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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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炤宁笑微微地走过去,“是不是太安静了,反倒睡不安稳?”

师庭逸失笑,“不是,记挂着你要来,睡到这个时辰,自然而然就醒了。”

炤宁坐到他座椅一侧的扶手上,问起他怎么这个时辰补觉。

师庭逸如实说了。

“下棋下一整夜?”炤宁心说可真是闲的你们,“没说什么事?”

“说了几句禁军的事情。”师庭逸环住她腰肢,“你那个哥哥,跟我还是无话可说。要是我没点儿用处,他连下棋的兴致都没有。”

“那是自然。”炤宁并不为此愁闷,“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膈应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有他韩统领给你撑腰,心里是不是特别有底气?”

“嗯。”炤宁喜上眉梢,拉他的手,“起来看看画,过得去的话,就拿去给皇上看。”

“行啊。”他笑着起身看画。

对于韩越霖这个人,他与炤宁说的从来不多。

那是唯一一个他不能介意不能吃醋的男子。

大约是炤宁十四五岁的时候吧?韩越霖与她的情分就如现在。

他不可能不在意不嫉妒,偶尔做噩梦都是他的宝儿被姓韩的抢跑了。

为这个,他跟炤宁说,不要再跟韩越霖来往。

炤宁立刻生气,说就算不理你,也不会跟越霖哥断了来往。又睁着冒火的大眼睛瞪着他,说你怎么能这么侮辱越霖哥?

他疑心韩越霖对她有的别的心思,她却这样说……那句话真是不伦不类,把他气得够呛。

那时都是气盛的年纪,为这个,他们争吵了一阵子,末了,他愤愤不平地回府,好多天没去找她。

炤宁也真动了气,连个字条都不给他传。

到底,还是他先低头,到江府去看她。

她对他的态度,像是对待陌生人,简直能把他别扭死。不欢而散。

过了两日,他索性耍无赖装病。

炤宁到底还是关心记挂着他,闻讯找了个由头去看他——但是,是等他装病几日后快真病的地步才去的。

他那天在竹园,以为自己是把她得罪苦了,她要跟他斩断缘分。从里到外的转圈儿犯愁——怎么办才好呢?这一下可真是捅了篓子,怎么能把她哄得回心转意呢?

是在那种时刻,她出现在他面前。

相对许久,她语气散漫地道:“看你没事就行了。我走了。”

他拦住她,握着她的手,久久不肯放开。想跟她道歉的,但是说实话,他从小到大都没跟谁低过头,认错这回事之于他几乎是不存在的事儿——想说对不起、抱歉之类的话,死活说不出口。

炤宁也不挣扎,只是抬眼看着他。

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似是映照着他所有心绪。

她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只是神色有些悲伤。

僵持太久,他手上的力道重了些。

她便要趁势挣脱,想走。

他索性把她整个人拥住,牢牢的,紧紧的。

她生气,抱怨着,要抬头看他。

他不准,把她的小脑瓜按在胸膛,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是我不好。别生气,好不好?”

良久,她嗯了一声,又低喘着说:“你再继续用力,我就被你捏碎了。”

他这才惊觉自己力道太重,忙松开她一些,老老实实地道:“我是太怕失去你,这才犯浑起了嫉妒的心思。”

炤宁却已轻笑开来,“越霖哥是我的哥哥,你怎么能嫉妒我的手足?”

他没应声,拥着她去了竹园中的居室。

她瞧着他神色倦怠,似是几日没睡的样子,笑说你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他心神放松下来,真觉得眼皮发沉,可还是担心,要她陪在身边,要让她允许自己握着她的小手,这才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见他的宝儿真就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的眼神,特别温柔。

后来他问她,说我要是不认错,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她想了想,居然点头,“我的哥哥、弟弟都不是跟我一母同胞,但是比任何人待我都好。谁开罪他们,我应该会为他们放弃谁。”

从那之后,他再也不敢胡思乱想,再不敢在她面前说韩越霖什么。当然,也是因为放心的缘故。宝儿会因为他多心那么生气,可见心底里对韩越霖真是兄妹情分。

真正的放心,是父皇跟他说过一件趣事:

炤宁在江府与江予茼、江素馨不睦,经常被那兄妹两个找茬。她受得了,总是当个消遣,韩越霖却是满腹火气。一次索性对父皇道:他与炤宁本就是多年的兄妹情分,那他现在认下炤宁这个妹妹,把她接到韩府去行不行?

父皇听得哈哈大笑,说那怎么行,江府又不是没人了,不可能同意炤宁到韩府。至于你们的兄妹情分,我早就知道,炤宁哪次真吃亏了,你帮她到我面前喊冤就是。

再往后,他对韩越霖,是有着一份感激的。

感激他曾不遗余力地寻找失去下落的炤宁,让只身流离的她被这份手足情温暖,让她不会长久地陷入孤绝境地。

韩越霖所作的一切,在当初,是他有心无力的。

炤宁曾与他提及韩越霖找到她之时的情形,说我哭得像个傻子似的,越霖哥却像是炸毛的老虎。往后,韩越霖给她加派了人手,只要一得空,便跟皇帝告假一段日子,到她所在地团聚一段时日,帮她上下打理。她结交的朋友,他不管情愿与否,都会出面应承。

做到这个地步,也只能是手足才能做到。若是掺杂了分毫的儿女之情,局面不会是如今的情形。

他总觉得,自己欠韩越霖一声谢,可那厮面对他,总是冷得跟冰块儿似的,什么话都会被那冰冷之至的神色堵得说不出口。

“嗳。”炤宁捏了捏他的下巴,“你想什么呢?”这人,盯着画走神了。

师庭逸弯唇一笑,“想着日后要怎么样好生待你,才能报答韩越霖对你的手足情。”

炤宁勾低他,摸着他的下巴,“那是该好好儿想想。”

“我以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庭逸展臂抱住她,“偶尔一想,便会恼恨得无以复加。”又叹气,“人要是能幻化成两个就好了,这样也能痛痛快快地打自己一通。”

炤宁忍不住笑起来,“都没人记得那些事了,何苦自扰。”

不记得?不记得才怪。小东西又在用好话哄他。当他不知道么?她还是不能做到全心全意地信任他——无关是非,那是她的心病。

幸好,这心病是他能够慢慢给她治好的。

往后园的路上,炤宁问起蒋氏兄弟二人的下落。

师庭逸道:“先前我吩咐官员请他们帮忙查案,现在么,让晋王派幕僚与他们‘偶遇’,问及安抚灾民的策略,两个人高谈阔论,晋王闻讯十分欣赏,索性将两个人一道带去了漠北协力赈灾。”

炤宁听出这番话里的深意,完全放下心来。

“我说过,要我们成亲之后,再让他们进京。到时候还不安分,由我出面就好。”师庭逸侧目凝着她,“眼下你只管安心过个好年,不必顾及那些虾兵蟹将。”

“嗯,知道了。”

“可是,你怎么又问起这件事了?是不是谁问起你了?”

炤宁想了想,道:“是太夫人。上午去找我询问,我一头雾水,只好找你要个说法。”

师庭逸问:“仅此而已?”

“嗯!”炤宁脸部红心不跳地点头应声。家丑什么的,她不想跟他多说。

“你就是欠修理,跟我一句实话都没有。”师庭逸语气恨恨的,要不是走在路上,少不得收拾她一番。

炤宁侧头瞧着他,扬了扬眉,一副“你能把我怎样”的样子。

他眯了眯眸子,“这笔账我记下了。”

炤宁只是笑。她才不会去想他日后是怎么个算账的法子,只要现在敷衍过去就好。

再说了,他算账又能把她怎样?一日不成亲,他就一日拿她没法子,不在她手里吃瘪不就错了。

师庭逸瞧着她眉飞色舞的小模样,又气又笑。

**

整个下午,大夫人屡次听到松鹤堂来人传话:太夫人要见她。

大夫人一概不理,安安生生地在小暖阁的大炕上睡觉。

自己有见不得人的事儿,先是要挟孙女,现在这是想要挟她么?

她才不吃那一套。

现在江府的宗妇是她,主持中馈的也是她,怎么会让抹黑江家脸面的人得逞。

太夫人要是真有玉石俱焚的意思,完全可以在众人无从预料的情形下把丑事宣扬出去。但是没有那么做,只是找到炤宁面前说出这打算——定是以为炤宁会因此担心惶惑,会设法将蒋家从艰难的处境中拎出来。不然的话,简直就是自讨没趣,少不得落个得不偿失的下场。

可惜啊,明眼人都看得出,燕王要娶炤宁,无关江家门第,他只是要娶意中人;皇帝赞同这桩姻缘甚至屡次纡尊降贵地让两个年轻人多一些接触的机会,为的是皇室需要江家这样的门第扶持;江家如今必须要以炤宁的得失为重,为了这个孩子,会立场坚定地帮助她成为燕王妃,免却后患。

大夫人知道,这件事之于自己,是到了回报炤宁的关头,要将内宅完全控制起来,约束太夫人的行径,不出岔子就好。

再说了,即便是她一个弱女子办事不得力,大老爷和三老爷都已经要跳脚了,想不到的地方,自有他们照应。

简单来说,太夫人试图要挟炤宁的行径,非但无一丝得逞的希望,反倒将自己逼入了绝境。

家族安危面前,谁会容着她一个妇人做张做致?!她一定想不到,这一行径触犯的是整个家族。

也不能说太夫人太蠢,她只是想不到,炤宁如今已经完全得到了江府中人的认可,并且都愿意尽心尽力扶持她。

过了申时,大夫人到底有些气难平,去了松鹤堂。

太夫人分外暴躁,被明打明软禁的事实让她无法接受。

大夫人倒是神色安然,笑意轻快,“你呢,要么就做个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疯子,要么就做个言行癫狂胡言乱语的疯子。这么多年的婆媳情分,我也不想太为难你,而这取决于你是否识相。”

太夫人到此刻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炤宁已经得到了整个江府的支持。之前她当然是不愿意承认的,她不相信炤宁豁得出去,不相信炤宁这个在家族中人缘儿奇差的人能获得别人的帮衬。

要到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她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

“你看,你这人真是奇得很。”大夫人不紧不慢地道,“不顾亲孙女的前程,只想着娘家那些人的安危,我听了都生气——你就不能一碗水端平么?你做了侯府太夫人很多年,怎么连这种是非轻重都分不清?”

“滚出去!”太夫人暴躁起来,“何时轮到你对我指手画脚了?”

大夫人轻笑,“给你句忠告罢了。你不听,那就算了。日后连衣食起居都吃瘪的话,可别后悔今日所作所说的一切。”她悠然转身,吩咐室内服侍的丫鬟婆子,“把人看好,一日三餐过得去就行,别浪费了粮食。眼下还有灾民食不果腹,我们江府也要一切从简。”

“是!”

大夫人满意了,回了正房。

**

炤宁回府之后,去往江佩仪房里。

江佩仪不同于她,婚事定下来之后,一直闷在房里做针线。京城寻常的大家闺秀,出家之前,都会给婆家的人做些鞋子荷包之类的物件儿,认亲当日能拿出来表示自己的一番心意,也能让人知道自己做的一手好针线活。

炤宁不会遇到这种情形。她对外从来都说自己不会针线。不要说嫁的是师庭逸,便是寻常人,也是一声不会便能免却烦恼,用银票、物件儿敷衍世俗人情。

部分女子的烦恼,在于自己是真的不会很多事,另一部分女子的烦恼,在于自己会的太多,稍有顾及不到的事儿便会被人指责。

——小时候,炤宁就听母亲说过这些话,记在了心里。所以,她长大之后,所擅长的要么就是男子都不及的,要么就是明明擅长但是不告诉外人。

会的太多,就有太多麻烦。

她不喜麻烦。

此刻的江佩仪,正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做针线。

心里想的,是自己与夏泊涛的婚事。

夏泊涛在提亲之后,又与她见过两次,一次是大夫人安排的,在那次之前,夏泊涛其实就特地安排见了她一面。

他说我每次去江府赴宴,都是为着看见你。提亲之事,只望你不要起了反感。

论样貌,他当然是比不上长时间在她眼界内出入的几个男子,但是……他这样深远漫长的心意,她很感动。

其实,她打心底都没敢指望过谁能真心喜欢她——四妹太出色了,谁都比不得,相较之下,她有什么可取之处?

怎么也没料到,他说喜欢她的书卷气和端庄大度。

前者她有些啼笑皆非,心说炤宁也是通读诗书的人,只是人家兴趣广泛,气质里看不出书卷气罢了。

后者她仔细想了想,云里雾里的。还是丫鬟无意中说她对长辈手足自来谦和恭敬体贴,能帮衬照顾的都是不遗余力,这才自觉真有点儿可取之处。

所谓对手足体贴,不过是因人而异罢了。

她瞧不上的,从来都不给予哪怕一丝关照。

但愿,夏泊涛也赞同。

时时想到他那次对吉祥的温柔脸色,想到他在那时的言语,便让她心头微微起了涟漪。

这样,已经足够,该知足了。

思及此,江佩仪由衷地弯唇微笑。

听得炤宁过来,她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出去相迎。

吉祥先一步带着一脸的喜气洋洋跑进门来。

“吉祥也来了啊。”江佩仪笑着弯腰,对它拍拍手,“来,给我抱抱好不好?”

吉祥是很拧巴的性子,除了没来由或有来由认定的人,对别人总是存着一份怀疑和迟疑。犹豫了一小会儿,它才慢吞吞地晃着肥肥的身形蹭到了江佩仪近前。

“唉,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江佩仪满心满意地笑开来,把它捞起,抱在怀中,温柔抚摸,“一天一个样子,也不知道炤宁平日给你吃什么,长得也太快了。”

吉祥可不管她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尾巴,盯上了她腕上的珍珠串,它凑过去,兴致勃勃地用爪子拨弄,上嘴去啃。

江佩仪笑不可支。

这时候,炤宁过来了,一面解下斗篷一面咕哝:“吉祥可真是,瞧着是往你这儿来的方向,不顾头不顾尾地一通跑,也不知它是急什么。”

江佩仪又被引得一番笑,将炤宁让到里间落座。

炤宁看到她在做的针线,拿起来夸赞几句,又建议道:“三姐,你就别那么辛苦了,别做这些。认亲的时候全拿上得了台面的物件儿或是银票应付就是了——现在这个风气,谁还管你针线做的怎样?说句不好听的,针线活的好坏,只要让你婆婆知道就好。那么长的日子呢,会不会什么,瞒不住别人。”

江佩仪当然是认可她这番话的,只是有点儿犹豫,“对同辈小辈的人,都用银票打发的话,会不会落人口实?”

“不会。谁敢胡说八道呢?”炤宁笑道,“定亲到成亲才几个月光景?你要是日熬夜熬的做到面面俱到才是不妥。”

江佩仪想了想,“可不就是么?看我,先前都为这等无谓的事情着急上火,唉,真是……”

吉祥玩儿够了江佩仪的手串,这会儿挣扎着逃出,跳到炤宁怀里。

“小没良心的。”炤宁笑着点了点它的鼻子,继续对江佩仪道,“你就把心放下来吧,我跟三叔提了一嘴,他跟我一起选出了一些物件儿供你认亲的时候用,别再做针线熬眼了。”

“嗯!”江佩仪笑着点头,“四妹,谢谢你。”

吉祥这会儿正用稚嫩的牙齿专心致志地啃咬着炤宁的大拇指,引得她哭笑不得,“哪儿的话。”之后便忍不住拍怕吉祥的头,“你瞎啃什么?我就吃了两块小排骨,你鼻子怎么这么尖?”

江佩仪就笑眯眯地猜想,四妹吃排骨的时候怕是形象不佳,甚至直接用手抓了,不然手上才不会留下味道,惹得吉祥注意。

如此的不拘小节,还叫人觉得可爱亲切的,唯江炤宁办得到。

**

腊月二十七,江素馨和江和仪回到江府,终是结束了被放弃的忐忑挣扎的岁月。

本就是自己同意的事情,炤宁自然是安之若素。

她们回来之后,大老爷便不轻不重地敲打了她们一番,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日后安分守己,再做出莽撞无理取闹的事情,便不是暂时逐出家门那么简单了。

由此,江素馨和江和仪回到家中之后,俱是夹着尾巴做人,只是偶尔遇到单独与炤宁相处的时候,眼神不善。

炤宁不以为忤。她们从来不是她认定的对手,以前不行,日后要争气一雪前耻根本是不可能,这样的人,她连不屑的眼色都懒得给予。

与女子斗,没什么意思。

炤宁比较感兴趣的,是与男子斗。

**

腊月二十九,这个特殊的日子的上午,莫晨邀她到醉仙楼。

炤宁欣然赴约,心知他是有要事相告。

那一贯清雅清冷的男子,有些尴尬地啜了一口茶才道:“太子那几个侍妾,都被佟侧妃动了手脚,不可能为太子开枝散叶。至于林侧妃,就更不需提了,她自己不知情,但是早已着了佟侧妃的道。”

“……”炤宁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要告诉你的是,”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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