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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瞧见,二哥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眼神,狠狠剐了她一眼。
三日之后,公主和亲的事情议定下来。
清欢抱着膝盖坐在案旁,苦着一张小脸道:“好二哥,明日我就要陪公主‘出征’了,你就对我笑一下吧。”
公仪修终是狠不下心来,揉了揉她的脑袋道:“记得小心一些。”
“嗯!”少女的脸上顿时展露出花儿般的笑颜。
第二日,隳国国主为表诚意,特派手下亲信大将乐颜,率人亲迎悦怡公主。并在此之后的半个时辰,新溯城外的隳国大军开始往回开拔。
公仪修伫立城头,直到城下一骑快马绝尘而来,马上人对他扬起手中战报,他方陡然握紧了拳头——时机到了!
“眼下新溯城外兵力空虚,正是歼灭高唐黩的大好机会,陛下请尽快下令出兵!”
离国王庭之上,公仪修跪地请令。
离国国主却只轻缓摆手,“孤心中自有计较。你先下去吧。”
“陛下!”公仪修道,“时机稍纵即逝……”
“时机?什么时机?”国主倚靠榻上懒散道,“孤与隳国国主结下秦晋之好,又怎能背弃盟约,挥戈相向?”
“陛下?”公仪修不可思议地看着王者,仍不放弃进言,“臣曾与陛下分析过时弊,即使陛下不撕毁盟约,高唐黩也迟早会吞下嘴边肥肉。陛下,先发制人,后发被制于人……”
“够了!”国主喝道,“孤已听够了你的这套,孤累了,要休息了。”言罢竟当真退回内殿。
公仪修心间有怒,蓦然明白“烂泥扶不上墙”的道理。可是片刻之后他便冷静下来,脑中只剩少女清丽笑颜盘旋。
国主态度的转变实在蹊跷。既不出兵,便是不想再接悦怡回来。既不打算悦怡回来,何必还要他家小妹陪同?!
心间一点灵光闪过,仿佛想到最令人惊惶的可能,公仪修面庞瞬间惨白没有半点血色,举步便往皇宫内苑而去。可他方入内苑,便遇上了谖怡公主。
“右御丞大人,如此焦急的样子,是在做什么呢?”
公仪修冷冷瞧着她,仿佛想要自她面上看出半点破绽。
朱墙白雪,霜华清冷,眼前的女人也曾年轻。那是她最美好的时候,纯净得仿佛一湾浅水,一眼便能望得见底——而不似现在。
谖怡公主的目中颇有几分深不可测,以及几丝狡黠的笑意。她竟像是守在这儿,专程等他来到。
公仪修的手指缓缓抽紧,话至嘴边沾染一丝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
“去和亲的,到底是悦怡还是我小妹?”
第十三章 心难臆
谖怡公主眼底透出惊讶,“这么快就猜到了?”
公仪修的心一直沉了下去,指骨险被捏碎,“为什么?”他说。
谖怡公主面上笑意逐渐扩大,“呵,因为隳国国主对右御丞很感兴趣啊。放这么长的线,当然是为了钓你这条大鱼。”
“他许诺了你们什么?”公仪修冷冷问道。
“半月之内彻底退出离国国境,并且五十年内绝不进犯离国。”
“与虎谋皮,迟早会为猛虎反噬。”公仪修竟也跟着冷笑,“公仪修坐等公主吊死在清极殿的那日。”
倘若隳*队攻进离国国都,谖怡公主便将三尺白绫吊死在清极殿。这话正是当日她去江海余生楼求见公仪修时亲口所说。此时听来,未免再次涨红了面颊,怒极之下,心绪也渐渐乱了。
对面男子笑意逐渐收敛,“公仪修何其有幸,能够劳你们如此兴师动众,以我一人之身换回你半壁国土,果然划算!我只想不明白,为何要累及他人,你若将我直接缚去给高唐黩,我亦全无半点还手之力。”
“你比你的父亲更为诡计多端!”谖怡公主道,“何况,你是公仪轩的儿子啊!你们都是一样的!除了心尖上的那个人,对别的任何人都是不屑一顾!我又怎么能看得你好,怎么能看得公仪轩最钟爱的儿子好!你们爱谁,我就要毁了谁!我要你们世世代代难成其好!”
“你疯了!”公仪修苍白的面色终透出了一抹红,“她只是我的小妹!你何必这么对她!”
“小妹?”谖怡公主的眼角笑出了泪,“当年,他也说我是他的小妹……可是最后呢,他还是娶了你的母亲,并且至死都不再见我,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对我不屑一顾……呵……你祖父当年蒙冤而死,我也是无能为力啊,他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呢……”
公仪修望着眼前近似疯狂的女子,不欲与她争辩,转身便向宫外走去。
“你去吧!”谖怡公主忽然抬起头来,在他身后呐喊,语声带了几抹声嘶力竭,“高唐黩正在等着你自投罗网。我就是要看着你们公仪家的子孙,成双成对地死去,永生永世不成其好!”见男子不理她,谖怡公主又喊道,“假如当初你没有一时心软跟我回来,此时的一切就不会发生。后悔吗,恨吗,明白我这么多年的感受吗?公仪轩当真以为,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吗?”
公仪修终是止住了步子回过头来,目中的那丝悲悯刺痛了她的眼睛。“你可知道我当日,为何要跟你回来?”他说,“因为父亲临终之前交代,若你有所求,请我务必代他应允。他至死不再见你,非是恨你,而是希望绝你念想,盼你能够寻得一个好归宿。
“他说,此生欠你。”
谖怡公主愣在原地。
公仪修大步离去,只死死攥住的手心,不易察觉地轻颤。
方及弱冠的青年,纵使智计独步天下,亦难彻底掌定最变幻莫测的人心。
不过是喝了一口同行者递来的水,清欢就觉得四肢百骸渐趋难受,经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被死死压抑着。迎面吹来冷风,撩动身旁辇轿上的纱幔,然后她就看见无数绛紫色的魅影,摇曳成绵长不尽的梦。
再次醒来的时候体内已经没了那股异样,可她自己却换上了公主出嫁时的华服躺在辇轿之中。装饰华美的辇轿,处处饰以珠翠,四面低垂绛紫色的纱幔,被八个壮汉扛在肩上仿若神龛,似是步向一场最莫测的献祭。
她心间惊疑,然而如今技艺傍身便也不至太过慌乱。隔着纱帐,那名隳国大将正骑着健马缓行在队伍前头,随行的护卫侍女全无半点异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抚上面上半掩的薄纱,逐渐厘定砰跳的心绪,然后想出一种可能——公主逃婚了。可是公主能逃她却不能逃,因为这是二哥谋定的大事。她既假扮公主或许尚能蒙混过关,最不济也能见机行事,总之不要误了二哥大事才好。如此想着她便镇定下来,端端正正坐在辇上。
马上男子回头一瞥,瞧见帐中那安安静静的身影,心头倒是意外。
和亲队伍渐至新溯城外,她心间想了一千种应对的法子,由侍女扶着下了辇轿,向高高在上的王者弯身行礼。她听过无数遍他的名字,被那双锐眼审视的时候,心跳无来由地加快。
高唐黩今年三十余岁,不同于离帝的老迈昏庸,贞帝的骄奢轻逸,他是真正自尸山血海中成长起来的帝王,踩踏无数异己的尸身迈上皇座。
鹰隼般的眼眸打量少女一瞬,高唐黩别开眼睛,“公仪姑娘远道而来,请下去休息吧。”
不失礼数的话语却若晴天霹雳炸响耳畔,清欢浑身冰凉,夺路而逃。方欲提气飞掠,却觉周身气海之内全无半点灵力,轻而易举便被擒回王者脚下。
那名叫乐颜的青年将领蹲下身子,看着她惊惧不定的眼眸,说道:“公仪姑娘何必惊慌,相信不久,就能和令兄相见。”
她看着他嘴角那丝捉摸不定的笑,心底仿佛漏进风来。
世人大多知晓,公仪修是公仪家族“两百年来之大才”,却极少有人见过,他策马飞奔的英姿。
此时他单骑独闯隳军大营,缰绳勒进肉里,眼底是一种全然无惧的决绝。
不出所料,一路之上并无人拦他。而是很快便有人将他带到了王帐之前。
高唐黩端坐帐内温酒相候,明灭不定的火光照亮他有些桀骜的面容,唇边那一抹笑仿佛在诉说,这一回合的交锋,他已胜券在握。
“公仪先生。”高唐黩对青年笑道,“本王恭候多时了。”
公仪修却只问道:“我小妹在哪里?”
“小妹?”高唐黩故作思索了一番,随即露出了然神态,站起身来,“先生请。”
王帐左侧另外一个小小的营帐,高唐黩挥退在外把守的兵士。帐中人听到动静跑了出来,一眼瞧见清俊挺拔的男子,唤了声“二哥”站到他身侧,满是戒备瞪着高唐黩——这之前的数个时辰,她被囚禁了。
公仪修瞧她无恙却也并不松懈,冷对王者问道:“你们对她,下了什么药?”
王者唇边笑意更甚,公仪修果然不曾有半分让他失望。“没有什么,不过是一点封锁灵脉的‘镇灵散’。若无人运功纾解,七日之后也就好了。”
公仪修双拳渐松,“放了她,我留在这里任你处置……”
“二哥!”
“住嘴!”
说不清是委屈还是着急,二哥还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仰着头瞧他。
公仪修软下心来,拍了拍她的头道:“听话。”
第十四章 爱恨休
这一声听话他似叹息着说出,还是第一次如此无奈又无力的语气,仿佛带了丝恳求。二哥在求她?!
清欢错愕地瞧着二哥,心内疼痛万分。事情的前因后果她到现在还未弄得十分明白,但多少也猜到了一二。
高唐黩将二人请进帐内,此时他身边已多了那名叫作乐颜的青年。
“公仪先生。”他道,“令妹是岐逦山之战,我军两千将士身亡的罪魁祸首。你不会以为本王心慈手软,便会放了她吧?”
“罪魁祸首是我。”公仪修道,“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受了公仪修的驱使。要杀要剐,都当由公仪修一个人承担,与幼妹何尤。”
“公仪先生何必那么紧张呢?”高唐黩笑道,“谈什么杀剐,二位请坐吧。”言罢亲自斟了杯酒,命乐颜端给公仪修。公仪修仰脖灌下,并不眨眼。
高唐黩目亮如雪,眼底满是欣赏意味,声音之中仿佛带了丝蛊惑,“离国弹丸之地,尚不在本皇眼内。”他说。
公仪修抬眼望他,让王者惊觉那清澈的眸内竟是依旧平静无波。
“那陛下为何要发起战事?”公仪修淡问道。
“自然是因为你,公仪修。”高唐黩一字一句缓道,“站到本皇的身边来,整个天下都是你的。
“她,也是你的。”
清欢愣了一下,却见那手指直直指向自己,回过味来,面上顿时涌上一抹气愤的红。
“本皇的实力相信你都已看到。”高唐黩继续循循善诱,声音逐渐高亢,“男儿立足天地,当以堂堂七尺之身择一明主而报,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纵不求闻达于后世,亦当俯仰笑傲苍穹,掌开风云,指定生死。
“那些背叛过你的人,就该让他们人头落地。那些陷害过你的人,通通要他们死无全尸!来与本皇并肩作战,无谓什么贞启苍离,天下尽在你我掌控,岂不潇洒快意!”
一席铿锵话语掷地有声。
公仪修静默良久,抬起头来淡淡道:“很热血。只可惜,陛下高看公仪修了。”
“你!”乐颜将军从旁喝道,“能得陛下赏识,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高唐黩阻住手下,笑道:“此等大事,自然需要仔细思量。公仪先生鞍马劳顿,还是请先休息吧。繁杂事务明日再议不迟。”
公仪修的营帐就在清欢之侧,高唐黩并未禁止二人往来。清欢满面担忧瞧着静坐的男子,“二哥……”
她的身上还穿着大红的华裳,只是面上已没了轻纱遮掩,更加显得面容娇艳粉嫩。公仪修攥住她的手儿,两人的手都是一样的凉。
“都是我不好。”她垂下头来自责,“如果不是我不听二哥的话,执意要陪公主来和亲,也不会累得二哥和我一起身陷敌营……”
“傻瓜,本就是有心人的一场算计。”公仪修摇头道,“何况此事本就是针对我而来,就算你没有陪公主和亲,他们也有千千万万种法子将我擒住。是二哥连累了你才是。不过你放心,无论如何,二哥都不会让你有事……”隳帝专为他而举战的鬼话自不会去听,一石多鸟却是真的。
“二哥。”她泪眼汪汪瞧着他,“你以为你的命,就只是你自己的吗?”
公仪修微怔。
“如果你出了事情,你让奶奶怎么办,让大哥大嫂怎么办,让我和三哥怎么办……
“我不懂什么气节和大义,我只知道,我的二哥,一定要活下去。
“对我来说,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许久之后,公仪修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说:“我知道了。”
王帐之内,高唐黩听罢手下兵士回报,公仪修进了公仪姑娘营帐后就不见出来。
“呵,兄妹?”高唐黩目露一丝亵笑,对手下吩咐道,“由他们吧。莫扰了他二人的洞房花烛夜……”
震天喊杀之声是在夜将明时由新溯城内传来。
颤抖的火焰,照亮帐外王者阴晴不定的面容。
“好个公仪修。”高唐黩道,“好在此次,是离帝自毁长城,让本皇先有所防。”
原本少女所宿榻,早已不存半丝余温。只剩一袭鲜红华服,被毫不怜惜地弃之于地。
离国大军直取隳军王帐,战阵中心飞快后撤。高唐黩在众将簇拥之下快速转往后方,孰不料离军竟是自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夜色之中实难辨清数量,只觉周遭敌军铺天盖地,声势骇人。
“找到了吗?”离军阵内,马上之人焦急询问。银铠之下,竟是一张俏丽女子面庞。鬓角虽已沾染岁月风霜,却更沉淀一种女子成熟之美。
“还没有……”
“在这里!”循着某名士兵的惊喜喊叫,众人只见清俊优雅的右御丞,带着身旁那名仙子般的少女,从一旁的营帐里钻了出来。
当隳离两国的军将都在搜寻他们的时候,他们却只是躲在原先所宿营帐,静待着逃出生天的最佳时机。
“想不到公主,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公仪修对马上人不咸不淡地揖了一揖。离帝老迈,皇子软弱,长公主年长未嫁,朝中大事实际多由她所决。
谖怡公主心中有愧,心头亦是百感交集,命人牵过两匹快马,道:“你们离开吧。”
公仪修也不多言,扶着清欢先上了马背,然后自己也是一跃到了她身后,许久却没有动作。清欢觉得奇怪,仰头一看,却见二哥面色已然变了。
两军交战阵列,离军逐渐被隳军反包围在其中,战圈由四面缩紧。即使离军战力远不及隳军,骤然奇袭之下,亦不当败亡如此之快。除非……
“殿、殿下!”离军将领慌忙来报,“高唐黩撤兵是假!隳军以三倍之数匿于营房之内枕戈待旦,大军主力尽在此处!此时我方将士已经死伤太半,殿下请快些突围离开吧!”
不记得是怎样的逃亡,清欢只看见眼前尸体堆积成山,自己身上的白衣都被溅了红,亦不知是哪个男儿抛洒的热血。跑到后来,身边只剩谖怡公主以及寥寥数骑,每个人的面上都似地狱修罗,身后隳军依然紧追不舍。
她仰头看了眼二哥,却见男子的嘴角紧紧抿着,对身后“活捉公仪修”的呐喊充耳不闻。重心忽的前倾,二哥抱着她一起摔下马来。马儿侧卧一旁踢蹬后腿,被羽箭射伤之处已是血流成河。
谖怡公主等人本已跑出许远距离,此时竟又勒马回头,兵刃交击,勉强阻住穷追不舍的敌寇。砍杀过后,又是数人殒命坠马。
“走!”她声嘶力竭地对他们咆哮。
眼前掠过大片血红,对这以性命换来的螳臂当车,公仪修竟没有办法去稍作犹豫。飞速抢过一匹无人骏马,便带着少女绝尘而去。奔逃间隙偶一回头,恰见东方鱼白渐起,一袭银铠被人斩下头颅,血液喷溅三尺有余。
那是他曾经喊过姑姑的女子。
是一见轩郎误终生,为了他父亲终生不嫁的女子。
而今,她又为了救他而死。
怨了一辈子的女子,唯一能够打败她的,唯有一份她并不知晓的爱。
也许早在告诉她,父亲临终遗言的时候,多少便已料到今日之局。
原来最卑鄙的人,是自己。
向来清澈如水的眼眸逐渐湿润,缰绳更紧地掐进公仪修的肉里。
第十五章 别人间
二人一骑夺命狂奔,身后依旧十余隳骑紧追不舍。但却碍于“活捉”王令,行事多有掣肘。本欲引弦射马,公仪修却对着城西树林急急而奔。林间树木遮挡,岔道横生,隳骑又怕失了准头误伤人命,便也不敢贸然放箭。
然而长此以往的追逐,结果一目了然。
清欢心间焦急,眼睁睁瞧着双方距离不断缩近。二人同乘一马,马儿体力只会消耗更快。但若要二哥独自逃走,他自是不会应允。正无计可施,忽闻身后数声惨叫,密林之中涌出数十精兵,人人弯弓搭箭,将他们身后隳骑一一射下马来,隳军瞬间便被斩杀干净。
公仪修勒马回旋,紧绷的唇角终于稍作松懈。
清欢心内惊疑,却在瞧见三哥公仪偲的面容时,心中疑窦尽释。
晨曦底下,公仪偲略显黝黑的脸庞露出一个微笑。自从昨日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