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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气里半含埋怨,半含娇嗔,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真切关怀。
沈鉴服了药茶,胃不再那么寒了,逐渐一点点的暖和过来,就像她此刻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穿过他的身躯,轻触在脸颊上,暖意从她柔腻的掌心里挥散,令那细汗淋漓的冰冷脸庞也在慢慢恢复了人的温度。
他这样心疼,这样爱着的人,这样得温柔体贴,关怀备至,沈鉴突然觉得……这剧毒的折腾就算来得再狠一些,他都甘愿承受。
当然,这种话沈鉴自然是不会说与容华听的,他可怕他这个小丫头生脾气,回头又不好哄。
他微微笑着,头一次以虚软示弱的姿态展现在她面前。
容华低着头瞧他这动弹不得的样子,忽地像想到些什么,忍不住抿唇低笑了一声,柔软的笑意在眼底里星星点点缀满了。
“之前你总欺负我,这回你是遭报应了。”
她故意挖苦他,却满脸都是笑。
沈鉴也跟着她一道笑,浅浅的,淡淡的,在深邃英俊的眸光里宛若水花一般波纹鳞鳞,涟漪四起。
他的手小心的,细致的,从容华的掌心指缝间穿过去,在她不经意时,紧而牢地握住她的手,看她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神情逐而软化,他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好不容易回来了,你陪我一起躺着吧。”他说着另一只空余的手就想要环住容华的腰肢。
她突然道:“等你好些了,擦个身子,再好好睡一觉。”
沈鉴浑身乏劲,用了解药后越发没气力,不过他是个男人,在女人面前怎么都要逞点作为男人的面子,因而也不说不,就微笑着默默地点头。
容华看着他,看了好会儿,忽道:“有没有觉得舒服些了?”
“好些了,能起来。”
容华考虑了一会儿,见他面色仍一片白,便道:“再过会儿,我叫人来给你擦身换件新衣裳。”
沈鉴的眼睛像星子一样盯着她:“你来给我换……好不好?”竟是不要脸的带了一丝耍赖撒娇的意味。
容华愣了一下,她给他换衣服?羞臊的绯红立马飞上脸颊,她眼神嗔怪地瞪了一眼沈鉴,却碍着他病人的身份,到底不好像之前那样反嘴就怼他,便发出蚊子似的瓮声:“都这样了还想着那些呢,也没谁比得上你了。”她声音低低地哼哼了两声,便不再说什么,从床边起身来。
衣袖忽地被人用说捻住了一角,容华转头,看沈鉴那双苍白的,几乎透明,而纤细莹润宛若羊脂玉一般指骨分明的手掌,他平素里表面上,确也是如玉一般文雅儒气。
心里轻微一动,下颚轻抬,就听床榻上的沈鉴柔声软语:“再多陪我些。”
不知哪一处瞬间软塌下去,好似一瞬间猛然倾倒,她的人慢慢坐回去,静默地瞧着榻上的人,突然觉着……就这么,天荒地老,也好。
第三十五章:日常甜蜜
?顾念到沈鉴是病人,便不能像平素那般肆意待他,甩脸子给他瞧,而这样的好机会沈鉴如何能放得过?自是利用这次缠绵病榻的理由,好好缠着容华亲昵一番,抓一抓小手,搂一搂小腰,便宜占得是理所应当,顺其自然。
没哪个人似他这般还会见缝插针的了,容华心道,却又是分感无奈,谁叫他偏生是为她中的毒,毒未彻底清除前,不说沈鉴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这恩意她是不能忘的。
她一向不是恃宠而骄之人,有恩就要还恩,不想欠人情下来,到时说起话来都有些没什么底气。但这无奈的忍耐中,却夹杂着一丝她不愿承认的些许甜蜜,好似沾了蜜糖的甜汁涂在了心上,瞧着他一个大男人这般恶意的撒娇耍赖,她竟是……有些习惯了。
他惯会胡闹,格外擅长这些感情的把戏,容华晓得,若是来真的她绝对不是沈鉴的对手,分秒间就要被他的温柔给溺毙了。
容华是在矛盾和纠结中离开的,她唤来人给沈鉴沐浴梳洗,虽说他适才一直缠着他,可心里也晓得容华做不到给他更衣洗浴的地步,最后挽着手臂磨蹭了些许时辰,等身体里的痛意去的差不多几,便也放开容华让她走了。
沈鉴躺在浴桶里,想着他这娇羞的娘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忍俊不禁,噙着一丝柔笑。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身子的疲乏仿佛在慢慢褪却,力气逐渐重新回到他的身体,从四肢百骸一直顺着血液畅通无阻地潺潺流动。
他轻吁出一口气,缓缓合上眼修身养息,恢复他的精神。静静独自过了会,门外有人敲了几声,他一向很警惕,经过殷延禾那一遭越发戒心甚重,猛地睁开眼来,望着门窗扉叶上一条朦胧模糊的影子,从身形上来看,就晓得不是容华。
沉声道:“怎么了?”
“主子,有要事汇报。”
“进来。”
来人推门而入,是沈鉴带来的护卫,他恭敬地走到沈鉴跟前,拱手弯腰态度尊崇:“主子,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沈鉴见下属神秘谨慎,这个要见他的人必定身份不小,眸光微微一动,沉声道:“讲。”
“此人带了一封信给您,说是等你同夫人游玩归来,然后身体再好一些,便与您约个地方会面。他说……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同您商量。”下属表情微变,他随同主子身边多年,多少摸得着一些主子的脾气,见他沉默下来,脸色忽地变幻,说完话就立刻紧闭上嘴,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说。
沈鉴听着他的话,眼眸里有一点亮光猛地乍现,忽然便一下消退无踪,他的目光生冷,口气也是意味阑珊半分不起兴致,懒洋洋地道:“……这信,你直接拿去烧掉。还有你回复那个人,就说我不会同他见面。”
下属惊诧,但很快就把表情收敛起来,他非常清楚,主子最厌恶别人干涉他的决策,既然主子都已经心中有数,他就按照主子话直接办事就是。
想罢,过来禀报的人当即转过身离开房中去办自己的事情了,而屋里头复而归为冷寂,沈鉴的手懒散地搭在木桶边缘,眸光些微游离,就像是沉吟思索着一些事情,至于想着什么,恐怕谁都不得而知了。
待沈鉴沐浴完换了一身新衣裳,容华也端着她做的几道清粥小菜进了屋里头来,将食盆置下,把碗筷都妥当的摆在桌上,见他一身新装,眉目里细腻柔光温和淡雅,脸色被温水熏过后恢复了不少的红润之色,不由地满意一笑,道:“我给你做的,手艺不太好,不晓得合不合你的胃口。”
这一趟王妈妈没跟在身边,她不擅处理膳食,便问的客栈后厨房烧菜的掌勺人,请教了一番病人能咽得下的吃食,就凑凑合合弄了些粥,耐着性子熬了些时辰,又在旁侧借了些小菜翻炒,做了几碟想给他开胃用,又洗了些果子一块块切好摆在果盘上用来装饰。
到底是用了心思,即便乍一瞧上去对皇宫里的御厨来说显得太普通简单,便是连沈鉴请来的掌勺师傅都远远不如,然后这份包含着她心意的简单吃食,却令沈鉴倍感舒畅,好像不用吃,就晓得是这人间最香的美味。
她坐在沈鉴身旁,粥是刚熬出来的,还很热,她给舀了一勺子,在唇间吹了两口才递到沈鉴嘴边,竟是一副要亲自喂他的姿势。
沈鉴的表情略微一怔,也不提醒她,温柔地笑着张开了嘴将那一勺温度适宜的瘦肉粥吃下去,味道颇清淡,肉质倒鲜嫩,切剁成细细碎碎的零丁块状,很容易入口,将那清淡的粥给添了些滋味,又刚好能去掉肉的腻气,就着碟子里的开胃小菜一起吃,竟出奇好吃。
或许是先入为主,在他的主观意识里,他心爱的娘子做的东西就是最好的,而容华虽是第一次上手,确是十分用心的去请教了掌勺师傅过,细致周到的做下来竟是分毫不逊于普通人的手艺,在沈鉴看来……这份心意才是最珍贵的。
心里长吁不已,他熬的这苦痛,已经全数都给还了回来,他心里已经暗想……这病要生几天才算物尽其用呢?
容华自是不晓得他这邪门心思,仍是一心挂念他的身子,不想他刚缓过劲又累着,一口一口接着慢腾腾喂给他吃,什么羞臊也顾不上了,倒是温温柔柔,镇镇定定的把这从前她自觉分外难堪的喂食之事做的顺手平静。
沈鉴将一碗粥都给吃尽了,其实肚腹早就饱了,他虽然毒性已去,却余毒微消,之前疼得那般厉害,肚子里还是不能吸收太多的食物,吃多了就会胀到痛。
一碗下来,容华琢磨着他的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不晓得他够不够,便问道:“还要不要了?”
沈鉴看她关切的样子,伸手轻轻搭在她腕上,晃了几下头道:“你见过哪个病人一下子吃许多的?不用了……我去躺床上。”他说罢,缓慢起身,身子像是不慎脚底没稳住,歪倒了一下。
容华连忙给扶住,还以为他这身子里积沉的痛疼还没消干净,焦急地连声发问:“怎么了,是不是又感觉不舒服了?”
他的手软趴趴地伏在容华肩膀上,高长的人影此刻却宛若扶风般羸弱,眼睛眨巴着微微拧着一道弯月似的细眉,低声道:“……可能还没缓过来。”
容华此刻担忧他这病情,也不做他想,件件都是亲自来,将看起来虚弱的沈鉴搀到床上,将他慢慢下放时,突然感到衣襟一沉,整个身子都随之倒下去,一下就趴倒在沈鉴的胸口。
她先是一愣,马上就把埋入的脑袋给倏地抬起,一看嘴角轻挑憋着笑的人,立马就明白过来,他这之前是装柔弱呢!骗她,故意占她便宜!
真是、真是个——
“无赖!”她轻斥,娇嗔一声当即就要从他胸口起身来,可袖子却被他给拽住,用的力道很轻,她被他给骗了一时气恼,可转身前余光那一瞥,就被他那像猫儿似可怜兮兮的小眼神给摄住了心神,手没给甩开,想着他而今会变成这般模样也是因她而起,就又不大好意思给他脸色看。
心里长叹一声,这回倒好,真叫着无赖给吃定了。
嘴上那样嗔怪着,人却是慢慢依偎下去,碍他身子带病,挪了挪位置靠在了他肩头,俏生生的多少带着一丝不甘心,哼道:“你这究竟是好了还是没好?没的耍人玩的,我可不高兴了…!”
“确实是缓过来好了些,就是有些虚,吃了些东西身体里也有力气了,起码能抱得动你。”最后也没法老实说话,总要调侃她那么一句。
容华听了,沉默了一晌,倏尔将头仰起来,便对上沈鉴的眼睛。
乌黑的眼如夜,柔亮的光点又似星,带着些藏也藏不住的深情,她心底一软,柔柔地陷下去,不由地连带着口气也充满小女儿家的娇气和羞恼:“没见过比你还不老实的了,刚清了毒手脚稍微有了那么点气力就不干净起来。你说这坏习性,何时能改的掉了?”
“你在这身边一日,那就改不掉。”他一点不在乎脸面,无赖说着,又紧接着笑眯眯地将那眼挤成一条缝,便是这样,这男人都如此好看,越瞧……就越好看。
“你一辈子要拴在我身上,那看来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了。”慢悠悠的,有些赖皮的,又声音温暖仿佛水一样流入容华的心坎上。
甜言蜜语这样多,他这人也不怕腻得慌!她还是感到臊红涌上脑袋里,没法习惯他时不时一句长久的话,就算她心底里早就想好了,要和眼前这个总为着她的傻男人一辈子,却也绝不会轻易放在嘴上。
她才不要着了他的道,彻彻底底被他给拿捏住!
便白了沈鉴一眼,轻哼:“没羞没臊,没脸没皮!”这八个字,倒是详尽了沈鉴对容华的态度。
再直接些,大概就是死、缠、烂、打。
这四个字,才最言简意赅了。
那日过后,容华和沈鉴之间,又似无形间近了一步,殷延禾的事情似乎是彻底解决了,便是要再来滋事怕也不会在这种时候找他们的麻烦,不过待□□解清后,就不晓得殷延禾忍不忍得了这一口气了。
一行人在客栈又呆上二日才重新启程,本来翌日沈鉴就说要出发,容华担忧他身体,怕他逞能,便死活要他再留上二日,把身子养得好些。
沈鉴一向都是顺从她的,他们时辰多,倒是不忧心会耽搁行程,把身子补得像一头牛那么壮,容华终于是顺心满意,同意出发。
两人同坐一个车厢,本来沈鉴打算骑马领头,又是容华将他拽下马来,口口声声说他伤病刚愈,不能太颠簸。
沈鉴失笑:“届时去了塞上,也是要骑马的,你难不成还要拦着我?”
“到时是到时,这会儿是这会儿,总之不准你一路骑马过去。”她板着脸,看来是意已决了。
沈鉴再度妥协,心里却在想,等到了塞外,搭了帐篷,可由不得容容继续这样独霸了。
两人坐同一车厢,分明是容华提议,可坐一块挨着如此近,她又总不时地斜瞄着沈鉴,好像担心他会偷摸着靠过来,要缠上他,防的厉害。
沈鉴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自摇头,容容总说他无赖,有时容容这犟拗容易羞红脸,撒脾气的性子,也不算是好脾性。不过比起最初,也是好了不少了,而且他欢喜的人,不管变成什么模样,什么性子,他都是喜爱的。
说起来,有时她这般气咻咻的模样,确实格外招人,惹得人忍不住就想戏谑调…戏。
算罢,他的女人由着他来宠,宠坏了他也会担着。
马车摇摇晃晃,她靠着柔软的枕头半道上就起了乏意,对旁边人的防心也没那么深了,眼皮子耷拉着一会儿合上一会儿睁开,最后还是合上,人歪歪斜斜地靠倒在沈鉴的肩头。
沈鉴低头,瞧着这贪睡似小懒猫的人儿,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无奈失笑,也就任由她去了。
等到队伍终于抵达了广阔的塞外,大片青翠草坪风光无限,沈鉴轻轻摇了摇容华的肩膀,将容华从睡梦里摇醒了。
她刚醒来神态还惺忪着,一副懵懂模样,竟有几分无辜的清纯意味,直到她眸光逐渐清明,晓得他们是到了目的地,瞬间眼神恢复如常,带点小小的兴奋,望着沈鉴一脸藏不住的喜色跃然扑面:“我们到了?”
“到了……”看容华面庞上露出的笑容,还有那双格外明亮的眸子,沈鉴像是看扑腾着双爪的小野猫,温顺地抚弄着她的前蹄,柔声道:“我已经让他们先下去忙活了,先寻个营地驻扎下来,待帐篷搭好了再把日常的东西搬进去,这会儿是午时,要赶在天暗之前都收拾妥当,让你早些住进去。”
“你想过要在这呆多久吗?”容华之前一直没问,而今抵达塞外后,她突然想到先前殷延禾那一段小插曲也耽搁了不少时日,不免担忧起来,要在年前赶回去才成,还得置办年货等事宜,回去时整理事务赶路这些要得三日功夫,容华便想要确认一下,心里好有个底数,才能放开心痛畅玩乐。
“我之前就说过,看你的打算。”
沈鉴这么讲是看她的意思咯?容华不由地凝眉沉思,想了半晌功夫才道:“捕猎……游景……等等这些,我估算着半个月差不多了,回去后正好也要提前把年货置办起来,虽说我让王妈妈提前把单子都列出来了,不过有些东西也没法子早些买来,还是待我们回府后,和父亲母亲一块商量。”
这次出游重要,但一个月有余也要过年了,不是小事,这会出来是趁着姜老将军出府去朝廷办事,没工夫管他们小辈来,因此瞒着偷溜出来。而今他们都到了塞外,便是木已成舟,就算之后姜老将军回到府上,也有云氏顶着,总能应付过去。但就怕回去后,这位岳父大人一个不满就要赏脸子瞧……
算喽,谁叫他爱上的容容有个严苛古板的父亲呢,不过姜老将军为人一身正义,是个难得的忠义之辈,分明这朝廷的根基早就已经开始慢慢腐烂,然而姜老将军仍像是这块腐朽枯骨的顶梁柱,支撑着干瘦的骨架子不倒。
思及此,本来他想说,再多待些时日的话还是给吞咽回去,毕竟回去后忧心岳父的火气,说不准还有费些功夫去取得岳父大人的谅解。
沈鉴自然就依附着容华的话,全权把时间让她来安排,不过此刻设立营地,搭建帐篷终归还是需要花费一点时辰,她便叫人先把烤架给搭好,赶了半天路程,她肚子都饿了。
她之前给沈鉴做了粥菜后,突然就对做吃食这件事起了兴致,连续两日清晨都给沈鉴亲自下厨,都是一些家常小菜,容易上手的。如今来到塞外这广袤无垠的草坪,使用起锅炉来实在不方便,便提前叫人把烤架准备好,反正这会子闲着也是闲着,她不想吃干粮,直接上手要扎串串,烤着来吃。
沈鉴瞧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怎么就突然迷上这些个东西了?”
容华鼓捣着手里的食料,她不是没在外头烧烤过,小时候也是同父亲大哥来过一趟塞外,因此做起这些来倒是十分的轻车熟路。
此刻听得沈鉴在旁侧打趣她,她便回了男人一记白眼,好一番埋汰:“怎的,你是忘记了,小时候你还是木头那会,你跟着我可没少吃我给你烤的肉串,还有那羊肉,都是我给你烤的。”
看她说起陈年旧事,沈鉴神情微微松怔了一下,旋即嘴角牵起一丝笑,温柔道:“原来……你还是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