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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待圆时-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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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写得极普通,不过粗通文义,不是写信摊子上头托人代写的,纸墨也是寻常物,只墨色能看得出是新写的,绝不是陈年旧信。

石桂闻言抽过信纸,果然有一点油星,看着是刚弄上去的,看墨渍是叶文心的长项,她既开了口,那就是真的,石桂没怀疑过信里写的,提到秋娘陈娘子跟姚绿萼,哪里还会有假,那说不准,秋娘就在金陵城里!

石桂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怔怔然看着叶文心,眼睛一酸有了泪意,一咬牙忍过去:“我明儿就进城去!”此时天色已晚,城门都关了,金陵城里门楼铺子这许多,一间间找过来,怎么找得尽,可她还是打定了主意,人都在咫尺了,再不能够就这么错过。

“我明儿让刘婆子带着儿媳妇儿子一道去。”她是主家,她来开口,再许些银钱,刘婆子才会去,紧紧拉了石桂,心里替她高兴:“这下可好了,你们一家总有团聚的那一天。”

第二日一清早,石桂就穿了素袄子,去拍刘婆子的门,刘婆子还懒洋洋的在系裤带,一听说要进城找人,倒有些不愿意,跑断了腿也不定能寻着,客栈这么多间,还有通铺大屋,一个坊一个坊

的,每个坊间里弄不知藏着多少,这得寻到哪个年月去。

石桂心知她不乐意:“不让妈妈白白花力气,我给妈妈开工钱,若是你儿子媳妇都肯帮忙,我一日给半钱银子!”原是想一个人一百文的,三个人就是三百文,这会儿开口就有五百文钱,刘婆子乐开了花,一叠声的答应了。

眼睛才要转起来,石桂已经笑了:“若是找着了,少不得比这个再厚三倍的礼。”刘婆子喜出望外,赶紧出门去儿子家,让儿子儿媳妇赶着车进城去。

这会儿城门都还没开,只有农人挑着菜预备进城去卖,石桂来的路上说得仔细,东城是富人区,秋娘来了也不会住在那儿,就先从西城开始找起,一间一间坊问,最好是问保长,来了什么人,保长心里有数。

石桂是开了工钱的,她说甚就是甚,刘婆子腆了脸笑着应上一回,石桂也是无人可托了,若不然也不会托到刘婆子身上,到了地方先下车,一间间找过去问人。

脚店客栈俱都问了一回,一条街一条街的问过来,把西城都问遍了,也还是没有消息,石桂也不知道秋娘是不是孤身一个来的,问起来便有些含混,说不清楚人数,只问有没有一个女客,大多都是摇头的。

孤身女客已是不多见的了,再问明白年纪更对不上,街上人潮往来,石桂踮了脚看过路的人,来来回回都没有一个像是秋娘的,她口里发苦,都多少年不见了,喜子她就没能一眼认出来,秋娘受了这许多苦楚,说不准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她正茫然看着街面,找了一整天,水米未尽,从清晨刚进城起,到太阳西斜,半点音讯都无,也不知道人在哪儿?就在眼前了,却偏偏碰不着。

石桂生得颜色好,立在街边一会儿,立时就有人上来搭话,一声小娘子还没出口呢,被人拎起后颈往后一提,明月站在她眼前,蹙了眉头问:“你怎么在这儿站着。”

石桂看看他,说不出话来,还没来得及去告诉喜子呢,娘找来了,就在城里,她才要张口,明月就问她:“你吃饭了没有?”

她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脸色泛白,嘴唇都失了血色,被他问了,才摇一摇头,明月带她拐到个小弄堂里去,弄堂门口支着摊子,卖十五文一碗的双鲜馄饨。

明月捡了一张干净桌子,让她坐着别动,片刻就手上捧了好几个碟子过来,两个元宝蛋,两个炸肉卷儿,还有一碟子蒜泥白肉。

馄饨送上来,明月拿水烫过勺子递给石桂:“这儿的馄饨量足好吃,比东城的便宜一半。”他想来买上三十个回去给喜子吃的,没成想碰见了石桂。

石桂闻见香味这才觉得饿,拿勺子舀了一个,把秋娘来信的事儿告诉了明月,明月看她这样儿就知道没寻着:“你就挨着一间间的问?怎么不来找我?”

明月送了礼,坐了一天的冷板凳,东西送了,人没见着,按理是没假不再出来的,吴千户说要见他,他这才出了的营门,哪知道又等了大半天,好容易吴大人空下来,又人送了帖子来请他吃酒,他同明月说定了明儿再见。

石桂垂了头,西城都找过了,还会在哪儿,总不至于去住东城的客栈,秋娘身上哪来的这许多银钱,南北更不必说了,都是铺面酒楼,更不会在那儿,她咬了唇儿攒眉思量,明月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又拨了两只给她,拿筷子插了个元宝蛋,两口中嚼吃了,又要一碗馄饨汤:“你先吃,吃完了我带你去找。”

☆、第267章 相逢

馄饨嚼在嘴里也辨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可一碗热馄饨下了肚,石桂身上到底有了些暖意,连着走了几条街,先是出了一身的汗,跟着又站在街口吹冷风,身上又湿又冷,指尖都冻红了。

刘婆子几个也不知往哪儿去了,来来回回都没见着,靠她一个是怎么也找不完的,捧了碗把汤喝尽了,这才点头,也顾不得问明月怎么会来这儿,看他把小菜全扒进嘴里,碟子和碗自有人来收,指一指两边的城门:“新进城来的人都住冷暖铺,你往客栈里找找不着的。”

石桂还真不知道什么叫冷暖铺,明月笑一回:“那些个进城的,无论是办事还是寻人,头几天摸不着北,都在城门口的冷暖铺里头歇脚,等找着落脚的地方,再往城里去。”

石桂不知道进城还有这一遭,她是跟着宋家进城的,下了船直接走到尚书巷子,至于刘婆子几个,这辈子都没出过金陵,就更不知道了。

明月还是小时候跟着师兄来金陵给张老仙人送寿礼的时候住过暖铺,来的师兄弟们也都不识得路,先在暖铺里歇下,要了水洗漱过,打理得齐齐整整的,问明白了地方,这才拎着寿礼去了圆妙观,明月见着许多寻亲的办事的,都先在那儿落脚,租钱也便宜,一人一天二十个钱,若是冷铺,还更便宜些。

石桂跟在他身后,往城门口的冷暖铺子去找,先找过暖铺,都摇头说没有孤身女客,等石桂再说有没有结伴一道来的,那人便拿眼儿打量她,若不是她看着是正经营生的人,连这话都不答,挥了手道:“往下家去寻吧,咱这儿没有。”

明月同人套起交情来:“约摸是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是来金陵城找人的,还着人送过一封信,你看看,可有这样对得上号的,实是不知道几个人来的,家里那许多姐妹呢,哪个跟着哪个没跟着,怎么猜得着。”

那人这才放松了脸色:“咱们这儿是真没有,你往前头问一问去。”就隔着一条街,冷铺怎么也比不上暖铺,说是冷铺,那就是无灯无火无热水的,只有一张床,连铺盖被子也无,样样都要自己料理,那儿住着的都是贫苦人,来金陵找营生的。

冷铺再差,又比济民所好些,明月料着既能送信来,就不至于跟流民似的住在济民所,拉着石桂去小院边,里头招呼的人也无,也就是有巡城的兵丁时不时露过,又挨着城门,两队守城兵时时换岗,里头这才安安生生,没人闹事。

石桂一间一间找过去,明月就在她身边陪着,倒没人敢仔细打量她,她叫了两声娘,又改了口,叫秋娘,连着叫了两三声,也还是无人应。

明月替她一起喊,拿眼儿不住瞥她,才刚根本没想得起来问,这会儿才想着,要是她找着了娘,是不是还要去穗州。

石桂发急,要是这儿再没有,那秋娘是去了哪儿?金陵城这样大,哪里还有她能落脚的地方,真个没找见,明月又动起脑筋来:“莫不是住在土地庙里?”

石桂还真没想着这一茬:“这总不能罢。”金陵城附近哪里有废弃的寺庙,都是香火鼎盛的,她就是借住,也不能够住在寺庙里。

他们找了几回,倒是冷铺里头有人说话:“你可是来找你娘跟你姐姐的?”石桂一怔,她哪里有什么姐姐,反是明月眼儿一转,孤身女人上路,结伴也是有的,笑一声问:“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

那人咂了嘴巴,眼睛盯着明月手上拿的酱肉饼子,是他预备着回去给喜子吃的,看那人眼儿盯着不放,嘿嘿笑上两声,那人咽了唾沫:“一对母女,来金陵城找妹妹的,说是卖给了大家子当丫头。”

石桂正要点头,明月一把拉住了她:“也不知是不是,再听听,这会儿往哪儿去了。”那人看他不信,原是贪他两个肉饼子的,这下倒气起来:“怎么不是,两个都是瓜子脸白皮子,那小的还识得几个字儿,两个商量着要是寻不着人,就支个馄饨摊子,还把营生做起来。”

这个嘴里的“姐姐”是不是绿萼?石桂脑子里头乱纷纷的,也想不通绿萼怎么会跟着秋娘出来,陈娘子跟陈大郎又去了哪儿,她来不及细想,明月已经替她问了,他无把两个肉饼儿塞过去又道:“那这两个人往哪儿去了?”

石桂却拉他一把:“我知道在哪儿。”说着急步出门去,明月听那人又说上两句,早就离了冷铺,也不知往哪儿讨生活去了,这儿三教九流,多是无处可去的人,两个女人也确是不会留下。

石桂一路往东城去,明月两步就追上她,石桂走上两步却忽的停下步子:“东城往哪儿走?”她说是在金陵城里呆了这许多上,跟着出门却就那么两回,还真分不清东门南门。

明月笑一声:“你跟着我罢。”他知道自己步子快,刻意放慢了些,不料石桂的脚程竟也不慢,没走上两步,额上就沁出薄汗来,石桂哪里还顾得出汗脚酸,心口咚咚跳个不停,眼见着铺子摊子都支了起来,天都要暗了,再晚些就又得再耽搁一天。

到了东城石桂立时把明月甩在身后,小跑起来,一路往尚书巷去,尚书巷前有一座桥,桥的那一头是尚书巷,俱是些当官的宅院,这一头便支了摊子卖吃食,一条街上两边全是。

卖馄饨的卖团子的卖炸小肉的,还有杏脯梅片山楂糖,做的俱是宅院生意,丫头们姑娘少爷们,嘴馋想吃的,就来买上一碗,应有尽有,一条街都是香的。

石桂寻常不出来,不成想夜里竟这样繁华,摊子上头都点起灯笼来,她一个个找过去,在朦胧热气里头分辨秋娘的脸。

做这食客生意的大半都是男子,女人力小,要摊车要支摊儿,还要烧这么一锅子的水,想想都是艰难,干这活计的女人有高的有胖的,却就是没有秋娘。

明月掏出钱来又买了五个肉饼子,一面给钱一面道:“前两日吃的一对母女裹的馄饨味儿倒好,怎么今儿找不见摊子了?”

那人从锅里起了五个饼,拿油纸包了递给他,飞快的找了钱,拿巾子掸一掸锅上的饼屑:“那儿不是。”说着毛巾一甩,斜对面还真有一个小小的馄饨摊,地方不显眼,生意却不错,两条凳子坐着人,要洗的碗叠起来,大锅不住蒸腾出热气,挡住了人脸,看不分明。

明月不识得秋娘,走近了去看,确是两个女人在忙的营生,都是妇人打扮,一个看着三十多,一个年纪很轻,鬓边别了一朵白色绢花,显是个寡妇。

明月立住了,石桂也找到摊子前,一个低了头裹馄饨,卖的是鱼肉馄饨,拿鸡汤作汤头,卖得贱些,饶上一文两文,别个看她们寡妇失业,倒也不计较,生意做的火红了,自有人眼红,却不敢在尚书巷口闹事,进进出出的都是达官贵人,车马轿子来来回回,哪个敢在这儿闹事。

石桂站定了看,秋娘的脸怎么也瞧不清,两个来回走动着,收碗拿钱,显是长久做生意的,配合得极好,声儿细细的,还配上一碟子蜜姜,叫人嚼着身上暖和,石桂再往前两步,那个年轻的寡妇抬了头:“要几碗馄饨?”

眼睛看一看后头跟着的明月,当他们是来吃馄饨的,石桂怔怔看她一会儿,把那小妇人看得窘迫起来,手抚着鬓边的白花,满面不自在,长眉小口,却没全了那付怯生生的模样,石桂眼圈一红叫她一声:“绿萼。”

眼前这个不是绿萼又是谁,隔了七八年没见了,她的神态全然不同,做起生意来又快又巧,两张桌子上的客人个个都照顾到了,若不是眉眼未变,石桂还不敢认她。

绿萼手指点头着她,半天才叫一声:“娘,你来看。”脱口而出叫了娘,石桂心里一抖,等见着那灶台上忙活的妇人出来,眼泪扑簌簌落下来,秋娘一身的粗衣麻布,身上系了一条围裙,头发

拢在脑后挽成髻,一枝粗银簪子,身上的衣裳虽旧,却是干干净净的。

石桂抖着嘴唇动弹不得,秋娘也是一样,拿眼儿看她几回,怎么也不敢信眼前的是石桂,原来又瘦又小头发细黄的女儿,竟长成了这个模样。

秋娘叫了一声“桂花”,石桂一面落泪一面笑,她把手擦了又擦,这才敢摸上女儿的脸,长大了长开了,要是走在街上,她只怕还认不出来。

石桂一把攥住了秋娘的手,她手上全是老茧,冻水里洗碗,指节又粗又大,还生着冻疮,心疼的直抽气,一面抽气一面还跟着掉泪,秋娘对着女儿却难以启齿,不知怎么告诉她喜子的事。

石桂却一抹眼泪,反笑起来:“娘,我找着弟弟了。”说着回头,明月看她扭头,先一步立到身后来,看她们都哭,不敢笑得太多,只冲秋娘点头,石桂指一指明月:“是他救了喜子的。”

当娘的最挂心的就是孩儿,秋娘日日夜夜的煎着心,除了喜子就是石桂,女儿还有能找到的一天,儿子却怎么办,山长水远,还不知卖到了哪里,一听喜子找到了姐姐,哀哭一声,对着明月纳头就拜:“恩公!”

☆、第268章 逃婚

明月怎么敢受她这一拜,一蹿起来跳到一边,侧着身子躲在石桂身后,两只手搭住石桂的肩膀,嘴里连声说不敢,腰也弯了腿也曲了,就怕秋娘真个跪他。

石桂两只手搭着秋娘的胳膊,把她拉起来,秋娘却一意要拜:“受了这样的大恩德,我没什么好回报恩公的,从此早晚一柱香,替恩公祈福。”

明月涨红了一张脸,拿眼儿不住去看石桂,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还是绿萼看出些门道来,明月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石桂,他说的不敢,怕不是客气,而是真的不敢。

石桂绿萼一边一个拉住秋娘,石桂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秋娘却记挂着儿子,拉了石桂问喜子在哪儿?又是怎么找着的。

石桂便把喜子被救之后的事说了一说,跟着明月这些年,就住在军营里,才刚认了姐姐,还没住在一处,她又是奴身,等赎身脱籍,再跟喜子两个一道住。

秋娘听着就落泪,石桂虽把喜子的事大概略过,只提他如今怎么能吃能睡,个子长了一大截,裤子都短了,能吃得不得了,一顿干吃馄饨能吃二三十只,给他炖鸡炖肉的,拌着汤水能吃两三碗白饭。

石桂越是这么说,秋娘越是觉着喜子受了苦:“你们俩都苦,我一想起来就似刀子割肉似的疼。”说了又觉得不妥当,明月还在,这可不说喜子跟他吃了苦头,满面歉意,对着他道:“若不是恩公,我那孩儿还不知在哪儿,做什么营生,我就是来世当牛作马,也报不了这恩德了。”

秋娘被卖的时候听了那人说上一句,说这样细皮嫩肉的孩子,就该卖到好地方去,□□了琴棋诗书,再学着唱两支小曲儿,说不准就得了贵人的喜欢,往后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一辈子不愁。

秋娘听了差点昏死过去,恨不得生生咬下他一块肉来,好容易得了救,报官再去寻人时,哪里还有船的影子,她初时几日浑浑噩噩,水米不尽,就是怕儿子落到那脏地界去,若是再遇上那人,恨不得生吃了他,嚼他的肉才能解恨。

秋娘一面说一面念佛,双手合阖,在菩萨跟前发的宏愿终有报偿的一日,折她三十年的寿数,只要找到了孩子,哪怕立时死了也是甘愿的。

石桂听着细细抽泣,明月不住看她,母女两个坐在灶锅后头,摊子都支了,做的东西总得卖完,绿萼又要忙锅灶,又要忙着招待客人,明月把招待客人的活儿接过手去,来来回回的跑,毛巾搭在肩上,倒真像是个跑堂的。

秋娘紧紧攥着石桂的手,半刻也不肯松开去,又是抚她的脸,又是摸她的头发,还怕自己手粗,把她的脸蛋刮伤了,又是笑又是哭,心里不知念几身佛,石桂陪着掉眼泪,好半晌才问:“娘怎么会跟绿萼在一块?”

秋娘绿萼是怎么碰上的,信上写得分明,却与绿萼也跟秋娘在一块,要不然石桂早就问两个女客,也不会被暖铺的掌柜这样诘问了。

秋娘拉拉她:“我原来只识得陈娘子,她领你走的,一刻也不忘了她的模样,过了这些年,我还是一眼认出她来,倒是她,知道我是你娘,自个儿说识得你,原来跟你同一个屋的,你送了她一条链子,这许多年她还记在心上呢。”

石桂甚个时候送了绿萼一条链子,自己都不记得了,秋娘摸摸她的头:“我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到哪儿都错不了。”

绿萼心里记着那点情份,还记着石桂教她怎么为和处事,走的时候还给了她钱,若是没那点钱,她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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