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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沈后也不梳头装扮,素净着张脸,满脸热泪地陈述着自己当年身为富家小姐,是如何屈尊下嫁了霍家的穷小子,自入霍家历经寒暑,苦心生养了五个孩儿,可是这般患难与共的夫妻之情,竟是抵不过肚里怀了孽种的狐媚!
那沈后的言语向来犀利,她又是与在座的老臣俱是旧识,搁在前几年,他们都要叫这沈后为嫂嫂,家中的妻儿没少得这位嫂嫂的帮衬,如今看着皇帝提剑来寻沈后,便是也纷纷跪下,劝解着皇帝。
霍允手里提着的那剑顿时成了烫手的山芋。他一向好名声,重面子,若是真是为了前朝皇帝的妃子杀了自己患难与共的发妻,当真是令人发指,便是妙笔生花也是难以写圆这段历史。
想到这,他便是阴沉着脸,提了宝剑出了皇宫。大齐的天下还未平定,沈后又是笼络了一帮重臣,沈家管辖的盐务更是关乎大齐一半赋税进饷。莫说沈皇后沉湖的是个无足轻重的前朝遗妃,便是沉了他的老娘,也且得忍着。
于是这一页就不咸不淡地翻了过去,此后那霍允也是私底下宠幸了几个宫女,可是那些宫女无一例外,俱是下场堪忧,渐渐的,霍允倒是绝了捻花之心,一心处理朝政,与那皇后倒似解了心结,虽不大留宿凤仪宫,但是情面上还算是过得去。
但是国舅沈茂公前些时日却来劝谏了皇后,毕竟曾经的新野小将已经贵为皇帝,身为皇后这般的拘束着皇上的宫闱之事实在是不妥。
沈后当然是不以为然,可是不知那沈茂公后来是说了什么,沈后想了一个晚上后,第二日便陈情皇帝,如今天下安泰,皇帝日夜操劳而不能静心安歇,便是身为皇后的失职,当甄选秀女,纳入后宫,也多些个能服侍皇上的体贴之人。
霍允微笑听了皇后的陈情,点了点头:“最近国事繁忙,就算拣选了秀女入宫,朕也没那个心思赏花,倒是你要是寂寞了,选些伶俐的宫女服侍你也是好的。朕的皇后竟是生出了贤妻的心思,好……好啊!”
沈后微笑着听着皇帝的赞叹,可是心内想得却是兄长的话——莫要盘点昔日情,恩情太重反成仇……
兄长的一番话点醒了梦中人。能同甘苦的夫妻,未必能共甜。每次对镜自览,昔日新野第一等的美人,也渐入了凋零的花期,到底是比不得新鲜娇嫩的。
夫妻的情分到头,便是仇!凭借着镜中日渐衰老的容颜,怎么留住渐行渐远的君心?
既然保不住这情分,她到底是要保住母族一家的荣华,这才是她沈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所以皇帝的身边出现些娇艳鲜花般的女子也好,但是这样的女子俱要是经过她一手调理得才好!
选完了明日要穿的礼服,又看了看搭配的凤冠。沈后这才转头看向自己的二儿子。
对于这个二儿子,她一向是不喜的。
当年他出世时,自己难产,所幸当时接生的产婆还算老道,用尽了各种方法,终于把孩子生下来了,但是也折腾的她只剩一口气。此后,她身体就一直不见好,虽然娘家贴补的人参不断,但是身子骨始终没有恢复。
后来她请德高望重的高僧算了一下,原来这个二儿子竟是克母的命格,解决的办法就是让他在五岁之前远离母亲。那霍允听了,倒是以妻为重,将这个刚出生的二儿子送到六百里外的一个僻静的小村,由一对命硬的中年夫妇抚养,直到五岁才接回来。
加之他十二岁便外出求学,一直以来对父母双亲还有两个兄弟及妹妹都是淡淡的,只有那小安庆许是年龄小,倒是跟这个二哥极为亲信。
如今看来,这个逆子依然命硬克母得很!竟是连她解闷消遣的戏子都要借故往死里打!
于是这般,便是想起了之前种种的不如意,加之明日那选秀女之事,实在是非她所愿,倒是一股脑儿地全都泄在了二皇子的身上。
霍尊霆向来是知道自己母亲的脾气的,虽是在宫外站了一个时辰,可是脸上却是丝毫没有抱怨之色,只是垂手恭听着沈皇后略带刻薄的申斥。
沈后申斥了一会子,见这老二一脸的不痛不痒,倒是失了意思,便半垂着眼皮道:“下个月初,你要纳侧妃,倒是跟你大哥大婚有些冲突,自古长幼有别,你既然是纳个侧妃,倒是不宜太过铺排,一顶轿子过府便可,莫要惊扰了百官才好。”
说完也不待霍尊霆回答,便一挥手:“本宫也是疲累了,下去吧!”
霍尊霆这才施礼出了宫外。
出了凤仪宫时,赶巧碰到了也要进宫面见母后的三弟霍广云。
他老早就在侍卫那听说二哥立在宫门外候了一个时辰的事情了,见二哥出来了,便迎了上去:“怎么?挨训了?”
骁王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霍广云倒是干脆,直接在宫门外跪下磕了个响头,便是对凤仪宫的侍卫道:“本王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给母后请安而已,天色不早了,便不打扰母后了。”
说完竟跟着骁王出了宫。
“明儿咱们的父皇要选秀女,母后的心气儿肯定不顺,二哥你这是正撞上了!三弟我拙嘴笨腮的,还是躲得远些……不过可有一样的好处啊,那各地选上来的秀女俱是模样出挑的,可惜顶尖儿的入了京,却被母后的人给拨弄了下来。那些个被淘选下来的,这都在城东的驿馆里,倒不如趁此机会弄上一两个回了府里,也算是替父皇品鉴了。”
霍尊霆不为所动,依旧一语不发,出了宫便翻身上马,一挥鞭子绝尘而去。
霍广云看着二哥远去的背影,心知这二哥表面上没事儿人似的,心里其实还是动了气。母后虽然坐上了中宫的宝座,做事也越发的没了谱,竟然为了个戏子申斥皇子?若是挨骂的是大哥,或者是他霍广云倒也算了。可是挨骂的是他这位城府最深的二哥,凭着他对二哥的了解,此事绝对不能善了。
唉,连他这样没心眼的都知道笑面虎二哥不好惹,可母后却总是变着法儿的为难着二哥,当真是嫌弃宫里不够热闹。
这么看来,被贬斥出了京倒也不是坏事,他还是趁此弄上一两个美人,早早出了京回转了吧!
这么想着,他便带着几个侍卫直奔秀女所住的驿馆。驿馆里的官员见三皇子来了,自然要好好地巴结,准备把没有选上的秀女都召集起来拜见三皇子殿下,却被霍广云阻止了。到这里就是为寻一个乐子,如果这些个落选秀女们也像自己府上的丫鬟们一样毕恭毕敬地拜见自己那还有什么意思,就是要一进院子一进院子的慢慢寻“奇”览“胜”才有味道。
走进第一个院落,恰巧一个秀女从院中挑帘走进屋子,霍广云当即直了眼。按说秀女们穿的服饰都是宽大蓬松的,看不出具体身材如何,而且这个秀女背对三皇子,更是容貌也看不到,但是那秀女移步时一摇一摆轻轻摆动的身姿却是种带着种说不出的风韵,就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散发出香气,尤其那挑帘弯首的身姿更有种无尽的诱惑,三皇子直瞪瞪地瞅着秀女进了屋才缓过劲来,这女子肤色洁白细腻得宛如上了釉的瓷器,配上无一不精致的长眉巧鼻,弯月一样的笑眼,简直能将人的魂魄勾住。
乖乖,这等的美人都被母后筛选了下来,当真是要替父皇惋惜了。
既然是不走寻常的寻访路,三皇子倒是没有急着将这美人纳了府里,毕竟这些女子是以选秀的名义选入京中,还是要走一走过场的,问了问驿馆这美人的来路,原来是北地选上的樊城的府尹之女,名唤珠儿,明儿一早便要离京了。
三皇子也是被这美人楚楚可怜的模样迷住了,当下便要钻入她的房中。
可是驿馆的管事却是笑着拦住了。
“三殿下,这里毕竟是秀女的暂居之地,您从这儿往外带人,有无数双眼睛在看,这珠儿小姐是明日一早要从北门离京的,您倒不如……来个‘偶遇’可好?”
三皇子听得一乐,觉得这驿馆的管事倒是了懂得风月的,便是打赏了他,又决意来个偶遇,一早候在了美人的必经之路上。
果然第二天,官道尚且冷清时,一辆马车出了城,一路不急不缓地行驶了过来。
三皇子指使着自己的手下,一会偷偷放箭惊了马车的马匹他再来上一场永雄救佳人。
属下倒也机灵,依计行事,当马匹如愿受惊跑了起来时,三皇子凭借在战场上磨练的过人马术,一跃跳上了马车,准备拦着美人一并跳下来。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刚跳到马车上,一撩帘子,便看到那位娇滴滴的美人冷笑着一伸手指,便是将他点倒在了马车上,然后便是敲昏困了个解释。
余下的三皇子的侍卫,还未及抽刀,便被身后突然出现的黑衣人赶紧利索地切断了喉咙。
做完这一切后,那个珠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入一旁的林中,对一个坐在林中大石上的高大男人抱拳说道:“主公,那三皇子果然如你所料,果真是色迷心窍,已经被属下擒获,下一步是否用他换回尉迟小姐?”
第32章
这说话的声音却不似那千娇百媚的脸庞,明显是男子的声音。这时一旁的人递给了“她”一块湿巾,待抹去脸上的涂抹的胭脂水粉后,一颗圆痣便呈现在了眼角处。
原来这珠圆玉润的秀女赫然是那戏子柳迎生扮成的。
坐在大石上的男人摇了摇头:“若是用他去换飞燕,只怕我们还未及出了京城的范围,追兵便已经赶到了。倒不如劫匪一路扮到底,且先往骁王府送信要赎金。”
说完这句后,他又言道:“你出来这么久,宫里不会有人寻你吧?”
柳迎生赶紧说道:“得亏了昨日挨的三十板子,属下只装成不能起床,宫里的一应听差倒是免了,不会有人起疑的,不过属下这就要赶回去了,不能耽搁得太久。”
男子点了点头,那柳迎生便上了马车,绝尘而去了。
此时晨曦拂晓,一缕晨光照入林中,在男子高挺的鼻尖上凝聚出一道微光,只但看那白净的面庞,干净而明澈的眉眼,会让人误以为这乃是个文弱而风度翩翩的书生,可是当他站起身来时,才会发现那健阔的身躯乃是武夫的健阔体魄。
只是这曾经舒朗的双眉间是近一年舒展不开的郁结。
算一算,她已经离开自己一年零十四天了。这段时日里,他得不到飞燕的音讯,每日每日都在忐忑着她的安危,可是得到了她的下落时,却惊闻她要嫁与那霍尊霆成为大齐皇子的侧妃……便是在那一刻,他才猛得惊觉她是真的要彻底离自己而远去了。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自己在一年前没有做下为了权宜之计而迎娶通古阿与公主的决定,如若不是这般,她一定不会离自己而去……不过,没关系,这段错误很快就会被涂抹平整。而她也终将回到自己的怀抱。
想到这里,他慢慢舒展了眉间的郁结。生逢乱世是碌碌平庸之辈的不幸,却是立志天下的伟男儿之大幸。想他樊景从一个籍籍无名的营前传令兵到现在的北地一方霸主,凭借的绝不是幸运二字,是那个总是默默陪在他身旁的女子一力的支持,才有了他今日的霸业。
如若身旁再无那凤眼秋波的恬静女子为伴,取得这偌大的江山又是怎样的孤单?
趁着旭日完全升起前,得马上离开官道,樊景冷冷地看着三皇子,他已经被地毯裹住扔在了运送毛毯的马车上,这将是一举击杀霍尊霆的香饵。
既然她不肯与他相见,那么他会让他的燕儿明白:
这辈子她会是谁的女人!
霍广云的正妃是淮盛侯的嫡女,淮盛侯魏无忌如今受封在北地汶龙关,此乃大齐的北方天然屏障,以此防御北地的叛贼樊景与本部的彪悍蛮夷部落,魏无忌更是霍允的肱骨之重臣。
沈后虽然善妒,但是极善笼络重臣,魏家与沈家的私交甚笃,沈后也对这位三儿媳多加照拂。
今儿算是忙了一天。白日里,那皇帝拣选秀女的兴味不大,也难怪齐帝提不起精神,这些个号称“美人尖子”的秀女们实在是没有几个能入得龙眼的。
沈后暗自从自己的本家入选了几个,还算得上清秀,果然是在众位“美人”里拔得头筹,本皇帝圈点了,封了几个才人,准备着这几日侍寝。
沈皇后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忙了一个白日,便是早早回转的凤仪宫,泡了温泉,洗了长发,又命清秀的小太监用人参珍珠膏涂抹按摩全身,这才合拢了衣服准备着先小憩一会,再用晚膳。
可是还未用晚膳时,便看见了那三王妃肿着老高的眼睛前来面见了自己。
沈后微蹙起不画而浓的眉眼看着她,复有舒展,微笑道:“这是怎么了?”
三王妃泪眼婆娑地将一封书信呈给了皇后。
沈皇后从侍女的手里接了那书信展开一看,登时凤仪失色,这竟是封劫匪绑票勒索赎金的书信!
究竟是哪里的贼人?竟是这般的大胆,居然绑缚到了皇家这里!那三王妃抽泣着言明京城的大理寺已经在官道上发现了三皇子贴身侍卫的尸体,证明那书信里所言非虚。
“还不快随了本宫去见皇上,在这里一味的哭泣有什么用?”沈后便是立刻起身去见皇上。
可是那三王妃却还是不动,期期艾艾了一会,到底一脸羞愧地说出来:“大理寺的人追查到三殿下是因为去了驿馆……看看落选秀女,而被贼人引到官道僻静处被抓的……”
沈后听了一愣,立刻明白了过来,整个身子往后一仰,气得是浑身哆嗦——这边老子还没选定秀女,那边的儿子便是亟不可待地拣选着,怎么一个急色得难看!
老三现在本就是待罪之身,他此次秘密返京乃是那沈后几次向皇帝开口恳求的结果。如今闹出这么大的风波,传到皇上那里,她也是难辞其咎。
更何况,她让老三回京还有内里的一层隐情。前些时日南边的苗部归附,开通了商路,苗地出井盐,虽然味道不及海盐,但是价格低廉,井盐大量涌入,着实搅了沈家独揽的盐务生意。
当时沈家的大公子曾经进宫与她提及了此事。
霍广云明面上被贬岭南,可是实际是在她的授意下去了苗部,收买了长老提高了盐价。可是这样一来,大批靠井盐为生的苗民便遭了秧。听着老三前几日进宫时提起,曾有些盐农聚在了一处,拦截过他的车马。
这么左右一想下来,若是那劫匪乃是苗地的大胆暴民,当真是不宜惊动了圣驾,若真是只要赎金,到底是偷偷解决了才好。
再看这书信上写明了要二殿下骁王亲自交付赎金,便问道:“老二可是知道这事?”
三王妃抽噎道:“如今三皇子被贬斥出了京,京城里的宅邸都充了国库,这书信便是直接送到了骁王府的,然后是骁王命人将书信送到了驿馆的臣妾这里……”
沈皇后皱着眉接着问:“老二是怎么说的?”
“二殿下说……此事甚大,他不宜做主还请皇上定夺……可是臣妾却觉得此事不宜惊动圣驾,便是先来告知母后……”
沈皇后冷笑道:“你这妇道人家都明白的事情,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亲兄弟生死攸关的事情,他都不上心,当真是铁石打造的心肠!”
当下便命人去宣骁王进宫。
可是过了一会,传信的侍卫回来,小声回道:“启禀皇后,二殿下奉旨要去山东彻查盐务,已经出了京了……”
骁王的确是出京了。不过这份盐务的差事倒是不那么急切。出了京口后,他便在郊外的都尉营停下歇息了。肖青看着骁王居然在大营里支起棋盘,优哉游哉地下起了棋来,便在一旁侯着,可是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骁王,那三殿下的事儿,您真是不管了?”
骁王没有说话,只是说道:“将监视那柳迎生的人都撤回,免得打草惊蛇。”
肖青心知骁王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自从上次公主遇袭后,便他便奉骁王之名,秘密彻查了公主的身边之人,却觉得毫无可疑之处,直到那柳迎生被打了三十大板后,却出了戏班暂时居住的宫中乐坊,被骁王布置的暗探撞了正着,这才露出了破绽。
“色字头上一把刀,老三也是该长些教训了,若是此番能顺利抓获那贼首,他就算于是遇险也算是为了大齐的安定捐躯,不愧为霍家的好儿郎,倒是也没留下什么遗憾。”
听着骁王的话,肖青的脸一拉,暗暗为霍广云三殿下捏了把汗,于是言道:“既然殿下不想管,那为何我们还不快些出发?”
骁王落下棋子,说道:“本王是不想管,可是本王的母后怎么会依呢?倒是要走得慢些,免得母后的人追不上来,回去要挨板子的。”
果然不出骁王所料,棋盘摆了三局时,果然营地外有人语马嘶的声音,来人气喘吁吁地趴伏在地上,说道:“皇后请骁王入夜进宫,有要事相商。”
许是营地离皇宫太原,沈皇后在宫里一直等的蜡烛泪尽,连换了两次,才等来了骁王。
“儿臣参见母后。”
沈皇后看着给自己行李的骁王,强自忍着气儿道:“且起来吧,你的三弟如今生死未必,你可倒是好悠哉!难道当真我们霍家的人,都跟你骁王还无干系!”
骁王垂首恭立在一旁说道:“怎么会?三弟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