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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他现在愁得跟什么似的,正跪在师父门前呢,你要不要跟我去看一看?”
“别闹,我这儿还有事呢!”
“什么事啊?”
“有人说楚军入侵了晋城……”
“哈哈,他怎么不说太和入侵了七国联盟啊?我跟你说,咱们现在过去,还能从老五手里哄过来那个丹鼎,你是没见到上面的阵法纹路,听说还能专门炼制……”
安尘实在忍不住了,他拍着门喊道:“道友,我是晋城来人,专程求见杜长老,麻烦你通报一下,求你了!”
里面谈话的声音停了那么一瞬,随后有人道:“哦,你问杜长老啊?杜长老正在召开长老会议,没时间,你明天再来吧……哎,你说能专门炼制什么?我最近可是缺丹药缺得紧……”
那守门修士也不出来了,谈话的声音越来越远,显然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安尘气得手都在发抖,他扑到门上,开始用拳头用力地砸门!
“晋城大危!楚军越境!我乃晋城苍梧弟子,求慈禄宫急援晋城!”他嘶声一遍遍喊着,但是那扇大门,却再也没开启。
安尘的拳头一下下砸出血来。
瑜蓝原本缩在安尘怀里,到了这会儿,它终于啄了啄安尘的衣襟,小声传音道:“要不咱们硬闯吧?”
安尘一愣:“怎么个闯法?”
“我能入结界!”当年瑜蓝就是用了这一手,才躲进了苍梧,与曲笙等人结缘,“但是进去后怎么办,我……”
“先别管那么多,速速带我进去!”
瑜蓝又变成家鸡大小,它抖擞开羽毛,喙中吐出一道白光,而后双翅一扇,便在那门上开出一条通道来。
安尘跟着瑜蓝进入了慈禄宫,他这一次改了策略,装作无事的样子捧着再次变小的瑜蓝,遇到一人便行礼问道:“不知杜长老现在何处?”
那人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找杜长老干什么?”
“自是有任务在身。”他露出袖子里的瑜蓝,“长老命我取得之后速速交予他。”
那人深谙慈禄宫规则,也不多问,大大方方指路道:“听说长老会议还未散,你去西暖阁便是了。”
“谢过道友。”
这类道场的建筑规则大同小异,安尘曾经见过不少书籍画作,因此不费力气便找到了西暖阁,他一掌拍在外面的结界上,高声喊道:“我是晋城苍梧派修士,今日楚军突袭晋城,军情十万火急,倾城百姓性命危在旦夕,求杜长老一见!”
不过片刻,结界上方便出现了波动,一名温文尔雅的修士出现在安尘身前,他和颜悦色道:“你就是晋城修士?”
“正是!”
“我便是杜昭岳,慈禄宫已知晋城之事,你远道来报,必定辛苦,请先下去休息,我们稍后会有定夺。谭定,你来送这位小友去客房。”
一名金丹修士立刻出现,他对安尘道:“请随我来。”
安尘怎肯被如此打发,他跪下道:“晋城救援刻不容缓,百姓撤离时间不足,若是晚去一步,便可能损失无数条性命啊!”
杜昭岳神色不改道:“我们有分寸的,你且放心。”
谭定也道:“这位道友,不要无理取闹,你既然已将信息送到慈禄宫,任务便已完成,老实随我下去,不要打扰长老会议!”
安尘浑身发冷,他叩首道:“求杜长老慈悲,怜悯晋城百姓,求您救援晋城!”他一次次拜下去,头在石板上磕出声音,且未用灵力护体,不过几下,石板上便已见血迹。
杜昭岳平静地看着安尘,对谭定道:“虽然是个修仆,此人也算忠肝义胆,只不过方式过激,你带他下去吧。”
“是。”
在他们的眼中,安尘的举动无疑是愚昧而可笑的。
磕头?以为出点血就能达到目的?
上位者的高屋建瓴岂是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愚民能企及的?这些人一遇到事情就只知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以为这样就可以撼动上位者的决策?
谭定冷声道:“你再这样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还是随我走吧。”
“那晋城呢?晋城怎么办!”安尘半边脸流满了血,看着杜昭岳和谭定。
“晋城自有晋城的命数。”杜昭岳不急不慢地道。
“命数?数十万人口就是一个命数能决定的吗?”安尘怒急攻心,浑身发抖,却仍然高阶修士的面前为晋城争取救援,“我的掌门正在坚守阵地,我的同门正在抵御他国入侵,难道这也是他们的命数吗?我只是个修仆而已,可我能看到孩子和女人在哭,难道杜长老您作为一名元婴修士,就看不到晋城的水深火热吗!您何忍——”
话没说完,安尘的身体被打得飞了出去。
谭定收回了掐诀的手,他对杜昭岳道:“这人由我来处理吧,请长老放心。”
杜昭岳云淡风轻地离去了。
谭定来到安尘面前:“不要多口多舌,我带你去客房。”他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般凶狠的法术不是出自他手。
瑜蓝想从安尘袖口出去,却被他藏在了身下。
安尘抬手抹了下口鼻处的血,用尽全身力气向谭定的方向爬过去:“掌门大人会……誓死守城……我……不走,没完成任务……我宁可……死在这里!”
谭定伸出手掌,他低声道:“告诉你也无妨,晋城是必败之局,慈禄宫也不会浪费人手在晋城上,但我们定会为晋城居民报仇,向檀渊宫讨回公道,你若冥顽不灵,我也只好送你与同门团聚。”
安尘一把抓住谭定的法袍一角,他面上尽是血污,用最不屑地语气道:“懦夫,阖宫……懦夫!”
安尘已存了死志,求不来救援,他没脸回晋城,更没脸独活下去!
谭定也不再犹豫,他左手微微掐诀,正要使出法术,外面却传来一声急报。
※※※※※※※※※※※※
慈禄宫深处,软玉堂。
软玉堂设有独门阵法和结界,里面的陈设一片艳糜,数名乐伶正在吹拉弹唱,但主人却并不在厅堂之上。
“哗啦!”卧房里传来瓷器的碎裂声,却被丝竹乐声掩盖其下。
晗午神君阴沉着脸,他看向面前跪着的十二名金丹侍妾,低声道:“本座已经忍不下去了,檀渊宫欺人太甚,楚国当我们慈禄宫无人,居然敢肆意出兵直指华平道腹地!我,我……”
“宫主息怒!”前方一名看上去最为漂亮的侍妾出声道,“此时我等功法未成,若是此时暴露,宫主这若干年的韬光养晦岂不是白白浪费?不如待我们法术有成,再反攻檀渊宫,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气煞我也!”晗午神君又是一脚踹飞了一面落地铜镜,“若是我十二魇杀双修之术能成,必灭楚国,不止,不止……我要血洗六大宫,以报他们强占晋城之仇!可恨,可恨!”
这十二魇杀双修之术乃是邪修秘法之一,大概没人想到,晗午神君与这些金丹侍妾终日作乐,实则竟是在修炼邪术。晗午神君耳目并不算灵便,他还是在安尘大喊大叫之时,才知道晋城遇袭。
除了与他一同修炼邪功的侍妾们,没有人知道他心中苦闷,曾经的一腔抱负,也在其他六大宫的联手挟制下,变为苦闷和悲愤。
杜昭岳不过是个弄权之人,他可以眼睁睁看着魏国土地被侵占,但是晗午神君不能,他……一直想让魏国振兴昌盛啊!
就在晗午神君双目赤红,郁结无处发泄之时——
就在谭定法诀成形,正要向安尘击下之时——
外面突然传来传令声。
“报!云台城有战事急报,楚军已撤离晋城!”
第103章 兵临城下(七)
从楚军被负责巡查的牛二用瞭望法宝发现,到晋城防守战僵持不下,双方一再出现各方援手,不止檀渊宫,就连虚妙山魔修、黑崎州兽族都牵扯其中,战况不可谓不复杂。但从时间上来讲,却只过了一个半时辰而已,修真界各方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算七国联盟中有反应过来的宗门,也不会掺和这档子浑水,因为魏国还有慈禄宫在,断然没有别人插手的道理。
就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晋城终于破了。
最外一层的心莲雷火阵被数十名化神修士的攻击破开,夏时受到阵法反噬,对第二层阵盘的操控也是有心无力,而最后一层庄小舟放出的结界也没能幸免,在所有尚有余力的修士都向阵眼输入各种灵力、魔气、妖力之后,油尽灯枯的众人终于都没能撑住。
所有防御摧枯拉朽般灰飞烟灭。
就在这瞬间,以薛大婶子和角子街为首的凡人们站起来将已经不能动弹的修士护在身下,温三春吃力地举起曲笙的雁门盾,一名少女将虚弱变小的猞猁抱在了怀里……
城破了,家亡了,一切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前都如此无力。
然而当晋城诸人等候末日降临之时,突然间,一道雄浑的剑意从晋城某处扩散开来,瞬间席卷天上的所有修士。
在陌生化神修士出手后,终于扬眉吐气的卫长生被剑意一激,直接从半空中坠了下来,而清敏和蓝河也是连反抗都不能,如两条死鱼般被拍在了地面上。
但是那批陌生化神修士却仿佛无事一般,依旧毫无顾忌的攻击晋城。
紧接着,第二股威压腾起……
第三股威压纷至沓来……
这些威压一层更胜一层,将檀渊宫所有修士都打进尘埃——自从晋阶成为高阶修士,他们何曾尝过这种在威压下屈辱的滋味!
而绝望也随着这些威压,浸入了卫长生原本有些发热的脑子。
如果说第一道剑意还可能是同境界之人,那么后面的两道威压,绝对超过化神境界之上了,那是大乘修士的威压!
以至于这种本来没有任何实质的威压,甚至凝住了那些化神修士在空中的法术轨迹。
一声轻笑自晋城上方响起:“今日有幸与两位同觥畅饮,实乃平生幸事,既然两位有意演武,那么……”
晋城城墙周边瞬间出现巨大的冰墙,将整座城池团团裹住。而那恐怖的威压也仿佛只是一个开胃菜般消失,使得原本攻向晋城的法术都打在了冰墙上。
数十化神修士的攻击,未能撼动冰墙一丝一毫。
“本座便为两位临时建造一座演武台吧。”
一座巨型冰盘出现在晋城与楚军之间,冰盘上方晶莹剔透,才刚出现,已有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剑修立于台上,他朗声道:“君子一饮,不负一生矣。有劳狐王锦台高筑,太和灵端峰芮栖迟,于此地,向魔君大人讨教几招!”
沉重的威压撤去后,卫长生艰难地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衣冠散乱,他仿佛还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忍不住仰首眺望。而这一眼,只让他更绝望。
卫长生见过那名黑衣修士,他识得这乃是闻名天下的灵端峰峰主本命剑“墨杀”,随之而来的,是三十六路剑诀“昼生夜靡”,已在冰台上展开了第一式,沉如夜空的“无光剑域”在晋城上空铺开。
而眼前的冰系结界、和芮栖迟口中的狐王和魔君,更表示着那位已经半步渡劫的黑崎兽族之王凉君,以及执掌整个魔修阵营的魔君沈昭也在此地!
卫长生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曾经他也是追逐着这些传说中的英雄的脚步,可今日……他却不得不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墨杀遥指一方之时,冰盘上亦是出现一杆蟠龙雕柄的银色钩镰枪,持枪之人从容不迫,眉眼微挑,笑道:“既然青丘狐王已设好战场,本座便应战又如何?”
沈昭枪尖一挑,已冲入无光剑域,与芮栖迟战在一处!
想要逃走……这是卫长生此刻最迫切的想法,卫长生可没天真到以为芮栖迟是真的想向沈昭请教两招,更不会相信狐王凉君真的只是设好战场而不出手,这晋城里,有魔修的人,有兽族的人,还有一个太和弟子……
楚军大势已去。
然而卫长生想要遁走的心念刚动,巨大的冰壳便向楚军卷来,眨眼间将冲锋中的三万楚军连同击落在地的檀渊宫修士一同包裹住,使其进退不得。
卫长生放弃了抵抗,他挥手制止军队的动作,勉强散出威压震慑住骚动的士卒,他像是砧板上的鱼,呆呆的看着半空绚烂的拼杀。要知道,几息之前,晋城也曾像鱼肉般任他宰割。
大乘修士出手,人间全界高阶修士恐怕都有所感应,晋城已不会是一国之事,已再无可能被攻下。檀渊宫的突袭,马上暴露在整个修真界的耳目之下。
他已经可以感受到,无数神识正赶往晋城,各种闻风而动的探测法宝破空而来,从太和灵端峰芮栖迟与魔君沈昭的这场挑战开始,楚军的奔袭便画上了句号。
只有后期召唤而来的数十名化神修士却毫无顾忌,他们自被召唤出来,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晋城猛打,如今见有更强力的法术护住晋城,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而是一边躲避反射的法术,一边继续攻击冰墙。
这些人行动僵化,似乎缺少自我意识,只知道按部就班地攻击罢了。
而无论是身负“玄无结界”的狐王,还是激战正酣的沈昭和芮栖迟,都没有人在意他们,仿佛只是几只绕耳蚊蝇。芮沈二人各自施展神通,在晋城上空,战得激烈纷呈,每一招都足以惊天动地。
几息之后,芮栖迟凝神屏息,避开沈昭钩镰枪中冲出的银色蛟龙,墨杀突然一沉,“无道光”后发先至,撕裂空间的剑意迸射而出。沈昭微微一笑,蛟龙化为银浪,与无道光冲撞在一起!
霎时间,枪剑铮鸣,无道光被这一击化为无数剑意迸射开来,每一道剑意都不偏不倚的将正在攻击的化神修士刺了个通透,那银色的浪潮也随之扩散,所到之处,空间扭曲,将这些化神修士像融冰一样化为乌有。
而这些化神修士在死前,亦是没有一丝□□,也不留一丝痕迹。
另一方观战的凉君轻轻抬手,包裹楚军的冰壳粉碎,卫长生如获大赦一般,在结界破后立刻带着清敏蓝河祭出飞行法宝,瞬间便将楚军撤了个干净。
与此同时,冰盘上的“讨教”虽然没有分出胜负,却在灭杀这数十化神修士后,悄然停手,冰盘上的结界遮挡住陆续赶来的神识,只能隐约看到上方两人互施一礼,便闪身不见。
周围的冰墙也不知何时消弭于无形,各种法术结界禁制退去后,晋城上空碧蓝如洗,竟是一片宁静。只有晋城外的满目疮痍,证明了这里刚刚发生一场惨烈的大战。
至于晋城的众人,早在冰墙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目瞪口呆了。
当凉君气息随着冰墙出现在晋城上方,原本蔫嗒嗒的猞猁立刻从少女怀中睁开眼睛,失声道:“狐王大人!”
兽族的血脉感知无比灵敏,棕翎和小钟掌柜等人也纷纷看向凉君所在的方向。
后面芮栖迟和沈昭先后出手,夏时和庄小舟脸上的表情就更精彩了,先是震惊,再是狂喜,随后……都略微有些尴尬。
庄小舟也是在魔君那里挂了名号的人,只要他晋阶元婴,成为守夜人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凉君、芮栖迟与夏时之间的关系更不用说了,夏时本就做好了殉道的准备,却没想到一直被长辈看在眼里,最后还由长辈出面收场,怎么想来都有些羞愧。
曲笙却什么都没看清,她只看到了冰墙升起,意识到晋城可能有了转机,心中一片激荡。
“晋城……保住了吗?”她喃喃问道。
棕翎此时还是原形,大鹏鸟挣扎着站了起来,不无骄傲地道:“有狐王大人在,晋城当然保住了!”
“咳……”楚嵩还没爬起来,却忍不住半笑着咳了一声,“确切地说,是狐王、魔君、灵端峰峰主三人一起,逼退了檀渊宫和楚军。”
目前有力气说话的修士不多,倒是温三春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些神仙一样的大能一开始不出手救我们啊?”
夏时恢复得快,他知道凡人并不懂得修士的规则,便解释道:“大乘修士不能轻易插手凡间之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上关天道,下涉机缘,尤其还是与自己门派无关的七国之战。因此无法随意出手,且出手不能伤人,只能将对方逼退,以解晋城燃眉之急,他们选择的演武之战,已经是当下最妥当,也是最有效的方法了。”
庄小舟服下一枚丹药,拖着受伤不轻的延虎真君站了起来,对曲笙说道:“所以后面真正要面对的问题,就需要你们自主了。”
目前晋城已无主事人,那么率领晋城抵御外地的苍梧派掌门,理所应当成为目前的主事之人,庄小舟和黑崎大商只是因为“某种理由”牵扯进来的人,当事情一过,他们自然不再涉足,棕翎也带着兽族们回了黑崎大商,楚嵩则带着兄弟们离开了晋城。
与修士们的洒脱相比,大部分凡人仍是懵懂的,大家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死里逃生的喜悦自角子街的守城队伍开始蔓延……
而曲笙并没有放松,因为晋城大战所带来的后续影响,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晋城大战终于落下帷幕。
其实说实话,在修真文里写这么一段既不言情又不寻宝的纯剧情,应该很不讨好。
在晋城大战前,做了很多铺垫,在大战开启后,我又写了很多人的反应和互动,他们在灾难面前的表现,以及这一场战斗所带来的各方影响,这些其实已经超出修真文的范畴了。
所以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