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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珩猛地抬头,眼神定定地看住卫老夫人:“祖母,我再重申一遍,明真不是害人精。”
卫老夫人瞪大了眼:“珩儿——”那高举的拐杖悬在半空,沉沉压着卫老夫人的手臂。
王妈子就站在门口,看着这祖孙争执的一幕。
忽地余光似瞥了门里依旧安然稳坐的新媳妇一眼,竟瞧见那新媳妇……在笑?
王妈子以为眼花了。
再定睛一瞧,就见那新媳妇眼睛乌溜溜的,正对着她,冲自己明晃晃一笑。
这回,可真是没眼花了。
外头吵得热火朝天,里头这娇滴滴娘子,却面带微笑。
王妈子方才就觉着她憷人,这回仔细瞧着,忽觉心头一梗。
那打量人的眼神,竟依稀看到些许……大夫人的影子?
那位看似淑良贤德,却勾搭了二公子的大夫人。
怎可能……那位大夫人,不早死在雪地里?
还被蔚家大夫人把尸身给要了回去……
总不会……是还魂吧?
王妈子想着,心底一抖,浑身发麻,陡时避开了蔚明真的眼。
这等怪力乱神之事,怎可能发生?
王妈子想着,蔚明真忽地从椅子上起了身来。
王妈子打眼瞧去,见那新媳妇人朝着她走来。
眼神依旧直直的,王妈子被盯得倒退一步。
直到蔚明真走到王妈子跟前,轻轻瞥了一眼她。
一想到那绝无可能的事,王妈子却感到肝胆都颤了起来。
蔚明真已挪开目光,不再看王妈子,而是越过她往卫珩的方向走去。
卫珩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和一丝微弱的呼吸。
卫珩转头,看见蔚明真从里头出来,顿时眉心一拧道:“明……你怎么出来了?”见她身形略微摇晃,心疼伸手想来搀她。
谁想,卫珩的手还没扶上去,蔚明真的手却率先伸过来,轻轻搭在卫珩递过来的手臂上。
卫珩目光微变。
蔚明真冲他虚弱一笑:“夫君……莫要因这些小事同祖母置气了。是我的错,我该亲自去拜见祖母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白莲花,这辈子黑莲花,蒽,妥妥哒~
小卫:明真咋样我都喜欢~
第7章
卫珩听着身边人的话,微微失声:“你怎么……”
蔚明真却仿佛看不到卫珩的表情,她看着卫老夫人,模样柔弱,神态凄苦:“老夫人,媳妇这就给您上茶……”她说着,刚一转身,人就忽地倒了下去。
“明真!”
“明真?”
前一声是卫珩心疼担忧的声音,后一声是卫老夫人惊愕震诧的声音。
蔚明真被卫珩伸手搀住,缓缓起身,行动勉强不便,一只手还扶着额头,形容苍白:“是……我生来就是孤女,被贩子转手几次,从来贱名一个。夫君说……从前的名儿不甚雅观……从今后,就让我叫明真。”
卫老夫人听到她口中被转手几次时,眼底升起一丝鄙薄之意,又听她后头说的话,不觉想起那厌恶憎恨之人,顿时喝道:“不准叫这个!”
卫珩却从蔚明真的改变里,隐约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卫珩低下头来看着身子半依偎在怀里的人,眸子烁光闪动。
默了一晌,顺势伸过一只手,臂弯搂住明真细瘦的肩膀,将她扶起来的同时,转头坚定道:“她就叫这个名字!”
“不可!”卫老夫人重重敲了敲拐杖,在地上几乎要砸出一个坑洞来。
“如今明真嫁与我为妻,我是她夫君,我自能为她做主。她无依无靠,无名无姓,被人强逼着冲喜已是极大不幸。明真这名儿清清白白,我说她能用,她就能用。”
“清清白白?好……好好,珩儿,你就非得同祖母过不去,要和祖母唱反调,是不是?”
卫珩眼神漠然的看着卫老夫人,逐而垂首看着明真,表情一下变得柔软起来:“明真……你可喜欢为夫为你取的名字?”
蔚明真抬头,见卫珩立时明了她的意图,且顺着她铺的台阶走得这般顺畅,不由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喜欢……”
她当然是喜欢的。
因为,她就是蔚明真啊。
她笑着,透着浅微恍若隔世般的怅惘之情。
卫老夫人瞧着卫珩同这新媳妇抱在一起的一幕,不觉目光盯住卫珩怀里头的人。
如这般身份卑贱的女人,原本是决计进不了卫家门的,若非那老道说,只有这孤女才唤得醒珩儿魂魄,卫老夫人便怎么也不可能将这女人配给珩儿。
而今配也配了,珩儿果真活了。
那这女人……自然就没作用了。
卫老夫人想罢,陡然提声:“你若执意如此,叫就叫罢。这等卑贱身份,也倒相衬。”鼻尖里冷哼一声,她又加重口气缓缓说,“过两日,祖母就给你纳几个身家清白,模样顶好的姑娘。那贱……那个人,你自然也就忘了。”本张口欲叫贱妇,可一看到卫珩沉铁般的脸,一对眼灰蒙蒙透着冷郁暗色,便改了口,称呼那个人。
卫珩一听,却丝毫未曾犹豫,果决道:“我不会另外纳妾。我只有一个妻,就是明真。”
卫老夫人面上肉褶都挤在了一起,显得极为不满:“珩儿,祖母是为你好!你怎就不听呢?”
卫珩眼神坚定:“我卫珩今生,只会娶一个妻子。祖母,你不必好意替孙儿纳妾,孙儿恐是难以消受!”说罢,冲卫老夫人一弯腰垂首,过礼后转身就要进屋。
卫老夫人见卫珩软硬不吃,不由大怒:“珩儿,你莫要逼祖母动用家法祖规!”
卫珩听到,身形一顿,转头看向卫老夫人:“祖母,你此话当真?”
卫老夫人气得喘息不停,鼻口里冷冷哼出声来:“你祖父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声誉,不能毁于一旦!”
说起卫家男人来,但凡第一个想到,便是卫老太爷英远伯,紧接着英远伯之子卫虎。
英远伯给取一个虎子,便期待将来他虎虎生威,前途无量。
谁晓得……年迈的英远伯病逝去之后,卫虎执意做起守备,说是要同英远伯一般保家卫国,哪里料想得到……在一次亲自领兵剿匪的战役中不幸中箭身亡。
卫家两位当家的接连而去,卫老夫人便扛起掌事大旗,这才铸造她在卫家说一不二的作风。
“祖母……在你眼底,谁你都是不满意的。但在孙儿心里,只满意她一个。孙儿话尽于此,若祖母要拿家法祖规来镇压孙儿,那祖母尽管那样去做。”卫珩说到这,脸孔倏地冷起来,声音透着一点凉意,“大不了……再逼死一次便是!”
卫珩这话,似一把尖刀,活生生扎在卫老夫人心头肉上。
连家法祖规都弃之不顾,就为了一个那般秽乱不堪的□□!
卫老夫人看不透,她当真想剖开她这执迷不悟的二孙子心头一瞧,究竟是被那贱妇下了什么迷魂药,竟如此着魔!
蔚明真听得卫珩与卫老夫人之间的对话,眸子低垂,眼光敛紧,忽仰起头,将手攀在卫珩臂上,轻轻摇头:“夫君,莫再说了。既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动怒,不是伤了和气吗?”柔弱声线似微微拂过的风,细细软软,入耳倒舒心顺耳。
卫老夫人目光朝蔚明真看去。
蔚明真也看过来,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她却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从容姿态娓娓说:“老夫人说的对,似我这般卑贱身份,何德何能竟能嫁给夫君这般好的人……而今上天眷顾,令我得了明真这名。我定会好好在二郎身边服侍,老夫人可安心……”
这小媳妇前半句还讲得凑合,后半句就不得卫老夫人心意了。
她万是不愿再听到蔚明真这三字,便嵌着后两字,乍一听,也似蔚明真魂归一般,令人无端端烦躁厌恨。
蔚明真打量着卫老夫人脸色,淡淡浅笑:“兴许老夫人不爱听,其实见到二郎头一面,我心里就对二郎万分倾心。既然二郎喜欢我叫明真……我便叫明真。而明真也希望……能成为二郎心头好。这番话……让老夫人见笑了。”
卫老夫人听她这般一解释,顿时眼光变了变。
这小媳妇虽身份低贱,配不上珩儿,口齿倒机灵活泛,面色便稍有好转,但内心却未曾打消替卫珩纳妾的想法。
唯一的长子做了守备,就令卫老夫人极度不满,本以为大孙子能借着蔚家起势,哪想到竟娶了个不会下蛋的鸡,后头又出了二孙子这档子事,着实晦气!
卫老夫人琢磨着,既然二孙子婚事定了,纳妾先摆在一旁,等时日一长,那贱妇的事自就淡了,届时再办不迟,先给大孙子续弦,才是要紧。
如此思量之后,被卫珩先头气得犯痛的心口似好转不少。
卫老夫人抚着胸口,缓缓等气顺下去,才严肃地看向卫珩,说:“也罢,祖母拦不住你,就随你去!不过新媳妇敬茶的规矩也不能废了,待何时伤好些,也别宝贝着不肯放出来。祖母不会吃了她!”
卫老夫人虽因蔚明真一席话没那么厌了,可打心眼对她这孤女身份还是入不了目。
再者听了卫珩口口声声执意要将这孤女取名明真,就烦得头都疼。
便取了明真这个名,难道还真能成了蔚明真不成?
卫老夫人心中冷声一哼,一个冒牌货,也拿来当宝贝,真是糊涂得没眼瞧!
想着,朝王妈子瞥了一眼:“走。”
似一个字都不愿多说。
王妈子见罢,应了声是,走前还朝着卫珩与蔚明真瞧了眼过去。
恰恰和蔚明真对上了眼,蔚明真嘴角微起,一丝轻忽笑意隐现。
王妈子一时心颤,辨不清这小媳妇通身诡异劲从何而来,却打心眼里有些不敢再看。
立时转过头,紧跟着卫老夫人离开小院。
待卫老夫人一行人离去,本是柔弱无骨依偎在卫珩怀里的蔚明真,立刻用手挡在卫珩胸前,轻轻从卫珩怀里脱出。
卫珩的手,只来得及拂过她袖口,不待抓住一角,人就已离他几步开外。
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却宛若天际一线,望不到尽头。
蔚明真声音淡淡:“卫老夫人走了。”
言下之意,这里没旁人瞧着,也就不必装恩爱和睦了。
卫珩听得分明,只眼神略略一暗,便打起精神来,走上两步来到蔚明真面前。
卫珩见她似有后退之意,他笑了下说:“明真,我心里知晓,你不愿碰我。我不会随意碰你……你……你不必这般避讳。”
卫珩想让蔚明放松些。
至少在他面前,不用伪装思量,活得这么累。
蔚明真看了看卫珩,心里明白卫珩是好意,可这份好意……蔚明真却受得郁结堵塞。
蔚明真:“进来说。”说罢便径自转身入屋。
卫珩点头,跟着蔚明真进去。
他带上门刚一转身,就听蔚明真声音淡凉道:“卫珩,你真下了决心……这辈子都不纳妾?”
第8章
卫珩听到明真忽然说这个来,顿时心里一紧,生怕她会误会他心志不定,当即举起手来坚决表明态度:“我卫珩发誓,这辈子娶了你,就绝不再纳妾!”
她目光落在卫珩脸上。
卫珩见她眼神淡淡,丝毫未有触动的表情。
且脸色,更是逐渐冷下去。
卫珩猜不出她在想什么,心里着急,想她心思细腻敏感,便又着急补充:“明真……我是真的——”
蔚明真忽张口道:“一辈子太长,我只求现在。”
卫珩:“明真……现在,现在我也会待你好。”
蔚明真轻轻摇头:“卫珩,你该晓得……我要的不是这个。”
平淡安逸的夫妻生活,曾经蔚明真也是这般怀着憧憬与希望,想要长长久久一辈子。
可惜了……
蔚明真眸中光芒微敛,继续注视卫珩:“方才你说,你绝不纳妾。可若是……我想要你纳妾呢?”
卫珩目光震诧,失声:“明真……你说什么……”他仿佛不确定,又再问了一遍,“你想要我纳妾?”
蔚明真声音平静:“是。”
卫珩晓得,蔚明真不会无缘无故说出这种话。
从她刚才在祖母面前那番模样,卫珩心头隐隐一丝不安攒动。
明真,她有她的盘算。
卫珩冷静下来:“明真,你想要我做什么?”
蔚明真:“你若不纳妾,卫老夫人就会一直看不惯我。你该晓得……我这身份,在老夫人眼中是何等卑贱,与你难以匹配。”
卫珩声音艰难:“在我心中……”不待卫珩说完心里话,蔚明真就声音凉凉地掐断了他,“卫珩,你究竟是想帮我,还是不愿帮我?”
卫珩急急说:“我当然想帮你……可是明真,你说的法子……我办不到。”
蔚明真眼神冷漠:“为何?”
卫珩看着面前的明真,她的眸子像霜雪一般,透着沁骨的寒意。
在她眼里,他是有罪的。而他答应会帮她……她便理所当然利用自己。
都是理应的……他活该受罪。
可纳妾……
他想到明真当初嫁入卫家时提出的要求,绝不能纳妾。
卫珩当时便在场,听到这话时,再看她坚决冷静的表情,心头一震。
便是从那一刻起,卫珩就注意起蔚明真,他这位大嫂来。
明知不该,仍无法自控般一步步沉陷。
她而今为了复仇,连当初她的原则都能够放弃了吗?
卫珩想,他会帮她,就算要他把命交出来,卫珩也绝无二话。可他不想看到明真为了报复卫家,而失去她的本心。
卫珩深吸一口气,考虑周详后,才道:“你男人我……”
话才刚出,蔚明真就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瞅住卫珩。
卫珩顿时咳嗽一声,心想他不能这般孟浪自称,得按捺住才行,可别把明真吓坏。
卫珩继续:“我卫珩不是废物,只能用来做你的挡箭牌。明真,我既然承诺会帮你,就一定会竭尽全力。但纳妾的事……明真,希望你不要再提。我不会那样做。而且我晓得你想对付的人……卫家在明处,而暗处之人才最可怕。”
是,卫家看得见,而上辈子害她绝望的并非只有卫家,还有连调查都不愿调查,就这样抛弃了她的蔚家。
想起蔚家,蔚明真紧紧皱眉。
关于蔚家……在她被冤死这件事上,有太多蹊跷点。
例如,是谁模仿娘亲给她写的回绝信?
蔚明真总觉得……能模仿娘亲,并截下她信笺的人,必定是蔚家人,且在蔚家地位不轻。
而父亲与娘亲之间……蔚明真生前瞧得出,并不大好,甚至有些冷淡。
也许,是从父亲头次纳妾起,纳的礼部郎中的嫡次女柳眉。
娘亲因此同父亲吵开了,她小时就记着那一幕,又听娘的话,故此铁心要寻一不纳妾的男子。
只可惜,男人多半骨子里就喜好三妻四妾围绕身边。
一个看久了,便腻了,倦了,更厌了。
想到这,蔚明真眉心皱得更紧些。
之后父亲又纳了不少妾室,可这其中,唯柳姨娘生下一女,其余俱无子嗣所出。
柳姨娘人如其名,弱柳扶风般娇媚温柔,很得父亲宠爱。
她嫁入蔚家返亲时,柳姨娘在父亲身边端庄亭亭,姿态更似正房。
若说蔚家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卫珩的声音忽然在明真耳边响起:“明真,你可是想到什么了?”
卫珩见她秀眉紧蹙,陷入沉思,情绪也一点点绷紧,仿佛是想到些事的模样。
蔚明真抬头看一眼卫珩,心里思量着,关于蔚家情况,是否该和卫珩说。
卫珩……他是可信的吧?
蔚明真心想,不管怎样,她如今孤女身份,唯有卫珩能助她。况且卫珩名义还是她的夫君,蔚明真想了片刻,开口问:“先前被卫老夫人冤枉,我曾寄过一封信到蔚家,想求助父亲和娘亲。后来……蔚家却回了一封信。一封以娘亲亲笔所写的回绝信,至于信中内容,我不说你大概也知道。”
卫珩一听,心立刻提了起来,竟是这样……
明真那时,该多绝望?被最亲的人背叛,这种痛……
可卫珩转念一想,他那时魂魄离体,亲眼瞧见蔚夫人抱住明真尸身时那种痛不欲生的表情,蔚夫人绝不可能是写那封回绝信的人。可信上是蔚夫人亲笔字迹,而明真并不晓得蔚家那时是何情形,难道是误以为……
卫珩猛地攥紧拳头,心头生出一股浓浓恨意。
这背后主使者,竟如此狠毒,利用蔚夫人来伤害明真!
蔚明真表情淡然,声音里透着一丝凉:“要模仿娘亲笔迹,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娘亲少时学过书画,一手好字不易模仿。且娘亲并不与人结怨……若非要说,谁会这么做……”
卫珩似感觉出她话里的意思,明真是蔚家人,蔚家上下谁会那么做,明真应当猜得出。
“极可能……会是柳姨娘。”
礼部郎中之女,当时便用一幅画俘获了父亲的心。
顶上嫡姐嫁与明远侯为妻,她竟甘愿嫁入蔚家做妾。
蔚明真那时想不通,如今细细想来,明面温柔不争,柔媚动人的柳姨娘,能这么多年栓住开了荤后大肆风流的父亲,恐怕……也不是简单人。
又或许,不是柳姨娘所为,可与蔚府之人也必定脱不了干系。
不过,柳姨娘目前嫌疑最大,但柳姨娘人在蔚府,而她身却在卫家,想要调查也无从着手。
而蔚明真觉得,若真当是柳姨娘所为,那么在她去后,接下来就该是……娘亲!
蔚明真眸光一震,似被自己的念头惊到。
蔚明真猛地看向卫珩:“娘亲,娘亲在蔚府,如今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