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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静默了很久,才听宝珠说:“……我就想问问你几号回来,你同学的婚礼在12号,你回来之后,还得再坐飞机回去一次,这个月辛苦你了。”
乾启听出她语气里的心疼,安慰道:“这有什么,这个月事情多,又不是天天如此。”他看了下时间,“你倒是提醒了我,等会我给陆淮打个电话问一下,看看他想要什么新婚礼物,正好从这里给他买一份。”
“那你先打电话吧,今天公司还有新人要来,我得早去。”
乾启柔声说,“那好,等午餐时间我再给你打。”
对面毫无意外传来宝珠的笑声,“你打电话和我吃饭一样,一天三次。”
乾启笑着不说话,等她挂了电话,他却没有再打电话的兴趣,而是直接去了浴室。心里顺便想着明天自己要见的人,这次来送拍品是一方面,外销瓷始终是他们的主力,后面这段行程,他得见很多经销商……又想到,宝珠搬家是个头疼的事情,这次他回去,无论如何得让宝珠搬家。
思绪被打断,是洗手台上他的电话,乾启在浴缸里懒得抬手,反正不会是宝珠,他没有动,电话自动响到没有力气就停了,但是没多久,又顽强地响起来。
“嗯,打两次,代表应该有急事。”乾启懒懒地自言自语,不情愿地伸手扯过旁边的浴巾,裹在腰上跨出浴缸去接电话,一看号码,他笑了,“我还说迟一点给你打电话呢。”
“乾启——?”对面传来陆淮异常焦急的声音,“你先告诉我,上次你帮我找的那专家可信吗?就是我们拿去的那个盘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的声音焦灼中带着绝望,乾启一下收起笑容,“怎么了?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陆淮站在医院门口,深吸一口气,理清思路说:“就是上次那个盘子,我现在在港城,我们送到这边的拍卖行,人家说是假的。”
“不可能!”乾启果断地说:“那盘子绝对是真品。”
陆淮说:“如果是真品为什么人家说是假的?佳士得可是大拍卖行。”
乾启也搞不清他是什么情况,问道:“你确定是他们的专家说的,他们有四十多个分类,你确定安排给你们的专家没有种族歧视之类的?”
种族歧视?!
陆淮苦笑道:“人家何必在这事情上种族歧视我们。”
“没事——”乾启说:“你先把盘子放好,婚礼的时候,我再帮你去看看。”
“没有婚礼了……乾启,我没法结婚了。”陆淮平静地说,“静静为了这个盘子,把她们家的房子都按揭出去了,现在两套房子的贷款,盘子卖不出去,房贷还不上,什么都完了……”
他平白直叙的口气,带着一种认命的绝望,像人想不开之前回光返照的语气,乾启脑子一蒙,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他觉得自己完全听不懂。
陆淮说:“唐静晕了,现在还在医院,这个盘子,害得我们家破人亡,乾启,如果唐静和她肚子里的宝宝有什么意外,我真的连家也回不去了,我没法面对唐静的父母……”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独在异乡,没有朋友,又突逢这样的打击,如果老婆孩子有事,他真的不敢想。
“不对,你把话说清呀!”乾启在电话那边喊:“你说的我脑子都乱了,你一点一点慢慢说。怎么会还有房贷,又是两套房子的贷款?你说仔细点,我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事到如今,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陆淮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就是那个盘子……”他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了两步,茫然的看着远处,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尽量不添不减任何细节,都和乾启说了一遍,“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这盘子到底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赎回这个盘子,唐静把她爸妈的房子都押给银行了,我真不敢想,我们这一次怎么回去,怎么面对两家的老人。”
乾启听完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费了好大劲儿,才理清楚关键,没想到这个盘子,竟然惹出这么大的问题,他说:“陆淮你先别着急,你带着东西到安城去,先让专家看一看这个盘子是不是还是先前的那一个。”
陆淮说:“这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人在美国,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乾启说,“你到安城去,去找宝珠,她会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儿?”
陆淮不确定道:“你的女朋友,那么年轻,找她能有用吗?”
“找她如果没有用,那你找谁都没有用了。”乾启胡乱穿了件浴袍,说道,“宝珠自己就是开拍卖行的,你拿到她那去。先看了东西我们再说。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等你女朋友醒来,检查没大问题,你们就赶快离开那里,先去安城。”
乾启挂了电话,立刻给宝珠打了电话,可响了几声,宝珠都没听,估计在开会,他发了条短信过去。
******
宝韵艺术品拍卖公司,
会议室里,只坐着宝珠和赵新。中间的桌上,摆着几件他们刚带回来的“回流文物”。
赵新说:“这我觉得和小启带回来的那定烧瓷一样,我怎么没看出你说的那什么光?”
宝珠整理着桌上的照片,“那叫贼光,新瓷器上有,古玩都是发这样温润细腻的光,你多看多摸。”
赵新老实地说:“可你这也是新烧的呀。”
宝珠淡淡扫了他一眼,“胎土里面我们做了变化,明天下午会有专家来,和苏富比那些大拍卖行一样的鉴定方法,大家彼此盲看,你倒是看看,他们会给你一个什么鉴定结果。”宝珠站起来,把照片装进袋子里,开了门往办公室去。
赵新锁上会议室的门,里面有贵重物品,跟着宝珠过去,嬉皮笑脸地说:“宝珠这事我怎么就是想不明白,这行的弯弯绕绕怎么这么多?什么时候我才能入门?是不得捡个漏才能证明自己够水平?”
宝珠却没有回答,她拿着手机站在那里,像是看上面的短信,赵新静下来,觉得她的表情有些严肃的吓人。
短信翻看了几下才看完,宝珠放下电话说:“现在的艺术品市场,是最肮脏混乱的地方,别说手上没真东西的想捡漏,就算有真东西的,到最后也有可能被玩的倾家荡产!”
她把手机扔在桌上,“上面有航班号,你安排人去机场接人吧。”
第174章
傍晚时分
宝韵迎来了那对倒霉的客人,张纷老师也特意被宝珠请了来。陆淮扶着唐静一路从外面进来,打量着宝韵,这拍卖行,可比他们去的那间小多了。
但此时,他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只希望有个人能告诉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人在会议室坐下,盘子一拿出来,张纷就和宝珠交换了一下眼神,东西真不真,其实就是第一眼的事。
但考虑来人的心情,张纷还是拿起手套,戴上拿过盘子,仔细地端详起来。
宝珠看着唐静,她面色惨白,而陆淮,脸色发黑,一看就是休息不好,俩人呈现出不同状态的疲惫,和上次的样子简直是天壤之别,令人觉得很心酸。
张纷老师把盘子往左一伸,放在宝珠面前,“你看看,我觉得被人换过了。”
“什么?”唐静一惊,“您说被换过了是什么意思?”
张纷卸掉手套说:“就是字面的意思,这盘子,不是上次我们看的那一个。”
唐静陆淮目瞪口呆!
作为一向奉公守法的普通人,他们完全没想过这个可能。
宝珠拿过桌上的另一双新手套,戴上,翻过盘子底,看了一下底款,对张纷说,“九十分的东西,这款写的差了点,”她靠近张纷低声问道,“你说我们直接送了这盘子去验指纹,能验出来吗?”
张纷笑着摇头,“不知道都过了多少次手了。”
宝珠略遗憾,坐正了身子,放下盘子,看向对面的两口子,“盘子百分之一百是被换掉了,这不是我们上次看过的那个。”
“不可能呀。”唐静说,就这么短的时间。
陆淮也问:“那这种情况一般应该是谁换的?”
这把宝珠还给问住了,她看向张纷问道:“张老师,我不想把人想的那么坏,这拍卖行监守自盗的您听说过吗?”
张纷说:“博物馆都有监守自盗的,何况是拍卖行。”
宝珠默然半响,看向陆淮和唐静,“我说一下自己的猜测,按照你们先前所说,我判断,香港那个上拍的,应该就是你们的盘子,只不过别人调了包,这个掉包的人,有可能是你们的那个朋友,也有可能是他工作的拍卖行。”
唐静说:“可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巧,有个一模一样的盘子?”
宝珠摇头,“不是他们正巧有个一模一样的,而是你们送了这个真的过去,他们按图索骥,做了个假的。”
张纷说:“现在古玩一般都是一样一个,哪里有那么多重样的。”
“可他们是怎么换的呢?”唐静想不通。”
宝珠仔细想了想陆淮描述的情况,慢慢说道:“你们说……当天你们送了东西去拍行,然后签了协议,东西就入库,放在了拍卖行,过了几天,才见到来议价的人,是吗?”
唐静点头。
宝珠皱眉问道:“这中间的几天,到底有几天?”
陆淮说:“没有超过一个星期。”
宝珠站起来,走过去打开门,到隔壁房子去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乾启的显微照相仪,还有手提电脑。
张纷笑道:“你也会用仪器?”
宝珠对着那盘子拍了一张,“我看看釉下的情况。”拍完她坐回张纷老师身边,看了会照片,靠近张纷低声说道:“果然是气烧的,这种盘子,给我们窑厂几天时间,烧的比这还好呢。”
张纷挪了下电脑,看了会,摇摇头,觉得专家遇上现在高科技作假的,都只能摇头。
宝珠合上电脑,“几天时间,再弄一个这样的东西没问题。”
“那就是说拍卖行给换了?”唐静一下站起来起来,如同即将要熄灭的烛火瞬间燃烧起来,“如果是真的,我一定要告他们,这次一定要!”
宝珠不知该怎么说,这种官司怎么可能打赢,根本无法证明港城那个是他们的,这个假的他们又拿了这么久,她说:“这事不能急,你们首先得弄清楚,这件事是谁干的。”
唐静说:“我们是在拍卖行交易,有了问题,当然应该先找拍卖行。”
宝珠把自己面前的笔,挪了一下,又把张纷老师的笔拿过来,两只一模一样的笔靠在一起,慢慢说道:“国内古玩鉴定这块没有一定的标准,全靠个人的眼力,就算到了法庭上,我和张纷老师的鉴定意见,也只是个人意见,他们要说是真的,法庭也没办法。”
唐静不解地望着她,对于外行来说,实在难以明白。
宝珠说:“就是这样,如果交给公安机关处理,也会很麻烦,因为取证这块很艰难,目前我个人觉得,最有效的偶尔可以依靠指纹。”
张纷老师笑着摇头,揶揄道:“你那次是个案,指纹也行不通。”
宝珠笑了下,也不觉尴尬,对着他们继续说道:“你们看,就是这种情况,取证艰难,就像现在的情况……当初是真的,但现在已经换成了假的,你们现在要回去讲理,他们很有可能翻脸不认,说这盘子是你们自己换掉的。”
“怎么会这么荒谬?”陆淮说。
宝珠说:“事实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鉴定标准,所以如果专业知识欠缺,在这行很容易上当。”
陆淮和唐静面面相觑,“……那怎么办?”
“不止是这样……”宝珠又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东西还换过买家,你们上头的那个买家,他把东西放在家那么久,你们说这段时间,得有多少机会,这个东西可以变成假的。”
宝珠细数着可能性:“可以有无良的朋友,在他们家看到这盘子,弄了个假的偷梁换柱。”
“也有可能,是在卖回给你们的时候,他们干脆做了个假的,因为真品现在价值太高。”张纷补充。
宝珠说:“最大的可能性,还是在你的那个朋友,他作为一名专业人士,这其中,怎么都不应该少了他的参与。”
陆淮和唐静已经被说的瞠目结舌,原来这么多环节都可以作假被骗,他们只是要正当的卖个东西,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宝珠思考了一会,又问道,“那盘子再转手卖给你们的时候,你们有没有验过真假?”
“验过,是真的!”陆淮说:“还是那个拍卖行的专家。”
宝珠笑了,肯定道:“那就说明问题出在拍卖行,盘子一真一假,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不是欺负外行吗?”唐静觉得非常无助,“明明我们的盘子是真的,我们只是想卖了盘子买个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些人,怎么可以这样……”
张纷老师说:“这行自古就是欺生,每个新入行的,都是一点点从打眼吃亏里练出来的。”
“不对!”宝珠果断摇头,“这种是欺诈,古玩圈里的打眼捡漏和这种还是有区别!有本事去骗行内人,没本事的才骗外行,何况还是拍卖行,要我说,这种把人家的真东西换掉的行为,简直就是同行败类!”
张纷失笑。
宝珠看向唐静说道:“你们先别急,事情已经这样了,着急也没用。当务之急,你们应该先回去找你那个同学,看看他是否知情。”
唐静急切地望着她,眼泪在眼眶里转,张纷老师站了起来,这种事情她见过也不少,觉得除了心烦自认倒霉,没什么办法,开门出去了。
唐静对着宝珠说:“为了这东西,我把我爸妈的房子都抵押了,完全没料到,还会变成假盘子,我现在都不敢回家,如果我爸妈知道,非把他们气出个好歹。”
宝珠知道她怀着孕,安慰道:“那你们回去以后就先住在酒店,我这里正好有点事,实在走不开,你们先回去,问问你们同学是怎么回事,我把后面的事情安排好,最多两三天,就过去找你们,到时候咱们再想办法。”
听宝珠这样说,唐静依然觉得心里七上八下,她可怜巴巴地追问道:“像这种情况,有机会告赢他们吗?”
宝珠坦白道:“要走正当渠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你们搜集证据半年一年,到了法庭上,他们可以简单的一口咬定,这就是你们当初送去的那个盘子,或是被你们后来自己换了,所以根本没用。要想其他办法才行。”
唐静觉得心里一点希望也看不到,但仅余的理智告诉她,宝珠作为一个帮忙的朋友,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容易,她不能追着问。
宝珠把他们送走,旁边屋里,张纷和赵新在等她。
“走吧。”赵新拿起车钥匙,“我送你们回家,有话路上说。”
张纷没动,看着宝珠说:“你要管人家的闲事?”
宝珠笑道:“这怎么是闲事,大家都是朋友。”
张纷劝道:“对方是大拍卖行,你在安城现在横着走也没人管,但到了外头,比的是人脉和实力,你要不还是等你那男朋友回来吧。”
宝珠一愣,还没说话,赵新不答应了,“哎……张老师,起码我还在呢,我也可以帮宝珠。”
张纷说:“那你倒说说,这事你要怎么帮?”
“这……这我那儿知道。”赵新顿时被问个哑口无言。
张纷站起来,走到宝珠面前,低声说道,“你想帮人是好事,但这事情怎么告,主动权都在对方手上,拍卖行欺生的事情太多,这根本不算什么,以假换真,有理说不清。”她把宝珠拉到门外,担忧地说:“上次在博物馆吃亏的事情你难道忘了,有理说不清,我不想你再经历一次。”
第175章
宝韵
宝珠坐在桌前,桌上是图册的清样,赵新坐在对面,正用手提电脑在和乾启视频,他们的早晨,正是纽约的晚上,乾启刚叫来晚餐。
“小启……你劝劝宝珠呗,这事去有什么用?交易都完成了,所谓买定离手——哎呀。”他捂着脑袋,看着宝珠,“你干吗打我,我说的是事实,他们这事是一步错,步步错!”
乾启在对面笑起来。
宝珠收回打他的书,敲着手掌心反问:“怎么一步错,步步错?”
“首先!”赵新挪了挪电脑,让乾启可以看到宝珠,他觉得这样可以起保护作用,当着乾启的面,宝珠不会轻易再用书敲他,他说:“首先他们错在,不知道多找几间拍卖行问一问,去了一家就和别人议价。”
乾启隔着屏幕点头,似是而非,“你继续说。”
赵新又说:“议价完了,后来外面拍了高价,他们又回去要东西,古玩有行规,出门不认账,他们回去不地道,是不是这道理?回去就算了,还不知道自己带个专家去,真不知说他们什么好。”
乾启点头吃着东西,“宝珠也在听吧……你继续说。”
赵新趴在电脑前,好像恨不能钻过去和乾启同台吃饭,“我这次真的用心了,我还特别咨询了律师,律师说,如果从合同法重大误解这一条,他们也不占理,因为对标的,价格,数量等,认识有错误,因而造成重大损失的情况,造成重大误解的合同才是可撤销的合同。
但当时,陆淮他们觉得这盘子,就值两百万,这里面没有任何误解的成分。所以首先,他们卖了盘子又退,就是不对的!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