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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年见张丰不太想多提,也就不再多言了。说到底成家立业都是两个人的事情,爱情也是两个人的事情,虽说得不到家里人的祝福总归都是个遗憾,但如果当事人能过得幸福,家人也总会有接纳的一天。
怕就怕两个当事人最终也走不到一起去,那就算得到家人祝福,花车彩礼大别墅奔驰车队那又能如何呢?
所谓的“第一次”一定要不留遗憾,这个遗憾如果是用金钱和虚荣堆砌出来的,便也就是最大的遗憾了吧?
霍年在感情上一直都有些洁癖,对一个人倾心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这若是对方希望的,再好的东西他也会送给他,这若不是对方希望的,他便愿意用对方喜欢的方式去做,因为他重视的始终是两个人之间那份感情。
而张丰这一刻想得也正是这件事。
张丰爱财,为什么爱财?不就是因为家里人总拿这些物质的东西来衡量一个人是否成功吗?当外在的物质成为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标杆,那么张丰就不得不去追求这些东西。
他曾经异常讨厌别人问他“什么时候能出版”、“版税有多少”?等能出版之后,他又讨厌别人问“什么时候能拍大电影”、“合同能签多少钱”?
总归来去就是一个“钱”字,他爱钱,也是因为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己的一种方式。
他以前就说过,自己很俗气,他没什么艺术家的潜质,他和他的家人一样,追求这些能证明自己的东西;只是他一边追求着,一边又厌恶这样的自己,他想表现的不在意,却更加敏感和在意。
这些都被霍年说中了,他一直都活在别人眼中,他是个庸俗的人。
而他的家庭比他还要庸俗,他想,也许知道对方是华威总裁后,他的家人起初或许会矛盾,但最后也许还是会同意?谁知道呢?
张丰租的房子很简单简洁,小区环境也很好,也很安静。
屋里三个月没人回来,窗户开着,落了许多灰尘,阳台有进了雨水又干涸了的痕迹,屋里带着一股毫无人气的特殊味道。
家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地方,平日不觉得,过上两个星期屋里没人,就会生出一股子寂寥和陌生的感觉,“人气”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好似真的存在,人走得时间长了,它们也就跟着留不住。
关好门窗,大致收拾了一下屋子,霍年不让张丰动来动去的,自己拿着扫帚抹布到处乱舞,张丰也由得他去了,去厨房给他煮了杯咖啡。
这时候他才发现,对于霍年,他还是有很多地方不了解也不熟悉。
“我这是速溶,”张丰有点尴尬地问,“你喝得惯么?还用再加奶糖么?”
“没事,我经常喝速溶,”霍年笑道,“你别被偶像剧洗脑了,总裁不是每天从两百平方米的床上起来,也不是出门就带十几二十个保镖,也不坐什么加长豪华车,不喝不知道什么名字的外国咖啡,也不吃空运的海鲜。”
张丰笑起来:“之前我们穿的那些地方都挺玄幻的,关于你的一些生活细节我还真不清楚。”
霍年放下东西走过来搂住了媳妇儿,亲了亲他耳垂:“我们以后有得是时间彼此了解,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收拾了屋子,又坐在一起看着电视喝完了咖啡,张丰去收拾行李,霍年就站在旁边看。
“这天就要冷了,冬衣多带几件,不带也没关系我们买新的。”
“你就这么几条裤子?那怎么行?我们买新的。”
“袜子带不带都无所谓啦,买新的。”
“内裤也无所谓啊,我那儿有新的,不够再买。”
“牙刷牙膏不用带啦,我那儿有备用的,还是你想买情侣杯?”
“浴巾毛巾也不用,我那儿有,你用我的也成啊。”
“牙膏带着干什么?你看不起我吗?”
“浴液也不用!”
“笔记本可以带着,你想换新的也行,鞋带两双能换的就够了,不够买。”
张丰一边收拾一边乐:“你这说辞跟刚才可不一样啊,刚才你明明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普通上班族。”
现在一开口就买买买,还说不总裁范儿?
“那不一样,”霍年马屁拍得可溜,“以前我一个人什么都凑合凑合用就是了,有那么几套开会,参加活动能穿的就行了,平常也就淘宝上买的衣服鞋子,怎么便宜怎么来,只要看不出来就成;现在不一样了,我有你了啊,亏待谁都不能亏待媳妇儿,对吧?”
张丰懒得搭理他,自从霍年跟自己确定了情侣关系,那真是来劲得很,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功力多练练还能再上个台阶。
收拾好行李,关好电气水,两人这才回了霍年的家。
霍年在市内有三套房子,一套是城郊外的别墅,平日是爷爷奶奶住着,他自己个儿不常回去;一套就在公司附近,走路十分钟的距离,是套小区环境不错的复式住宅;还有一套在三环左右的位置,是早期他刚留学回来时住的地方,是用自己留学存下来的奖学金、打工赚的钱等等租的一室一厅一卫小户型房子,后来有钱了,作为一个纪念就跟房东买了下来。
霍年路上大概跟张丰介绍了一下,带他回的地方是公司附近他现在一直住的那套复式房。
霍年一回屋直接将行李拿去了主卧,次卧客卧什么的根本没跟张丰介绍。
张丰哭笑不得,却也没跟他多计较,见媳妇儿难得如此乖顺,霍年一时有些按耐不住,刚将人抱进怀里吻了片刻,张丰的手机就响了。
张丰撇了眼电话,是老爹打来的。
霍年收了手,小声说:“我去跟阿姨说一声,晚上多煮些你爱吃的,给你接接风。”
张丰应了一声,又跟霍年缠绵地亲了亲,这才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喂?”
“这么久才接电话,你干嘛呢?”中年男人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我记得你是今天出院吧?你小舅舅没接着你,让我打电话问呢。”
“我已经出院了,手续都办完了,”张丰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小区花园,“您让小舅舅来接我了?”
“你小舅舅自个儿要去的,”男人顿了顿,说,“身体没事了吧?这次花了多少钱?那跑车司机怎么说的?之前问了你几次你都不说清楚,也不让我们来医院看,你说你……”
“司机赔钱了,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这也没事儿,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赔钱了?赔了多少?我听你大姑说那个霍总帮你垫了医药费?他没跟你要赔偿钱?”
张丰以前没觉得,现在却发现怎么自家人三句话离不开一个钱字,他甚至下意识想:难道自己以前说话也这样?
“钱赔够了,我不需要付任何费用,这么说您放心了吗?”
“你这孩子,说得好像我们要害你一样,我这不是为你好吗?你赚钱又不容易,成天熬夜,饭也不好好吃,我看你哪天钱还没赚到,先得把命给搭进去……”
“行了,”张丰揉了揉眉心,“我知道您是担心,我这还有事,晚点回去再说吧。”
“你不回来吃午饭?”男人有些不悦,“刚出院你又折腾什么?你妈菜都买好了,你姑他们中午都要过来,你要是不回来那多尴尬?人家都是来给你接风的,你说你一天也没赚几个钱……”
张丰提高了一点调门儿:“我晚饭回来吃。”
男人啧了一声,挂了电话。
张丰盯着挂断的电话看了半响,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刚才与霍年在一起的轻松温馨感被家人这么几句话抹杀得一滴不剩。
“怎么了?”霍年走过来,从背后搂住他。
“没什么,我晚饭不能和你一起吃了。”
“要回家?”
“嗯。”
“人之常情,你刚出院我就把你绑架回来,倒是我思虑不周了。”霍年笑笑,将媳妇儿转过来,看着他不太开心的脸道,“我陪你回去吧。”
张丰愣了愣,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第七十三章 番外四
霍年本来想打电话让秘书去买好需要送给老人家的东西,转头想想还是决定自己去,他一边拿手机刷来刷去,一边给张丰开车门,之前二人回来时已经让公司司机回去了,此时坐得是霍年车库里自己的车,霍年给张丰关上门一直在门外低头看手机,张丰系好安全带等了半天,转头看他:“你在干嘛?”
“唔……我们先去趟商场。”霍年又翻了一会儿,他也没什么经验,大概搜索一些关键词,什么第一次见岳父岳母,上门提亲这一类的,不管查到些什么奇奇怪怪的都当做参考了。
“去商场干什么?”张丰看着霍年从另一边上车,“等等,你给我说清楚,不是要给我家里人买东西吧?”
“我如果说不是,你信么?”
“……不行,用不着,你如果要这样就别陪我回去了。”
“没有今天,明天,后天,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得去,不是一样的么?”
“我没打算今天说跟你的事!”张丰有点着急,“我总得给家里人一个心理准备……”
“我也没说我要说什么啊?但头一回去你家里,就算作为朋友,也不能两手空空吧?这不合礼数啊。”
张丰:“……”
张丰没法反驳霍年,霍年露了个胜利的微笑,载着他朝附近的商场去了。
“你放心,我也不买什么贵重的东西,我知道分寸。”
张丰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家今天有多少人?”
“估摸着怎么也有十几个吧。”张丰道,“我家亲戚多,而且都在一个城市里,我出院这种事必然都是要来的。”
霍年哦了一声:“有小孩儿吗?”
“有。”
“哦。”
“怎么你还打算包红包啊?”
“那不行,又不是逢年过节的,买点零食还是可以的。”
“……”
张丰懒得跟他说话了,靠在车窗上发呆,霍年等红绿灯的时候看了他几眼,犹豫着道:“我听你这意思,还有之前你家亲戚过来的时候我觉得……他们也不一定就是不关心你。”
“要是不关心我倒好了,我也没这么多压力了。”
“父母都是望子成龙的,都盼着你好,”霍年像个长辈一样地劝慰张丰,“可能只是方法不大合适。”
“我自己也知道,”张丰闷了半天才说,“其实我愿意去理解他们,理解他们担忧我,关心我的心情,但是我理解他们没有用,他们并不愿意来理解我。”
“长辈嘛,”霍年这时候又一点都不中二了,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说,“我刚去留学那会儿也还小,高中就出去了,离家久了性子也比较野,不喜欢别人把我当华威的一个附属品看,就总想证明自己,这个我也跟你说过,其实单从这一点来说,我们俩也挺像的。”
“哪里像了?”张丰莫名其妙,“我可没有什么华威来当我名字的前缀。”
“虽然没有华威,但你有你父母名字的前缀,”霍年笑道,“他们其实也很矛盾,又希望你比谁都优秀,又希望你不要吃那么多苦,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他们是有一些小虚荣的,谁没有呢?都很正常,亲戚之间相互比较什么的,你别看我们家看起来体面,私底下一样的。”
张丰第一次听他说这个,好奇得很:“你们也爱比?”
“怎么不爱?谁并购了公司,谁家股价大涨,谁要和谁谁联盟开通什么活动,估算获益几个亿,不过他们不爱说真话,数据随口报,你不能信的。”
张丰忍不住乐了,想了一下:“这画面不敢看啊。”
“是吧?其实人性本身都一样的,只是看后天如何自我约束而已,”霍年道,“我刚回来那阵,就闷头工作,不管给我什么我都干,我要体现个人价值不一定非得是我自己去白手起家一个什么东西回来,我如果能把现成的做得更好,发展到他们从没想过的地步,那也是我的成功,这还是你教会我的。”
“所以你也一样,他们不理解就不理解吧,你做你的,做成做不成其实你都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只是你潜意识排斥它,不愿意接受它,因为你的自尊心。”
霍年从后视镜里看了张丰一眼:“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了,你的文字已经传达给了我你想传达的东西,我了解你,你是一个积极努力的人,你想要成为的是一个不用外界来肯定,你的内心就能够自给自足的,强大又温柔的人。”
张丰半天都没说话,片刻后,他靠在车窗上闷闷笑了出来。
霍年勾起嘴角,也没再多说什么。
聪明如张丰,一路执拗走来不过都是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而已,当局者迷,现在霍年点清了前路,张丰自然会懂。
在商场买好了东西,两人驱车回了张丰爹妈住处。
老旧的住宅,当年单位分配的房子,但好处是够大,客厅宽敞,从沙发上到旁边临时架起的椅子一直到餐桌边都坐满了人。
小孩儿的尖叫声在楼下就听得清清楚楚。
“我回来了。”张丰敲开门,往里看了看,“大姑,姑父,二舅,三舅,二舅妈……”
一连串喊了一堆人,听得霍年头都大了,他艰难地记着名字,也跟着喊了一声:“大家好。”
里面的人正看电视嗑瓜子,张丰喊一个就答应一个,还有人扯着嗓门喊:“先进来!这喊完都明年了还没进屋呢。”
然后大家就后知后觉发现了还多出一个人来。
大姑是见过霍年的,立刻道:“啊!霍总!”
之前一直观察二人的二舅眯起眼,站起身走到张丰爹妈身边,低头说了几句什么。
张丰的妈妈皱眉,看了霍年几眼,又招呼:“先进来,小丰你真是,怎么来了客人不先说一声?”
“这是我的错,我临时要跟来,跟小丰没关系。”霍年立刻主动背锅。
“什么临时,都是打个电话的事儿。”张妈妈责怪张丰不动脑子,又让人都进门,拉过椅子让二人坐了。
“这是霍年,华威的霍总,”张丰跟大家介绍,又给霍年介绍,“这是我妈,这是我爸。”
“哎,说得我们其他人都不存在了一样!”大姑嗑着瓜子笑。
小舅舅把几个孩子赶到一边看电视去了,几个大人围了过来:“霍总啊,车祸的事我们还一直没能好好感谢你,这次也是连累你了。”
“没有的事,当时情况太紧急,也来不及多想。”霍年摆手,又把手里的东西都一一分过去。
茶壶、茶、保健品、小孩子的玩具和零食,还有一套按摩用具。
确实不算多昂贵,但一次提了这么多东西来,张家人也有些诧异。
“这……怎么好意思?”张妈妈一时有些茫然,怎么说都是张丰牵累了人出车祸,对方不要赔偿就算了,还送东西来?
张妈妈看了一眼丈夫,张爸爸黑着个脸说:“这些东西我们不能收。”
大姑嗓门最尖,在旁边打趣:“不知道还以为是霍总出车祸,咱们小丰救人得被感谢呢。”
二姑也道:“说起来这么长时间了,我们都没买什么像样的东西去给霍总赔罪啊。”
张丰把东西从霍年手里拿过来,直接放在了旁边桌子上:“人家第一次来做客,给你们买的就拿着吧。”
大姑嗑着瓜子不说话了,眼珠滴溜溜在两人之间转悠。
霍年笑得体贴绅士,半点看不出破绽。
张爸爸这才让张妈妈把东西拿了回去,几人不尴不尬地聊了会儿天就上桌吃晚饭,这桌子不是大,平日是没什么问题,现在就显得有些拥挤。
本来一家人吃饭也不拘泥这些,旁边茶几拼一下,几个小的坐沙发上边看动画边吃饭,也就可以了,现在来了尊大佛,张妈妈顿觉家里哪儿哪儿都不体面起来。
“早知道就不让他们来了,又吵人……”张妈妈在厨房念叨。
张丰帮忙端菜,说:“没事,霍年不在意这个。”
张妈妈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还叫得那么顺口,你们很熟?以前也没听你说起过啊?”
吃饭的时候几个姑姑商量好了似的打听霍年和张丰的关系,又问:“咱们小丰书写得不错的,你们公司给拍电影吗?”
张丰脸一下黑了下去。
霍年笑道:“原本就有这个意向,我很看好张丰手里的ip,未来跟他的合作应该只多不少。”
ip是什么?其他人听不懂,但不影响理解全文意思。
“真的?要拍电影了?天呐张丰你要出名了。”
“哎哟喂可不得了,咱们家出个大作家了。”
“姐,姐夫,这下你们可该放心了啊,人小丰出息了哎。”
张妈妈总算开心了起来,这时候倒不嫌亲戚吵闹了,恨不得他们再多说几句。
张丰总觉得别扭,他被否定习惯了,一时被夸就觉得难受,也没办法真心实意地去接受对方的祝福,何况是不是祝福还得打个折。
但从现在开始,他愿意去改变,他不想再去计较别人的话里到底含着几分好意和真心,他不想再斤斤计较地敏感下去,也不想再去证明什么,他决定简单地去接受,去拥抱一切。
头一回,和家人的聚餐不再那么压抑难受,不再那么焦躁令人心烦意乱,释怀之后,对方说了什么也变得不太在意了。
他给霍年挑菜,霍年边回应亲戚的话,边也给他挑了菜,又让他多吃肉。
两人相处自然,渐渐让旁人插…不进去话了,饭桌上的声音奇异地小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