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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最后话语中的凌厉质问以及满满的训斥,叫群臣们恐慌地颤抖起来。
臣子没有一个发言,因为他们都觉得韩王说的对极了。这时候上去不是找死吗,韩国和楚国又没有什么关系,干嘛白白送上门当炮灰。
韩王右手边还站着一个年轻人。
身姿修长,玉树兰芝,目光幽幽地盯着百里仲华。
挨了一顿臭骂,百里仲华面色不改,继续说完自己的话题:“大王,齐秦短时间内对楚国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楚国屹立百年,根基深厚,岂能顷刻崩塌。反观齐秦,一旦他们胜出,届时必将霍乱天下,诸国危矣,韩国危矣。”
公羊司立即反驳,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怎么说也要绊他一下,“百里相国此言差矣,当初那赵国同样屹立百年,同样根基深厚,不照样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前车之鉴,大王,万万要谨慎啊!”
百里仲华阴冷的眸子扫过去,直直盯着他:“赵国笙歌曼舞多年,内部早已腐朽枯烂,然楚国代代励精图治,国富民强,岂是赵国能相比的?”
那人冷笑:“就算如相国所言,这次齐秦联手,楚国也讨不了什么好,灭国是早晚的事情,如果齐国能说服诸国共同参与,楚国死的更快!”
“对对对,我们为何不等着齐国邀请,参加伐楚,这样还能得些好处。总之楚国是必死的,与其帮助楚国,到时候被齐国率先记恨,还不如此时捞些好处。”
“上司南所言极是,何况楚国死了,还有一个秦国要对付,齐国不可能放任秦国继续壮大,到时候我们韩国联合众小国加之秦国,即便齐国强横,也不敢动手。”
群臣都不是吃白饭的,各个牙尖嘴利,很快将形势分析的一清二楚。
韩王满意地点点头,无视百里仲华焦急的表情,大手一挥:“此事不准再提,违者当同叛国,格杀勿论!”
——
楚**队已经被逼直冀州城,再过二十几个城池,上头可就是楚国国都郢(ying)城。
这时候的楚国,好似多年前的赵国,等待着被宰杀的命运。
不过赵国是必死无疑,而楚国,还有一线生机……
“大王,依臣之见,不如按照齐国的要求做。”花白胡子的老头瞥了一眼张培青,慢悠悠道,“张大谏肝胆至诚,此时国家有难,大谏不会袖手旁观吧?”
哦,这个意思就是说,要我大义一点,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命送上去。
张培青挑了挑眉,笑了笑,没吭声。
这下把老头气的不得了,指着她怒骂:“张培青,国家存亡之际,你身为楚国臣子,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楚国败落吗?”
大司马连忙出列:“回禀大王,齐国人狡诈多段,他们定当是用这样的计策逼迫我们交出张大谏,至于收兵不收兵那就难说了!”
老头哼一声:“大司马,你和她的交情就不必处处显摆了,齐国就算狡诈,但是至今为止还从未失信过。既然齐国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说了,就不会蒙骗我们。”
“你说的倒是轻巧,万一齐国人就是失信就是蒙骗我们该怎么办?何况张大谏计谋超绝,她肯定能想出法子化解危难!”
“既然她张培青计谋超绝,到那边人家也不一定杀了她,说不定还能留着一条小命呢!”
“你——翟老匹夫!你莫要太过分!”
“哼,卫扶邱,老夫可不怕你!”
双方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时候,一道淡淡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语。
“张培青跟随大军前往战场去吧。”
大司马吃惊极了,焦急道:“太子!——”
他的话被楚荆一个眼光制止。
看着那个仿佛永远慌张不起来的人,楚荆眸子闪了闪,“张培青,你可有异议?”
“回禀太子,无。”她恭敬行礼。
“善也,此事就这么着吧。”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还想争辩的人,包括不甘心的老头翟立阳。
楚王看了看张培青,看了看群臣,在看看楚荆,叹口气挥挥手:“散朝。”
大军早就在边疆了,张培青只是由人护送后续跟去的。
她被安排去的方位是大将军奉初之地,刚在家待了没几天的王衡只能再次收拾行李上路。
流言蜚语到处都是,王衡就算整日躲在家中不出去也能听见些个,何况他还专门打听了。
很多很多人,都在骂先生。
很多很多人,都在指责先生。
王衡其实想问问他们,当初先生帮你们楚国荡平赵国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吭声?当初先生屡次三番交涉诸国,为楚国谋取利益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吭声?
现在开始骂人了,早早的吃白饭去了么?
他向来嘴笨,人也笨,不会安慰人,惴惴不安地偷偷看了先生好几眼,扭着两根食指,把眉毛拧成了毛毛虫,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先生,那些人都是胡说,您不要放在心上。”
马车的小窗就在张培青右耳边,木板隔绝了人们鄙弃的视线,隔绝不了他们尖细的叫骂和唾弃。
听着车轱辘转动,张培青开始想,其实早就知道有这一天的不是吗?谋士这个差事,本就是出力不讨好,风光三年,足矣让她张培青名留史册,就算不是名垂千古,臭名昭著好歹也算个吧。
至少她张培青没白活。
只是可惜了她床底下那箱子尚未写完的治国论。
“先生?先生?”
“嗯?”她惊醒,迷茫地看着王衡:“什么?”
王衡望着她,眼眶忍不住发红想落泪,心头的酸涩好似滋生的硫酸将心肝脾脏都腐蚀的生疼。先生这双黑沉沉的眼睛,永远盛着万里风云,盛着天下江山,盛着笑吟吟的淡定和对苍生的温柔。
何时这双眼睛也开始茫然了?
先生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她?
“先生,不要怕,阿衡会一直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沉稳、厚重,如坚实的土地般叫人不由得放宽心。他赤诚的眸子依旧如初见那时纯粹,像山巅上的雪,像森林里的鹿,这双眼睛里一辈子只能装下一个人。
张培青无法形容此时心中是什么滋味,震撼、心动、宽慰和感慨,以至于她怔愣了好久。
她伸出手握住王衡粗糙宽大的手掌,紧紧捏在手里,眸中泛着前所未有的凌厉:“记住你的话。”
她生王衡则生,她死,王衡必须死。
作者有话要说: 悄悄的滚回来……
☆、第98章豪赌
齐国人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她死。
现在诸国隐隐开始倒向齐国那边,就算她张培青有通天之能也扳不回来了。
细数这么多年来她做过的所有事情,最正确的一件就是投入楚国。这件事情就算她死都不会后悔。
齐国君王固然贤明,但是齐王太严厉导致齐国王室子弟各个性格懦弱,连齐太子也一样。齐国只能嚣张一时,却嚣张不了一世。
假如她拜在齐国,只怕愿望还没有完成齐王就挂了,到时候谁来撑起这泱泱大国,谁来抵挡外部的豺狼虎豹?
只有楚国,只有楚荆才是她最中意的君王。
他一直做得很完美,包括这件事情上。
从朝堂上楚王的态度便能看出,楚王其实已经准备将她抛出去了,是楚荆给了她一个机会。
如果能在战场上打败齐**队,楚国就还有胜利的机会,她张培青就依旧是楚国的大谏。
她感念楚荆能在关键时刻稍微惦记自己,可同时心中苦笑。
薛纪清就是一把刀,齐国人故意用楚国人打磨他,一次比一次锋利。张培青没有信心能赢过他。
在术谋上,她张培青有胆量认天下第一,然而在兵谋上,她顶多算个擦边的。
问题是,现在斗的就是兵谋。
“前途一片黑暗。”她深深叹口气,摩挲着下巴考虑,要不要干脆跑路算了?搭上一条小命真是不划算。
王衡同样很苦恼,“先生,你这次真的打不过那个薛纪清?那我们怎么办,家里的金子还都藏在床底下呢。”
不愧是我的人,连藏东西的地方都一样。
张培青感慨,“假如真的打不过,咱们就只好跑路了。”
王衡诧异,“那楚国怎么办?”
“哎,楚国只能听天由命了。”她高深莫测地望着车顶。
十几天的路程下来,张培青见到了比以前更多更悲惨的流民,他们都是从沦陷的城池中逃亡出来的。
齐国人比赵国人好的唯一一点就是,齐国不会灭绝人性的屠城。
尽管在这个年代的人看来,性命一文不值。
抵达白角城之后,前来迎接的是一个陌生的将军。
奉初大将军忙于战场上的事情,所以便派他过来。那人和张培青互相行礼之后,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淮英将军,失礼失礼。”之前听说过淮英这个人,和孟回同样是奉初手下的得力干将。而之前和她并肩作战的矫饰将军,这次被分配到秦军战场上去了。
“久仰先生大名,先生请随我前来。”
身为楚国人,几乎没有不认识张培青的,他常年驻扎边境,没见过张培青本人,这次特意偷偷多看了几眼。
很黑,很瘦。
宽大的长袍在风中鼓起,好似一眨眼就会被风吹没了。面色太黑,让人下意识忽略了五官。廖淮英认真看了看,发现她这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得蛮好看的。
原来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张培青。
营帐中见到奉初的时候,张培青几乎认不出来他。
那个以往英姿飒爽的豪迈男子,此时双眼满是血丝,眼下浓浓的黑青,整张脸充斥着愁苦和愤怒,好似一下老了十几岁。
见到门口的人,他惊喜地喊了一声,“张先生来了!”
跟在张培青身后的王衡同样吓了一跳,只是见先生没吭声,便也紧闭嘴巴。
张培青跪坐在他手边的铺垫上,看着矮脚桌上巨大的沙盘中的目前形势。
“薛纪清比上次更加难缠了,我的计谋往往还没有形势便被他看穿,自从开战以来,我军节节败退,伤亡数目达十万之多,现在士气低落的很。”
奉初望着张培青,眼中闪烁着希望的星光,“照此下去楚国必败无疑,张先生,为今之计只有靠你了!”
对上他极度信赖的眼眸,张培青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奉初并不知道她复杂的内心,他只知道张培青就是无所不能的人。不管什么困难到她面前都不是困难,有问题找张培青就一定能解决!
沉默了一会儿,张培青张了张嘴巴:“此事……容我想想吧。奉初将军还是先把形势讲给我听听再说。”
奉初下意识忽略她第一句话,兴高采烈地和她说起形势来。
白角已经算是楚国内地的城池,无论怎么打都是楚国人吃亏。
作为百姓的生活区域,白角地处丘陵,山林茂盛,临江近水,是个比较富饶的地方。
刚开始奉初打算利用山岭森林的问题对付齐国,然而心狠手辣的齐国人硬生生烧了白角几片大森林,火势还差点蔓延到城池内,光是救火便花费了许多心思。
后来他又打算利用水对付齐国人,哪知道齐国人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他们压根不走水路,硬是翻山越岭的走旱地,甚至还利用得天独厚的武器射杀楚国人。
连连惨败,奉初被打击的无与伦比。
身为全军灵魂大将军的他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行撑着,这段时间真是快把他头发都愁白了。
“齐国人现在就驻扎在距离我们□□里外的小丘陵顶上,他们占据高地,易守难攻,我们根本打不下来。”
张培青仔细看过去,的确,薛纪清选的这个位置太好了,不但眺望方便,且对手几乎无法攻破,加之齐国兵器精良,更没有攻上去的可能性。
怪不得败北,对方能打你而你不能打人家,这得多憋屈。
“先生,可有何计谋?”
张培青犹豫不决:“计谋倒是有一个,只是……”
“先生无需顾虑,直说便是!”听见她说有办法,奉初高兴的差点没冲过去抱住她了。
深深凝望着他,张培青一字一句道,“这个计谋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做法,你确定你要听?”
营帐内的将士们都沉默了,过了片刻,奉初道:“好儿郎征战沙场,能死在战场上是幸事。况且要是再这般下去,楚**队迟早全军覆没。先生请讲吧。”
揉了揉眉心,张培青指着沙盘开始说话:“齐**队在丘陵之上,我们若是想要攻打取胜,只能将他们引下来,切断他们的后路,分化他们的内部势力。
齐国人心思缜密,加上有薛纪清辅佐,不会轻易上当,要想让他们上当,必须摆出真正开战的样子,且一定要战败,到时候残余士兵分两路逃窜,吸引齐国入围。我们要先在这两个丘陵上设下埋伏,等待齐国士兵踏进埋伏区,前后夹击,将两股势力一并歼灭。”
此处到处都是丘陵,齐国人既然能依仗丘陵,他们自然也能。
分化了齐国的势力之后,将他们引进丘陵前,这样一来就好办多了。
只是这些话说起来简单,真正实施起来能不能完成还是一回事。
“等于说就是让我们的大军送上去给他们杀,杀的差不多了再逃跑?”奉初想了想,慢慢开口。
“对。”
“况且假如到时候齐军不上当追击我们,楚国所有的计划就付诸东流,接下来只能等死了?”
“对。”
其他将领倒抽一口气,唯独奉初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个赌开的太大了。”他盯着沙盘。
“决定权在大将军手中。”
这的确是一条十分歹毒的计策,砍断自己的胳膊腿来诱惑对方,即便赢了依旧留下创伤,输了便是全军覆没。
张培青摇摇头:“如果大将军允许,多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再好好想想别的计策吧。”
“不用了。”对上张培青诧异的目光,奉初坚定道:“要想瞒过齐国人的眼睛,只能付出代价,没有一个计谋不牺牲士兵,这是必然的。”况且,没有时间了。
当天晚上来到自己的帐篷,张培青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觉。
每每闭上眼睛,她就会想起曾经战场上被刀戟刺穿身体的士兵们,想起那一张张稚嫩青涩的脸庞,想起他们鲜活年轻的生命终结在这残忍的血光中。
她的睫毛轻轻抖动,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好似石块压在呼吸上难以喘气,又好似鱼刺梗在喉咙间的嫩肉里,卡的咽喉管生疼。
张培青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真的对吗?她的目的是天下太平,那么无论最终谁统一诸国都达到了她的目的,并不是非楚国不可不是吗?
但是除了楚国,还有谁有这个能力?
次日。
天高地阔,万里无云。
广袤的荒野上,一只长龙蜿蜒前行,楚国的繁华旗高高飘扬,边缘走织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站在丘陵顶端眺望下去,那黑龙气势磅礴,完全不见了往日的消沉。
“咦,这楚国士兵倒是顽强。”巫溪笑道。
“那是因为他们的援军来了。”薛纪清双手负在背后,身上单薄的青衫在大风中翻飞,越发衬的他面容清秀。
“不过一个张培青罢了,之前是军师初次上战场,难免手生,这次就算她来了也没用!”想起上次的奇耻大辱巫溪狠狠咬牙。
薛纪清点点头,平静的话语带着强大的自信:“这次,张培青必输无疑。”
于术谋一道,他一窍不通,但是在兵谋上,薛纪清绝对有这个自傲。
巫溪对此十分满意,不枉费他苦苦到鬼谷中露天住宿,扎营了整整两个多月才将人请来。薛纪清的兵谋之道是鬼谷子亲口赞扬的,他信誓旦旦地说,此子一出,必然惊动诸国。
现在他的预言正在一步步得到证实。
薛纪清是个丝毫不亚于百里仲华和张培青的贤才。
有时候他甚至贪心的想,要是这三人都在他齐国,这天下还有什么好争的?
楚国的军队在距离丘陵地五百米之外停止脚步,一队人快速推着巨大的投石机,将一颗颗巨大的、浸泡过猪油的布包牛粪放到投石机的盛放勺里,然后用火把点燃,四五个人一同用力,将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射进丘陵之上。
“不好,他们要火攻!”薛纪清脸色微微变了变。
“快救火!快救火!”巫溪见此先是愣了愣,赶紧大声喊道。丘陵上到处都是草木,若不能及时扑灭火,很快就会燎原,倒时候他们不下去也得下去。楚国人这一计谋真是狠毒。
那方楚国士兵早有准备,马不停蹄地制造一个又一个大火球,让投石机们扔出去,不管到了哪儿都会点燃一片。
“我们下去。”薛纪清淡淡道。
“可是此时楚军正是气势威猛,我们这时候下去难免吃亏!”
“下去越晚士兵们士气越低,何况这些狼烟和火焰会影响士兵们的视力和身体。楚军战败已久,不过是强弩之末,无需担忧。”
听他都这么说了,巫溪只好点点头。
楚国真是被打的惨了,泱泱大军上来就是横冲直撞。齐**队潮水般和楚**队交织在一起,双方各有优势,段时间内谁都赢不了谁。
薛纪清居高临下俯视着战况,齐国的各个将领们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行动了,只见他将队伍快速分散开,包围成一个圆圈,被圈进去的楚国兵团们受到四面八方的夹击,很快便悉数战亡。
楚国人显然也发现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