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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主当然知道了,”苏霓儿白了霁月一眼,“所以才给她吃燕窝嘛!就算她宫里有太医、医女什么的要检查,也无所谓,横竖没毒没药。”
霁月这才领命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道:“燕窝汤是小主素日最喜欢的赵师傅亲自煮的,他懂一点医术,肯定没问题。送汤的张嬷嬷是华阳宫的老嬷嬷了,待在宫里的事情长,做事稳妥得当,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霓儿频频点头。然而心中烦闷尚未根除,她起身,决定出宫散散心。霁月正欲与她一同前去,却被苏霓儿示意退下。
“横竖这宫里头耳目众多,不可能出事情的。你就待在宫里吧。”
苏霓儿果真自己轻装出宫了,东走西绕了许久,只觉得十分爽快。毕竟两个月内都甚少出宫,是个人也要憋坏了…
不知不觉,苏霓儿来到了御花园内,听闻此处乃是宫妃和帝子频繁出没的地方,此刻却静谧无人。园中虽然百花盛开,但因为夜晚的缘故,什么也看不清。苏霓儿觉得无趣,仍然想去摘星楼瞧瞧,却听见假山后面传出一阵呜咽。
那呜咽声显然是刻意压低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明白。但一旦听见了,又觉得可怖至极。苏霓儿平时是不信鬼神的,但在这黑漆漆的御花园中,又是孤身一人,不免也觉得有点害怕。
她第一反应是去喊人。皇宫到处都是巡视的禁军,她只要大喊一声便立刻能吸引人。或者,她也可以不动声色地跑到附近的宫殿去请人。又或者悄无声息地离开。
然而,在苏霓儿细细听了一会儿后,她决定适才想的两种方法都不采取。这个世界上当然没有鬼魂,那哭泣的人必然就是宫里的某个宫人媵侍之类的,甚至还可能是宫妃。大晚上躲在假山后面哭,肯定有隐情。与其惊动他人,不若自己上前探个究竟。
苏霓儿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经过之后,猫着腰悄悄靠近。还好她一向不喜欢在身上挂太多珠环玉佩,因此走起路来不会发出声响。苏霓儿一面用乱石挡着自己,一面悄悄探去。
果然是一个穿着豆绿宫装的宫女正坐在乱石后面哭泣,她的腰间挂着一枚别致的比目鱼玉佩。
“现在的宫女都这么大胆吗?什么玉佩都往自己身上挂?”比目鱼和鸳鸯一样,有夫妻的象征,按理说未婚女子不可随意佩戴。
苏霓儿正想着,忽然听见一声焦急地呼唤。
“清风——清风——”
苏霓儿立刻慌了神,忽然瞥见右边有个假山围成的洞,是里外可以穿透的,赶忙闪了进去。那个圆形拱洞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孔,透过孔可以看清外面的一切。
又一个提着灯笼、穿着豆绿宫装的宫女出现在假山后面,苏霓儿只觉得那个宫女眼熟,可她还没机会看见对方的正脸。
提着灯笼地宫女正要踏进哭泣宫女的时候,哭泣宫女“腾”得一声站了起来,吓得灯笼宫女节节退后。灯笼宫女刚站稳,第一反应就是把手里的灯笼往对方面前一伸,顿时把对方的脸照个通亮。
这一下,不仅仅是灯笼宫女看清了哭泣宫女的面容,连着躲在洞里的苏霓儿也看清了。苏霓儿大惊。
“清风,你在这做什么?贵嫔一直在找你!”灯笼宫女嗔怪道,“咦,你哭什么?”
清风赶忙抹干眼泪,声音却还带着哽咽:“奴婢、奴婢未曾哭,姐姐看错了。”
“瞎说,我明明看见你哭了……”灯笼宫女强词道,“好了,谁有心管你这些?你快回去吧,要是晚了,仔细你的命!”
说罢,灯笼宫女提着灯笼往回走,清风赶紧跟上她的脚步。
苏霓儿确信两人走远后,才慢慢走出了石洞。可她的惊讶却迟迟没有消散。刚才她分明看见,那个叫清风的宫女长着一副和霁月极其相似的面庞。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呢?而且同处一宫,她却从来不曾知道过。苏霓儿心中揣着疑惑,走到了清风适才坐的地方,却看见那枚比目鱼玉佩被遗落在那里。
“是她落下的?”
苏霓儿拾起玉佩仔细查看,虽然是玉做的,但成色和样式都很普通,应该算是寻常百姓家的用品。既然是比目鱼,也许是入宫前某个情郎所赠。
除此之外,苏霓儿还注意到,玉佩的宫涤被扯断了几条。也许,是这个宫女的主子发现了她的玉佩,一怒之下扯断的吧。毕竟,女子是不可以随便佩戴这些东西的,更何况是宫女。想来她刚才在此哭泣,也与此事有关。
苏霓儿收好玉佩,想着明日找机会派人调查这个宫女是哪个宫的,好把玉佩还给她。
然而,苏霓儿还没走出御花园,就想到了一件一直被她遗忘的事。
贵嫔?这个皇宫里现在只有一个贵嫔啊。
“原来,清风是长信宫的么?”
苏霓儿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安。
等她回至华阳宫时,远远就看见霁月站在宫门外翘首以盼。她心中的不安放大至极点。
“出什么事了?”苏霓儿开门见山问道。
“凤仪宫贤妃娘娘出事了!”霁月都还来不及行礼,拉着苏霓儿,满脸焦急,“陛下急召小主去呢!”
也许是因为早有准备,苏霓儿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慌张。她握了握霁月的手,严肃地问道:“霁月,你可知长信宫里有个与你长得十分相似的人?”
霁月一愣:“小主,这、这和贤妃娘娘有什么关系么?”
“你只需回答我!”苏霓儿厉声道,“这很重要!”
“并没有,”霁月深呼几口气,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心情,“因为小主与长信宫慎贵嫔有嫌隙,所以奴婢也未曾与她宫里的婢子有所来往。但奴婢常在宫里走动,很多宫中的小主宫女们都见过奴婢,倘若真有人与奴婢相似,不可能没有人提起。”
☆、新春贺文:长信(五)
新春贺文:长信(五)
“但我今日确确实实见到了一个,而且我有很大的把握她是长信宫的人。”苏霓儿的语气不容置疑,“看来,慎贵嫔是在长信宫里藏着一个宝物啊!”
“小主……”
“替我更衣,我即刻前往凤仪宫。这一路,把一切给我一一道来!”…
华阳宫位于宫殿的西侧,凤仪宫则位于东侧,苏霓儿此行又没有叫软轿,因此徒步走起来,也算是很长一段路程。
一路上认认真真地听霁月说道,苏霓儿心中已经明白大半了。
原来,庄贤妃今日邀请了两位宫妃去凤仪宫用晚膳。正好,苏霓儿吩咐小厨房煮的燕窝汤送到了,庄贤妃十分欢喜,也没多想,便喝了起来。结果,还不到一盏茶时间,庄贤妃忽然腹痛不止。还好太医即使赶到,这才保住了庄贤妃腹中的孩子——然而,庄贤妃有可能因此事件胎儿受损,导致将来临盆时会受阻碍。
“所以,他们就认为是本主的燕窝汤有问题?”
“也不仅仅是那碗燕窝银耳莲子羹,在场所有的食物都得经过太医盘查。”霁月道,“只是,其他食物之前就查过了,只有小主赠的……”
“也不尽然。也有可能是那两个宫妃在用膳的时候下了药。”苏霓儿挠了挠鬓间,“你出来的时候,太医可说什么了?”
“太医还在查呢。是陛下通知让小主前来的。”
“陛下?他也怀疑本主?”苏霓儿冷笑一声,道。
“横竖小主总得到场,陛下便先通知了。”
要见他了么?苏霓儿忽然升起了一丝好奇。那个默默守护她的痴情男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不过,她已经见过谦谦公子。在她心里,只有姑苏海棠树下的那个男子才配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是的,她苏霓儿早在进宫之前,就已经心有所属了。事实上,每一年来参加苏霓儿举办的诗会茶会的风流才子并不少,但那个楚空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入了她的眼眸的。连苏霓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看上的是他的容貌还是才情,或是他看她是眼里抹不去的柔光。
楚空蒙只身一人来到姑苏,苏霓儿甚至连他的家世背景也不知道,就这样深深地爱上了他,爱上了总是在海棠树下等着她的那个水蓝如梦衣袂飘飘的公子。
苏霓儿双八碧玉之年,一幅《海棠醉春图》名满姑苏,人们总是称赞画中的海棠,只有少数懂画的人明白,这幅画真正出彩之处并非满树绽放的海棠花,而是醉卧海棠之下的那个少年。
一赤一青,柔情似水;起笔落笔,尽显芳华。
她以为她和他的故事会永远停留在画里的那个刹那,然而,他却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去找他,却无处可寻。她就这样等着,等了许多年,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最后,她终于不再执起画笔——因为她的心已经冷了,再也画不出爱之深情之切的画作。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她仍是那株海棠,却再等不到他似香雾空蒙月转廊,亦等不到他用红烛照醒她。
“小主?”霁月见苏霓儿失了神,有些担忧地轻唤道。
“唉。”
苏霓儿长叹一声。凉成笙究竟长什么模样,与她又有何干呢?她不会爱上他的,因为她已经不懂爱了。
踏入凤仪宫的那一刻,苏霓儿心中已经坚定了这个事实。她如仪行礼,硬着声道:“妾华阳婉仪苏霓儿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抬起头看那人一眼。
然而,凉帝却没有道“免礼”。
“朕听闻你与贤妃关系甚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在银耳莲子羹里下药?”
那个腔调,听起来不像责备,反而像是情人之间带着心疼的嗔怪,像是在说:“你怎么这么傻?”
在路上,苏霓儿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早料到贤妃这次是受人陷害,而对方八成会一箭双雕,顺带把自己也拉下水。
既然如此,那碗燕窝银耳莲子羹逃不了出问题。
“陛下既然已经确定了妾身有罪,为何还要问妾身缘由?”苏霓儿的声音依旧清冷无比。
“朕想听你的解释。”凉帝有些生气,仍旧耐心问道。
“给怀有身孕的贤妃娘娘下药,还能有什么企图?不过是嫉妒娘娘怀了陛下的孩子罢了。”苏霓儿说着,还是没抬头,却带着倨傲,“陛下英明神武、明察秋毫,连这个也猜不到?”
“若是别的宫妃,朕肯定相信。但是你,”凉帝似乎有些痛苦,“你的心根本不在朕身上,如何会嫉妒贤妃?”
“那陛下到底是相信妾身有罪,还是不相信呢?”苏霓儿说话带着戏谑。
“霓儿,你一定要这么跟朕说话吗?”凉帝恼怒了,“抬起头来!”
苏霓儿顿了顿,缓缓抬起了头。
然而,当她看清眼前穿着明黄龙袍的九五之尊的脸庞时,她彻底惊愕了。
“你、你是……你是……”
“是我,姑苏城苏家大小姐曾经的贵客,楚,空,蒙。”凉成笙一字一句地说道,似乎带着嘲讽,更多的是痛心和失望。
“怎么会?怎么会是你!”苏霓儿浑身都颤抖起来,霁月连忙扶住她。“你是凉帝?”
“恩……我没有事先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你因为我是皇帝,就对我产生距离。我只希望是诗会上一个最最普通的客人,我想用普通人的身份接近你……”
“那你为何不告而别?”苏霓儿眼眶中迸出泪水,“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么?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有多痛苦吗?我、我再也无法绘画了,因为我一拿起画笔,眼里心里就全是你!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凉成笙再也按耐不住,他一把抱起苏霓儿,紧紧搂住:“边关战事告急,我必须离开……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是、但是我根本没有时间!再后来朝中陆陆续续又有诸多事情要处理,我实在忙不过来……等我终于空闲下来的时候,又到了选秀时期,我便想着让你入宫,这样,你便能永远陪在我身边了……”
“那为什么入宫后不来见我?或者派人送信告诉我一切也可以啊!”苏霓儿一面挣扎,一面捶打着凉成笙的双肩。
“我送过信,也送过很多画着我们过去的画,可是、可是我听闻你一直拒绝我……你这番态度,让我以为你不愿入宫,我又怎敢去见你?”
画?信?苏霓儿一怔,是了,凉成笙确实送了很多画卷和书信,她却从来没有打开过。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皇帝就是她苦苦等待多年的人。
“我、我不知道你是空蒙……我、我把那些东西都丢弃在一边了……对不起,空蒙,我、我不是故意的……”苏霓儿只觉得心中揪痛。他找过她,她却一直误会着他。他是皇帝,背负的比她多得多,她却不曾体谅他。
“我叫成笙,凉成笙。不过,在你面前,我永远是楚空蒙。”凉成笙一面安抚着苏霓儿,一面笑道。
“凉成笙?这个名字挺好听,我很喜欢。”苏霓儿亦浅笑道。
霁月见他们这副模样,也是打心眼里高兴。但眼下还有案子要处理,况且这是在凤仪宫,正宫宫主正躺在里面呢,他们这样实在于理不合。
于是,霁月上前一步提醒道:“陛下,小主,贤妃娘娘一事还需处理……”
苏霓儿一下反应过来,扯着凉成笙的衣袖道:“成笙,那碗燕窝汤确实是我送给娘娘的,但我没有下药。”
“我知道,”凉成笙刮刮她的鼻梁,“你快去弄清楚,是不是送药的路途出现了问题。”
苏霓儿回身问道:“霁月,送药的张嬷嬷呢,去传她来问话!还有赵师傅,一并也叫来!”
霁月却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这一路便悄悄先让张嬷嬷和赵师傅跟着了,只是苏霓儿太醉心于回忆,根本没注意这一点。
赵师傅自然是一问三不知,见他那副胆小的模样,苏霓儿实在问不出什么来。反倒是张嬷嬷,有些支支吾吾。
“嬷嬷,你别怕,你便实话实说,你送来的路上,可是碰到什么人了?”
张嬷嬷满脸惊慌,时不时瞥一旁的霁月一眼。霁月见她眼神古怪,耐不住上前质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有什么你便说什么,横竖有陛下和小主做主,他们自然要追究幕后主使,不会怪罪你的!”
张嬷嬷闻言,试探性地问道:“霁月姑娘,这可是您说的,可不要怪罪老奴喔!”
“你这话什么意思?”霁月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张嬷嬷普通一声跪下,道:“回陛下,老奴奉霁月姑娘之命送汤前往凤仪宫,路上除了碰到霁月姑娘以外,并未碰到其他人。”
“胡说!我根本没离开过华阳宫!”霁月急道,“小主,奴婢没有离开过,真的……”
“霁月你别急,听她说完。”苏霓儿拧眉,“张嬷嬷,话要想好了说,可千万别妄言呐!”
“老奴不敢妄言。老奴在路途中碰到了霁月姑娘,姑娘说,送给贤妃娘娘的汤药十分重要,她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别人,于是决定自己去送。姑娘身份地位比老奴金贵,姑娘说的话老奴不敢不听,便应允了。之后,老奴就回了华阳宫。”张嬷嬷说得振振有词。
☆、新春贺文:长信(完)
新春贺文:长信(完)
“不可能,你在说谎!”
“小主若是不信,大可问凤仪宫接头的人,是不是霁月姑娘送来的汤药。”
凉成笙立刻唤来凤仪宫的掌事宫人,没想到那宫人指着霁月,称就是霁月送来的汤药。
众人齐刷刷看向霁月,霁月满脸泪水,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苏霓儿觉得事情古怪,却又想不出来到底哪里古怪。她拉着霁月的手道:“霁月,你别慌,好好想想,有什么人能证明你一直待在华阳宫呢?”
霁月冷静下来想了想,却是哭着摇头:“那会子长信宫的慎贵嫔又派人送来一大叠字帖,说是北海战役获胜的战利品,要小主帮忙临摹一份,说是立刻就要。奴婢称小主不在,那个长信宫的宫女就很着急,说她不好交差,慎贵嫔会责罚她,便求奴婢帮忙临摹。后来,奴婢就一直和那个宫女一起在华阳宫临摹字画。”
“这倒简单了,只要派人去问问慎贵嫔的宫女,请她作证就行了。”苏霓儿说着,便让人去请慎贵嫔来,又对张嬷嬷道,“你确定看清楚了是霁月?”
“万分肯定,老奴在宫里头待久了,自然也知道汤药的重要性,如果不是霁月姑娘,老奴是不可能把汤随便交给出去的。”张嬷嬷确切地说道。
苏霓儿默然。的确,张嬷嬷包括小厨房的赵师傅,都是绝对可信之人,要不然霁月也不可能委托于他们。只是,霁月的性子她最是了解,如何会被人利用?
“别慌,总会查出一些线索的。”凉成笙安抚苏霓儿道。
正寻思着,宫人报称慎贵嫔来了。凉成笙冷声唤:“请她进来!”
轩辕琴还是穿着那种艳丽的宫装,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似的。她一颦一笑都透露着妖娆妩媚,让人看了十足反胃。
“嫔妾给陛下请安。”
“起来吧,朕问你,傍晚时你可是让人请泠婉仪临摹字画了?”凉成笙看轩辕琴的眼神几乎是冰冷的,寒冷彻骨。连苏霓儿在一旁看了,都忍不住颤栗。
轩辕琴果然也被吓到了。但她回想到之前在长信宫刁难苏霓儿的事情来——凉帝可并没有因此而找她麻烦呢。可见,在凉帝心中,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