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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外祖的吧,我和你去洗手,洗完了我收拾碗筷,你泡茶来和外祖说话。”
谢嫮看着他,似乎有些明白夫君这么做的道理,其实只要身边的他在乎的人对他靠近一步,他都是欣喜若狂,甘之如饴的,世人以为他暴躁易怒,殊不知只是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了解他罢了。
夫君心里肯定是十分敬爱这个外祖的,否则也不会来了广东就带她来与外祖相见,即使知道外祖不一定愿意见他,但他还是来了,先前他与外祖坐在一起相对两无言,表面上看是他倨傲冷漠,其实很有可能是他面对敬爱的祖父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什么,就怕万一说错了,外祖难得的靠近都泡了汤。
沈翕像是很熟悉外祖家的厨房,先前没来过,但他却能很快的找到了方位,将手里的杯盘放在灶台上,然后拉着谢嫮的衣袖带她走到厨房后的一口水井前站定,亲自替她打水,又取来了厨房窗台上的皂角,让谢嫮蹲下身,两人围着一盆水,沈翕亲自给谢嫮用皂角洗手,丝毫都不介意她手上油腻腻的感觉。
两人的手在水中交叠摩挲,谢嫮有些不好意思,沈翕将她的手托在手心里,拿了皂角现在自己的手上抹一层,然后抓着谢嫮的手左右清洗,连指缝都不放过,谢嫮看着他蹲在地上,心中觉得满满的幸福,不管今后如何,这样尊贵的人曾经为了她做这些特别普通寻常的事情,这就够了。
沈翕似乎感觉到谢嫮的目光追视,以为她害怕,就抬头对她笑了笑,谢嫮只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都没有他的笑容来的明媚,周身上下有一种与环境格格不入的贵气,只听他清雅的嗓音说道:
“你不用怕,外祖其实也不是很严厉的人。”他只是对我严厉罢了。沈翕在心中暗道,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让谢嫮知道。
谢嫮点点头:“嗯。妾身不怕,那是夫君的外祖,就是妾身的外祖。”
沈翕捏了捏谢嫮的手,又对她笑了笑,谢嫮见他这样,心中不禁奇道:“夫君可是有话想对外祖说?”
谢嫮立刻就想到了今后若是夫君图那件大事,若是能得到前朝宰相的支持,势必会如虎添翼,毕竟外祖洛氏当年在京城是怎样的盛景,若是洛氏如今还在的话,就算当今圣上不愿意承认夫君,但只要有洛氏在,圣上还是会考虑一二的。
意外的,沈翕摇头,说道:
“没有,我没什么话要借你口对他说,只是来带你来认认门儿,他与你说什么,你便答什么就是了,不用替我隐瞒说话。”
“……”
沈翕俊逸的面容上露出一丝落寞,说道:“其实他肯让我留下来吃饭,还愿意和你说话,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毕竟当年……算了,洗好了,你去吧。”
沈翕把谢嫮湿漉漉的手放入自己的外衫,让她在自己杭绸外衫里擦拭手上的水珠,谢嫮有些哭笑不得,沈翕伸手在她后脑抚了抚,说道:
“去吧。有什么事喊我,我就在厨房外面。”
“嗯。那我去泡茶了。夫君也是,有什么搞不定的,就喊我,我来洗就是了。”
谢嫮学着他的语调对沈翕说话,把他给逗笑了。
谢嫮从厨房后面的空地走出,又去厨房拿了新的茶具,往堂屋走去,洛勤章已经坐在了堂屋右侧的摇椅之上,神情淡然的闭目养神起来。
谢嫮也不喊他,而是在桌前站定,有条不紊的泡出了两杯茶来,一杯端到了摇椅旁边的茶几之上放好,然后才端着自己的一杯茶,坐到门槛旁的小椅子上,并不打算主动找他说话。
谢嫮喝了两口水,洛勤章才微微动了动身,坐起来拿起了杯子,喝了一口,说道:
“今年几岁了,家里哪里的?”
谢嫮稳住心情,将茶杯放下,然后想站起身来回答,却被洛勤章挥挥手制止,说道:“直接说话就是了,我这里最是没有规矩的,也没人愿意看你的规矩。”
谢嫮敛目点点头,然后便停止了背脊,坐在小椅子上对黝黑健康的洛勤章回道:
“妾身今年十六了,京城人士,家里是归义侯府二房,我是二房的嫡次女,没有庶出兄弟姐妹,上头有一个嫡亲姐姐和一个嫡亲哥哥。”
谢嫮的口齿清晰,几句话就把她的老底全都给说了出来,洛勤章难得看到这样周全的女子,一个答案就把他接下来要问的几个问题全都回答出来了。
有意思。
看了一眼她泡的茶,不浓不淡,就算不是什么好茶,但她能掌握火候,泡出最好的味道来就很不容易了,再加上又这么有意思,洛勤章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想对一个人笑了。
心里这么想着,就对她笑了,谢嫮两手交叠,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眼前这个老人,虽然穿着庄稼汉的衣服,可是他曾经如何位居高位,鄙夷众臣,只手遮天的权势依旧在人们脑海中盘旋不去,谢嫮虽然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不过耳濡目染之下,也难免会对这样一个老人肃然起敬。
“归义侯府……侯爷叫谢凛,是也不是?”
洛勤章如是问道。
谢嫮连连点头:“是,外祖说的是。归义侯是妾身的祖父,名讳的确是谢凛,老侯爷有三个儿子,大伯叫谢邰,我父亲位列第二,叫谢靳,还有一个庶房的叔叔,叫做谢权。”
又是这样事无巨细,洛勤章已经完全被这小姑娘调动了起了聊天热情,双腿交叠,双手抱住交叠的膝盖,对她说道:
“我从前认识你祖父。他曾在五城兵马司任职,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侯爷,是世子,刚领了职务,你知道吗?在大殿上,我站最前,他站最后,话倒是没说两句,不过人还算是个老实的,除了有些好色之外,倒也没什么大毛病。”
谢嫮面上一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点会坐在田园小院中听祖父年轻时的糗事,想起了祖父宝刀未老,年年都有新人进府,谢嫮由衷的感觉,这位前宰相说的是真不错。
“我记得他娶得元配是故去了吧,就是你的亲生祖母,如今续弦的是不是邢家的那个丫头,估计这些年你们老侯爷还得仰仗她过日子吧。”
谢嫮听洛勤章提起了邢氏,更是熟悉,不过,这位竟然当着人家孙女的面说她的祖父没本事,要靠续弦过日子,想来真是个不拘小节的,谢嫮想了想,说道:
“祖母邢氏确实持家有道,府里多亏了她日夜操劳才得以维持。”
洛勤章看了看谢嫮,勾唇一笑,说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说完这句,洛勤章又回身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今天花叔感冒了。。。39。1,却还是坚持码字,求点赞!!!!
第114章0
…作者君发烧49。1,看盗文的朋友,来晋/江支持正版,好不好?泪眼婆娑状………
“你父亲如今做到哪里了?”
洛勤章喝了茶后,又继续对谢嫮的身家背景进行盘查,谢嫮不敢怠慢,还是决定站起来回话比较好,双手交叠腹前,说道:
“我父亲今年五月才调去了保定做吏部地方稽勋司的总司正,大伯是要袭爵的,所以如今在五城兵马司里挂了职务,我三叔也在吏部,做的是验封司司正,这一回全赖夫君帮忙,保定的职务才会落在我父亲身上。”
洛勤章虽然多年没有回京城,但是似乎对京城里的局势还是很敏感的,在听见谢嫮说沈翕帮她父亲去保定,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从先前的闲聊,变成了对谢嫮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觉,质疑的问道:
“你是说,归义侯府没有出力帮你父亲,反倒是那小子出手的?”洛勤章抬手摸了摸下巴,对谢嫮说道:“这可不附和那小子的一贯作风啊。他是那种无利不起早的人,定是你们归义侯府有什么叫他另眼相看的东西吧。”
“……”
谢嫮愣愣的抬头看着洛勤章,眸中似乎有些气愤,不过眨巴两下美丽的眼眸过后,就迅速的引了下去,说话却是未见客气,说道:
“外祖,请恕我直言,也许您会生气,但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夫君和您之间发生过什么,让您这样看他,可是在我眼里,夫君绝对不是您说的那种人,他婚前婚后都很爱护我,我的父亲当年也是仰仗他的帮忙才得以有今天的成就,说句不怕您笑话的话,我从前在归义侯府里过的并不好,是嫁给了夫君之后,才过的好些,夫君对我很好,我决不许旁的人诋毁他半句,就算……您是他的外祖……我也不许。”
谢嫮也知道自己这番话说的有些重了,所以说最后一句时的声音已经低若蚊蝇了,不过在空阔的堂屋内,这声音还是足够让洛勤章听得分明的。
讶然的挑起了眉眼,不得不又一次审视这个女子,脸色微微黯淡下来,他向来说话不喜欢绕弯子,对亲人是,对手下也是,他喜欢听真话,哪怕那些真话会驳斥他的命令,或者与他的命令背道而驰,但只要你说的是真话,他就一律不会怪罪,顶多就是训斥几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罢了。
不得不说,这姑娘倒是很对他的胃口,不过,她句句话都是在替沈翕那小子说,他的确不怀疑她对那小子的真心,不过,觉得一伙的是,那小子对她也是这个心吗?
回想先前吃饭的时候,沈翕给她夹了二十三回菜,有的是直接夹到她嘴里去的,看他们的动作,这样的举动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当是在府里就这么干过,这姑娘剥蟹的手法,和他的醋醋很像,都是那种为夫君尽心尽力,一丝不苟的样子……
想想醋醋死了都已经二十年了,他告老还乡也已经二十年了,二十年让一个本不该生下来的孩子长大,并且逐渐强大,如今,还带了他的媳妇过来,凭他对那小子的了解,他突然带个女人过来,势必是对他有所图的,就像是前几回那样,他可不会相信,那小子成亲之后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做事没有目的了。
微微一笑,并不打算一下子打破这姑娘的美梦,而是说道:
“你说话的神情和你们的外祖母很像。她也时常这样对我说话,尽管知道我会不高兴,可是该说的却一句不会少说就是了。”
谢嫮原本以为这天儿聊不下去了,没想到外祖竟然不生她的气,还与她聊起了已经过世二十年的外祖母。
对于洛氏的主母宁氏,谢嫮多少也有些了解,她是文臣翰林之女,出身并不高,不过,却能以贤德之名待在洛相身边这么些年,洛相一生只有她一个妻子,宁氏死后,洛相大受打击,才会告老还乡,归隐田园的。
“不敢跟外祖母比,得罪了。”
谢嫮这回是真心认错的,只要外祖不说她夫君不好,她对他可还是很尊敬的。
“时候不早了,我去睡会儿,下午还要去田里干活儿,明天你们要是还愿意来,就给我做点事,早点来,播种中午可不行。”
“……”
谢嫮愣愣的看着这个老大爷,敢情你除了让咱们未来的皇帝陛下洗碗,您老还打算让他帮您做农活儿啊。
看见谢嫮震惊的表情,洛勤章又补充了一句:
“哦,你不用做农活,你煮的饭很好吃,你就负责煮饭吧。明天也别穿这么花哨了,我这儿也没人看你,穿简单点,明天咱们还吃蟹,我晚上去河里摸。”
明天咱们还吃蟹,我晚上去河里摸……
这句话真的是从一个曾经干过当朝首辅的大人口中说出来的吗?谢嫮觉得自己有点风中凌乱的感觉。
*****
沈翕有些笨拙的把洗干净的碗抱回厨房,谢嫮见状想去帮他,却被他避开,说道:“别动了,有水。”
谢嫮这才看见他的衣袖和前襟,下摆处已经被井水打湿了一大片,一丝不苟的发髻也有些松动,看起来微微有一点狼狈的感觉,不过却还是不损他的帅气。
难得看见他这样的模样,谢嫮心中一热,不管不顾贴上去替他拭去额间的汗珠,然后对沈翕说道:
“外祖让咱们明天还来,让我煮饭,让你去跟他做农活……”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谢嫮是不敢去看沈翕表情的,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等了良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反应,谢嫮这才抬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正用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盯着她,良久后才看了一眼已经紧闭的堂屋大门,对谢嫮问了一句:
“你和他说了什么吗?”
谢嫮摇头:“没有啊,外祖就问了我娘家的情况,其他也没说什么呀。”
至于外祖说沈翕的话,谢嫮暂时还不打算告诉沈翕,因为她看得出来,沈翕对外祖是很敬重的,那番话有可能会伤害到他。
沈翕的反应倒是比谢嫮平静多了,只是点点头,将手里干净的空碗放入了厨房,然后就开始挤衣袖上的水渍。
“咱们回去吧,明日再来好了。”又看了一眼紧闭的堂屋大门,沈翕勾起唇角欣慰的笑了笑。
*****
回程的时候,沈翕和谢嫮同坐马车,沈翕将湿掉的外衣脱了,仅着中衣靠在马车的软垫之上,看着谢嫮在马车的车壁中取出备用的衣衫,谢嫮习惯出门在马车里备下衣裳,防止出门遇上雨天雪天什么的,如今正好用上了。
“自从我外祖母死后,外祖就告老还乡了,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外祖母的死而离开,其实不全是,还因为我娘。二十年前,我娘嫁给了沈烨,而定国公府是间接害死我外祖母的凶手,外祖欲叫我娘随他一同离开,我娘却选择留在沈烨身边,伤透了我外祖的心。”
沈翕语调平常的说着这些陈年往事,谢嫮将他的衣衫展开,整理腰带,问道:
“那夫君说外祖不喜欢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沈翕摇头:“不是,是后来我做了一件事让他特别生气。”沈翕接过外衫,坐直了身体,张开双臂,让谢嫮替他穿上外衫,然后才继续说道:
“十二岁那年,我娘身体不行了,就把我送到外祖这里,那一年我害的他身边二百多个护卫血战而亡,从那之后,外祖都没有再让我竟他的院子一步。我每年来广东,都会来拜访他,可是也就只有这回他肯见我。”
沈翕见谢嫮面上露出不解,不禁揉了揉她的脑袋,对她说道:“你是不是以为外祖就真的是一个人住在那小院子里?”
谢嫮抬头讶然:“难道不是吗?”
沈翕摇头:“当然不是。当年洛家有多鼎盛你不知道,外祖能凭一己之力坐上首辅必定是披荆斩棘,洛家数以千计的死士,只是那一年我泄露了他们的行踪,被他们被血洗两百多人之后,外祖就不再告知我那些死士藏身的地方。”
虽然沈翕的话说的十分云淡风轻,但是谢嫮却能想象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情有多么惨烈。而两百条替外祖卖命的人命,因为沈翕而消失,可想而知外祖有多么难过,她不知道沈翕做了什么,但肯定是触动了外祖的逆鳞,这才得到今日的后果。
沈翕不再说话,谢嫮也不再询问,更多的时候,她愿意倾听,因为她在心里是绝对相信夫君的,他说给她听,她就听着,他打住不说了,她也不会质疑的去问,她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一点了。
晚上回去之后,沈翕领着谢嫮又去卧房后的温泉洗了澡,沈翕今日似乎很高兴,要了谢嫮两回,然后抱着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后院的鸡鸣声响起,沈翕就睁开了眼睛,见谢嫮还在睡,就蹑手蹑脚的先起身,换了衣物,这才去碧纱橱喊了花意竹情前来伺候谢嫮起身。
准备今日前往洛勤章的田园小院去。
作者有话要说:头太疼了,四肢像是被车碾过,只能写出第二章来,第三章今天心有余力不足,明天补吧。大家晚安。。。
第115章
谢嫮从来没有看见过穿一身短打的沈翕,深蓝色的粗布亦不能损其俊容,扎着墨绿色长长的腰带,看起来十分精神,而谢嫮则穿着一身普通农妇的衣服,头上扎着一块蓝色的汗巾,两人还真像那么回事,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俊不住的笑了。
沈翕让聂戎换了一我辆简易马车,由沈翕亲自赶车载着谢嫮往洛勤章那里去了。
两人到来之时,洛勤章貌似已经等了他们好长时间,他们一来,就迫不及待的往沈翕手里塞了做农工具,貌似是一把筢子,谢嫮不是很能分清楚,而看沈翕的表情,应该也不是特别明白手里这东西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但洛勤章却不管不顾,在前头开路,要沈翕跟着他一起从后门穿过,往后面的田地走去。
谢嫮也跟着走了出去,只觉得经过后门之后,豁然开朗的一片绿油油的田地,看着花不像花,菜不像菜,一颗颗饱满的根茎向上炸开,没有花,只有叶子。
洛勤章站在田边,开始卷起裤腿,沈翕不为所动,似乎还没有从他即将要下田干活的觉悟中醒来似的,洛勤章也不催促,而是很从容淡定的又塞给他一把镰刀,沈翕接过去之后,洛勤章才开始说道:
“这是油菜,到了可以收割的时候,一会儿你看我怎么割,这一片儿全都包给你了。”
沈翕看着洛勤章,又看了看站在田岸上几乎都看不到尽头的田地,不禁眯起了眼睛,而洛勤章可不管这些,也不会去关照他一个公子哥儿的心情,兀自走下田间,用镰刀手起刀落的割了一把油菜放倒在地上。
沈翕看了看同样迷茫的谢嫮,只见谢嫮默默的对他点头打气:“夫君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