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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婢-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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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酸溜溜却带着得意,随着高昂大嗓门而来的那妇人腰缠紫绸帕子,头上明晃晃一只大银簪,面若银盘,眼睛虽然生得凶些,但也剩有几分泼辣的俏丽。

这是刘大家的,是烤炙间的管事妈妈。她丈夫刘大在外院管车马,儿子在大少爷书房伺候笔墨,她仗着这势俨然成了大厨房一霸。

她向来与秦妈妈不对付,如今抓到了这把柄,正好大肆宣扬,“自二夫人管家起,就吩咐我们:厨房重地非同小可,小心病从口入。你们倒好,出了个病秧子居然也不声不响,这事传到主子们那里,是要害了整个大厨房的!”

她嗓音尖利拔高,所有人听了都停下手里的活计。

“大家来评评是不是这个理——发热染病的人就该照实报上去,赶紧挪出内院,省得过了病气祸害大家!”

周围人窃窃私语,神色间都有几分赞同。

秦妈妈深吸一口气,看向初兰,沉声吩咐道:“把小古挪出去吧。”

“妈妈!”

初兰咕咚一声又要跪下,一旁那小丫鬟上前搀起,笑着软语劝慰道:“这位是初兰姐姐吧,我新来乍到也不会说话,但想着初兰姐肯定比我懂事识大体——您就别给秦妈妈出难题,还是赶紧挪人吧!”

初兰茫然的挣开她的手,正要再求,秦妈妈眉头一皱,“挪出去吧!替她找个妥当的人照料着——能不能好起来,就要看她的命了。”

侯府朝内开有一条窄街,一眼看去满是低矮的房舍,破旧凋敝。周围出没的人们也是衣衫陈旧,面带愁苦。

这里住的都是些粗工,连进内院的资格也无,还有外院杂役的妻小、年老体衰的老仆、犯了错被放出去的男女老少都混居在此,每日里热闹是热闹了,污糟烦心的事也不少。

小古被挪了出去,瞧在秦妈妈份上用板车抬了,随便的丢在了一个院落的破房子里,每日由一个老苍头送些饭食和水,初兰使了串子钱托他好生看护,他却收了钱整日里人影也不见。

真是天赐良机……

小古这么想着,从稻草上爬起,先吞了一颗药,把吓死人的高烧退下,随即从包袱里取出另一件葱绿绣竹的短袄,配着一条月白挑鹅黄的长裙,又用脂膏化去脸上黑痕,一番描眉画唇之下,出现在破镜片里的是个殷实小康之家的俏丽少女。

她小心翼翼的观察院内,确定无人后从后巷出去,到了隔壁十字路口,有一家破木马车在接应。

“十二娘,我们来了。”

车厢里有男有女,目光有信赖也有怀疑。小古微微一笑道:“今天,就是刑部杨演大人的归西之日。”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开道的差役分开人群,一顶青呢绣锦帘的四人便轿缓缓行来,打头的举牌一个“杨”字。

百姓们顺从的让道,近处有人在首饰摊前议价,远处有人在吆喝卖新鲜的毛竹。一切都非常平静。

而看不见的杀机,正在逐渐酝酿、逼近——

第八章 意外

“怎么这么慢!”

官轿迤俪而来,轿子里的贵人好似在大声呵斥——人群虽然让道退散,但总也显得拥挤缓慢。天子脚下的百姓什么没见过?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实在不值一提。

人群中,一位翠袖长裙的少女正凝视着轿子,眼神冰冷而漠然,好似在看一场将死之人的表演。

长条青石砌成的长街,历经风霜岁月,曾受战火侵蚀,也曾见过荣辱兴衰,更被满城百姓的脚步踏磨成光滑细腻。

南京城的百姓总是安平乐道,每日里为生计奔忙,偶有碰擦争执,也只是吵嚷几句就算,极少动手,更不会似那些达官贵人一般心胸阴狭,睚眦必报。

今日清晨,那拉着一车桐花油的老汉蹒跚而过时,不慎把一罐打翻了泼撒在街上,随即坐倒在街面上哭号了半晌,在众人劝慰下这才自认倒霉离开。

有摊主咒骂,也有人试图去擦,却是越擦越滑,随着早市开动,做生意一忙起来,也就没人记得了——即使有,也是想着到了晚上去茶馆里要些草木灰撒上,也许能清理干净。

轿夫们懒洋洋的打量着四周,前方打着黑底烫金官牌的亲随在想今天吃烧饼还是包子——突然,他听见头顶上方好似有女人的争吵声,微扬起头眯眼看个究竟。

下一瞬,一个个椭圆物件宛如冰雹一般突然落下,砸到人头上顿时黄白一片,措不及防的天外来袭引得众人一片鬼哭狼嚎。

“是哪个混蛋乱扔鸡蛋!!!”

挑担的货郎被丢了满身还秧及货物,暴躁的怒吼响彻街上。

轿夫和亲随们也是满头蛋清蛋白,糊得眼睛都睁不开,模样分外滑稽,他们正要发作,却听头顶二楼女子的吵闹声更加尖利——

“你们是什么东西!千人骑万人压的青楼窑姐儿,还敢跟我抢座位,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淫贱材料!还想吃芦花鸡蛋补身,老娘叫你们吃,叫你们吃!”

随着这尖刻泼辣的喊叫,无数鸡蛋更如暴雨般掉落下来,砸得所有看热闹的也中了彩,街面上顿时吵闹不堪。

鸡蛋砸到地上,蛋清蛋白本就滑腻,但不知怎的,人们的脚只要踏前一步,顿时感觉滑得脚下站立不稳,天旋地转之下狠狠摔倒,哭嚎之声不断。

许多的货摊被撞倒,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甚至有人摔成了“叠元宝”,满街的人和物好似被飙风扫到,混乱到了极点。

“老爷,老爷!哎哟快救人啊!”

杨演的亲随和轿夫们摔得四脚朝天,眼看着轿子摔到地上侧滑又翻撞开去,想站起来护主却又是一交。

轿子翻滚了几个筋斗终于停下,倒霉的杨演从轿子里钻出来,他官帽落地衣衫凌乱,胡须都断了十数根,很是狼狈——他是个容长脸的严肃男子,平时最引以自豪的是一口美髯,如今又急又气,怒喝道:“谁这么大胆,没有王法了——”

话音未尽,他的双眼圆睁,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这一刻——一根尖利的毛竹竟然从他胸口穿透而过!

他的脸上好似浮起惊愕,喉咙咯咯两声,却说不出话来,胸口的狰狞伤口开始喷出血雾,他整个人颓然、僵硬、栽倒。

周围的人们已经彻底吓呆了,好似泥塑木雕一般睁大了眼,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良久,才听得一声尖叫——

“死人啦!!!”

叫声充满惊怖,打破沉寂,街面上顿时成了一锅滚粥,人人争先逃跑。

杨演的亲随之一踉跄艰难的挪步,一探呼吸,整颗心都沉到了底——已经没气了。

“你竟敢杀了朝廷命官!!!!”

他遥指着一人怒喝道。

他看得很是真切,方才就是那个卖毛竹的壮汉单手一甩,那根毛竹才刺凌空飞去,刺中杨演的胸口。

“不……不关我事啊!!!!”

卖毛竹的汉子手脚打颤,身子酥软,嘴唇象打摆子一样抖个不停,他近乎疯狂的喊道:“不是我害的!”

“我刚才看得真切,就是你手里的毛竹一甩出去,将这位大人……”

一旁的摊主虽然害怕,但更担心牵连到自己,毫不客气的揭发出来。

卖毛竹的汉子低吼一声“你胡说”,猛兽一般的冲过来,立刻被抱住了腿——杨演的轿夫们心急之下,干脆从地上滑过来,七手八脚的抱住了他的腿。

“抓住凶手!”

“抓住凶手大大有赏啊!”

好几个人冲过来,把人摁倒,叠罗汉一般压住。卖毛竹的汉子发出沉闷惨叫声——

“我也是脚下一滑,不知怎的就脱手了……我没杀人!没杀人啊!”

随着他绝望的叫喊,长街的另一头传来尖利哨声,马驰人奔之声越来越近。

“是五城兵马司的人!”

人们顿时有了主心骨,只听马蹄声疾驰而来,护膝与马镫碰撞之声叮当作响,来者皆是气宇轩昂,衣甲鲜亮。

希律律一声马鸣停下,为首那人不过二十出头,眉宇俊逸,疏朗轩举,幽黑的眼底透出冷厉的锋芒,冰冷的扫视现场,所有人只觉得心头一刺,纷纷低下头去。

“启禀指挥大人,死者是刑部主事杨演。”

有得用兵士上前禀道,却也险些摔倒在地,那人眸光一凝,毫不犹豫的下马,俯身看街面的异状。

滑腻闪亮的不知名油类,混合着黄是黄白是白的蛋液,一摸之下滑腻非常。

一旁的杨演亲随哭丧着脸上前拜见,“请教这位大人,您是……”

“东城兵马指挥,萧越。”

他嗓音沉然,随即问起了方才情形,此时二楼的一群女人们也被兵士抓了下来。

“你们要做什么?!老娘的夫婿可是城门官!!”

那个尖利刻薄的嗓音大老远就嚷嚷起来。

萧越微一点头,兵士们立刻把捆绑解开,那女人趾高气扬的一瞪眼,正要再说,冷不防一把长刀横在脖子上。

“说。”

毫无温度的低语,纯然冥黑的眼眸,顿时让她吓得呆立当场,再无半点聒噪。

这个女人忿忿的说,她是来街边靠窗的岳香楼看戏的——今天有秦大家帮师弟替个场,真是千金难买的机会。谁料到一群青楼艳妓居然敢抢她的座位,一边笑闹,一边还宝贝样的挎着篮子,说是什么西域芦花鸡生的蛋,最能滋阴养颜的,她一时气不过,就左右开弓把鸡蛋丢了满街。

把玩着手中精致的刀柄,萧越听着她凌乱的叙述,再加上目击者七嘴八舌的补充,目光更见深邃。

清晨就有人撞撒了桐花油;杨演的轿子正好路过;一群俗妇吵闹,鸡蛋丢了满街;卖毛竹的脚一滑手一脱——这一切听起来就是个意外,怪不到任何人。

一场意外……

他深思着,目光闪动间,却是微微眯起眼,喃喃道:“桐花油遇上蛋液……”

“大人,有什么不妥吗?”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这真是一场巧合的意外。”

他吐字清晰,却在巧合二字上加了重音。

众人一听松了口气,正要收拾善后,却听萧越冷声喝道:“来人啊,封街!”

众人愕然。

小古翠袖罗裙,雪白皓腕轻舒,提着几件银首饰小玩意和蜜饯包,站在街边冷眼看着这一切。

那个为首的军官,赫然竟是那夜她参加秘会途中,拦住她检查盘问的那人!

待她听清“封街”二字时,顿时心头一惊。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不及细想,她旋身,飞快的朝转角岔口跑去。

“封住整条街,细查每一个人身份!”

粗犷的吆喝声就在身后直追而来!

第九章 轻薄

随着军士们粗声吆喝,疾步飞奔,整条街顿时被封停,所有人被喝令站在原地不得擅动。

“一一核对身份,让他们互相供诉作证,按手印画押。”

萧越冷声吩咐道,言简意赅却又手段老辣,队正们心下一凛,深感这位年青的上司难以糊弄,纷纷躬身后去办。

这一段长街处于繁华热闹地带,与达官贵人的宅邸离得并不算远,又有好些茶楼、商铺,自洪武以来民生昌荣,许多小买卖人在此摆摊,一般住在转角、岔开的小巷子里,这些繁密而狭小的巷子曲折蜿蜒,更难搜捕。

小古快步而奔,躲进一道不起眼小巷。

巷子悠长而寂静,深广的青石砖墙,触手处温润光滑。有些许的梅枝越过矮墙而出,嫣红的花苞在眼前划出惊艳弧度——她快速奔跑着,听着耳边的风声,感觉危险仍在逼近!

前方拐角有人影闪动,军靴的刺钉碰撞声传来,“从外围向内搜,这些弄堂小巷也要一一清查。”

她心头一紧,脚下不停,朝着另一拐角跑去。

兵士搜捕的声音仍隐约传来,她继续朝前跑动,仍然敏捷轻盈,心头却是咯噔一沉——女人的体力终究无法跟精锐兵士相比,必须赶快甩开他们。

突然感觉前方有人快速接近,黑色氅衣宛如九天之鹰,让人心生凛然。

是那个萧越!

小古咬住嘴唇,仍是临危不乱,连续闪身换了方向,远处的巷道内仍传来疾走的皮靴脚步声——

越来越近!

宛如鬼魅一般的追逐!

小古咬牙,周围的景物很是熟悉——曲折迂回之下,竟然绕回到了事发地点的后巷,也就是那岳香茶楼的后门处。

身后那追踪的感觉仍在,她向前疾奔,却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对不住……”

她连声道歉,却被不由分说的拎起衣领,悬到了半空中。

“真巧,突然就有小美人扑进我怀里……”

“你——!”

低声惊叫之下,她奋力抬头,却正好看进一双狭长绝丽的沉黑眸子里!

是府里的四少爷,那个恶名昭著的纨绔子广晟!

他怎么会在这?

“你、你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她假作惊慌的挣扎道。

广晟一楞,随即大笑出声——

“真有意思!”

他的笑声清朗动听,宛然最昂贵的冰玉碎裂的音调,一笑之间,本就绝丽端秀的容颜宛如无双明珠,偏偏那黑瞳深处含着淡淡讥诮与阴郁。日光落在他肩上,整个人被光暗交织笼罩着,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吃惯了山珍海味,你这种清粥小菜倒也新鲜……”

他低笑出声,震得胸膛也微微起伏,说话间,大掌已经抚上她的俏丽脸庞。

下一瞬,小古手中银钗刺出,划过一道流光直袭他的咽喉。

“还真是颗小辣椒啊!”

玩世不恭的笑容,似真似假,让人捉摸不定。他猛然侧身,极为惊险的避过尖利的钗尾,单手箍住她的手腕往背后一带。

闪电般的出手,原以为她会被瞬间制服,却不料小古身子极为轻盈,竟随势向后一跃,正欲脱离他的钳制。

电光火石的一刻,他脚下扫出,直攻她的下盘,小古闪身一避,却见高大的阴影扑面而来——他竟然一跃而起,以全身重量将她压在墙上!

“放开!”

她低声冷喝道,一双晶莹美眸熠熠生辉。

“不放!”

他嬉笑着,以臂膀制住她的蠢动——而此时,身后的巷口,追踪的脚步声已经到了!

他眼中闪过一道明悟,随即,霸道肆意的,将她紧紧揉在怀中,以唇封缄。

“你们在这做什么?!”

冷峻而严整的问话声在耳边响起。

还是那个萧越!

小古惊怒交加的双眸只是一闪,随即便放弃了挣扎,只剩下万年寒冰的冷意——此时此刻,万万不能抬起头来!

“哟,是你啊,萧家表哥!”

虽然抬不起头,却能感受到广晟身体的僵硬和冷淡,满是嘲讽的语调显然对那萧越毫无好感。

“是你!你又到处游荡,惹是生非。”

萧越的嗓音也带着淡淡厌烦。

“哪比得上萧大人你少年英才,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犀利反讽的言辞,显示出两人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五城兵马司不是专管缉盗抓贼的吗?什么时候闲到管这种风月之事了?”

广晟讽笑道,一边紧紧将小古抱在怀里,萧越站在三丈开外,只能看见少女一头青丝和窈窕身形。

“有本事你就去找我家老子告我去,反正我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

广晟又笑着火上添油,把怀里姑娘的柔荑送到唇边,狠狠的亲香了一记。

流氓,登徒子!

如果目光能够杀人的,小古大概已经把他千万刀凌迟了。

“话说回来,你这么急吼吼的跑着,倒是在追谁呢?江洋大盗?朝廷钦犯?”

广晟这一问,倒是让萧越楞住了。

其实,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可疑人物,而是感觉到巷子里有动静,追着追着就失去了对方的踪迹。

也许,那不过是个小巷的居民,一个偷机摸狗的庶民,见到官兵就吓得到处跑。

他叹了口气,陷入了怔忪,此时巷子外头的长街上,隐约有人在呼喊着他。

萧越脚下一顿,终于还是转身离开了,离开前,他还多看了一眼相拥的两人——只见他们无比亲密,简直是干柴烈火一般。

真是……不知检点!

“那个萧木头已经走了,你可以不用抱得这么紧了。”

调笑的口气下,广晟仍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小古转身推开他,转身就要走,却被他无赖的用全身重量压回——

“我救了你一命,按戏文上说,你应该以身相许吧!”

许你个大头鬼!

小古翻了个白眼,突然拉住他的右臂,以四两拨千金的方式把人过肩摔下。

在把他撂倒的瞬间,她清楚的看到,他的衣袖撩起下,小臂上有很大一道伤口,血肉绽开还很新鲜。

是刀伤!

不及多想,她转身飞也似的逃了。

望着她快跑的背影,广晟无奈的苦笑,又看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摸了摸鼻子轻嘲道:“能一亲芳泽,我今天还是赚到了……”

在外街住了四五天,小古的烧奇迹般的退下去了,得到管家肯首后,秦妈妈把她接回了内院大厨房。

几天不在,大厨房,尤其是他们柴炭间,居然出现了一名新成员。

“这位就是玉霞儿,今后大家就是一个勺里吃饭的了。”

大家各自见礼,那玉霞儿就是那天插嘴的少女,只见她一身桃红短衫配粉白绫裙,显得亭亭玉立,一双圆润大眼却骨碌直转,探究的眼神下,泄露出轻微的不屑。

“这位就是小古姐姐了吧,听说你还病着,何必这么急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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