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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她便是真一心一意跟了兰陵王,对家国之人不管不顾。可她就不担心兰陵王怪她刻薄无情么?她应该知道,自己那样做会失宠于兰陵王的。
这一次,她不选也得选了。
张绮抬起头来。
帷帽下,她水润的双眸看向那文士,娇软地说道:“不会的。”
“小姑子不信?”宇文成冷笑道:“来人,去把几个陈人,还有那婢子从大牢里带过来。”语气中满是狠戾,让人完全相信,便是阿绿他们几人没罪,他也会给他们安上几条罪众陈人虽是使者,可他只动其中几人,给他们安上几条莫须有的罪名,那完全是举手之劳的事。
说到这里,所有人都看向张绮,等着她承认,她实是陈国送给宇文护的,而这兰陵王,乃是半路把她截去,图谋不轨之人。
绝对的安静中,张绮垂眸。也不知怎的,一直强势的兰陵王,这一刻也没有吭声,他在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背叛。
面对众人地盯视,宇文成的冷笑,那个文士得意洋洋的表情,张绮垂着眸,软软地说道:“不会的……大冢宰虽然一言九鼎,可他已经得罪了齐国的郡王,现在又这么对陈国的使者,那样很危险的……会逼得齐陈两国联手的”
软软嫩嫩的声音怯怯地吐出,却令得所有人一怔,嗖嗖嗖,无数双目光朝她看去,没有人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这样一个娇嫩幼稚,以色事人的小姑子口里说出来的。
宇文成脸色一变,他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张绮那软乎乎的,似是害怕的声音还在传来,“还,还有,你们周国的士人,大臣们便不会问吗?要是他们知道大冢宰家里的郎君因为一些小事,便恣意欺凌两大邻国的来使,只怕也会生怒……”
她的声音,又软乎又脆嫩,完全没有威力。可是她说的话,却字字中的,直慑得四周再无一个声音传出那个文士瞪大了眼,他不敢相信,张绮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想到这些,能说出这种近乎威胁的话来,那说话之人,必须有着极其敏捷的思维,极其精准的判断力难不成是兰陵王与她闲谈时说过类似的话?
众人都这般想着,一时之间,连宇文成都失了声音张绮被众人盯着,似是更胆小了,她更加靠紧兰陵王,小小的身子都缩到他身后去了。
绝对的安静中,兰陵王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难得一笑,这般大笑着,更是罕见之极。众人同时看向了他。清风卷起他的散发,吹起他的衣袍,大笑着的兰陵王,直如神仙中人。
在众人地注视中,兰陵王牵着张绮的手,一边大笑,一边施施然越众而出,转眼便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
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宇文成俊脸刷地铁青兰陵王虽然不说一字,可他那笑声,分明是最尖刻的讥嘲他竟敢笑得这般得意,竟敢这般轻鄙于他不说身后炸开了的周人。兰陵王走了一阵后,慢慢收起笑容,他低头看向张绮。盯着依然怯怯娇娇的她,他低沉地说道:“阿绮真真令人刮目相看。”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脸色,嘴角扯了扯后,他低哑地说道:“我都看不懂阿绮了……似是宠也惊,辱也惧,却原来万事看在眼中,明在心中。那惊惧,不过是做出来博人怜惜的”
见张绮睫毛不停的扑扇着,听着自己的话,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惶恐和羞喜,似乎自己的评价,让她又是不安又是欢喜一样这个狡诈小姑作的伪连自己也看不出究竟兰陵王重重一哼,握着她手腕的大手加重了一分力道。在听到张绮的闷哼声时,连忙松了开来。
第九十五章再见萧莫
两人这般目中无人地走开,身后的宇文成已是怒到了极点,他面目狰狞地瞪着兰陵王的背影,拳头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这时,一个侍卫走到他身后,低声问道:“郎君,陈使那里还绊着呢,要不要?”为了吓住张绮,他们找个借口,把前来入宴的陈使拦在宫门处好一阵了。
宇文成青着脸喝道:“让他们进宫。”
“是”
兰陵王牵着张绮走了几步,感觉到她步履越来越艰难,不由放慢了步速。
他低下头,看着双腿外分,走一下眉头便蹙一下的张绮,突然伸手抱起。
张绮一惊,低叫一声后,她水润含媚的眸子望向他,不安地说道:“这样不行,不能这样入殿的。”哪有在这种场合,抱着一个妇人进入殿中的?
兰陵王低头看着她,道:“你先休息片刻。”
就这么让他抱着自己,凌空休息一会么?张绮红着脸,小声说道:“他们会笑话你。”
见兰陵王浑不在意,她哑声道:“便是回到齐国,也会有人借此说事的。”
兰陵王却只是低声笑道:“这也容易。”他身子一转,抱着张绮向一侧的内侍问道:“何处可更衣?”
“郡王请随小人前来。”
在那内侍地带领下,两人来到一处装饰华丽,香气弥漫的所在,挥退手捧着甲煎粉、沉香汁、新衣服,专门服侍贵客更衣的华服侍女后,他把张绮放在耳房的塌上,洗净手,蹲在她面前,朝着她的腰带解去。
大手刚刚覆上,一双小手便紧紧捂了上来。他抬起头,对上一张脸烧得火红的张绮。见兰陵王看向自己,张绮低过头嚅嚅地说道:“我自己来。”
兰陵王没有勉强,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多上一些。”说罢,他体贴地走了出去。
没有想到他连药都随身带着。张绮低下头,在红肿得都要垂下来的**涂上药末后,她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
门外,兰陵王正望着远处的地平线,负手而立,风吹起他的墨发长袍,整个人便似凌风欲去。
殿门两侧,一众打扮华丽的侍女,这时没有一个注意到张绮地靠近,她们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兰陵王,表情如痴如醉。
张绮加快脚步,来到兰陵王身侧,看到他皱着眉头一脸不耐,连忙说道:“我好了。”
他低头看来,“可走得动?”
“恩。”这个字刚出口,张绮身子一轻,却是再次被兰陵王抱在怀中。
他腿长身长,抱着张绮大步而行,不一会便消失在黑暗中。众侍女痴痴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好一会,一个声音幽幽想起,“我若是她,马上死了也心甘……”
兰陵王走得甚慢,似是想让张绮多吸收些药效。眼看宫殿在望,张绮软软的声音从他怀中传来,“我舒服了。”
她挣扎着从兰陵王的身上滑下。
刚一着地,一个极为复杂的叫唤声传来,“阿绮——”
这熟悉的故国腔调
张绮回过头去。
十米处,一行人正急急走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一袭白裳,风度翩翩的少年,可不正是萧莫?
明明只有一天不见,可她与他,却似隔了数载在张绮看向萧莫等人时,萧莫也在怔怔地看着她。他把张绮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后,飞快的,那眸中闪过一抹黯然和苍凉。
……他以为他不会在意的,他都说过,她没了处子身,也许更懂得把握今天才更重要。
可是,真正看到她娇娇弱弱地偎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到曾经眉峰紧锁,稚嫩天真的小姑变成一个妇人,看到她苍白的脸上染上媚色,看到她因为承欢过度,而站立都艰难,蓦然的,一种难以形容的窒闷感袭上他,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提步向张绮走来。
径直走到她面前的萧莫,已看不到兰陵王,也看不到四周投来的目光。他专注地打量着张绮,细细地看着她眉眼间。
她的眉眼,不曾出现娇艳欢悦,她,其实不是那么心甘吧?
放在腿侧的手紧紧握了握,萧莫再次开口时,声音哑得艰涩,“阿绮,你还好吗?”
张绮回得很快,“我好呢……阿绿呢,她在哪里?”虽然知道那宇文成只是虚张声势,可她还是不安,还是想向萧莫确认她的下落。
“她在使馆,你放心。”萧莫回到这里,咽下口中不时涌出的苦涩,喃喃说道:“阿绮,我……”他不知要说什么了。
等着张绮确认了阿绿平安无事的兰陵王,在一侧开口了,“走吧。”
两字一落,他牵着张绮的手,便向殿门走去。
他步伐坚定有力,不知不觉中步子在加大。而跟在他身侧的张绮,那步伐有点踉跄,行走的姿态显得极不自然。
……果然承欢过度
见萧莫木然而立,少年的身影这般看去,竟是如此苍凉落寞。一个陈国副使加快脚步,他来到萧莫身侧,与他一样,目送着张绮和兰陵王远去,他低声劝道:“美人多的是,萧郎忘了吧。”
“忘了?”萧莫的双眼有点昏花,透过迷糊的泪眼看着那双双离去的人影,他低低笑了起来,“若是从不曾相识,那可多好?”那样,心便不会痛了,更不会费尽心思,用尽力气后,还要面临这般情景。
见从来谈笑雍容的萧莫这般失态,那使者先是一怔,转眼他长叹一声,说道:“昔日羊公便说过,世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萧郎今日还小,待得经历多了,便知女色之事,实属小事。”
萧莫没有动,也没有回答。他只是木然而立,只是望着那越去越远,渐渐步入玉阶的一对身影,一动不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哑声一笑,这一笑,恁地沧凉寂寞看着他的身影,听着他的低笑,那使者低声吟道:“‘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萧郎,汉时妇人都能做到这般决绝,你也放开吧。”
“从今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萧莫低低一笑,哑声说道:“若是相思这般容易断绝,佛家也不会把求不得苦列为人生三大苦之一。”他垂下眸来,徐徐说道:“当初在途中,我便不该舍不得让她难受,不曾下手得了她去。”
兰陵王与张绮出现在玉阶上。
明亮的灯火照在她的身上,娇小脆弱,仿佛轻轻一掐,便可处置了她。
听到外面喧哗声的宇文月带着几女一冲出,便迎面碰了个正着。
她刹住脚,神色复杂地盯了一眼张绮后,抬头看向兰陵王。看着看着,她咬着唇低下头来,似是难受之极,她伸手捂着脸,随着手腕轻移,两串珠泪顺势而出。
张绮只是一眼,便差点失笑出声。这宇文月要学南地姑子的欲语泪先流,居然在手心藏了东西,这不,一擦眼泪便出来了?
宇文月抬起头,眼眶红红泪水汪汪地看着兰陵王,哽咽地唤道:“长恭——”
这声娇滴滴,脆弱无比的叫唤声一出,张绮感觉到兰陵王清楚无比的哆嗦了下。
宇文月还在哽咽,“你,昨晚是我错了,我只是想看看你……你别怪我。”
不等她说完,兰陵王已然提步,他面无表情地与宇文月擦肩而过,在她急急地叫唤声中,张绮听到他严肃地说道:“小娘子,你手中的生姜掉了”
什么?宇文月一惊,连忙把右手张开,看着掌心中还好生生的姜片,她蓦地一僵。
没有人发笑,兰陵王是面无表情,依着他的张绮是娇小脆弱,在她身后的,都是依附宇文家的权贵之女,因此,没有人发笑。
可这一瞬,宇文月一张脸还是又青又白又紫,她没有想到,藏块姜片擦点眼泪出来博取同情,竟被她要讨好的对象兰陵王本人明明白白点出来了。
兰陵王没有理会木在当地,难堪之极的宇文月,提步踏入大殿。
大半权贵已经到达,看到兰陵王进来,喧嚣声瞬时静了静。
无数双目光,在转过兰陵王后,同时转向他身侧的张绮。昨天晚上,兰陵王与宇文成兄妹地冲突,已传遍长安。
也有好一些目光,瞟过兰陵王后又看向宇文护。
宇文护的脸上毫无表情,完全看不出喜怒。
小皇帝宇文邕身侧的一个内侍,凑近他低声说道:“陛下错了,看来这高长恭不过如此……齐国,不足为惧。”
宇文邕还在凝视着兰陵王,过了一会,还在发育的少年低声说道:“看来这南地送来的姑子,还真是一尤物。高长恭不过一将帅,便是好色些也是无碍。”他本不是枭雄之才。他便是再好色,也不会影响到他统兵打仗的本事。
这时,一个太监走了过来,他凑在宇文邕身边,低低说了起来。
听了一会,宇文邕双眼一亮,他转头看向张绮,盯了半晌后,他似是有点恼怒地说道:“这个高长恭,倒真是嚣张……下去吧,此事不可再提,免得伤了阿成颜面。”
在众人地注目中,兰陵王牵着张绮,在安排给齐使的塌几上缓缓落坐。
第九十六章张绮的告白
这样的宴会,女客是不可能戴上帷帽的。所以张绮从踏入殿中时,便摘下了帽子,她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兰陵王身后,面目身形隐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坐下后,她也是低着头,让自己完全置于他的阴影中。犹是如此,还有不少目光向她打量而来。
喧嚣声还在响起,齐国和陈国的使者络绎不绝的入席。在萧莫和卫公直,宇文纯入殿时,殿中再次一亮,那些应命参加宴会的贵女,终于把目光从兰陵王身上移开,看向身后。
这时,嗡嗡大作,却是宇文兄妹联袂而入。随着他们走近,好一些周地的贵族子弟都围了上去。
这过程中,不时有人朝兰陵王的方向看来。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宇文成,脸色依然铁青,他推开众人,大步朝着小皇帝走去。
来到皇帝身前,只见他持手一礼,朗声道:“陛下,臣听闻齐国的兰陵王文武双全,乃盖世奇才,齐国使者中,亦是人才济济。臣属下也有几个能人,愿与齐国人一试高低”
声音响亮,一殿的人都听得分明。
于安静中,小皇帝点了点头,他还不曾说话,宇文成已自发自地朝前走出几步,来到殿中,朝着兰陵王一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道:“却不知郡王敢是不敢?”
他昂起头,也不等兰陵王应承,已指着他身后的张绮命令道:“郡王的这个姬妾,我看很是不错,不如以她作赌,如何?”
从头到尾,他都是自作主张,小皇帝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作为使者的兰陵王,也没有拒绝的机会这个周国,还真是他宇文护家的了
齐陈两国使者同时看向刚刚继位的小皇帝。
小皇帝的脸上带着笑,这个时候,他竟是讨好地看着宇文护,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是殿中的那些周地权贵官员,有一些沉了脸,有的低下头。
宇文护双眼微眯,眸光半开半合中精光四射。他朝一侧看了一眼,当既,那方向的一个内侍便点了点头,表示已把殿中对小皇帝有同情,有愤慨表情的权贵官员一一记下了。
宇文成还在盯着兰陵王,盯着张绮。
他薄而阴沉的俊脸上,扯着一个笑容,那盯着兰陵王的表情,有着一抹得意,一抹阴毒……这是他的地盘,只等兰陵王一应承,今日便可趁机废了他于鸦雀无声中,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盯了宇文成一眼,低沉动听的声音淡淡地响起,“不比”
这两个斩钉截铁的字一出,四下嗡嗡声一片。宇文成正要讽刺于他,只见兰陵王双手抱胸,冷冷说道:“无论弓马骑射,琴棋书画,若是你宇文成本人与我比试,倒也无妨。”
宇文成一僵。
转眼他哧笑道:“莫非齐地除了你兰陵王,便没有高人?”他昂着道:“为帅者,只需发号施令便可,何必自己动手?郡王这话恁地可笑”
他指站有角落中的美姬一指,道:“郡王若是得胜,便可以领了这十个美人回去。你放心,她们都是处子,郡王赢了,便可以连做十夜新郎”他把头一昂,嚣张地大笑起来,“用十个美貌处子,换郡王玩过的一个姬妾,这买卖不亏吧?”
“莫非齐地除了你兰陵王,便没有高人?”这句话,已是赤果果的挑衅,是对齐国国威地挑衅这句话一出,众齐使已没有退路。兰陵王再推辞,便是胆怯,便是有损国威,不但在周地受人取笑,便是回到齐国,也会被问责。
这事,已不是几个姬妾的小事,而是国与国之间的较量。
兰陵王双眸一眯。
张绮悄悄抬头。
黑暗中,她不动声色地凑近兰陵王,低软地说道:“长恭,若是琴书绘画,阿绮可以一试。”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落到宇文成手中。再则,刚才在殿外时,面对宇文成的挑衅,她回复了,而她感觉到,兰陵王喜欢那样的她。既然他要她强,她就强。
四周的齐使一怔。在他们的印象中,郡王新得的这个姬妾软软弱弱的,从来不知道,她也有把话说得这般自信的时候?要知道,这是以一人之力拼一国之力,她就那么自信,能在琴书绘画三个方面胜过周人?
张绮一话吐出后,便低下头,而这时,兰陵王已沉而威严地应道:“好”
一字吐出,宇文成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
沉沉地盯着宇文成,兰陵王缓缓说道:“我既为使,那比试内容,当由我而定,宇文郎君认为如何?”他转向一侧的小皇帝,问道:“陛下以为如何?”
小皇帝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他转向一侧的陈使,少年尖嘎的声音响亮地说道:“三国大才都在此地,陈使也一并参加吧。”
这话一出,殿中嗡嗡声再次大响。众陈使凑在一起,商议片刻后,那正使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