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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皇后这几句话，让慕止戈微微蹙眉，脸上滑过了一丝不悦。
场内众臣，心虚纷杂，各自心中都打起了鼓。
此前慕止戈病危，大皇子党与二皇子党动作不断，两党纷争已成水火，众人皆知，本届选秀亦是两党划分势力的关键。
司马芳菲原是金皇后内定的二皇子妃人选，慕弘珏若能娶得司马芳菲，西北司马一族尽归二皇子党，慕弘珏势如长虹，继承大统指日可待。
而大皇子一党对此也十分清楚，也曾有谋士建议大皇子交好拉拢司马氏，但大皇子与司马氏的关系始终不如二皇子与之关系紧密长久，拉拢一事无从着手，最终这个计划也是作废。也正是为了与司马氏加盟的二皇子党抗衡，大皇子党决意拉拢东南大军在握的平海侯苏北岳，丁贵妃也因此对苏扶摇亲厚有加，处处向人昭示，欲许苏扶摇与大皇子为妃的心意。
这些事情，原是两党核心人物之谋划，绝没有人会在皇帝慕止戈面前表露这些，但如今慕止戈竟打算将司马芳菲许配给罗宿单于为阏氏，就不由得人不多想了。
皇帝是否已知晓两党谋划？
他此举目的，是否在于打破金皇后与二皇子的计划，破坏他们与司马氏的联合？
那么推算下来，难不成皇帝不愿意二皇子坐大，他心目中属意的继位人选，难道是大皇子？
两党人士纷纷猜测不已，尤其二皇子党阵营的众臣均生出一丝担忧来。
而金皇后说出了提议，自然是反对慕止戈将司马芳菲远嫁拓跋的，却不知皇帝又将如何应对？
慕止戈蹙眉之时，众人以为他对金皇后所言动怒，但下一刻他却哈哈一笑，道：“皇后所言极是，我大盛人杰地灵，美女佳丽何止司马芳菲一人，罗宿，朕让你见识见识，我大盛的名媛淑女”
他抬手用力一挥，便有内侍唱喏道：“众秀女觐见——”
以扶摇、青宁为首的众秀女，立刻从席位上站起，鱼贯而出，成四行排列，一齐跪拜。~
慕止戈命“起”，众人又一齐站起，低头束手，端庄而立。
一时间，环肥燕瘦，秀雅英武，各色妍姿，令人眼花缭乱。
罗宿感叹道：“中原多美女，皇上，臣的眼睛都要看花了。”
慕止戈大笑起来，许是笑的太过，一时引起了剧烈咳嗽，脸色都变得紫胀了，金皇后和丁贵妃同时起身，想要上前，却被他抬手阻止。
慕止戈咳了一阵，脸上潮红渐退，隐隐透出一丝虚弱之像。
众臣之中不乏心细之人，见此情景，心中都是暗自一震，就如同此前扶摇、青宁的猜测一般，也想到了那层隐忧。
然而，慕止戈此时的精神，至少在表面上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感觉呼吸顺畅之后，他便对罗宿说道：“那你便好好看看，这些秀女均出自贵族，每一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不逊于皇室公主。你若有中意的，朕今日便收为义女，册封公主，许与你做阏氏。”
罗宿大喜，谢过之后，再次向秀女们看去。
他求娶大盛公主，原也是为了巩固大盛和拓跋的关系，既然皇室之中没有适龄公主，那么便只能娶贵族之女，更何况慕止戈亲口说了，赐封与他的女子，他将当场册封为公主，以彰荣耀。
场内秀女，个个美丽，罗宿来回扫了两遍，最终目光落在三个人身上。
众人也都看出他视线所在，苏扶摇、苏青宁、秦茜儿。
这三名女子，苏扶摇和苏青宁均出自平海侯府，而秦茜儿，亦是出自中州义勇公府，同样有军方背景，三人的身份尊贵自然是不必说了；论容貌，苏扶摇明艳大方，苏青宁清丽绝伦，秦茜儿甜美娇俏，均是一等的美人。
众人不禁暗叹，这罗宿单于的眼光倒也是一等一的毒。
然而，罗宿单于看了半天，最终却仍是回过身，对慕止戈笑道：“能娶得贵女，已是臣与拓跋的福气，皇上慧眼如炬，必会为臣考虑周全，臣只凭皇上做主。”
慕止戈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道一声：“狡猾。”
场内秀女，各自思量纷纷。
她们来自五湖四海，均是家世显赫之人，也都知道，进京选秀乃是为家族增加政治筹码，个人幸福，原是次要。但进京之后，皇帝病危，两党相争，形势瞬息万变，却是由不得她们做主。
如今皇上明显是要挑一个人远嫁拓跋和亲，秀女们便都人人自危起来。
拓跋苦寒，又是远山恶水，一经远嫁，等于是永世难回，再也见不到亲人了。定远公主嫁过去才几年，便已去世，由此可见，和亲虽是荣耀，但和亲后的生活绝非想象中那般舒坦。
原本皇帝要将司马芳菲指给罗宿，若不是金皇后阻拦，这苦差便不会落到她们头上。司马芳菲本来就已是处处比她们占便宜，如今又将她们陷于如此危机之中，众秀女不由都对她生出怨恨之心来。
罗宿虽是听凭慕止戈做主，但慕止戈又岂会瞧不出，他对苏扶摇、苏青宁、秦茜儿三人均有意，心中也是暗叹他眼光毒辣，这几个女子背后的势力，但凡一个，都会牵扯到许多人的神经。
慕止戈似乎并不想立刻做决定，一手抚着下巴，一手便在面前的几案上轻轻叩击起来。
一声一声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仿佛都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所有人都集中精神。
其中尤以金皇后、丁贵妃、大皇子慕弘武、二皇子慕弘珏等人最为紧张。
原本丁贵妃和慕弘武还在暗喜，若司马芳菲远嫁，则二皇子党与司马氏联合之忧尽去，不想如今他们竟也面临同样的危机。
不能等皇上开口，慕弘武和慕弘珏几乎是同一时间开了口。
“儿臣有请求”
慕弘武在席位上站起，慕弘珏也是上前一步。
慕止戈微微挑眉，道：“哦？你们都有请求？”
慕弘武从位子上走出来，跟慕弘珏并肩站立，两兄弟对视一眼。
二皇子慕弘珏抢先说道：“儿臣请求父皇，赐司马芳菲与儿臣为妻”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但他这个请求，原也在所有人的意料当中，只是如今公开说出，岂不是要与罗宿单于争抢。
罗宿单于也是微微一怔。
慕止戈面露不快道：“你再说一遍”
慕弘珏既然已经说出口，便不会再退缩，又重复道：“儿臣请求父皇赐婚，愿迎娶司马芳菲为正妃”
慕止戈冷哼一声道：“你难道没有听见，方才朕有意将司马芳菲和亲拓跋？”
他明显已经露出不满，二皇子一党的大臣都是暗自忧虑，今日局面，就算二皇子娶了司马芳菲，只怕也在皇帝心中留下桀骜不驯、忤逆圣意的坏印象了。
此时，金皇后插话道：“皇上，也许罗宿单于另有意中人呢？”
慕止戈不理她，只看着罗宿道：“罗宿，你中意哪个？”
罗宿此时也早看出，场内形势微妙，他虽远在拓跋，却也知道大盛朝中两党各为其主，拓跋与大盛建立邦交，他希望即使慕止戈逝世，也能与新君保持友好关系，此时若是表露态度，恐怕得罪将来的新君，孰为不美，便说道：“臣听说中原有一句话，君子有成人之美。两位皇子人中龙凤，臣愿意学君子之风，成人之美。”
慕止戈脸上看不出喜怒，也没有对慕弘珏和罗宿作出答复，而是将目光转到慕弘武脸上，道：“你又有什么请求？”
大皇子慕弘武道：“儿臣请求父皇，将苏青宁赐婚与儿臣”
苏青宁！
不是苏扶摇！
232、赐婚
苏青宁！
居然不是苏扶摇！
慕弘武话音落下，便有数人目光诧异地向青宁看去。
金皇后和二皇子慕弘珏自然是十分惊讶了，他们一直以为慕弘武要娶的是苏扶摇，苏青宁一贯低调，怎么这个时候居然来了个大逆转。
除了他们母子，连丁贵妃都露出了惊疑之色，扶摇偷眼瞧着，忍不住便猜测，原来慕弘武竟是连她都没有告诉。
这事情十分机密，除开慕弘武和青宁这两个当事人，唯二知道的便是扶摇和慕容。
皇帝慕止戈也是高高地挑起来眉毛。
他虽然一直病着，选秀事宜都是金皇后和丁贵妃操办，但并不代表他完全不知情。司马芳菲和苏扶摇是本届秀女中的两位出类拔萃的人物，同时也是两党焦点所在，他一清二楚。但没想到，慕弘武竟然来了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原来他的目标竟是苏青宁。
慕止戈看了看苏青宁，她站在明艳逼人的苏扶摇旁边，也是清丽绝伦，平分秋色，至少才貌上也是不逊色于苏扶摇的了。
“罗宿，你的眼光可是很毒啊，看上的都是朕这些儿子们的心上人呢！”
慕止戈竟然跟罗宿开起玩笑来。
罗宿笑道：“臣早已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陛下的两位皇子，都是天潢贵胄，他们选中的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名媛佳丽。”
他话音刚落，席位上便又站起来一人。
“今日喜事连连，微臣也来凑个热闹！”
慕容大声说着，龙行虎步地从席位上走出来，站到慕弘武身边，跪下道：“微臣也要向皇上讨个恩典，请皇上将苏扶摇赐婚与微臣，迎为正妻！”
乱了都乱了
金皇后面露嘲讽之色，冷笑地向丁贵妃脸上看去。丁贵妃脸色难看，别过眼神，不愿跟她对视。
扶摇却是心中甜蜜安慰至极。
司马芳菲被二皇子慕弘珏要走，青宁被大皇子慕弘武要走，保不定罗宿单于便会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慕容此时站出来，当然是为了保全她，她怎能不欣慰。
慕止戈笑了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人人都求赐婚？”
他脸上神情莫测，喜怒难辨。
场内看似气氛轻松喜悦，但众皇室宗亲、大臣商绅，俱是心中忐忑。
大皇子要娶苏氏女，二皇子要娶司马氏，这些举动含着什么用意，在场的都是聪明人，都能猜出几分。严重地说，这就是结党营私。
皇子结党营私这种事，在皇家历来是忌讳，如今闹到明面上，皇帝心里如何作想？老子还没死，儿子就巴望着抢他屁股底下那张凳子。
一时间，扶摇体会到了做皇帝的辛酸。
场内无人敢吱声，最终只有金皇后开了口：“皇上，今天本就是个好日子，两位皇子早已到了适婚年龄，本届的秀女人品、家世也都是极为不错的，正应该趁此机会，为他们赐福。说起来，咱们皇宫里可是好久没有办喜事啦！贵妃妹妹，你说是不是呀？”
她话锋忽然转到丁贵妃这里，丁贵妃也只有应道：“是呀，咱们宫里是好久没办喜事了……”
她们两人，说话之时，都不住地打量慕止戈的脸色，心中都是有些紧张的。
慕止戈哼哼了两声，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往桌面上一顿，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原就是大道理。既然如此，朕就索性成全了你们”
慕弘武、慕弘珏、慕容三人脸上俱闪过喜悦。
慕止戈道：“武儿！”
他第一个先叫了慕弘武的名字。
慕弘武精神一震，忙躬身道：“儿臣在！”
慕止戈身体微微前倾，眯着眼睛道：“你看中苏北岳那小闺女了？”
这话略显粗俗，却不像帝王平日所言，慕弘武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见他红光满面，眼神里却似乎有些浑浊，便料想父皇也许是喝多了。
“是。儿臣与青宁情投意合，请父皇成全！”
“情投意合……嘿嘿……”慕止戈冷笑着，眼神往苏扶摇身上飘去。
众所周知，大皇子情投意合的原本是苏家的大小姐苏扶摇，如今贸然变成了三小姐苏青宁，大皇子口中这“情投意合”四个字可就值得推敲了。
慕弘武面上虽神情不变，但心中还是微微打鼓的。
得苏青宁，苏家可在掌握；失苏青宁，则帝业无望。
同时，这也可以反映出帝王心思。
若同意他娶苏家女，则说明皇帝有属意他继承大统的意思；若不同意，一切也都明白了。
所以，此时紧张的绝不止是慕弘武个人，丁贵妃、金皇后、慕弘珏、慕容、慕扬、扶摇、青宁、司马芳菲……等等许多人，都在紧张的等待。
“好。”
慕止戈最终在桌案上拍了一掌。
“朕宣布，赐苏青宁与皇子慕弘武为正妃，着钦天监择吉日，宫中完婚”
慕弘武顿时大喜过望，大礼跪拜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青宁也立刻跪下来谢恩。
满场皇室宗亲、大臣商绅、宫女内侍等，都高声唱喏，恭喜大皇子，恭喜苏小姐。
丁贵妃虽然原本还在为苏扶摇变苏青宁而惊讶，但如今局面已定，倒也没有再生气。苏扶摇或者苏青宁，都是苏北岳的女儿，一样都能带来利益。
而另一方，金皇后和慕弘珏的心情自然便不会太好了。
慕弘武和青宁谢恩完毕，便双双站到了旁边。
慕止戈的眼神扫了一圈，落在了慕弘珏身上。
金皇后心念电转，拉住了司马芳菲的袖子，示意她站去慕弘珏身边。
司马芳菲微微蹙眉，却仍是顺从地走下来。
“好事成双，皇上既已许了大皇子的婚事，便也成全了珏儿和芳菲吧！”金皇后笑吟吟地进言。
慕止戈侧脸看她一眼，微微一笑。
金皇后心里一突。
慕止戈却已经转过脸来，看了看慕弘珏。
慕弘珏道：“求父皇成全！”
慕止戈没回答，目光又转到司马芳菲脸上。
司马芳菲很淡定地站着，明艳无双的脸上，仿佛沐浴着一层圣光。就连慕止戈这样阅尽天下美人的帝王，也忍不住感叹，这位草原明珠，实在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尤物。
“司马芳菲，二皇子欲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司马芳菲微微躬身，道：“小女出身司马家，身为司马家的女儿，身上便担负着司马家族兴衰的荣辱。皇上乾坤独断，小女只凭皇上决策！”
金皇后眉头一蹙。
皇帝慕止戈却已经微微点头。
司马长宫的这个孙女，倒是个头脑清楚的人。
司马芳菲见慕止戈脸上露出赞许之意，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准了。
方才慕止戈同罗宿单于说，要将她嫁与拓跋和亲，其中提到一句“西北王”。司马家的确是西北王不错，但这些是对司马家仰慕、敬畏的人，传出来的别号，这个别号是一种尊荣，同时也是一种潜在的危机。
因为，皇帝从来没有封过司马家“西北王”的称号
西北？西北何其大？若是封了西北王，与分疆裂土何异？
然则，今天从皇帝口中亲口说出了“西北王”三个字，司马芳菲还能感觉不到皇帝对司马家的忌惮么？
她身在司马家，除了享受到众星捧月的尊宠，对政治权势的认识，也远远高于一般女子。
功高盖主
司马家的声威太盛了
水满则溢，物极必反啊。
皇上是绝不会容许司马家的女子成为皇子妃的，因为他知道，哪一个皇子娶了司马家的女子，他就很可能成为将来的皇帝，而司马家这样强大的外戚，将会成为皇室最恐惧的威胁。
外戚干政，从古到今都是祸乱的根源。
司马芳菲很清楚地想通了这些关系，所以她早已知道，二皇子的求婚，是绝计不会成功了。
“父皇……”慕弘珏看着慕止戈跟司马芳菲打机锋，不由着急起来。
倒不是他不如司马芳菲聪明，只不过事不关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罢了。
大皇子党眼看是要跟苏家结盟了，他必须拉拢到司马家才能压过对方。
但慕止戈却大手一挥，道：“你的事先不忙！”
慕弘珏一怔。
慕止戈已经转而看着慕容，微笑道：“怎么？你也看上苏家的姑娘了？”
慕容道：“是，微臣与苏扶摇相识于桐城，定情于岳京，请皇上成全。”
慕止戈嘿嘿一笑，又对慕弘武道：“武儿，你怎么看？”
慕弘武上前一步，道：“慕容与儿臣手足情深，扶摇亦是儿臣知己，他们二人能喜结连理，儿臣自是祝贺的。”
慕止戈用手指点了点他们两个，道：“手足情深，手足情深……”
他将这四个字反复念了几遍，似乎颇有感慨，然后对扶摇招了一下手。
扶摇赶紧上前跪倒：“民女苏扶摇见过皇上。”
慕止戈微微倾身，道：“苏扶摇，朕问你，朕的儿子，难道还比不上一个臣子？”
他所指的，自然是慕弘武和慕容。
这话却是有些刁难人了，众所周知，苏扶摇一直为丁贵妃看重，她本人似乎也一直默认内定大皇子妃一事，如今却转而与慕容定情，皇帝摆明了是要她说出一个说法来，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便突然加重，身上也发出了威压。
扶摇倒也不畏惧天威，仰着头道：“皇上，并不是大皇子比不上慕容，而是民女比不上妹妹青宁。”
慕止戈道：“哪里比不上？朕瞧着，你容貌也不差，况且你还是嫡出。”
扶摇笑道：“对皇上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嫡出庶出又有什么分别。只不过，民女性子跳脱，若是嫁了人，只会祸害婆家，惹公爹生气；但我妹妹青宁却不一样，她比我懂事多了，不仅不会惹祸，还会为公爹分忧。皇上，你就别招惹民女这个祸根，让我去祸害别人家吧！”
这番话俏皮之极，逗得慕止戈哈哈大笑起来。
“好一个祸根！冲你这张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