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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培青微微一笑,两排白牙无害温和:“韩。”
陆亚夫心惊:“韩国?”
楚荆也稍微挑眉,沉思的目光幽深。
齐楚燕赵魏秦韩,七国之中韩国最不起眼,若不是后来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百里仲华力挽狂澜,硬是把没落的韩国治理的蒸蒸日上,韩国只怕现今距离灭国不远了。
韩国太子易登是个贤明的人,只是年纪尚幼历练不足,韩王早就不行了却总是吊着一口气不死,整个韩国上下就靠着百里仲华一个人。
此人也的的确确堪称名士,这等人才如果是楚国人就好了。
楚荆心中叹息,不由得看了一眼张培青,薄唇弯起一丝弧度。没有那个,有这个也不错,最起码他心情烦闷的时候,还可以逗逗玩。
张培青说:“韩国虽然国小,这几年来发展也不错,军队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用来攻打一个虚空的邯郸绰绰有余。再说,各国中和赵国临近的国家齐、魏、宋、韩,其中韩国距离邯郸最近,又有百里仲华操持,当是最佳选择。”
陆亚夫担忧道:“韩国向来不参与各国战事……他能答应吗?”
她冷笑,“天下战事岂是谁说不参与就能袖手旁观的?”那眸光锋利如刀,看的陆亚夫后背阵阵发凉,“韩不过区区一小国尔,哪来拒绝的资本。”
如此轻蔑的姿态,如同随意拂去衣袍上的灰尘,信手弹指间,仿佛可见天下风云涌动,尽在一手操纵。
陆亚夫偷偷看了眼楚太子的神色,那人玻璃色的眼睛风轻云淡,对张培青不把韩国放在眼中的态度并无异样,他越发心寒,一股子寒气在脊背上攀爬。
群雄争霸,端的是你死我活的厮杀,弱者只有被践踏的份。
纵然韩国励精图治这么多年,和真正的大国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在这些霸王眼中,他们都是草绳上的蚂蚱,飞与不飞,全看诸王一个念头。
魏国,也不过是这棋局上随时可粉碎的一颗小棋子。陆亚夫舌尖发苦,默默地收敛下眸中的苦涩。
魏楚联盟达成,魏国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高兴还来不及。
一旦赵国被灭,常年积压在魏国的心头大患便除去,光是想想魏王都兽血沸腾、畅快淋漓!
秦、魏、楚、韩四国联手,任凭赵国有通天本事也得趴下乖乖臣服。
魏王在喜悦中忍不住咂舌感慨,“以前只听说过张黑子的名头,如今亲身体会了方才知道,此人当真可怕!”
楚国本就强大,又添了一个张黑子,等于如虎添翼。魏王生出几分忧愁,百年来的诸国并列格局,会不会由楚国打破?
——
早前魏国已经和秦国暗中商量好了盟约一事,如今加一个更强大的楚国,胜算便增加更多,秦国断不会蠢到拒绝。再说,由抗衡赵国变成了剿灭赵国,同样是出兵,之间的差距可非一星半点,收获的利益也千差万别。
楚国国书抵达韩国,韩国当即回复表示同意楚国的主意,愿意加入伐赵联盟。
韩国一直被世人看不起,这么多年韬光养晦,早该向天下人展示韩国的力量,只是苦于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大好的机会送上门,不用岂不是傻子?
再说前有魏秦两国做盾牌,后有大楚撑腰,这次就算灭不了整个赵国,也能叫赵国垮下来!赵国作威作福这么多年,是该叫人狠狠拉下马甩上两巴掌了。
只怕赵国到死都想不到,明明是他连同楚国伐魏,哪料到被魏国反算计,联合众国灭赵?
只是,这等大手笔的主意,岂是魏国那帮小家子气人能想出来的?
听到身边的谋士询问上面的话题,正研究古文的百里仲华放下竹简,工工整整摆好,宽大的袖袍流云般飘逸优雅。
“赵楚联手,魏国从中作梗,依魏国的实力,顶多能让楚太子答应不出兵,至于帮魏国,那是不可能的。”
谋士疑惑问道:“可现在楚国不但帮魏国了,还倾大力量相帮。赵国是魏国的心头大患,除掉赵国,对魏国无异于救命之恩!”
百里仲华神秘笑了:“能空口白牙说服楚荆的,只有一个人。魏国真是聪明,懂得迂回而行。”
谋士猛地明悟:“您说的是张培青?”
百里仲华但笑不语。
谋士恍然大悟,“这等阴险又狠辣的计策,的确像是张培青的作风。只是不知道魏国究竟给了她什么好处,教张培青这么相帮。”
“非也。”百里仲华摇头,“张培青为的不是魏国,是她自己。”
谋士狐疑,“她自己?”
“还记得半年前张培青弃赵投楚的事情吗?”
谋士心惊胆颤:“难道是因为这个?可是后来楚国不是给了赵国好处平息下来了吗?”
“正因为如此,才叫张培青记恨呐。”
百里仲华深深叹息一口:“张培青刚入世那会儿,恰好被司马佐发现带回赵国,谁叫那赵王昏庸,把原本属于她的功劳按到了司马佐脑袋上,其后甚至百般遮掩不愿意承认。
谋士一生本就是为了追逐功禄,名垂千古,就算张培青心胸开阔,此事不免叫人寒心,生出间隙。何况后来张培青为赵国再建功劳,封的官位却是个小小的行人,试问天下士子,谁堪受此侮辱?
张培青弃赵投楚,赵国不追究也就罢了,本就是他的不对,然而赵国偏偏拿此事宣肆。张培青那人看着温文尔雅,殊不知越厉害的毒牙,越隐藏的深,赵国此举无异于给自己埋下大祸。”
旁边跪坐的谋士神色复杂,“当年的事我也曾听说,只是当时张培青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谁料到此人有如此大的本事。”
☆、第61章 燕国
魏国一事,赵国完全蒙在鼓里,此时他们还在为即将到手的魏国土地沾沾自喜。
楚国十万盟军抵达赵国边境,已是一个半月之后。楚赵联盟,楚**队横跨赵国完全无阻力,甚至一路上赵国人还给了他们不少帮助。
楚国这次领兵的是楚国将军孟回,此人骁勇善战,战场上杀敌立功无数。作为这次的总统领,他自然知道楚国的真实意图,这会儿打量着欢迎他们的赵国士兵,脸上露出残忍的笑。
把狼群亲手放进羊圈,赵国人蠢的可以。
这个新来的张先生,他喜欢。
“孟回将军!”
楚国士兵抵达后,赵国将领亲自来迎接他们。
孟回下马,朝着赵国将军行礼,“楚国五万大军先行至此,后面五万不日将到。”
赵国将领并没有怀疑。一是楚赵两国千里迢迢,十万士兵一次性不全到很正常,另外毕竟楚国把十万大军带到赵国,万一赵国反水灭了他们,楚国哭都没地方,他们谨慎一点也能理解。
将领哈哈大笑:“将军和诸位将士们先在此休息两日,后天我们便启程前往魏国边境,这一次我们楚赵两大国联手,魏国小儿还不哇哇啼哭。”
孟回嘴上应是,跟着他前往大帐□□同商议战事。
两天后,楚赵联盟军共二十五万出发。
半月后,楚赵联盟抵达魏国边境历城。
又两日,战争开始……
——
冬季天寒,胳膊上的伤口好的慢,按照往常早就好了,结果因为天气加上她自己作死的沾了水,硬生生到如今还留了个口子。
早朝之后,众臣往家回,张培青正走下大殿台阶,听见后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于是扭头。
“大司马?”
她颇为诧异,“有事?”
两人虽说交情不错,也只限于公事上的交流,一般私底下只见面打个招呼而已,今天他急匆匆叫住自己,看样子是有急事。
大司马气喘吁吁跑过来,整了整凌乱的博带,愁眉苦脸,“张少尹,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啊?”
张培青愣了一下,心中嘀咕不会是因为那件事情吧,她有些心虚,面上笑的更加和善:“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大司马喜笑颜开,“张少尹果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不绕弯了。”他忧心忡忡道:“我儿卫丹昨日里被大王赐婚,居然要他娶一个庶女,昨天我去找大王问了问,大王却说此时由太子殿下提起,他也没办法。”
大司马愤怒:“我儿才华卓越,正是一展宏图之时,怎么能娶个卑微的庶女做妻!太子殿下也不知怎么忽然提出这件事情,方才我试探了两句,太子却不理会我,摆明了非要这事成。张少尹,你素来和太子关系好,你帮我说说如何?”
张培青越发心虚。
果然因为这件事。
两个月前她用一个灭赵计谋和楚荆换了一个条件,叫卫丹娶黄若朴为妻,太子很爽快的答应了。如今前方战事正如火如荼,赵国溃不成军,太子一高兴就随口赐婚下去,于是乎……
“大司马,你也知道咱们当臣子的,谁知道贵人们什么心思,此事我姑且试一试,至于成不成……”
大司马赶紧说:“没关系,张少尹能帮我已是仁义,若太子真不松口——”他咬咬牙,重重跺脚,纳闷无比,“太子怎么会想起这么个事儿!”
“那我就先回去了。”张培青嘿嘿笑两声,夹着尾巴灰溜溜快速离去。
大司马望着她一溜烟儿没了的影子,嘟囔,“张少尹今日这么着急干什么呢?”
坐着家仆赶的牛车回家,张培青喝了口热茶,杯子还没放下,之前楚荆送来那两个内侍其中之一,走进来向她行礼。
“大人,太子有书信给您。”
“拿过来。”
这俩人功能忒多,既保护她的安危,又是她和太子之间的秘密邮递员,张培青怀疑他们更大的作用是太子监视自己的工具。
不过她这人向来老实,不犯错,自然不怕什么。
帛书上字体铿锵有力,龙飞凤舞间透着一股子杀伐凌厉之气,一看就知道是楚荆亲笔所写。上面只简单写了几个字。
刺杀,燕。
把帛书收起来,她眸色深沉。
刺杀,燕。当初刺杀她的人是燕国派来的?
燕国这样做有什么动机?仅仅因为怀恨在心?琢磨了一下燕王暴躁狠戾的性格,张培青觉得的确有可能。当初为了摆脱赵国坑了燕国一笔,燕王小肚鸡肠,怀恨在心没什么。
将帛书扔进炭火盆子里,刺鼻的焦糊味儿在屋中弥漫开来。
内侍早就退下了,王衡他们该练剑的练剑,该读书的读书,距离铺子开门还有一个时辰,此时她一个人清闲的很。
再过没几天冬季便完全过去,春天即将来临,天气没有往日那么寒冷,她也不用整天包的跟球一样。
拉了小板凳坐下,她拖过案桌上的点心,捏起一块两三口吃完,舔了舔手指头,顺便想了想燕国的事情。
七国之中,燕国只是个小国,加上燕王性情暴,燕王上下怨声载道。唯一棘手的大概就是燕太子,此人仁义厚德又不失果敢,若是君王,必定能将国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只可惜上头有燕王压着,他只能缩头老实当自己的太子。
燕国诸公子皆无能,堪当大任的只有太子一人,他要是死了,整个燕国离垮也不久。也就是说,要灭燕国,只要杀了他就行。
又吞了一块点心,张培青信手翻开上次没看完的话本,津津有味看起来。
——
“太子殿下,您说张培青会不会上当?”
常德宫中,宫正小心偷看他的脸色。
楚荆正在批阅今日的奏章,闻言,淡漠的玻璃色眼眸瞥了他一下,宫正立即规矩地低下脑袋。
“不会。”
过了一会儿,楚荆寡淡的嗓音响起。
宫正“咦”了一声,大着胆子问:“太子殿下何出此言?您不是说赵魏一策,正因为赵国羞辱于她,叫张培青记恨才出手。这次燕国刺杀,谋害她性命,难道她不更应该出计谋伐燕?”
楚荆摇摇头,想起那个懒洋洋的无赖,笑了,“不一样。”
他说的简单,宫正却不明白哪里不一样,越发迷茫。
这回楚荆反倒是主动说话。
“张培青此人和别人不同,她空有一身才华,却没有其他谋士争名逐利的热心,更没有为国赴死的慷慨激情。”
慢条斯理的语调波澜不惊:“对付这种人需顺水推舟、借力推力。之前赵国是,现在的燕国同样也是。她不出手,就逼她,不得不出手。”
☆、第62章 瓜分
张培青有理由相信楚荆并没有欺骗她,刺杀人的确是燕国。
在她看来,她曾经算计过燕国,被燕国人刺杀很正常,所以张培青暂时没有什么反击的思想,再说,目前她关注的重心不在这个上面。
千里之外的魏国战场上,赵国已经发现楚国反水。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赵国大军一路劳累抵达魏国边境历城,提出休息几日再开战之后,楚国欣然同意。
等军队修养完毕,明日便准备攻打历城之时,当天晚上楚国士兵忽然叛变,将毫无防备的赵国人如同羊羔般一只只斩杀于刀下。提着裤子慌忙逃窜的赵国人连武器都忘了拿,匆忙逃跑间被利落砍下头颅。
赵国前行二十万大军,后随三十万大军,在同行楚国五万士兵,前方秦国魏国士兵五十万,以及楚国后行五万士兵夹击中,仓忙逃窜,只来得及拼死千里快马传书回国都。
然而传书之人尚在路途中,早就和诸国约定好日子的韩国人,立即发动大军悄悄逼近邯郸。
韩国和邯郸路途近,二十五万行军队不出五六天就到了邯郸城外,一路上破关斩将,遇神杀神。邯郸贵族们惊慌失措,无奈邯郸驻守兵力远远不是二十五大军对手,何况精英军队都到了千里之外的历城,就算传唤也来不及。
金碧辉煌的王宫中,赵王气急败坏地斥骂朝堂下几百名臣子,“韩国人都快攻打进寡人的王宫了,你们居然连个办法都没有想出来,寡人要你们何用!”
群臣战战兢兢。
谁能料到韩国忽然攻打邯郸,并且还一出动就是二十五万士兵,韩国以半数军士攻打赵国,就不怕韩国后方空虚被人趁人之危?就不怕赵国事后报复?
臣子中,司马佐仔细想想,惊觉不对劲。
以韩国的兵力,如果背后没有人撑腰,怎么敢动堂堂大赵,何况韩国在他们攻打历城之时偷袭邯郸……
“不好,有诈!”惊雷闪过脑海,司马佐惊骇的声音脱口而出。
似乎为了验证他的想法,朝堂外急促悠长的上报声直直冲来。
一个满身尘土的赵国士兵,高举符节开路,拼尽全力想冲进朝堂,却在距离门槛一步之遥的地方重重摔倒,再也起不来。
“急信……急!”他颤抖着吐出一口血,颤巍巍的手中高举一管竹筒,等宫正接过之后,整个人仿佛完成使命耗尽了全身精力,手臂无声无息落下,死去。
宫正看了那人一眼,急匆匆捧着竹筒,白净的面皮下肌肉颤抖,小碎步飞快走到赵王王座旁边,打开竹筒,取出帛书小心翼翼奉上。
整个宫殿中几百人死死盯着那卷小小的帛书。
赵王迫不及待接过来,苍老干枯的手展开,上面的内容霹雳般惊的他眼前发黑、几欲晕倒。
“楚国……竖子!”
赵王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喷出一口血,骇的臣子们躁动不安。
悲悯地凝望一众迷茫的臣子们,赵王老泪纵横。
“楚国叛变,联合秦魏偷袭我**队,赵国五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如同剜心刮肉般剧痛难忍,赵王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高台下随着他话落瞬间炸开了锅,群臣失声惊呼,更有当场大哭痛泣呜呼哀哉的。这时候要是再看不出来是个阴谋,他们就白长脑子了!
很明显,楚国、秦国、魏国还有韩国暗地里勾结成团,这是势必要踏平他们赵国的啊!
“楚荆小儿,收了赵国好处还出尔反尔,此等奸诈小儿不死,寡人难解心头大恨!”赵王狠狠揪住自己的衣裳,苍老的面孔狰狞扭曲,极其怨毒恐怖。
“报——韩国人攻进邯郸城了!”
议政殿外士兵忽然闯进来,单膝跪地大声焦急道。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雪上加霜让在场的所有人感到天崩地裂。本就闹哄哄的群臣更加混乱,许多人甚至连高台上的赵王都顾不上,匆忙冲出大殿想要寻个地方藏起来保命。
“镇定!镇定!不要跑!大王都没走尔等下臣居然敢抛弃大王先走,站住!”
宫正焦急尖锐的嗓音高高飙风,那些逃窜的臣子们看都不看他一眼,到处都是逃窜的脚步,庄严肃穆的议政殿乱如猪窝。
“罢了,让他们走吧。”
赵王闭上眼睛,两行热泪缓缓而下。
“大王,国之将亡,老臣无颜面对先王及方家列祖列宗!恕臣不能再守护我大赵江山,先行一步。”
老国相五体投地,朝赵王三拜九叩,末了往大殿中金柱狠狠撞去,但听得“砰”地响动,他瘦弱的身体在众人惊痛的目光中,慢慢倒下,刺目的鲜血流了一地。
赵王目眦尽裂,“国相!”
有国相开了先例,前前后后又有四五人撞柱身亡,还有些臣子满脸死寂麻木地跪坐在原地,铿锵宣言:“誓死护我大赵!誓死护我大王!”
韩国将士势如破竹,杀败了所有阻拦士兵后猛虎般直冲赵国王宫。那里有赵国至高无上的大王,还有赵国未来的君主太子,更有赵国世世代代的宗庙祖祠,毁掉邯郸,就毁了赵国的核心。
铁骑马蹄踏踏,凶神恶煞的韩国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