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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五章
专访的小会议室里,余晚早就让酒店服务员准备好明前龙井,是沈世康喝惯了的。
余晚坐在他身边,提醒他待会儿媒体专访的几个重点。
倒是沈世康做了个手势,打断她:“小晚,你今天遇到什么事?”
余晚微微一怔,只是问:“沈董,怎么了?”
抿了口淡雅的龙井,沈世康笑:“看着就有心事的样子。小晚,你是我带出来的,瞒不过我。”
余晚抿唇,也笑了笑。她只将江成今天的事略略说了一遍。沈世康听完,手指在沙发背上轻轻顿了顿,还是啧啧感慨:“季迦叶这个年轻人真是心狠啊。”
一时皱起眉,也不知沈世康究竟在想什么。
余晚从大学毕业就在沈世康身边,很多时候,亦猜不透他的心里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约莫过去半个小时,发布会结束,季迦叶从会场过来。
沈世康见到他,笑着称呼道:“季贤侄。”商人似乎总有这种自来熟的本事,见都没见过,就是贤侄、世伯的互相搭关系。
季迦叶却似乎不太理会这些,他只疏离着回道:“不敢当。”
再度打量着季迦叶,沈世康还是笑:“怎么,季贤侄年轻有为就看不上我这个老头?”
被他的话一堵,季迦叶浅浅一笑,唇角微弯,他说:“怎么会?”他也难得改口:“沈世伯。”
沈世康哈哈笑,两人这才并排坐下,记者还没过来,也是聊不着边际的话题。
“季贤侄是哪儿人啊?”沈世康问。
季迦叶说了个地名,沈世康点点头,说:“倒是离本市有些远,贤侄怎么想到回国来这边发展呢?”
季迦叶笑了笑,不疾不徐的回道:“现在国内的机遇多,比国外经济形势要好一些,发展更快。”一顿,他又说:“我目前打算做些远洋方面的投资,这儿靠海,地理环境自然比内陆得天独厚。”
沈世康点点头。
有沈家老爷子亲自出马,沈长宁就不用接受采访。他这会儿坐下不过几分钟,电话就响了几下。沈长宁没有接,只是摁掉了,转头看向余晚。
余晚跟在他身边实在太久了,沈长宁一个眼神递过来,余晚立刻会意,她起身去外面。
酒店大厅里面,果然是慕容静在。
这位一向是会化妆的,今天却是清汤素水,眉眼之间还隐着一些凄楚之意。
说来奇怪,自从那次听完慕容静的演奏会,余晚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现在突然见面,余晚耳边便又回响起季迦叶那一句句尖酸刻薄到极致的嘲讽……当然,这些话余晚从来没有对沈长宁提过。
沈长宁感情上的事,余晚从来不多插嘴,只安分当一个助理。
见到是余晚过来,慕容静便有些不高兴。视线相极,她意味深长的喊了一声:“余小姐。”
余晚倒是面色坦然,如过去那样,打招呼道:“慕容小姐,你好。”
在余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慕容静扁扁嘴,还是不大高兴。
余晚转告她说:“沈总忙完才能过来,慕容小姐请在这边稍等片刻。”
“为什么?”慕容静似乎不满,她还要说什么,余晚已经提醒她:“今天老爷子在。”一听这话,慕容静就安静了。
最近沈世康和沈长宁闹得有些不开心,就是因为婚事。慕容静今天找过来,想来也是按捺不住。
约莫再过了七八分钟,沈长宁从会议室里面找了个借口,偷偷溜出来。
他今天穿一身白西装,迎面过来,最是英俊潇洒。
对余晚点了点头,沈长宁走向后面板着脸的慕容静。慕容静只看着他,眼眶微红。女人那些凄楚被揉碎了,散在泪里,总是叫人心疼。沈长宁便温柔的拥着她,耐着性子哄她。
是窸窸窣窣的埋怨声。
慕容静说:“你都好些天没来看我了,要不是今天知道你在这儿,我也不会丢下脸过来找你。”
沈长宁拉着她的手,轻声哄她:“最近工作太忙,你别生气。”
浓情蜜意的男男女女大抵都是如此。
余晚默然移开视线,没有表情的转身回采访室去。
回去的路上,忽然,潘菲悄悄拉住她:“小余姐姐,季叔叔那边还要多久呀?”刚才季迦叶让她出去逛街,没想到她这会儿又冒出来。
还是年轻,还是青葱。
花一样的年纪,软软糯糯的问这话,眼睛眨巴眨巴的,都让人硬不起心,拒绝不了。
余晚抿了抿唇,告诉她:“大概还要一个小时。”
潘菲点点头,看了看手表,说:“那我一个小时候回来。”她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又扯住余晚,拜托道:“差点忘了,小余姐姐,这是我给季叔叔买的果汁。”小姑娘手里提着一大杯饮料,全是新鲜水果刚打出来的,还泛着泡。
余晚看着她,沉默片刻,说:“好的。”
会后的专访一共安排了五家媒体。余晚走进去,里面已经坐定,只不过还没开始。季迦叶和沈世康坐在最前面的位置。余晚走到季迦叶身边,将那杯超大份的果汁搁在他手边。
季迦叶一滞,终于抬头。
也不看他,余晚只是面无表情的说:“这是潘小姐给你买的。”说完,余晚走回沈世康后面,冷峻坐定。
季迦叶看了余晚一眼,转回来,望向面前的这些记者。
季迦叶鲜少在媒体露面,刚才在发布会上更是惜字如金,所以大家机会难得。这会儿还没正式开始,已经有好几个记者在七嘴八舌的提问。其中一位更是心急,不等主持人招呼,直接站起来说:“季先生,刚才签约发布会前的那场争执大家都听到了。听那位先生的意思,似乎季先生与他有私人恩怨,所以故意想要搞垮他的厂?”
——饶是谢佳已经和媒体打过招呼,但这些记者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热点的。
双腿轻轻交叠,他的坐姿惬意。季迦叶略略一顿,直接回复那位记者:“这个问题和今天的签约无关,我不会回答。但我可以承诺北川集团所有的发展策略,都不是出于私人恩怨。”
这个记者还不死心,继续追问:“那请问季先生和余晚余小姐到底什么关系?又或者,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会议室里安静了。
余晚垂眸,望着面前的笔记本。她握着笔,还是面无表情。
季迦叶是这样回答的:“首先,今天这件事和余小姐完全无关。至于我和余小姐之间的关系,又或者有没有关系,亦和在座无关,实在无可奉告。另外——”季迦叶稍稍一停,冷冷说:“这些私人问题,我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回应。”
这人态度强硬极了,再没人敢在这上面接着问。
相较于季迦叶的尖锐,面对媒体,沈世康一向是乐呵呵的,妙语连珠,气氛很活跃。
季迦叶的话则要少很多,他大多是一个倾听者的姿态。如果回答,也是言简意赅。他的思维严谨,用语直白而精炼,完全是季迦叶的风格。
偏偏有好事的女记者发现这人思考的时候,薄薄的唇会先抿着,透着股冷冽的禁欲的味道,总是让人不由自主期待,从中这张好看的唇里说出什么来。
……
采访结束,已经是下午五点。
潘菲在会议室后门那边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又悄悄缩回去。
余晚望过去一眼,视线重新落回笔记本上。
沈世康先走一步。他如今讲究养生,已经不在外面吃饭。和季迦叶握了握手,他邀请道:“季贤侄改天来我家做客。既然我们已经签过合同,就没什么彼此。”
季迦叶颔首,“好的。”他答应下来。
余晚送沈世康离开,再返回会议室。
走廊上,大片蔚蓝的背景板正在被工作人员搬走,散场了,什么都要拆掉。那大片的蓝色,跳入眼底,仍然绚丽的宛如星河。余晚怔了怔,她没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安排后续的剩余工作。
她没有哪儿可去,只能坐在会场上。
直到北川那边的相关人员都离开了,她才回会议室。她的包还在那里。
没想到走过去,隔着一道门,还能听到潘菲叽叽喳喳的动静。
“季叔叔,我们去吃什么?”这声音天真又烂漫。
余晚一顿,站在门口。
那边,潘菲已经推门出来。
四目相对,余晚弯起嘴角,职业微笑。
“小余姐姐。”潘菲喊她。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季迦叶在不咸不淡的回潘菲:“晚上我还有其他的事。”
潘菲有些懊恼的回头:“不是吧,季叔叔你这么忙?”她叹了一声,又问余晚来做什么。
余晚抿了抿唇,说:“潘小姐,我来拿包。”
她说完,错身走进休息室。
里面季迦叶和刘业铭在。
余晚的包搁在先前的座椅上,她的东西也摊开在面前的桌子上,她走过去,将笔记本、便签条、中性笔这些通通收进包里。
外面,潘菲说:“季叔叔,那我走了啊。”
刘业铭说:“潘小姐,我送送你。”
一时安静下来,季迦叶点了支烟。
打火机啪的一声,莫名清脆。
他今天工作也许有些累,坐在那儿的身姿难得慵慵懒懒,冷冽的眉眼似乎藏了些倦意。
余晚垂眸在收拾东西。
夕阳斜斜照进来,会议室里还是沉默,谁都没说话。
季迦叶吸了两口烟,似乎有些不耐烦,他弹了弹烟灰,终于起身离开。
男人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地的沉默。
余晚手中动作一停,她抬头。男人的身影还是笔直而修长,被夕阳余晖淡淡笼罩着,像是要走进那团光里去……余晚默了默,终还是喊他:“季先生。”
季迦叶脚步懒洋洋顿住,他还是没有回身。
又是那样的不可一世。
余晚垂眸,问他:“徐思文和江成的事都是你安排的么?”——余晚看出来了,哪儿有那么巧的事?他刚说过徐思文不是什么好东西,第二天那个叫“又绿”的小女孩就找上门,偏偏季迦叶还在那间东南亚餐厅里……这次江成的事也是。
“呵。”
季迦叶冷笑。他终于转过身来,眸色凉凉的望着余晚:“你这次怎么不蠢了?他不是你口中的好东西么?”
话中并不客气,是这人一贯的尖酸刻薄。
余晚如今也算了解这人的脾气,他那么傲娇矜贵的脾气,就是在气上回余晚骂他的事。
那亦是余晚骂人骂的最狠的一次。
顿了一顿,余晚道歉:“季先生,上次那么骂你,我很抱歉。”
季迦叶仍那样看着她。
细细的烟递到唇边,他慢慢悠悠抽了一口,问:“那你准备怎么道歉?”
余晚:“……”
这人还真是无耻,他不给她道歉也就算了,居然还有脸问这种话!
第26章 二六章
季迦叶说:“那你准备怎么道歉?”
那样的理所当然,又那样的无耻。
余晚望着面前的人。
他坦荡荡站在落日下,就算被镀上夕阳温暖的余晖,目光依旧寡淡似水。
四目相对,季迦叶问她:“难道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向我道歉的么?觉得对不起我?”
呵呵,余晚冷笑,恨道:“你别太过分!”
季迦叶也不在意,他只是胸有成竹的说:“要不然你刚才喊我做什么?”
心思悉数被他看破,赤裸裸摊开来……余晚耳根微热,这会儿只低头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包里被塞得乱七八糟,她也来不及收捡,只背起包,往外走。
可季迦叶就站在门口。他的个子高,轻轻松松的,挡着余晚的路。
像棵树。
余晚穿了高跟鞋,到他肩膀上面。
季迦叶还是俯视她。
在他的视线里,余晚不自在的撇开脸。
夕阳浅浅的淡下去,将会议室里每一处都洒满晕黄暖阳,没有人说话。
这样的安静里,季迦叶忽然抬手。
男人手指瘦削而修长,骨节分明……几乎下意识的,余晚往后偏了一偏。
同一瞬,季迦叶只是在旁边的烟灰缸上将烟摁灭。
“……”
余晚双颊慢吞吞的爬上一些红晕。
满室还是安静。季迦叶脸上有些倦意,他也不在她面前掩饰,似乎不耐烦了,他终于打破沉默,说:“走吧,请你吃饭。”
“不必。”余晚垂着眼,果断拒绝。
季迦叶便不客气的说:“那你请我吃饭。”
余晚错愕:“……”缓了两秒,她冷冰冰的提醒他:“季先生晚上不是还有其他事么?”
先前余晚进门前,季迦叶是这样对潘菲说的。
听余晚说这话,季迦叶就笑了。他笑起来,眉眼间的那些疲惫也就淡了许多。
“骗小孩的你也信?”季迦叶这么说。
余晚一滞,抬起头看他。
季迦叶也望着她,示意说:“走吧。”
余晚还是没动,季迦叶便叹气了,慢悠悠的说:“余晚,别逼我动手啊。”
他就连威胁人都这么直白、坦然!
她是知道他脾气的,僵了一僵,余晚随便找了个借口:“我还要回公司。”
“哦?”
季迦叶慢条斯理的抬手,看腕表。
这人的强势就蕴在这举手投足之间,压迫下来,全是他的咄咄逼人……余晚不禁蹙眉:“季先生,不是我请你么?”
“对啊,所以时间、地点不该是我定么?”季迦叶仍然理所当然。
余晚总能败给这个人的无耻。
季迦叶的伤没好,只能吃清淡的。
余晚挑了一家杭帮私房菜,清清爽爽的口味,夏天吃也不会油腻。偏偏季迦叶不喜欢,余晚又提了几家馆子。可这人口味挑剔的一塌糊涂,这个不吃,那个不喜,仿佛古时候的皇帝面对三千佳丽挑挑拣拣,还一个都看不上。
余晚无奈的看着他,季迦叶却好整以暇的闭目,倚在后座上,吩咐司机:“回别墅。”
余晚一惊,她连忙说:“我要下车。”
季迦叶淡淡望过来。
他今天真的有些累,眼底那些罕见的疲惫沉沉的,似乎自他骨子里而来,挥之不去。
余晚见过他好几次,知道他是典型的工作狂,却从没有见过季迦叶这个样子。
余晚一怔。
季迦叶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慢慢往下,牵住余晚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说:“明明是你先喊住我的,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他的手凉凉的,就算穿着全套西装,可还是凉成这样。
镜片背后,他的眸色也是凉的。
余晚不自在的抽回手,她解释说:“季先生,你误会了,我只是想问你徐思文和江成的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季迦叶不再搭理她,只是又阖上眼。
余晚看了他一眼。
外面夕阳已经彻底消失,天色将晚,而季迦叶就藏在这样的阴影里,抿着唇,任由黑暗肆意勾勒。
余晚转眸,望着外面。
窗外,路灯已经一盏接一盏亮起,万家灯火,温暖至极。
和车里是截然不同的一个世界。
余晚静静看在眼里,还是要求:“季先生,我要下车。”
季迦叶不答,直接伸手,将她揽过来。
余晚又要打他,季迦叶就特别无耻的说:“原来你喜欢这样么?”
他将余晚揽过来,揽在自己身边,说:“今天不会怎么样你。你别动,听话一些。”
不同于外人面前的清冷,他在她耳边,永远都是喑哑和低沉。
全是季迦叶不为人知的阴暗。
余晚一滞,脸又红了,她下一秒就要张口骂人,季迦叶拇指已经抚上她的唇,沿着红唇,有些用力的摩挲着、刮蹭着。
垂着眼,他威胁余晚:“再吵,我就亲你。”
余晚尴尬顿住,便被季迦叶揽在怀里。
这人的怀里还是坚实。
他的肩还是平直。
满是男人的力量。
余晚僵在那儿,她推他。顾及前面的司机,余晚小声的说:“我不下车,你让我坐回去。”
季迦叶终于笑了笑,捏她的耳朵。
余晚挥掉他的手。
季迦叶的私人电话响了,他看了看,接起来,“嗯”了两声,转手将电话给余晚。他说:“你来接。”
“我?”余晚只觉得莫名其妙。
她接过季迦叶的电话,递到耳边。
电话里,有人在问:“先生,晚上想吃些什么?”
这种电话平时都是刘业铭替季迦叶处理的,今天刘业铭不在旁边,管家就打过来。
余晚一愣,说:“清淡一点吧。”
那头的人听见余晚的声音,显然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说:“具体些呢?”
知道季迦叶嘴挑,余晚没问他的意思,只是报了几个杭帮菜。像他们这种有钱人,家里的厨师都会好多不同的菜色。
龙井虾仁,八宝豆腐,杭三鲜,又让厨房温了笋干老鸭煲。
挂掉电话,余晚问季迦叶:“可以么?”
季迦叶回她:“随你。”
这两个字清清冷冷,听在耳中却有些不一样。
余晚默然,将电话还给他。
季迦叶顺势握住她的手。
余晚又抽回来。
……
遇到晚高峰,一路有些堵,花了些时间。
车停下来,余晚发现季迦叶的别墅和沈家离得不算很远。这一片都是本市富人区,早上出去随便散个步,都能遇到几个有钱人。
没想到季迦叶刚回国,也买在这儿了。
看着面前这栋二层小楼,余晚忽然想起今天他对沈世康说的,自己并不是本地人。而季迦叶说的那个地方余晚知道,在内陆。
一个很远的地方。
走进别墅,余晚原以为会看到季迦叶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