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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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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炤宁的旧事,不需解释,相信也没人问起:陆骞好转进宫面圣、庆国公被皇帝轻罚的事已经传开,足够说明一切。陆骞算是当初之事最有力的一个证据,别人怎样无关轻重。

江佩仪松了一口气。跟在大夫人身后与各家女眷见礼的时候,是有些不自在的。以前太夫人不愿意让她在人前露面,大概是想拖得她自动低头嫁到蒋家去。她总不能自己跳到人前,一来二去倒也习惯了清净日子,偶尔实在闷得慌,便去找好友说说话。

过了一会儿,江佩仪看到了让她极为惊讶的一幕:

炤宁虚扶着太夫人进门,都是眉目含笑。

随后,太夫人亲自将炤宁引荐给一些德高望重的贵妇。炤宁美名在外,可是以往愿意露面的场合却不多,是以不少人对她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今日不少人亲眼得见,自是不住口地夸赞。太夫人偶尔会叹息一声,怪自己当初糊涂,偏听偏信外人的污蔑,竟没维护自己的亲孙女。

炤宁会偶尔搭一句“瞧您说的”或是“都过去了”。

两个人竟是一副极为亲近的样子。

江佩仪最初的感受是啼笑皆非,随后便快意得很。这时候,炤宁唤她,“三姐快过来。我笨手笨脚的,要请你帮我服侍长辈们。”随即若有若无地瞥了一眼太夫人。

太夫人垂了垂眼睑,便笑着对江佩仪招一招手,“是啊,佩仪,快过来。”之后将这个孙女也引荐给众人,毫不吝啬夸赞之词。她其实很想让人们觉得佩仪是朵花、炤宁是块豆腐渣,不敢做的明显罢了。

大夫人在一旁看着,不自主地将姐妹两个比较一番:

炤宁倾城之姿无人可及,绝美的人若非性子太单纯温柔,总会让人生出些许压力,炤宁就更别提了,对温柔二字大概仅限于识得、会写;而江佩仪胜在气质婉约娴静,一看就是诗书礼仪熏陶出来的温柔敦厚女子,最具亲和力。

之后,大夫人意识到了炤宁的用意:要利用这种场合,给佩仪的姻缘铺路。

炤宁是没心情谈婚论嫁了,可是佩仪已经快被太夫人耽搁太久,得抓紧定下亲事才好。万一拖到二十岁还没出嫁,便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选择的余地会越来越小。到时候,佩仪愁苦,她也会被有心人说出闲话——那不还是会让太夫人幸灾乐祸么?

思及此,大夫人停止了看热闹,得空找到娘家人和来往多年的朋友说体己话,请她们日后帮忙给佩仪留意好人家的子弟。期间与炤宁的视线相交,会心一笑。

扰攘一阵子,外院有人来禀:锦衣卫指挥使韩越霖来了,找炤宁有事。

炤宁对他的来意心知肚明,当下辞了众人,又吩咐红蓠两句,便到垂花门外相见。

韩越霖今年二十六岁,系出名门,做过捕快、上过沙场,定下心来走一条路,是二十岁之后的事。这样的性情、经历,都让他与寻常名门子弟格格不入,投缘之人算上炤宁才三个。没出头的时候,被人说不合群、怪类,出头之后,则被人说太孤傲、高不可攀。

此刻,他站在路边,望着炤宁由远及近。身边的随从捧着一个花梨木小箱子。

红蓠疾步赶上来,交给炤宁几册簇新的书籍。炤宁走到他面前,“最怕你来跟我讨债,好在总算熬到了头。”

韩越霖失笑,“现在连声哥都不叫了?”

炤宁笑着屈膝行礼,“越霖哥。”

“徐岩只比我大三岁,就能做你的叔父,我怎么了?”这是韩越霖百说不厌的话题。

“徐叔在我这儿的分量能和你一样么?”炤宁挑了挑眉,“怎么,还不服气啊?”

韩越霖笑得现出皎洁的白牙,“别扭罢了,见到他总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把我这儿的辈分都弄乱了。”

“徐叔是爹爹的朋友,你在爹爹眼里好多年都是毛孩子。”炤宁是真将他当做兄长,提起父亲来,便用最亲昵的称谓。

“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韩越霖一面说着,一面转身示意随从。随从打开捧着的箱子盖,他近乎小心翼翼地把书籍放进去。

炤宁很失望,“还以为你带礼物给我了。”

韩越霖和随从都笑了。

“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炤宁要走,“下次要记住,到别人家要带点儿东西,免得人说你失礼。”

韩越霖轻笑出声。他当然不是爱笑的人,可每次见到她,总要发自心底地笑几次。“小财迷,等等。”他唤住她,随手取出一张银票,“给你的零花钱,想要什么自己添置。”

“那我就不客气了。”炤宁顺手接过,看也不看就收入袖中。

韩越霖忽然道:“皇上此刻在燕王府中。”

炤宁敛了笑意,“哦。”

“皇上提起了你。”

炤宁面无表情,“嗯。”

“回去招待客人吧,别耍性子。”韩越霖笑着对她一挥手,“今天忙,改日来找你和予莫下棋。”

“嗯!”

炤宁回到内宅,还是坐在太夫人近前,继续跟人们演这一出祖孙情深的戏。她自来不喜这种事,这次倒是例外。她没什么不痛快的,而太夫人特别不痛快。

不少人因为韩越霖来这一趟,悄声议论:

“说起来,韩指挥使如今也是数得上名号的人物,当年得了江家二老爷的赏识,被摔打了这些年,果然成气候了。”

“可不是么。江四小姐也是从小就认识韩指挥使,比他小几岁?……嗯,对,看韩指挥使的样貌,也就相差六七岁的样子。这两个人要是……”

“是啊,站在一起,也是很相配的。唉,谁料得到有缘人会变成无缘人呢……”

“就是啊。”

话说得含糊,听的人却都明白。这是欣赏或喜欢炤宁的人的说辞,另有些不喜她的,背地里的说法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这个江炤宁,左边挂着燕王殿下,右边又拖着韩指挥使,一晃就是这些年。”

“有什么法子,谁叫人家长得好又有才情呢。”

“算了吧,到如今,也只有样貌拿得出手,才情——哼,她还有才情?三年来都没再作画,才情早就扔到赌坊、酒缸里去了。”

“倒也是,在外太闹腾了。这种人……要是我们家,早就扫地出门了,还叫她回来?回来做什么?”

几个人正聚在一角说得畅快,江佩仪走过来,将手里的茶壶放在圆几上,力道稍稍有些重。她语声不高,但是透着冷冽:“你们在说我四妹么?是谈论还是诋毁都一样,不妨再大声些,免得叫人不想听也要听,听又听不完整。委实叫人膈应。”不要说她喜欢并且感激炤宁今日的好意,便是整日里掐架,在外人面前也要维护四妹。

那几个人听了,不由脸上一红,不知该怎样应对。幸好这时候已到用膳的时辰,丫鬟摆好了饭菜,来请她们入座。

江佩仪转身,对上了白薇的笑脸。

白薇笑道:“三小姐千万别气,不值当。”

“知道四妹不在意这些,我就是瞧不惯她们那个嘴脸。”江佩仪拍了拍心口,她很少做这种事,这会儿心跳得特别快。

“快去入座,”白薇虚扶着她走向饭桌,“喝口茶,顺顺气,多吃点儿。”

江佩仪被这番规劝之词引得笑了。

炤宁已经落座,面前果然摆着酒醉鸭肝和八宝豆腐。见江佩仪过来,笑着拍拍身侧的位置,“四姐快坐。”心里只等着长辈们赶紧寒暄完好开吃,倒霉的是,这会儿又来了不速之客——

皇帝贴身内侍崔鑫前来,笑呵呵地跟她传口谕:“皇上一早得了几幅名画,对其中两幅存疑。去燕王府赏花的时候随手带上了,让燕王殿下帮忙看看,可是殿下也没看出真伪。皇上便想起了江四小姐,知道您是深谙其道的人,便要您过去帮帮眼。这会儿燕王殿下在外面等着呢,您快去吧。咱家跟太夫人、大夫人许久未见了,絮叨几句。”

炤宁恭敬行礼称是,举步之前,瞥了一眼满桌美味佳肴。到了院外,往前走了一段,她看到了师庭逸,先屈膝行礼。

他抬一抬手,“是不是还没用饭?”

“是。”她意识到他声音特别沙哑,忍不住抬眼打量。他眼底有血丝,下巴上有胡茬,锦袍细看之下有些皱皱巴巴的。她差点儿就笑了,低声问,“怎么这样就出门了?”他是很注意仪表的。

师庭逸搓了搓脸,不无尴尬地笑了笑,“没给我更衣洗漱的功夫。路上说。”

炤宁听得云里雾里的,随着他向外走,忍不住又问一句:“多久没睡了?”

“公务忙。没料到皇上起兴去我府里。”他说。

好端端地驾临燕王府,又叫她过去识别劳什子的画作,皇帝不会是别有用意吧?

炤宁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只求皇帝别好心办坏事。

第016章 信物

第016章

去往燕王府的路上,炤宁坐马车,师庭逸策马跟在一侧。

过了一阵子,有王府侍卫快马赶上来,找到跟车的红蓠,让她把小食盒交给炤宁。

炤宁正饿着,欣然接受,打开食盒,见是糟银鱼和双凤楼的肉馅烧饼,当下眉开眼笑,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吃饱之后,她推开马车一侧的小窗户,问起由来:“皇上真的让你鉴赏名画了?”

“嗯。”师庭逸点头,“不知父皇从何处得来几幅工笔画,是你画的。”

炤宁讶然。她这三年画的水墨画很少,闲来专攻工笔画,是旧事阴影之故。而手里所有的工笔画,大多数存在自己手里,少数送给了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士、行程中投缘的友人。这样说来,皇帝把她送人的一些画作收集到了手中?

她汗颜不已。这算是怎么回事?

师庭逸隔着小小的窗户,凝了她一眼,“没想到,你的工笔画最出色,当真惟妙惟肖。”

“若真能入眼,亦是你当初不吝赐教的功劳。”

师庭逸微笑,“胡说。眼下你能做我的师傅。”

小时候,她最先学的是工笔画,孩子心性,常画的是猫猫狗狗,不过是自娱自乐之作,大一些之后,涉足水墨。父亲见她作画有天赋,请了名家来指点,一步步以水墨画扬名。

与他相熟后,得知他最擅长的正是她小时候喜欢的工笔画,央着他把画作拿来看看。几日后,他送给她一幅,画的是她。

他说,这一幅是他自认为画得最好的。

她完全没法子品评,却是极喜爱的,至今收藏着。之后又央着他告诉自己如何调制一些颜料,心得颇多。

亦是为这段过往,她对外人只说不再作画,不让知情人宣扬她改作工笔画的事。什么才名美名,那是她不需要并且越来越厌恶的。

她关上小窗子。

马车停在燕王府门前,炤宁下了马车,抬眼望了望漫长石阶路上方的王府大门。

层层石阶铺就一个缓坡,在以往,她对这段路是厌烦的,不耐的,今日心绪倒是寻常。

师庭逸走在她身侧,合着她步调的频率缓步而行。

那晚自筱园一别,他回到府中,失去了睡眠。

如何都不能入睡,索性埋头处理积压在案的公务,今日凌晨时处理完了,开始肆无忌惮的想念她,思忖着如何才能帮她找出元凶。

上午,仍在书房闭目养神的时候,皇帝驾临。

他只来得及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皇帝已步入书房。

落座后,皇帝问道:“可命人给江府送去了贺礼?”

“是,已吩咐下去。”于公于私,他都不适合去江府饮宴,公务方面,谁都以为他积压了一堆事情,于私,炤宁不愿意见到他,不欢迎他去江府,这是必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让她陷入流言蜚语之中,被人们将她和自己放在一起大加揣测、议论。早已失去了这资格——在他当初放手那一刻。

随后,皇帝命内侍取出几幅工笔画给他看。

画面皆是江南风景中的某个角落,大抵是炤宁喜欢的吧,用色、画艺都非常人可及,给人清新飘逸灵秀的感觉,徐徐展开的同时,江南的山柔水美便灵动的展现在眼前。他并不意外,她是那么聪慧,便是没有儿时的功底,眼下专攻此道,亦可鹤立鸡群。

“炤宁在外这三年,并非一味游山玩水,说起来,算是有公务在身。”皇帝扔下这一句,便往外走,“去看看你的后园。”

燕王府的后园,是他忙忙碌碌两年之久,依着炤宁的喜好建成。

皇帝四下看了看,在暖阁落座,吩咐崔鑫去江府唤炤宁过来,末了吩咐他:“你也同去,亲自将人请来。”

皇帝是何用意,他一头雾水,只希望不要勉强炤宁,不要让她更加不快。

皇帝若是执意好心却勉强炤宁,那他只能抗旨不尊。

他目前已不能再给她欢欣,至少可以不再继续伤害,避免她的困扰。

石阶将至尽头,师庭逸侧目看着炤宁,“等会儿父皇要是有违背你心意的旨意,你别说话,由我应对就好。”

炤宁对上他视线,眼神透着怀疑,分明是在无声地问:你要如何应对?趁机把我踢下悬崖,还是替我纵身一跃?

“于你而言的好事坏事,我心里有数。别任性,听我一次。”

炤宁敷衍地道:“先看看再说。”

“对,你审时度势就好。”师庭逸颔首,之后先一步往前走去。

炤宁看着他的背影,末了凝眸看住他背部衣襟,那里有丝丝缕缕铁锈一般的暗红色。

是伤口渗出来的血迹么?他是这般的憔悴,与伤势有关吧?

她闭了闭眼,阻止自己为此多思多虑。

他如今算是谁?与她有何关系?

去往后园的路上,两人弃车不坐,信步而行。

炤宁想到了耿耿于怀的一件事,对他道:“我记得,曾送你一块鸽血红宝石坠子。那宝石是先父赏我的,若是还在你手里——”她迟疑了片刻,“能否归还?”

他曾送给她定情信物,她自然也送过他。他送她的,她已然归还;她送他的,至今他不曾提及。

师庭逸看也不看她,“不能。”

炤宁侧目,盯着他看。

师庭逸停下脚步,指一指颈间,“我一直贴身佩戴着。这已是我唯一的念想。”

他对儿女情长唯一的念想,只有她,只有她旧时相赠的信物。再不会有别人,再没任何人可取代。

炤宁微愣,对着他憔悴忧郁的俊颜,终是轻描淡写地道:“随你好了。”

他与她都再清楚不过,那颗红色坠子上的点缀,凝聚的是她当初的赤子情怀,是对他掏心掏肺的情意。

曾几何时,她说:“这是我几中之一的心,交给你了,日后跟着你、陪着你。哪日你不稀罕了,记得还给我。”

而今她要收回,他无法成全。

第017章 意外

第017章

皇帝此刻身在梅园,信步游走,赏看颜色各异的梅花。听得炤宁来了,停下脚步,回眸看去。

浅紫斗篷,艳紫衣裙,白玉般皎洁莹润的面容,眉眼如刀刻般清晰,眸子潋滟生辉,明亮如寒星。是这样标致的一个女孩子,赏心悦目。

这亦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孩子。

炤宁上前来行礼,“臣女拜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帝抬一抬手,语气是鲜有的和蔼温和,“同朕逛逛园子,说说话。”

“是。”

师庭逸跟在两人身后,落后几步。

皇帝边走边道:“原以为你回京后便要进宫,却不想,你全没那个意思。”

炤宁恭声答道:“皇上日理万机,臣女若是进宫请安,少不得耽搁皇上处理政务,便一直踌躇着,还请皇上恕罪。”

“倒是会找托辞。”皇帝侧头看了看她,眼中有笑意,“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回家后可还舒心?”

“回皇上,一切都好。”

“这许久,辛苦也难为你了。”皇帝笑道,“不过你这丫头着实讨人喜欢,前些日子,朕唤那名侍卫回宫的时候,他竟问能不能再跟随你两年,想多跟你学点儿东西,长点儿见识。朕自是不准,让你以为被监视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上言重了。”

师庭逸这才明白,原来皇帝曾命亲信跟随在炤宁左右,只不知是何时起。怪不得皇帝曾对他说“她怎么就那么缺你去找她呢”。

“梁先生那部医书,前几册我深读过,印象还算深刻,经你誊录修正之后,更为完善精准。”皇帝的态度愈发柔和,完全是闲话家常了,“眼下想要什么?不论是何心愿,我都会让你如愿。”

他口中的梁先生,是江式序的忘年交,生前年轻时是名士,之后多年四处行医,被世人誉为神医。梁先生晚年常住江府,全部时间、精力用来书写一部迄今最完善的医书,呕心沥血近七年,方完成著作,不久后因精力耗尽而故去。

那时的江式序也已病重,因受梁先生所托,还是亲自将医书呈交至他手里。

他为之动容,允诺一定要让这部医书广为流传,造福苍生。那日,他看江式序气色不错,便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不免问起对方的病情到底如何。

江式序便苦笑,说时日不久了,偏生炤宁懵懂,不肯相信,每日抱着梁先生的著作翻来覆去的看,眼下已能倒背如流,连书中每一幅附图都记得清清楚楚,只为寻找良方医治父亲的病痛。

他是知道的,炤宁过目不忘,当时只是感怀于这等的父慈女孝,心下伤感不已。

几日后的晚间,三女儿柔慧因着不满他的赐婚旨意,跑到御书房跟他好一番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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