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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贵金迷-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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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可惜。”余求开口,“还不及审问,那些贼子就全体服毒自尽。奇怪的是,明明捉到他们之后,衙役们搜得十分仔细,连牙缝都检查了。毒药到底从哪里来的呢?”

“这也成谜了。”独孤棠反问,“莫非丞相大人有了线索?”

“这件案子之前虽不归我管,但因太多蹊跷,皇上命我督查真相。女儿既然提到,又正逢朝中大人多在,我们就当个下酒菜闲聊如何?”余求一挥手,歌舞姬们都退了下去。

沈珍珍福身,施施然走回座位,却再没看采蘩一眼。

然而,采蘩觉得那不会是功成身退,不敢放松警惕。

罗扬拉独孤棠也坐下,爽朗说道,“丞相大人,如此喜庆的日子聊血案盗贼这件公事,是不是会冲了喜气啊?”

“欸,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得为皇上着想。”余求说得尽忠职守。

这时候突然说这个案子,其实一点都不自然。但余大丞相说要聊,那就得聊,还得抢着聊,趁机好巴结,说不定让余相一高兴,从此飞黄腾达。于是,但凡知道一点的人纷纷说了起来,很快焦点聚在两处。一,有没有内奸。二,为首的盗贼到底是逃了还是抓了。

而听到这里的采蘩心头滑过不安。

“义父。”果然还有沈珍珍的戏份,“女儿之所以提起此事,其实是不久前听见了一些话。本想着是姐妹们闲话家常,不过说些家里琐事,但发觉得兹事体大,不说出来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沈珍珍的良心是黑的。采蘩静待。

“有人说,盗贼被捉拿的那日,定国公府的地牢里多了一名犯人。”沈珍珍这话一出,人们交头接耳。

采蘩刹那领会,沈珍珍这回要对付的不是自己,而是独孤棠。因为她以为独孤棠倒了,自己就失去了一切,重新回到悲惨的境地,便可以任她拿捏。

独孤棠不语,神情不动,似乎国公府跟他毫无关系。

“独孤棠,照你对京兆尹庞大人的说法,你重伤了那名盗贼头子,虽然让他逃走,但肯定活不久。如今,该怎么解释呢?”余求一下子就直呼其名。

连惊讶和怀疑都没有,分明都串通好了。聪明的立刻看出这是余相要铲除异己,毕竟独孤氏为皇帝最信任的倚仗之一,想要更大的权力,就必须解决独孤氏。

采蘩不想那些朝争党争,她只知道这是沈珍珍要自己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独孤棠的命。

第339章问罪

不少人开始坐立不安,本以为只是来应酬一番,却不料一场酒宴突然变成余氏和独孤氏的对立了。独孤棠虽然是出名的忤逆子,与定国公的父子关系十分糟糕,但毕竟他是定国公唯一的儿子,嫡庶不论,定国公这个世袭的爵位非他莫属。而余相这时暗指独孤棠窝藏要犯,轻则丢官削爵,重则整个独孤氏都会受到牵连,连根拔去。看来余相是真要动手了。

独孤棠坐得十分安稳,“素闻余相果断英明,今日却是怎么了?单凭您女儿一句有人说,您就要我解释。余相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民间有人说功高盖主,还有人说您的话比皇帝的圣旨还有用,那我请您解释解释,可否?”

余求这是头一回和独孤棠打交道,不过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觉得即便是定国公的独子,还有战功,凭他之能怎么都不会太难对付。然而,想不到独孤棠竟敢与他针锋相对,说出功高盖主这样皇上最忌讳的话来,简直胆大包天。本来只是珍儿一个请托,他又一直想找机会铲除四姓,先借这事敲山震虎一番。但此时,他却想杀这小子了。独子是吗?定国公独子死在他手里的话,四姓对皇上的忠心也会有所收敛吧?如果皇上不能再倚仗四姓,他就真正控制了北周皇权,进而天下。

余求看一眼沈珍珍。

沈珍珍领会,“不似独孤少帅信口开河,我这个有人说是有切实人证的,而且还是国公府里的人。”

“看来今日是鸿门宴,早有准备了。”独孤棠的神情仍冷静,“想来人证已经在一旁候着,东葛夫人不用多费唇舌,直接叫上来问就是。”

沈珍珍面色一沉。扬声道,“带上来。”有余求撑腰,就算她摆鸿门宴也不怕人说。

金刀卫推搡着两个人进来。一男一女。男的约摸五六十岁,女的十八九。

采蘩认出其中一个。立刻目光冷凝。姬莲居然和沈珍珍联手,而且这回下了血本。只不过独孤棠若落入对方的陷阱被害,姬莲有什么好处?那女人不会让嫉妒冲昏了头,打算来个鱼死网破吧?

两人战战兢兢不敢抬头。跪在地上喊声余大丞相。

余求接手道来,“你们抬起头来,让大家知道你们的身份,大声说。”

男的先开口。面色蜡黄,声调无波,就好像在背话一样。“小的彭北。是国公府的大管事,已经在府里三十余年了。”

女的抬头,眼睛拐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没找到主子,有些慌张,“奴婢……芬儿,是……是大公子贵妾莲姬的丫头。”

余求问。“你二人那晚在国公府地牢前看到了什么吧?彭北,你先说。”

彭北的目光从独孤棠面上缓缓滑过,声音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能让人听出沮丧绝望,“那晚我正准备上床歇息,突然有小厮来报,说大公子带一个人进了地牢,又说那人好像伤得不轻。我怕大公子惹了什么麻烦,又招国公爷生气,就去地牢那边看看究竟。谁知,大公子从里面出来,怒气冲冲的,身上还有血渍。我赶忙问大公子是否受伤了,但大公子没有理睬,只让我把地牢里的人处理干净就走了。我进去才发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女子倒在地上,已经气绝身亡。”

“那女子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处理的?”余求再问,并满意看到人们的诧异表情。

“当胸一剑,穿心而死。”彭北低头垂眸瞪着地板,“大公子吩咐我不敢不从,差不多开城门的时候,叫两个仆人把尸体运到城外荒地里埋了。”

“这件事国公爷知不知道?”最好儿子老子一起拉下马,余求这么期望。

“大公子严嘱过不能告诉任何人,所以我连国公爷也没说,至于报信的小厮和运尸的仆人,我给了一笔银子,叫他们走得越远越好。”彭北声音飘忽,“我却没想到还是漏了一个。”

“你说的那一个就是你家大公子妾室的婢女吧?”余求看向芬儿。

芬儿一颤,心里怕得要死,再想到小姐说过不会有事,便鼓足勇气开口,“那晚小姐听说大公子回府了,十分高兴——”

“照彭北所说,大公子是悄悄带人去地牢,你小姐怎会知道?”罗扬提出疑点。形势走向显然对独孤棠不利,但他也是气定神闲。

“小姐虽然进国公府已不少日子,但大公子一直在外面打仗,好不容易听到他回城,他却又住在别园。怕错过大公子回家的时候,小姐因此打点了专巡的小厮,让他们一见大公子就禀报她知道。”芬儿才是真在背词。

芬儿的解释合情合理,罗扬不再追问。

“所以大公子回府那晚,小姐就让我去请他。经过有地牢的那个园子前,我突然听到有怪声,就好奇进去看,结果见到——见到——大公子杀人,吓得我赶紧跑了。”芬儿禁不住浑身抖栗,让人更相信是确有其事,“然后我告诉了小姐,小姐嘱咐我千万别说出去。”

“可你还是说出去了。”席间有人道。

余求看去,却不知是谁。

“我……我……心里一直很害怕,然后有一日跟小姐去东葛夫人家做客,一群丫头打牌罚酒,我就喝多了,不小心说了出来。”芬儿往独孤棠那儿跪拖了两步,砰砰磕头,“大公子,这事跟小姐没有一点关系,您千万别怪她。都是我多嘴,小姐——小姐求东葛夫人帮忙保密的,把膝盖都跪肿了。”

芬儿又怒望沈珍珍,“东葛夫人,您明明答应过我家小姐,怎能说话不算数?”

演到这个份上,采蘩不得不佩服,但也无法沉寂下去,“拙劣的谎话。”如愿以偿,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到自己身上来,包括沈珍珍的。

沈珍珍冷笑,“听说童姑娘与独孤少帅私——订终身,你自然帮他说话。”

“我照老祖宗的规矩掠婚,当时在烟雨阁的几位今日也在,他们都可以为我作证。东葛夫人是汉家女子,我自然不会指责她无知。说我和童姑娘私订终身的,还有谁?只管站起来说话。”独孤棠言辞凿凿。

没人站,包括余求的小儿子余峰。掠婚习俗由来已久,当日两人约婚是可以被承认的。这让沈珍珍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但她不轻易认输,转而再问采蘩,“童姑娘说这个丫头说谎,有何凭据?”

“芬儿说她奉小姐之命请独孤棠,但就我所知,那时独孤棠还根本不知道他父亲为他娶了一房小妾。若论礼法,尽管是长辈做主娶的妻妾,丈夫与之初见时,仍需有长辈在场,哪有妾一听说未曾见过面的丈夫回家来,立刻找丫头去请的,而且还是大晚上。就算要请,也该是去请长辈吧。”采蘩道。

芬儿之前都是按照事先准备的说,这时不能伶牙俐齿,结巴道,“我……小姐……心急啊。”

不少人皱起眉来,尤其是那些夫人。在她们看来,此说法粗鄙不堪,

采蘩又道,“再论你去地牢看到独孤棠杀人这话,也是荒谬之极。看不出你这么大胆子啊,经过一个黑漆漆的园子,听到动静不但不跑,还去一探究竟。好吧,就算你的胆子和你外表不相称,独孤棠一个堂堂少元帅,统领四方将和二十万兵马,一个不会半点武艺的丫头在他身后跑进跑出,居然完全没有察觉?或者,国公府的地牢很大吗?”

罗扬对采蘩露出赞许的笑容,“不大,而且进门是木阶,一踏就嘎吱嘎吱响。但如果不下去,根本看不到地牢里的情形。”

采蘩回罗扬一笑,再看沈珍珍,“东葛夫人的有人说虽然真是大活人,但单凭两张嘴就能作证,那么谁不能作证呢?”

沈珍珍咬唇,“一个是在国公府多年的老管事,一个是大公子如夫人的贴心小婢,都不是能得罪大公子的人,何必说谎?不过,沈氏也不是听风是雨的无知妇人。”

再轮到余求,“人证有假,物证却假不了。”手往后一摊,金刀卫放上一张纸,他打开看过,确认无误,才道,“这是当日独孤棠向庞同提走一名人犯的记录,由书记官写下。庞同原是定国公的属官,你是他原上司的儿子,他当然帮你。你杀了人犯之后,庞同心知不妙,让书记官销毁记录。书记官怕事,骗庞同烧了,却实际留在手里,今日我差人询问,他以为出了事,所以立刻交了出来。庞同已经关入大牢,只要开始审讯,很快就会承认一切。”

议论声高起。

“独孤棠,你还有话要说?”余求冷哼一声。

“想问余相,究竟要定我什么罪?”到此时,罗扬帮了,席中不知面貌的人帮了,还有采蘩也帮了,但独孤棠自始自终对杀人之事不辩一字,唯独沈珍珍说采蘩和他私订终身时,出口驳斥。现在,居然只问结果。

第340章求罪

采蘩蹙眉,她这会儿看不懂他。

“私提人犯,滥用私刑,甚至杀人取命,有灭口之嫌,主谋之嫌,抢盗之嫌,欺君之嫌,一桩桩有得数。到底什么罪,要请皇上定夺。”余求喝道,“来人!将独孤棠拿下,送交刑司大牢,严密看管,任何人不得探视!”

“等一下!”罗扬站了起来,当然不能眼睁睁看舅子被问罪,“记录也可以是伪造的,可有我大弟手印?”

“律法规定,只要有两名以上的人证,就可当即拿人。独孤少帅为我周立下汉马功劳,我当然不希望他真犯了这几条大罪,然而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视法为无物,必须将人暂时关押。若是清白,自然很快就会释放。肃公,与其让人以为你徇私枉法,不如尽快找证据证明他的清白为好。”余求挥手,金刀卫立刻将独孤棠那桌包围。

“不必兴师动众,我自己会走。”独孤棠拔身直立,神情冷傲之极,但目光落在采蘩面上时,竟淡淡含笑。

他在安慰自己。采蘩咬着牙,却一点不想领他的情,拍桌而起。

“哟,我知道童姑娘担心自己的心上人,不过可别掀了桌子,狼狈了地,也狼狈了你,叫人看笑话。”沈珍珍讥讽,终于可以看采蘩挫败。

采蘩不理,只走到两面贵宾席的中间,朝对余求,“方才余相说,只要有两名以上的人证,就可当即拿人。确否?”

余求道不错。

“那好。趁今日这么多大人在场,我也要说一案,请大家作主。”这一世她不会让沈珍珍得逞。沈珍珍想让她入地狱,她一定也会拉沈珍珍一起。

“采蘩!”一直冷静的独孤棠神情终于破冰。

采蘩望着他,也回他淡淡一笑。他,天之骄子。因她,被无耻小人陷害,身怀绝技,却让普通刀卫困在其中。如蛟龙搁浅滩。

她眼睛微湿,那么多人中,只看得到他而已,“独孤棠。只要我一天不做回自己,就一天不能堂堂正正与小人恶人较量。你明白吧?”

“要是现在吗?”独孤棠呼吸绵长而深。

“大概。”采蘩含泪而淡笑,“不然,我实在没办法。看你在大牢里而有人洋洋得意。我想,如此做的话,至少我陪你。她陪我。谁也不会寂寞。”

独孤棠扶额,呵呵笑道,“采蘩,我头疼,但又实在不得不愉快。也好,一次全说清,省得这回过了。再来折腾一回。”

采蘩切一声,“也许说清楚了,你我的缘分也尽了。但是,独孤棠——”一吸气,想收眼泪,却从眼角划落一滴,她笑着擦过,“今生能与你相知,幸也。”

“别自说自话,今生还长着呢,可不止到相知为止,还有相守。老了,想听你唠叨。你性子冷淡,不知道变成了老太婆,会不会古道热肠,比我能多管闲事?”独孤棠的眼里也没有其他人。那顽固的姑娘,他拿她没辙,唯有爱她宠她。“说吧,你爹你师父看着呢,我——寸步不离。”

沈珍珍瞪着眼,仿佛知道采蘩要做什么,觉得这是自取灭亡,又觉得心里无比惶恐不安,不禁喊道,“不,你不敢!”

“东葛夫人,你说我不敢什么?”采蘩侧过脸去看沈珍珍。独孤棠已从眼里消失,但她知道他在,永远都会在。“不敢说出我曾是你的婢女?还是不敢说出我其实是逃奴?”

哗然声大噪,众人惊呆了。他们的认知里,童采蘩是南陈童氏千金,随使团而来,家中富裕,造得一手好纸。但婢女?逃奴?到底怎么回事呢?

而在这些人里,向琚的目光却迷惘。只要采蘩一天不认,她的过去就越会纠缠她不放。而她以童大小姐结交的人越多,有朝一日,她身份曝露,这些人就会成为她最大的反对者。他笃定,她会走投无路,孤立无援,而独孤棠自身的麻烦事就不少,余氏与独孤氏的矛盾日益加深,余求出手铲除是迟早的事。因此,最后能救她的,只有自己。他从来盘盘算得精准,却不料她竟然承认了一切。冲动?还是预谋?一如她常带给他的惊艳一般,他着迷,但也看不透猜不着。

沈珍珍死死瞪着采蘩,然后哈一声,笑面竟有些狂,“小贱人,你终于承认了!哈哈!哈哈哈!我以为还要花不少工夫才能逼得你走投无路!”高看她了!

转头就对余求道,“义父,这位童大小姐其实是我沈家奴婢,因和她爹偷盗我家财物,被押送官府,判了流放烬地,谁知在流放途中逃走。我夫君因为认出她来,也曾几次三番求证,皆被她编造谎言而否认——”

“余相,我要告沈氏!”采蘩坚定的声音却盖过了沈珍珍。

沈珍珍僵住。她不能相信,自己居然被反告。

“我告她栽赃诬陷,买通官府,杀人灭口。我爹和我从未偷过沈家财物,但沈氏因东葛青云要娶我为妾而心生嫉妒,嫁祸我父女二人。缺乏证据之下,以重金买通主审官员,将我们判放流刑。半途我爹被官差打杀,我亲耳听到官差说沈氏给了他们银子,要他们杀我父女灭口。冤屈深似海,我不得不逃离北周,却一直在等待申冤的机会。请余相将沈氏关押,查个水落石出。”一天到晚只想把别人弄进牢里的沈珍珍,风水轮流,也得让其尝尝大牢的滋味。前世之怨,今世之冤,终于到了结之时。

余求没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但他也是老奸巨猾,徇私都理直气壮,“独孤棠是官员,犯了公法,我是丞相,抓他不用状纸。但你要告我女儿,一要状纸,二要两名人证。我看你第一条就符合不了,要么你当场找人写或自己写都行。”

沈珍珍回过神来,一想自己有余求撑腰就安了心,假笑道,“义父难为童姑娘了,她斗大的字识一箩筐而已,如何写得了状纸?就看哪个大人愿意相信她的无稽之谈帮她写了。”

谁敢?

“虽然只认得一箩筐,应该足够了,请备笔墨纸砚。”身后多数是余求党或两面倒的墙头草,独孤棠让金刀卫围了,贵宾们则冷眼旁观得多。然而独自面对着北周官场最有权势的人,采蘩的冷和静如一枝傲雪寒梅,芳香沁人。

就连余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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