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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二十三日 雪
晨六时打坐。坐中我证到在无边虚空中,能上达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层地狱,纵横自在,来去自如的,只是一念。记得师曾谕示:“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我不知道这一念是妙有,还是妙用。(怀师批示:妙有妙用,何须分别!)
晚间看《指月录》。当禅师圆寂后,常有寿多少,腊多少。何谓腊?(怀师批示:出家为僧后的年资。腊即一年腊月尽头的简称。出家比丘的僧腊,以每年结夏安居的四月为准。)
一月二十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昨夜五点前去浴室回来,又睡着了。这一睡就做了个梦,梦中我正要上楼梯,觉两手滑,把不住扶手,我就想到最近脚下不稳,立刻打住。及至回屋,屋内不见一人,方才屋里的人一个都不见了。我想怎会这样乱七八糟的,一定是做梦。心里一明白,就醒了,时整六点。坐中我想到梦境确是意识作用,而梦中的意识身,恰如坐中的意识身一样,真是妙不可言。(怀师批示:应留意神识出窍之事。)
一月二十五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头顶跳动。下坐在后门外一站,空气清新舒畅。女儿说:“有一位美国太太喜欢寒山的诗。”我说:“外国人读中国诗,当然是翻译的喽?!我认为这种诗不能翻,一翻就走样了,因为古人用字很有研究,英文不一定有恰当的字。“她说:“虽然如此,总比没有东西读好。”我觉得诗不比文,有些境界连国人都讲不清楚,全在心领神会。当然,人都有灵性,但译者不易把那种意境译得出来,读者就难心领神会了。
一月二十六日 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头顶开始时仍有一股如线的气体,长长地细细地扯动,有轻微的痛,及至扩展开后,忽觉一股凉意,透过全顶到额下波及眉间,舒适无比。晚间我仍看《指月录》。我不懂密宗的观想与禅宗的观照有何不同。(怀师批示:云月因人自异同。)
一月二十八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似乎两眼被一片阳光照住,有热度,不严重。慢慢地全身被笼罩其中,温暖舒适。身体有飘起的感觉,楼上楼下的声音,都听得清楚,同时也知道自己在打坐,心如虚空,却没有空空洞洞的感觉,一点念头都没有,又不想下坐。这种境界非言语文字所能表达。我不懂这仍是一种过程呢,还是室内温度高了之故?(怀师批示:是过程,谓“化城”,非“宝所”。与温度无关。)
今天外面温度三十度,不算冷。晚间我仍看《指月录》。法融禅师说:“境用非体觉,觉罢不应思。因觉知境亡,觉时境不起。前觉及后觉,并境有三迟。”何谓三迟。(怀师批示:迟,即寻伺、等待,及到了之意。古人因作诗偈,为了不离韵脚,故特用此字,并非别有内涵。)
一月二十九日 雪
晨六时打坐。昨夜将上坐,目光一扯,如同闪电,不久头顶满头波动,下坐时整一点。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惊醒,朦胧中知是气机发动,但不知从何处发动的,最后只知这股气由额下来,往眼、鼻、口、喉、心、腿至足,同时臂及两手也有感觉。这次鼻骨的感觉最重,其次是口腔及喉内,似乎一股气由眉心通过鼻骨内部而下,仍是任脉路线。记得过去都是上行气,现在最近两次都是下行气了。(怀师批示:升降任卷舒,任运自在可也。)
一月三十日 晴
晚间我看笔记。我不懂瑜伽所谓的灵蛇是什么?(怀师批示:即海底,女性是子宫以下发动之气机。)
一月三十一日 晴
晨六时打坐。坐中很静,舒适异常。今日周六,他们带小妞出去转了一圈。电话铃响了,原来是那位有禅味的美国太太,住院无聊来个电话,她说出院后,想学打坐。唉,这都是快嘴菩萨惹事。今天接到四十九次日记批回。老师又附赠两首近作:
其一《庚申冬夜》:层楼极目望天涯,望极天涯不是家。
收拾太虚归掌握,寒灰重拨自烹茶。
其二《辛酉阳春》:吹晴风劲撼窗棱,坐拥书城意乍胜。
一念关情天下事,尘心不了滞飞升。
二月二日 雪
春天了,语云:“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我一黔驴技穷了。老师何以教我?晚间我看笔记。我认为自性是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但这一通,也就是它的动。就就虚空中的风,只是借物以显其相,借用以显其能。我不太懂祖师禅与如来禅之别。(怀师批示:黔驴遇到技穷时,必然完全放下,无道、无佛、亦无禅,大休大歇去矣!你说黔驴是不是如此?遇贤——林酒仙《禅师歌》曰:“长伸两脚眠一寤,醒来天地还依旧。”无涅pan可住,无生死可了。何来定慧等种种寤语耶?又:“如来禅有道可以修,有佛境界可成。祖师禅吗?吃饭屙屎,无往而不中。)
二月三日 晴
晨六时打坐。昨夜一梦,非常有趣,也没上山,不知怎么,从山上抛了下来,犹如抛个皮球一般,顺风而下,站在一片青草地上。我想这一向脚不稳,幸好落在草地上。正在这时被狗咬一口,却不痛。我记得小时侯,被狗咬猫抓,一想是梦就醒了。如此一觉果然醒了。我认为梦中被抓被打都不会痛;至于高处跌下来,据说心脏会瘫痪,其实那是恐怖所致。如果心不畏惧,顺其自然,不会怎样的,一切唯心造。(怀师批示:因你“青天忽起浮云障“,疑障起了,故梦下坠被狗咬一口,岂不宜哉!一笑!《心经》云:“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pan。”岂非自然而然乎!)
二月四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听到他们都走了,不知怎么忽然一下,心空如洗,时而皓月当空,时而阳光高照,总之万里晴空,但觉心物一体。这条路实在太长,太难,置身此种美妙的幻境之中,犹如一个跑长途的人,到此身心都疲乏了,实在不想再走。唉!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呢!于是莫名其妙地悲从中来。就在此时,忽然一觉,正念一提,宛若做了个梦。下坐时已九点半矣。(怀师批示:如真到疲乏之地,何妨就地安眠,大休大歇了。既说无量无边,何有固定目的地,如有目的地,仍有前去路。岂不见法眼禅师偈曰:“理极忘情谓,如何有喻齐。到头霜夜月,任运落前溪。果熟兼猿重,山长似路迷。举头残照在,元是旧居西。”若人到了山长似路迷境地,往往有不知所从而兴悲感。昔日吾亦如此经过来者。如你手边有金圣叹批《西厢记》,不妨翻阅。他在前言中一切都是消遣一段话,大可发噱!)
二月五日 晴
今天是农历新年,我在此给老师磕头拜年。(怀师批示:谢谢厚意盛情!)
日前曾奉师谕,今年有四个星期的进修法会,要到正月初八九才告结束。那么大年初一也包括在这段时间。我不懂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都如禅七一样,还是有讲经之类的穿插?我已神往了。(怀师批示:经云: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可望不可即,故会神往。其实只是无事多事而已。)
二月八日 阴
晚间我看《指月录》。我不懂何谓“向上一路,千圣不传“。是否指真空妙有而言?可是在《楞伽大义》上,老师说:“修行的人们,如果证得无生法忍后,对意生身转身一路,必须要亲近最殊胜的善知识,诚敬学习,自然会得到他的悲心垂照,授予方便法门的。”可见意生身的转身一路,也是可以传的,那么究竟到哪儿是向上一路呢?(怀师批示:古德云:“向下觑看!其实,向上向下一切皆无实法,如论实法,乃修为上事,确非片言可尽。所谓千圣不传者,不是不传,实因非其人而不传耳。此二语,在本地风光言,皆是方便语,不足论。如在修为上言,则方便有多门矣。所谓意生身的转身一路,正为此方便而立论也。)
二月九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出现一块白如珂雪的雪幔,上面缀满了亮片。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简直无法形容。我只懂闭起眼就黑,是眼障,应该是闭起眼睛,前面一片光明远景才好。但我平日都是似云似雾的,白茫茫的如虚空。(怀师批示:初由眼根色尘障起,实则识变自境而已。即使闭目而见法界光明,亦属识境——现量境之识变。何执何舍,皆是自心幻自心,非幻生幻法也。)
晚间我看《指月录》。心,灵明一念,其实都是为那一点,无法表达的东西强名而已。我现在看《指月录》颇有心得,但仍说不清楚。(怀师批示:一落言诠,皆非实义。不落言诠,亦滞空相。如此而已。)
二月十日 阴
上午收到《未来预知术》。谢谢老师!我记得小时侯在家里卜金钱课,虽然占法不同,可是我还依稀记得卜辞相似,不知是否同一种东西。(怀师批示:不尽相同!)
二月十一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偶尔作次顶法,忽然一股热流由顶发出,通过全身,似有微汗,很舒适。午后在等小妞的一段时间,我看了一下《未来预知术》。我想一种法术也可说是一种学问,能够流传下来自然有它的道理。记得在成都时和一位好友,两人都准备动身离蓉,但不知动得成否?她一时高兴,约我去卜卦,我向来不信这些,只是附会而已。结果卦上说,她暂时还不能动,而我则有贵人相助。后来果然如此。因此我对这种事的看法,我认为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总之天助自助者,再能配上机缘,就无事不成了。晚间仍看《指月录》。写完日记,十一点打坐。(怀师批示:此话确为至理名言,可惜世人不自信不自知。)
二月十二日 晴
看《指月录》。何以当时的侍者都叫维那?(怀师批示:维那是梵语转译,是执掌纪纲的执事,非侍者。侍者是服勤务、转司侍侯方丈大和尚者。)
二月十三日 晴
近来我感到从头到足周身气动,每餐只用平日饮食的半量,总让体内空一点,以便气机打转。似乎这气,眼、耳、口、鼻无处不在,耳内偶尔会响,鼻骨尤其会胀,至于气冲到哪儿,哪儿就有痛的感觉,但痛得越凶,过去的越快,。不算病,也不苦。最近囱门常痛,尤其坐中。(怀师批示:是过程景象,勿恐。)
二月十四日 晴
我看笔记,在四十九次日记上,我问反应快慢是否即现识与分别意识的交变过程迟速的关系?师谕:“对。”在此我又有了问题。既然因为交变过程太快,所以不容易证到现量境,那么慢的人不就正好了吗?可是一般来说,都认为反应越快越聪明,这该怎么说才对呢?(怀师批示:不然,快是现量境,慢也是现象境。知一切皆现量,不执不住,快慢皆如。知此,则动名现量,静亦现量。诗人白居易诗云:“执静是禅禅是动,不静不动即如如。”此即是“理即佛”境。)
二月十五日 晴
下午有位美国太太来电话。因为她将出院,医生嘱她要休息两个月,她想在养病期间学学打坐。我问她什么病?她答是子宫生瘤,割除了。我一听,有点害怕。我再证实是否整个子宫割掉了,她答:“是!”我想打坐不是好玩的,会打出什么境界来,很难预料。第一她才动手术,第二在第一次气机发动时,子宫会跳。虽说禅是心学,但初开始时,心身的影响很大。于是我坦白地告诉她:“你才动过手术,不适宜打坐。据我的经验,像你这种情形,是否可以,我不懂,等我代你问问我的老师再说。”我记得有人说,盲人不能学道,又有人说可以。我也认为可以,因为道在心,不在目。当然,道也不在子宫,可是我总觉得不同。(怀师批示:只要能忘身而空心静坐,不理会生理变化则无妨。若做不到这一点,你还是告诉她,专心一志信仰祈祷。或专心一志念佛或观世音菩萨即得,不须学禅坐。)
晚间我看《指月录》,佛果禅师这一段。此书很多川黔土语,想来定会有人看起来感到别扭。像我这种南生北长的读者,就有此感觉!不是不懂,只是很不习惯。当然如果不是到过川黔,而且住过相当时间,那就更是不懂了(怀师批示:不错。禅宗各师语录,每多家乡土语,或当地当时土语,故谓之语录。)
二月十六日 阴
我看《指月录》,佛果禅师那一段。何谓“若踏正脉,诸天捧花无路,魔外潜觑不见”?何谓上地、下地?(怀师批示:正脉,指正统祖师禅而言,不立文字,直指性地圣凡无别也。菩萨分十地,由初地到二地,二地即为上地,初地为下地,例此即知。)
二月十七日 阴
我奇怪灵感是什么东西?来时五彩缤纷,去时了无痕迹。若是当时把握不住,过后再想都想不起来。据我的经验,灵感多在无意中来,想是想不来的。不知它是否即是灵觉?(怀师批示:悟自性地生而无生,即为灵觉。不悟者,依然属于意识领域,是名一般之灵感。)
二月十八日 阴
晚间我看笔记。据说未开顶的人死后,识神就会从九窍之中的任何一窍出去,不但转入轮回,甚至会流入畜牲道,所以一定由顶门梵穴出去,才能上升。那么说,识神就在体内了。可是元神是不在内外中间的,识神既是元神之用,何以又是分开的呢?体和用应该是不离才对。(怀师批示:此乃藏密及道家依身起修之说,甚为重要。但真澈悟者不尽然。然真澈悟者,顶门梵穴必通。故此二说可互为定论。换言之,顶门乃中脉直径之正门也。未证道体元空者,是谓识神,亦可称之为阴神。证悟元空者,方谓元神,亦可称阳神。)
二月十九日 阴
脚始终不稳,一不留意,就会倾斜。我也知道是过程,但不知要多久才会好。最近耳朵有毛病,常听到有人叫我,或在一片喧闹声中,还能听到细微之声。但当门铃响时,我要注意才能听见。(怀师批示:此乃无始耳识根源,因气机将贯通头轮及耳鼻目等气脉,故引发耳识闻声之根识作用。不随不执,可明天耳通妙用,执之着魔。总之,魔佛统由一心自造。)
二月二十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小妞何时走的,我都不知道。只觉得好静,忽然楼上的暖气响了,在寂静中,只有这股响声,似乎虚空中一架飞机的震动一样。在此我又有个问题。当人面对境物之际,立时一觉,不起分别心,保任现量境,何以也能清楚地了解事物呢?是下意识仍有分别作用呢?还是所谓“真如无知,无所不知”呢?(怀师批示:此乃意境之现量!意境现量,串通三界,当然能觉照,而且觉照之妙用更大。所谓下意识,亦意境分别现量之一层而已。)
二月二十一日 阴
我看笔记,师谕:“如着意修神足通者,久之可凌虚漫步。”可是我并没有修呀,脚站不稳,易跌跤,若真是凌虚漫步,那要惹多少麻烦。(怀师批示:此时气未全通两足,更未充盈,因被上行气冲顶轮所提起。升则降之,降则升之,须知颠倒互用以调治之为要。)
二月二十二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有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渐渐地全身都浴在其中,温暖舒适。忽然一念从顶门而出,似乎顶门盖子被它冲起,就恰恰浮在这一念上面,随念转动,而坠不落,越升越高,虽无妨碍,始终不太方便。而这时的头顶就犹如一个切去了顶的瓜,不痛、不痒,只有点软兮兮的感觉。于是我试把一念收回,它慢慢地降下,直入脑际,盖子正正地落在头上。其实也很好玩,每当诸如此类的事,我总静以待变,还好从来都平安无事。(怀师批示:此时乃真正开顶冲关超越梵穴轮。如能不随境转,舍四大之身而勿把捉,忘时、空观念,即立地圆融。如着意修神识,即有阴神出窍现象,大须仔细。顶软乃实境,会如婴儿未封顶时现象。但应随时注意两足涌泉穴,使回互而充盈四大色身及全部气脉以溶化四大,进而可修此色身矣。大要关头,实非笔墨可尽意也。)
二月二十四日 阴
最近感觉鼻和脑很通,如果眉心至鼻梁处稍有阻碍,就能妨碍呼吸。这是我过去不曾注意到的。(怀师批示:此是顶轮和眉间轮气脉将通之现象。)
晚间仍看《指月录》。我不懂心无所住,能不能算是心体离念?无心是否即真空?(怀师批示:心无所住,亦即心体离念。念本无住,何须你离,你又落理障了!既云真空,何有无心?凡情无心,实乃大昏沉、大失念也。心即无心,无心心乃是真心。真亦不立,何处觅心?)
二月二十七日 阴
晨六时打坐。坐中将醒未醒之际,不知身在何处,但并不迷。外面的声音闯进来时,一知即了,知而不随。可是时间一久,就要靠一觉维持了。兢兢业业,一点松懈不得。我现在才真正了解学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麟角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