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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男朋友趣味说明书,我研究得还不是太透彻,回头必须继续深度挖掘。
我斜睨了如意一眼。
不愧是从小长大的姐妹,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我的醋意时,她这个鬼灵精把姿态放得很低,点头哈腰地蹭到我身边:“姐,你别多想,我主要是想着对恢复咱妈的记忆力有帮助,就拉着姐夫多了练了会儿……”
“……闭嘴,”我压低声音瞪着她,“能换个称呼吗?”
湛澈忙不迭地摆手,十分淡定:“没事,我不介意。”
如意蹬鼻子上脸:“你看,姐夫都不反对,就你事多。”
“滚!”
我爸手扶额头,假装没看见的样子。我拖了湛澈到我房间,关上门,我问:“这么晚,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又偷跑出来的?”
他点点头,“估计你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从迈进我房间那一刻起,他的手像绑了弹簧,刚挨着写字桌和书架,觉得不合适又弹回去,伸出又缩,反复几次后,我帮他解脱;“得,处女座同学,觉得房间乱是吧?我懂你的纠结。看不下去直接上手,我就喜欢解救那些陷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做某件事的人。”
“好嘞。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领神会地撸撸袖子,比我更像房间的主人,梳妆台、写字桌、懒人沙发、多功能晾衣架……老实说,他没进军家政保洁界真是该行业的一大损失,绝对小时工收纳的好手,手脚麻利出货快,心细干净还保质,拿着块抹布出出入入十几趟洗手间清洗,连门框上的灰尘都抹得一干二净。
上次见到有人抹门框上的灰尘,还是读中学时值日生打扫完卫生,年级检查组的老师们便会径直走到前门旁,伸手一抹。
——手指变黑,扣分。
现在抹门框的是他,手指白白净净,心满意足。
房间经过他的一番收纳整理,外观的视觉上,像是多出了一半的空间。
我在内心给他点了千万个赞。他似乎还不满足,把手伸向衣橱。
“不要!”
可是晚了,衣橱的把手已经被他拉开,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塞进去的外套、羽绒服、连衣裙、保暖裤、内衣……如泄洪般以无可抵挡的速度掉出来,乱七八糟堆满整个地板。
他受了不小的惊吓。
一分钟后,他开始狂笑,我假装吃橘子,完了完了,形象算是彻底毁了。
见我真要恼了,他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得意扬扬又带着几分孩子气,问:“我帮你归纳?”
我哼了一声,倒是有点开心。
每个人有点爱好不容易。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让人家充分发挥。
这就是爱啊。
这就是爱啊。
这就是爱啊。
我暗暗决定,以后每天都要拉着他在家里遛上一圈。
“我本来在门外等,”他解释,“结果你爸打球回来看见我,直接拉我进来……然后如意说……对你妈恢复比较有帮助,所以就……”
刚才那场景没拍下来真遗憾。
我想笑,又觉得破坏气氛,更怕说出感谢的话,情绪上去,自己忍不住会哭,只好笨拙地说:“你可以拒绝如意啊。她从小到大被我爸妈惯着,做事没大没小跟谁都没个界限,你不用什么事都依着她。”
——拿我的男神演家庭情景剧?太暴殄天物了好吗!
这跟我学生时代披星戴月辛苦考了全校前三名赢了一个漂亮的笔记本,却被我妈用来烧着点炉子有什么区别?
“没有啊,我还蛮……喜欢做的。”他说。
“啊?喜…。。。欢?那你要答应我,”我跟他撒娇,,“改天跟我也演一出。你不知道,以前我跟洪……”
他瞥我一眼。
我吐吐舌头,生生把那个“喜”字咽回去。
“哼。表现好,陪你演一天。表现不好,我就……”他转转眼珠,说,“那我就跟如意演一天,让你干巴巴地看。”
他看出我的醋意。
过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我说喜欢,是因为如果我妈还活着,我这样做,一定能逗笑她吧。”
男人示弱时,简直吹动了让女人冲锋上阵去好好爱他的号角。
去吧,蠢女人。
那个人心底最柔软处的大门已经敞开。
去疼他吧,爱他吧,好好待他吧。
带上你如火的满腔热情,踢飞内心预设的千万个害怕,坚定不移地全速前进吧。
我上前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淡淡洗发水味入鼻,只想贪婪地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
原来,当深爱着的男人毫无保留地露出已经痊愈的伤口,对于并不相熟的人来说,并不会在他们心中引起多大波澜;可之于深爱着他的你来说,不论他提出什么要求,都无法拒绝,因为只有你,会一直想着,看似愈合的伤口下,那个人曾经有多疼。
非常不合时宜地,敲门声在此刻响起,接着是我爸没有任何刻意掩饰的大声咳嗽。
“如心,不早了,赶紧让湛澈回去,太晚了影响他休息。”
这借口好高级。
肥皂剧里明明都是家长怕家里的老处女嫁不出去,担心生米无法煮成熟饭,通常会在门外面挂把锁,把那对狗男女,不不不,把亲生女儿和未来女婿关在里面。然后任凭女儿在里面鬼哭狼嚎闹着要出去,也内心似铁绝不心软。
果然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我俩愣了几秒,笑得停不下来,还真没想好怎么反驳。要是我妈没生病,脑子还清醒的话,应该是从外面把门锁上直接“生米煮成熟饭”才对。我爸的道行,比我妈果然差很多。
送他到小区门口,我问:“有什么事情想和我说吗?”
“茶餐厅还好吗?”
我想起客人捣乱恶心的蟑螂满桌子爬,喉咙里一阵恶心,差点吐出来。
他扶住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还是不说了吧。
他的事情更重要一些,说了,又有什么帮助,不过是多了一份担心。
我强挤出一丝笑:“没什么,挺好的。可能是我晚上吃多了。”
“注意多休息……”他飞快地从钱包中掏出一张照片在我眼前晃晃,“这是我刚才,卖力表演,得到的奖励。”
是一张我九岁生日时的照片。
难看的蘑菇头来自我妈的手艺,碎花小连衣裙是喜欢缝纫的奶奶的作品。相片中的我光脚站在院子里,无比恶俗地将头歪在开满了虽小却繁密的金灿灿桂花树旁,一副“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祖国花朵范儿。
我们人生中初见的那一年。
难怪如意能说动他玩那么幼稚的游戏。
那本相册还摊在写字台上,我打开,果然少了一张。
与此同时,还少了一张那年我过生日时,我们一家四口和洪喜一家——洪叔叔、洪姨、洪喜的合照。
奇怪,难道我记错了?
我的相册从来都是贴满,才换下一本。
明明有这么一张的。
湛澈合上相册,也许是我想多了,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太对。
被我狐疑地盯了一会儿,他笑:“在想什么?”
不要这么神经质。
我回过神,看着他如孩童般噘嘴撒娇,心里有什么东西酥酥麻麻在身体里缓缓流动,怂恿着我做点什么,却也只能握着他的手,握紧一些,再紧一些。心中有份毋庸置疑的信念,坚信那个人与我心有灵犀,他会懂的吧,能感觉到的吧。
“凌晨两点还有个会,”他说,“不能时时看手机如果回复信息回晚了别多想不知道决赛之前还能不能赶回来一次,决赛当天下午我会让小少开车接你到时你跟着他走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找他。”
他说这话时,一气呵成。
我一呆。
他说话断字的问题,看来是彻底好了。
之前偶尔正常,偶尔又莫名其妙地四五六断字。像这次一口气都不喘地说这样的长句,倒是第一次。
他自己还没意识到,见我出神,伸手在我眼前晃晃:“想什么呢?”
“好,”我点头,怕打草惊蛇,提着一口气,“跟我学,山前有个崔粗腿,山后有个崔腿粗,二人山前来比腿,不知是崔粗腿比崔腿粗的腿粗,还是崔腿粗比崔粗腿的腿粗?
“啊?”
“别说话,学,”我摇他的手。
他很听话,真的跟着学:“山前有个崔粗腿,山后有个崔腿粗。二人山前来比腿,不知是崔粗腿比崔腿粗的腿粗……”说到这里陡然停住,“如心,我……”
我点头:“要不要再说些别的?从南边来了个喇嘛,提拉着五斤塔嘛。从北边来个哑巴,腰里别着个喇叭,提拉塔嘛的喇嘛,要拿塔嘛换别喇叭哑巴的喇叭,别喇叭的哑巴,不愿意拿喇叭换提拉塔嘛喇嘛的塔嘛。提拉塔嘛的喇嘛拿塔嘛打了别喇叭的哑巴一塔嘛,别喇叭的哑巴,拿喇叭打了提拉塔嘛的喇嘛一喇叭……”
“可以了可以了不用。”他又愣住,显然他自己也没习惯自己讲话的频率。
我们默默对视了几秒。
他的手机铃声大作,确实要走了。
“必须走了。”他指指右脸,“看在我刚才表演那么卖力的份儿上,奖励个呗。”
习惯了他结结巴巴同我讲话的节奏,我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踮起脚尖嘟嘴凑过去,他突然转过头,刚好贴在他冰凉的唇上。
原来所有的恋人都会玩这样的小把戏。
我佯装生气:“……烦人。”
他揉我的头发:“好了好了,明天见。”
*2*
“禽兽哥”跟洪喜办完了大户的丧事才通知我。
进了茶餐厅我们自留的包间,香喷喷的卤肉饭上桌,摆了一溜儿阿盘亲自做的拿手菜。
谁也没心情吃。阿盘跟洪喜客套几句,知道我们有话说,默默关上门。
“帮你随了五百块钱的份子钱。”“禽兽哥”红着眼圈,“大户的老婆怀孕刚两个月,哭得跟什么似的。小三儿又来,挺着大肚子,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了。那叫一个乱……这孽造的。”
我掏出手机给“禽兽哥”转账,手是抖的。
像是桌上放着一个良心天平,低头,再低一些,便往湛澈那边加了些砝码。
胖大海张怡整形毁容时,他曾说:“一个人的欲望,远远大过她的能力,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痛苦。我只不过,利用了她的本性和弱点,仅此而已。”
从湛澈的角度出发,从被大户顶包、失去名校就读的那个男孩的角度出发,大户罪有应得。它们体现了大户最坏的一面。
不论当初那么做的原因是什么,谁推动着,或是谁帮大户安排着,既然做了,就要想到终会有这么一天,要承担后果。
我开服装店时,大户帮过忙。
洪喜和“禽兽哥”与他交情深,经历了大户最好的一面。
于是抬头看着洪喜和“禽兽哥”,这边的砝码就更重一些。
“以后大户老婆跟孩子,能多帮一些就多帮一些吧,我也有份。”
俩人没吭声。
我问洪喜:“健身会所的事情,怎么说?”
他拿起筷子,餐桌上的菜挨个划拉一遍堆得碗里满满的,跟饭菜有仇似的,一口又一口,默不作声地吃。
见惯了他素日里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瞎闹,心中五味乏陈。
“可能要配合调查,”他说,“要先停一阵。孟叔叔只是带我跟介绍人喝过一次酒,我没行贿,也没人贪污,问心无愧。”
“哦,”我释然,“那就好。有我……”我把后半句“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憋回去。
洪喜,这一刻,我很惭愧。
从来都是你帮我,原来当你有了什么事情,我什么都帮不上。
“你呢,”他抬头看看我,暗淡的瞳孔下,极为显眼的黑眼圈,“茶餐厅生意还好吗?他……对你好吗?”
心一阵抽痛,不知如何回答。
他以为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挺好的,”我说,“你看,是不是客似云来?你放心,”我故意夸张地笑:“姐姐这就给你写一张超级VVVVVVVIP卡,凭姐的卡,啥时来都不用排队等座。”
“禽兽哥”说:“姐,你这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你看,我尴尬症都犯了,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我白他一眼。
他吐吐舌头,低头刷手机,“好啦好啦,你们聊。我自己哄我自己玩。”话音刚落,他鬼叫:“我勒个去!李蕊进去了!”
我和洪喜异口同声:“哪个李蕊?”
“就是呆逼恐龙,小时候跟我还有张怡一起欺负人的那个。”
“怎么进去的,因为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
“本报讯,记者刘佳,通讯员赵小飞,”“禽兽哥”逐字念道,“荔城一女子李某,曾参加《梦想达人秀》,并成功进入全国五强的选手,近日因消费上瘾,在没有任何偿还能力的情况下,败光向亲朋好友借的十六万元人民币,频繁购买名牌包、高档时装,频繁出入高级会所。随后又向银行借款五十万,事后失踪,被银行和昔日好友报警。最终,李某被法院以经济犯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而一位帮助她贷款的担保人张某则也需承担偿还五十万元贷款责任。有关专家表示,“购物狂”们需提高警惕,提高克制力。‘剁手党’还只坑自己,把朋友再坑进去就不好了。”
洪喜听得呆呆的,抢过“禽兽哥”的手机,“张某?该不会是张怡吧?这姐妹俩。”
我侧过头,一眼瞥见两个抱头痛哭的女人,正是李蕊、张怡。
可怜张怡毁容又被坑,要帮朋友还高额贷款。
湛澈下手够狠。毁容了还没放过她。这两人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我想起镜头里李蕊在晋级时曾激动得哭泣,说着自己如何感激Noah老师,说Noah老师夸自己包包很漂亮……
她全身上下一堆假名牌,除了那款名牌包。
八成新,估计买的还是二手货。
——不过是利用了她们的本性和弱点?
他像是揣了一颗随时有可能爆炸的地雷,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以为是敌人出动,时刻准备着同归于尽。
这消息震得我心神不定,只好强作镇定抱着小湛,翻出包里的衣服,专注地装扮着它。
聊了一会儿,“禽兽哥”有事先走。
我跟洪喜扯了会闲篇儿,有电话打进来。
他正襟危坐,表情严肃,足见打电话的人身份之重要。
“现在?我现在和……如心在一起……什么正好?呃,不要不要。”
他看着我,“我先问问她。”
用手遮着手机,他问:“水叔叔说要过来。你要见他吗?”
来这里?我想起之前并不愉快的交流,很不情愿,下意识地觉得他要来踩我怀中的雷,充满了敌意:“呃,不如你们约别的地方,我这里,位置不好又吵。”
“他不是要见我,而是……想见我们俩,说有重要的事情说。”
“可我不想见他啊,而且上次……”我想把上次见面的事情和盘托出,他打断我,“他人很好,就是嘴巴毒了些。再说,不是还有我吗?还能吃了你不成,”他拿开遮手机的手,“说定了,水叔叔,您过来吧,到了找阿盘,她会把您带到包间的。”
*3*
“你是说,”洪喜瞪大眼睛,脖子上的青筋毕现,“大户的死、张怡与李蕊毁容、进去,与小少,Noah有关系?”
水横流有点儿生气。
他抽着雪茄,一副大老爷范儿晃晃悠悠进了茶餐厅,阿盘一点儿都没跟他客气,直接从他嘴里抽走那雪茄,捻灭了扔到垃圾桶,指着墙上的提示标语——“大爷,‘禁止吸烟,君子自重’看见没?”
就差说“大爷你瞎啊。”
被拂了面子的他气哼哼跟着阿盘走,又听到阿盘低声补了句:“还公众人物,还慈善家呢,什么素质啊。”
阿盘平时脾气温和,可若有人做了不文明、违背社会公德的事情,尤其是在我们店里,马上爆。
湛澈在节目里跟老头各种掐,也没见他如此黑脸过。
老头自知理亏,外面吃饭的客人又多,闷声进了包间。我和洪喜见到一个气哼哼的他,没好气地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个大信封,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沓照片:
小少和副市长孟光明的情妇赵女士在医院谈笑风生,在咖啡厅对面而坐的赵女士低头啜泣。
小少与大户的老婆、二奶分别在超市和公园散步。
有次洪喜微信跟大户开导小三儿的情感问题,我出于好奇,曾向他要过两人的照片,虽然色彩偏暗,我还是一眼认出。大户的老婆右颧骨处有颗黑痣,二奶呢,头发染得五颜六色,那么鲜艳的爆炸头,除了她还能有谁?
小少和张怡在某著名整形医院的楼道处,有穿着整形医院粉色制服的医生拿着文件,另外一只手搭在小少的肩膀上,似是熟络得很。
《梦想达人秀》狭窄的后台上,小少与李蕊、张怡窃窃私语,李蕊用手指着自己的名牌包,张怡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眼睛,两人齐齐看向远远一角默默关注着她们的Noah,嘴边带笑。
有几张如意也有份儿,跟小少和李蕊某天在购物中心四层买名牌包包的不是她又是谁?
水横流有备而来:“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跟Noah有直接关系,可小少为谁办事,还不是他?”
我冷笑:“水总真是有心,这都能被您拍到。看来您“慈善家,的称号应该改改。还是您已经改行,开侦探所了?”
洪喜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表情极为困惑:“他神经病啊,他们招他惹他了?还有,如意怎么也掺和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