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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耀钧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
宝珠说:“得罪了一个人,人家背后就可能有师傅,师兄弟,大家攀枝错节,如果想挥剑斩落,挥下去一次,就会发现还得有第二第三次,起初也许是挺快意,到后来……想收手的时候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荣耀钧拉过她的手,“你怎么想这么多?以前你不会这样想呀。”
宝珠摸向身上的毯子,扯了扯说:“我现在已经到退隐江湖的时候,武功也废了,自然想到这些。”
荣耀钧想到自己刚刚做的那个梦,又看向宝珠放在毯子上,白净并拢的手指,她以后不能画画,也无法写字,不知还有什么乐趣?他的心中忽而不忍,一句话冲口而出,“宝珠,你想不想走?”
从她醒来,俩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个问题。他伸手按了电视的静音。
宝珠的心,瞬间跳快了,她攥着身上的薄毯,不说话。
荣耀钧看着那格子毯上她的手,紧张地攥成小拳头,他的心里又酸又涩,伸过去拉上,“其实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放不下你,想到失去你,连想也不敢想……但最近,我想了许多……也许没什么大不了,还是一样的过日子,这世上,多少人都经历过这种感情……现在我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这日子怎么过,但也许我真过的时候,也就过去了。”
宝珠愣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荣耀钧会说的话,他一直都那么强势独立……虽然看他最近做的事情,已经变得不像他……
又听他说:“这次的事情,我没有想那么多,只想把你留在身边……你怪我吗?”
宝珠想到那一天,自己几乎绝望,拼命的在脑子里搜刮自己会做什么?会画画儿,会做高仿瓷,甚至想到可以帮别人盗墓。
她又想到了那只狗……经过那样的情况,爱情的确已经不重要,这道理粗暴一点讲,自己如果被强。奸,被弄死,乾启不止会伤心难过,还会悔恨后半生。无论如何……这个人给了自己和乾启一条活路。
所以,可以让他负自己,
自己却独独不能负他!
从她醒来,到做完手术出院……这一刻宝珠终于明白,她已经再也走不了了。
除非他能放手,除非他能解脱,不然,她只能陪着……
不其然想到,两年前,也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她无依无靠,如今,她不再需要防备别人费尽心机,那些温暖的日子留在心里,谁也夺不走。
她柔声说:“……我曾经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原来不是。这样的日子很好,没人欺负我,我心里不用提心吊胆,在你和我之间,如果要成全一个人,我愿意成全你。”
荣耀钧心中剧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电视上的光照在她的脸上,她那样安静美好的坐在那里,送她走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终究是——不舍得。他如同修行一万年,终于有了与她相守的机会……何况这是宝珠,她和自己,才应该是天造地设……他们只不过绕了一个圈。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她的唇上,那里不知是不是和梦中一样的柔软,停留了许久……却最终是转开视线,说道:“过几天你眼睛好了,我想回家去,那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
荣家
“怎么伤了眼睛呢?”简老太太最为开心,她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这个女孩子。
宝珠摘下墨镜:“……已经好了”
荣老太太慈爱地摸着她的脸,“来了就好……作孽呀,以后要多去医院检查,别落下毛病。”
宝珠点头,视线扫到墙上一幅画,她站了起来。
“认出来了?”老太太立刻脸显喜色,“……我让钧哥叫你过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幅画,和你画的是不是很像?”
宝珠点头,“……当然。”她看着那云霭雾腾,看着……看着……她忽然笑了,转身看向荣老太太,问道:“您和这位……是什么渊源?”
荣老太太说:“能有什么渊源……这是简家大姑娘的画……当年,我也不过是她的一个丫头。”
“小丫头?”宝珠开始想是哪一个。
荣老太太看着她,一脸喜爱。
宝珠问道:“这位的画作,您还有吗?”
“没了——当年她去的早,家里一下乱了……哎……那么大的家,也是说散就散。我被家里人接走……那真是树倒猢狲散……”
宝珠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看着荣老太太,只想着,如果自己和荣耀钧一起,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下嫁。
隔壁房间
荣耀钧拉开窗帘,看着外面,脸带喜色地说:“小武,我想把拍卖行的事,都交给老四。”
“为什么?”小武神情巨变。
“什么为什么?”荣耀钧好像不知道自己说的决定多恐怖,淡声道:“老三跑了,家里暂时没其他合适的人。”
小武摇头,“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荣耀钧一合窗帘,“宝珠不想待在古玩圈,我想陪她到国外去住。”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待在古玩圈?”小武一猜就是为了宝珠,他只觉得一股邪火向上冒,说道:“她混的如日中天,风生水起,有哪个女人还能像她一样,用这么短的时间,走到现在这位置。”
荣耀钧想到宝珠的丰功伟绩,微笑起来,“但人会变,她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想法已经变了,她心中有了退隐之意。”
“退隐什么呀!”小武低喊道,“你为了她,把曾经坚持的,坚守的,全都舍弃了!”你到底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荣耀钧说:“我心里总是不安,开始我以为乾启会来要人……我知道宝珠不会跟他走,她那人最重情义,可现在……这么久乾启竟然沉得住气,我反而不想再冒险。”
小武快气晕了,觉得荣耀钧真是当局者迷,“乾启怎么可能放弃宝珠?你就算娶了宝珠,他都不会放弃的!”
荣耀钧说:“所以这事还是在宝珠,以后她会发现,我们俩在一起更加好。”
小武傻看着他,这一刻,他忽然发现,爱一个人痴迷的时候,原来别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爱到深处总是痴,原来再睿智都一样。
荣耀钧希望小武可以留下帮忙,难得地解释说:“何况……宝珠的手伤了,留在这里,我不想她触景生情……”
小武连连摇头,终于忍无可忍,豁出去说道:“这你也相信?!”那个女骗子,这事都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我为什么不相信?”荣耀钧反问,“她会不会画我都是一样爱她,我只不过心疼她少了兴趣爱好而已。”
小武彻底无言以对,觉得宝珠真是太可怕,能让男人为了她这样……
正心烦意乱,他的手机响,他按了接听,对面传来声音,“武哥,拍卖行里成交了一对天价拍品。”
“成交就成交了,现在这年头,没天价的就不算成交!”小武没好气地说。
“不是!”那人急道:“一对民国瓷,拍了五个亿!”
“什么?!”小武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
荣耀钧没想到,事隔一个多月,他和乾启会这样见面,还是自己主动联系他。
自己家的拍卖行,出了五个亿的天价货,还是民国瓷,如果处理不好,他实在不敢想象后续会发生什么。
寒冷的夜,小机场上灯光寥寥,乾启走下飞机,旁边人过来报告,他听完,冷笑着说道:“把拍卖行交给别人,带宝珠出国,他这是拿了全部身家去抢一个女人,可我的宝珠不值他那副身家吗?”
薛利从后面跟着下来,“周达他们去的拍卖会,怎么才拍五个亿?”
赵平在旁边,连忙说:“五个亿还不够?!那拍卖师最后手都软了,差点站不住!”
乾启说:“让他们知道一下,我家宝珠的身价,那才是两个嫁妆!”他侧头对薛利说:“我给你说他会主动约我吧。”
薛利看着远处驶过来的座驾,冷着脸说:“你就不担心别的?”
大家都是男人,乾启明白他的意思,自己有保姆阿姨报告,自然是不怕,荣耀钧对保姆阿姨是不错,给钱给东西,可惜自己出手的早,阿姨意志坚定不叛变。自己的宝珠自然也没叛变。
手机又响,他拿起来一看,笑着说道:“又是荣耀钧,我见他一定要提醒他,这样太不沉着!”
******
情敌见面,相约的地方是荣耀钧的另一处别墅。
圣诞剩三天就到,乾启说:“宝珠怎么样?最近胖了还是瘦了?”
荣耀钧本来想招呼他坐,一看他进门就直奔主题,他也不客气,“你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看吧!”乾启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针不扎到自己不觉得疼,现在是你们家最大的拍卖行出问题,所以你紧张了!”
“五亿的民国瓷!明天传出去,全国都震三震!”荣耀钧说:“咱们俩的事情,你搞这些手段也太过了。”
乾启大笑起来,“你扣了我老婆,还说我手段太过?”
荣耀钧说:“是宝珠自己不愿意走。”
“对!宝珠不舍得走。”乾启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一直都觉得我配不上宝珠,她的玲珑心思我根本欣赏不了。而你和她,根本是一样的人,所以她和你在一起,理所应当应该爱上你,是不是?”
荣耀钧没有说话,用沉默回答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乾启说,“其实我也挺佩服你,你知道宝珠的性子,能让她当成自己人不容易。她明明已经对你严防死守,可是到最后,你还是硬能挤到她身边。”
荣耀钧想到曾经和宝珠的点点滴滴,露出一点笑容来。
乾启打量着他的别墅,“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原来她曾经和安城博物馆还闹过不愉快的事情,也是你帮她摆平的,你竟然有本事让宝珠欠下你这么多人情,一个又一个,虽然她也还了……可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有了你的今天,”
他看完环境,看向荣耀钧,“可你想过没,宝珠不走,是因为她重情重义,你救了她,那是个什么地方?你也看到了,你救了她,她就不会舍得伤你的心,宁可委曲求全待在你身边,荣耀钧——”
他猛然提高了声音,“你以为以宝珠的聪明,她猜不出是谁绑架她吗?”
荣耀钧心中大惊,条件反射说道:“不知道你说什么。”
乾启说:“怎么?以为荣芝华跑出国就没事了?我告诉你,他不止出国了,而且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荣耀钧面色一青,“你什么意思?”
“你知不知道他当时要撕票!”乾启瞪着他,“先不说你这人不地道,我让你去查,你骗我说和他没关系……你知道是他之后,还敢仗着自己救了宝珠留着她,你不想想,谁害的她。”
“荣芝华做的事情,我不需要对他负责!”荣耀钧说,“何况你当时打电话的时候,我确实不知道和他有关。”
乾启一抬手,“可你知不知道,宝珠得罪荣芝华,有一部分也是因为你!”乾启恨地咬牙,:“他说你爱宝珠,抢了他的一切,他要你一辈子痛苦才下的狠手!……我们问的很清楚。”
荣耀钧怔在那里,而后慢慢地坐在沙发上,像失了力气。
乾启冷声说:“……所以我让人把他也卖了,就是那些偏远山区拐卖妇女的地方,让把他也关在那种黑屋子里……给你个念想,你要想找,也可以慢慢找。”
荣耀钧的心慢慢沉下去,不知乾启说的是真是假。
乾启说:“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干什么去了,我给我家宝珠报仇去了!”
“……原来如此!”荣耀钧终于明白了,说道:“既然你找到他,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他跑了之后,我也一直在找他。”
乾启当然知道,他有些不耐地一摆手,“还是说我的宝珠!你可以为她不要命,可你无法为她搭上你家的全部!——我都不和你说那么多,也不用我爸来大你!也不用荣芝华来威胁你……”
说到这里,他忽然指着荣耀钧,“……你说说你多小气,以前宝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要见她我从来没拦过,但现在她在你那儿,你连门也不让她出,你别不承认,你这种就是心虚。”
荣耀钧说:“……她眼睛不方便。”
乾启胸口如同挨了一重锤,刚才的意气风发,险些土崩瓦解。他吸了两口气说:“我不给你说那么多,刚刚天价成交那嫁妆瓶,是宝珠做的。”
荣耀钧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嫁妆瓶!
乾启说:“这样,咱俩这口气,也有两年了!我给你个机会,你也知道宝珠做的东西都有暗款,既然你觉得你比我更了解她,你比我更衬得起她,那么你找出来这暗款——只要你能找出来,我就心甘情愿放弃宝珠,我会承认她跟你过,比跟我过要好!”
荣耀钧看着他,怎么能不同意,大兵压境,拍卖行危在旦夕,他又有荣芝华,就算现在要宝珠,自己也得给!
这场赌局,完全是大赠送!
而后他明白过来,——其实乾启的心里,始终也是不服气。
荣耀钧笑着站了起来,他当然会答应,不应这一场,首先自己不够爷们,不够坦荡,其次也变相说明,自己没有底气,唯一的筹码,就是觉得自己比他更了解宝珠,他现在用这个来和自己比,又如何能够不应战?
“好,一言为定!”荣耀钧说。
乾启:“以圣诞节那天下午六点为限,还在这里见,三天时间,够不够?”
“绰绰有余!”
车离开别墅,荣耀钧和乾启往不同的方向而去。荣耀钧从倒后镜看着乾启的车,觉得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所应的,最幼稚的一场赌约,也同样是,最不幼稚的一场赌约,为了一个女人打堵,一赌,就是自己一辈子的幸福。
一到拍卖行,他就见到了那一对民国瓷,当时他心中的无名火就燃烧了起来,带着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嫉妒,那对真金白银货真价实的嫁妆瓶。
一对民国时期最普通的嫁妆瓶,上面画着婴戏图。
婴戏图,是嫁妆瓶上常用的图案。这种东西按照正常的市场价来说,也就是五十万一个,还得是精品中的精品。
他有些心神不宁,简直无法面对这东西。让人去找了小武过来,又叫了自己拍卖行的所有专家。
“把所有查暗款的方法全部用上。”他吩咐道:“里里外外,全部都要仔细地查。”
“用高倍的放大镜,每一个图案都放大看,纹路里面有没有暗藏。”
“还有瓶身里面,她最喜欢在里面落款。”
“还有,用上荧光灯,一寸一寸地照。”
小武匆匆赶到,被他的如临大敌镇住,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荣耀钧看向他,眼中几欲冒出火来,“乾启和我打赌,他说这两个是宝珠做的,如果能在上面找出宝珠的暗款,他就承认我和宝珠更加天造地设,他会自动退出。”
小武神情痛苦地看着他,“钧少,这是两个嫁妆瓶。”
“我当然知道。”
小武说:“钧少,宝珠自己亲手做了嫁妆瓶,证明她想嫁给乾启,也许换个时间地点。他能是你的,但现在真的来不及了。”
小武这一辈子,说过无数的狠话,但他觉得这一句,是他这辈子说最狠的一句。而且是对自己最重要的老板兼朋友。
可他实在不忍心,看荣耀钧一错再错,就算找出暗款又能怎么样?这个女人始终爱的是别人。
荣耀钧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无法思考更多,一想到要失去宝珠,简直不知以后该怎么办……而且,在谁更了解宝珠这个问题上,他觉得无论如何不应该是乾启。
宝珠,虽然先爱上了他,那是因为乾启占了先机。
但很快,所有的专家都摇起头来,“没有暗款,绝对没有!”
“怎么会没有?一定有!”
“真的没有!这么大的瓶子,里面用手电都可以伸进去,真的没暗款。”
荣耀钧不信,既然乾启能说这个赌约,就证明一定是有的,而且那个人,毕竟坦荡,不会无中生有,荣耀钧挥手说:“你们都出去,我自己来!”
时间,好像突然变快了……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三个小时
一眨眼就过去,他把瓶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无论怎么仔细检查,也没有发现,和以往任何相同的痕迹。
他没有时间吃饭,没有时间睡觉,更没有时间回家。
到了最后一天,他干脆让人把东西送到别墅里,在时间到达快六点的时候,他终于把电脑和照相仪扔到一边——没有找到!
六点钟,乾启准时的来到别墅。看到他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荣耀钧忽然后悔起来,自己不应该打这个赌,他应该一早带着宝珠远走高飞……
不行,那家里的基业怎么办?这些纨绔子弟,自己走了,他们手段最不缺,一定能折腾出自己预计之外的花样。
几代人的心血,不能毁在自己手上。
乾启看到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找到,他走过去,手摸上那瓶子,无限爱怜,“宝珠做了108对瓷器做嫁妆,这一对,是她出事那天晚上刚画好的。”
荣耀钧看向他。
乾启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掏出香烟来,慢声说:“暗款,就是这婴戏图本身,上面,九个男孩,九个女孩,男孩子,或是手捧元宝,或是怀抱元宝,或是身上挂着小元宝……而女孩子,每个身挂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