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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小宛有气无力地应着,人却依然坐在原处。侍立的丽俾已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入了内纬。
她是丫鬟的命,却是小姐的身。甚至于和她在一起久了,水汐有时也染袭了她的懒懒。
纸笔奉上后,有侍女侍侯研磨。
于是,宣纸上开始落下水汐秀丽的字迹。
小宛念道:“泻水置平地,各自东西南北六。人生亦有命,安能作行叹复坐愁!酌酒以自觉,举杯断绝歌《行路难》。心非木石岂无感?吞气踯躅不敢言。”
“好诗啊好诗,小祖宗,文思泉涌啊。”奶娘往嘴里塞甜点依旧不忘极尽迎合。
小宛抢道:“奶娘,这是古人的诗,……郡主,这诗念起来怪伤感的,您,不开心么?”
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感到自己是个丫鬟。
水汐揉了写了诗的宣纸,一脸的不耐,奶娘于是劝慰道:“好了,好了,小祖宗,看把您气的。王府里养着那么多的文人骚客,您想要什么样的诗,让他们作不就成了吗,别气坏了身子。”
小宛抢白道:“奶娘,你就少说两句了。”郡主的心思,有谁比她知道得更甚?
“怎么了,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小宛唧唧喳喳的声音了。”一袭王袍的俊秀男子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她们的身后。
大元朝当今的太子殿下。
众侍女行了宫礼后,俊秀的殿下径自寻着最舒服的垫椅足坐下。“汐妹怎么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啊,在这恭亲王府难道有谁敢欺负汐月郡主么?”
水汐不理,小宛笑道:“殿下,郡主想作诗。可是,一时又作不好。”
“小宛,就你多嘴!”水汐哂道。
“哦?本宫当是什么事呢。怎么,汐妹想成为大元朝的'李清照'呐,想作什么诗啊?”殿下调侃道。
水汐不屑地道:“又不是作给你的。”
殿下笑道:“原来是写给心仪男子的情诗,诗呢,给我看看。……哦,怕是销毁证据了呵。”
“才没有呢,大元国堂堂的郡主怎么会给男子写…什么情诗呢!”水汐急急辩明,却已面露羞赧,明显的底气不足。
殿下轻笑,“好了,我是没有根据地在乱猜疑。我,是来和你说正事的……王叔在边境的战事已经结束,近日,就将回返大都。”
……
他,要回来了。五年了,他终于要回来了。时至三更,水汐都无可入眠,根植于心的往事历历在目。
他,大元开国元勋,年青的亲王,治军有方,威望极高;他举止稳重,文韬武略,帝王之才,血统高贵;他,虽是蒙古族人,却有胜似汉人的风度翩翩,俊采星弛。
这个内敛沉稳,铁血无情的元军统率,他精炼的话语就是一道命令,如风一般传出去,迅速到达目的地。
如此男子,怎不教人心驰神移。何况,他不仅未娶王妃,甚至,连一个姬妾也没有。
在她七岁的时候,她住入了恭亲王府。一夕之间,她由一个亡命天涯孤可伶仃的草原弃女变成了大元朝万众嘱目的金枝玉叶。
那一年,他二十四岁,她七岁。
转眼间,她已在恭亲王府住了十年。十年里,她得到了人世间最好的温情;十年来,她一直得到权倾朝野的恭亲王的恩宠,因恭亲王而被受封为汐月郡主,因恭亲王而身份尊贵;十年来,她一直享受着恭亲王的福禄,他的权爵,他的爱赠。
她沉醉于他的宠溺,不能自拔。
她的所有,都是他给的。他,就是她的天下。
最后一次的相见是五年前的一别,他去了西境平定叛乱,这一去,便是五年。
那一年,他,二十九岁手踊重兵的亲王爷;而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女孩。
他而立之年,英姿飒爽,风华正茂,挥斥方酋;她体态纤弱,虽是微菝嫩蕊,却秋水明眸,清水雅然。
恭亲王府外,太后,皇上齐送别。水汐独自坐在王府外的长阶埋首而泣。他甚是不舍,忍住了前去抚慰的冲动,向太后辞行道:“儿臣此去,时日恐久,望母后保重。汐儿她……劳母后照顾,她……是儿臣的全部。”
五年了,每一日每一刻都在等待中度过,思念掩藏在太后皇上赋予的怜爱里。日子过的缓慢,走得深婉厚重。
五年之后了……她依旧体态盈盈,却并非弱态难支。她冶艳不羁,清丽脱俗,荣冠京城。骚人墨客倾心仰慕不敢求,或为其赋诗,或传扬其名。王侯公子则百般讨好,只可惜恭亲王位高权重却不在京城,再因太子殿下早已表露真情,百官只得作罢。
水汐收回思绪,穿上绣鞋,望着外面月光皎洁,白日里无可追觅的诗情在此刻却油然而生。见小宛和侍女们皆已酣睡,于是自己研磨,写道:
'回十年幸逢君,肠绕五载思君归。舞低杨柳搂心月,花前醉语双宿飞。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似君同。今宵剩把银缸照,尤恐相聚是梦中。'
写毕,睡意酣沉,扒在桌边沉沉睡去。
月色妩媚,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一个异常俊朗的男子,颀长的身形,挺拔的身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他深邃的目光落在水汐熟睡的面庞上,冷竣的面容浮现出浅浅的温柔,拥佳人入怀,禁不住在她光洁的额上印下了一记,将她轻放在绣床,细心地替她盖上锦被。
临走时,不经意瞥见了桌上的秀美字迹,“梦回十年幸逢君……”
他的神色有了些微的思怔。
他迈出厢房后,门外守侍侯的一中年蒙古男子轻轻地拉上了房门,低语道:“王爷……”。他落了句“先回行馆”后径自前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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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要悲伤,因为即使是痛,我也与你一起承受煎熬。有我,你不会孤独;你不要失望,请让我携着你的手让我带你一起回我的家园;你不要再让委屈充斥你的心房,我会和你沐浴明朝的晨风。晨曦下,我抚琴,你拥抱清风,清吟浅唱。
有我抚奏那埂古流芳的曲调,你会舞得很开心。
水汐,我爱着的水汐。我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拭去你的泪迹,我笑着为你讲诉那个幽怨又动人心肠的传说。
属于你的独有的清脆的旋律
是你在欢唱吗?
一滴晶莹由你面颊滑落
是你为我流下的热泪吗?
哦,水汐。不要难过,我们一起回家。
回我们的家!
……
五年了,她已是冶艳无匹。虽然早就知道她会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却还是惊迷于她的清丽脱俗,清水雅然和天使般的清纯气质。铁血无情的他并非贪色之人,五年后于昨夜再见她的那一刻,他却深刻地感到了自己的心旌神移。
十年前偶然的相遇,今日她的惠质兰心。或许,该其留意王孙子弟,为她缔结美好姻缘。
那样,他便真的将她的人生勾勒的完美无缺。
却不经意间,展开了来自她房中的那张纸卷。
早朝后,蒙太后和皇上私召。家人礼数后,太后笑道:“恭亲王啊,哀家就省了皇上那一套,那些宅邸府院金锦珠玉什么的你也不缺,哀家也就不送了。哀家和你谈谈私事。”
恭亲王上官刖露出了在家人面前也难得露出的浅笑,“母后请讲。”
“今年年末,你该三十有四了吧。古往今来有哪一个亲王爷而立之年没有家室的?哀家知道,我大元朝初入主中原,戎马冰河耽误了你的终生大事。如今国家安定了,你的终生大事,哀家不得不催着你了。”
“儿臣谢过母后的挚爱,儿臣一定会将母后的话放在心上。”
“恩,对了,我觉得水汐不错……”太后念叨着。
他的心,竟在那一刻莫名的……
“汐丫头出落得越来越水灵娇媚,恭亲王啊,你看怎么样,她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人品端正,秀外惠中。”。太后越说越发喜形于色,“恭亲王啊,你看他们是不是人中龙风啊”
“他们……?”
“水汐和太子铁木儿啊。哀家看水汐来做铁木儿的太子妃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原来,母后所指的他们是……
他暗自揶揄自己的多想,难道,在无形中,她的名字在他的心里已是那样的深?他有些窘迫地道:“母后,儿臣一向对水汐宠任有加,婚姻大事关乎她一生的幸福,一切,儿臣想任由她自己决定,还请母后见谅。”
皇上微咳了一声,为太后奉上热茶,道:“母后,朕就说嘛,与皇弟可以沟通谈论的只有军国大事。汐儿和皇儿铁木儿的事,您就别劳心了———咳,皇弟心中自有安排。”他看了看皇上的眼神,笑而不露,一副圣威的表情,那眼神复杂,看似稀糊却又透着睿智。
水汐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她的绣床边是侍立已久的女婢。首先映入她的眼帘的是小宛暧昧的笑,在她和以往一样懒懒的梳妆了之后,小宛才故做怏忘地告诉她———“恭亲王爷今日已回京了”
“死小宛,你竟敢现在才告诉我——罚你这个月的银钱。”
小宛皱眉伤怀。
“他,他在哪里呀!”
小宛哀悼着她被罚的月银……
“好了好了,我唬你的嘛,快告诉我他在哪里?”
小宛复出艳丽的笑容,半天才吐出几个字——“听帖将军说,王爷一早就入了宫。”
“他,他没有回王府吗?”
小宛摇头。
奶娘在一旁笑道:“小祖宗,王爷今天早上才刚回京,时间仓促,怕误了早朝,所以就直接进宫了。”
郡主的心事,众近奴婢也明晓几分,小宛笑道:“还好咱们郡主年轻,不至于等到白了青丝,消了姿容。”
“小宛……”
他终于回王府了,王府外精兵驻守更添昔日的盛气和威严。她扑在他的怀里泣不成声,他微笑地哄慰着她,她俏美的面容犹如雨后的梨花,益满泪水的双眼更显清澈。爱怜地用手抚去她脸上的晶莹后,携着她的手听她的娇慎和埋怨。
这,便是梦里企及的幸福么?
他,一直期待的幸福。
幸福就这么简单。
……
她,天然去雕饰,依然有让人不能自持的美丽;集一身荣宠,却无半点招摇横行不侍宠而骄。优雅清纯,巧笑倩兮,有如幽兰。
大元乃蒙古王族,蒙古女子不同于中原女子深锁重楼,研习女红,礼俗约成。水汐性情烂漫与优雅天然中成,情味自生,自然而然少了几分娇弱。性情中,有契丹式的率真,蒙古味的烂漫,更多的,还是秉承母性的优雅和清丽脱俗。
犹如水晶月,沁人心脾。
蒙古族尤擅拉弓射猎,骑马驰骋。在皇家园林里纵马狩猎,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光彩四射的皇妃,王妃,宦女;英姿飒爽的皇子,王爷,当然还有皇上。拉弓射雕,谈笑风声,构成了园林里一道绚丽的风景。
太子身边是群芳争艳,皇亲国戚之类的名门媛女。皇上身边也是资质浓艳的如云妃嫔。而这位单身尊贵无匹的恭亲王的左右,更是莺声燕语。
水汐驱马和上官刖的家臣帖穆尔走在最尾处。
帖穆尔笑道:“郡主,众佳丽都围皇子们而去,您何不也去凑凑热闹,郡主您容貌绝佳,非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水汐笑道:“大人既也知她们乃庸脂俗粉,我又何必去与群芳争妍。大人,你为何也是独自一人?”
帖穆尔笑应:“臣有贤妻良妾,又何必让自己落入胭脂水粉中。郡主可是豆蔻年华,金枝玉叶,我朝的众皇子以及王公贵族可都在今日之列,难道郡主就未曾有一个中意的如意郡马?“
明知帖穆尔是有意试探,水汐还是说道:“恩,有倒是有一个,只恐我有意他无情啊。大人,你可知他是如何作想吗?”
阔别五年,她倒是越发地冰雪聪明惠质兰心了,帖穆尔爽朗笑道:“自古英雄爱美女。”看了看气宇轩昂的上官刖,又转向水汐笑道::“六宫粉黛在他的心中,只怕都抵不过郡主您的回眸一笑啊。”
心领神会,水汐慎道:“我可不要他成为唐明皇一样的……”
“唐明皇的什么啊,”太子撤马转来,笑侃道:“汐妹,我终于抽身过来了,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一个唐明皇一样的皇帝,马崽坡上却留不住佳人的一缕芳魂,一生一世,我都要对你好。”
帖穆尔施礼问候太子后,笑者拍马紧走了几步。
水汐笑后,也驱马前行了。
“汐妹,汐妹……”
“听我说啊,汐妹,我会让你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子妃”
“然后呢?”
“然后,顺理成章,你就是大元朝的下任皇后,六宫之上,母仪天下,那个时候,万人景仰”
……
!
[番外:第2章 乍暖还寒]
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一望无际的碧绿,高而远的天空,清澈虚无露湿的空气……一片花瓣落在她的脚边,无声无息地溅起一丝轻灵,还有醉人的香气,抬起头来,她看到满天的花。满天的花,络绎缤纷地落下来。
那花,匀致的七色花瓣——七种颜色!那花,铺天盖地,纯真又梦幻。
在铺天盖地的七色花中,她踏着遍地绵软的花朵,随意乱走。
花雨纷纷,落满了她的发丝,飘满了她的衣裙。
她在笑意中醒来。
他在书楼的楼兰亭上翻阅《上汉书十志疏》,她一脸乐呵地奔到他的身侧坐下。他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青丝微乱的她,“睡的好吗?”他的眼中散布着只有在见到她时才有的温柔。
他的语音低沉,充满了煽动的吸引力。
“恩”她依在他的身侧笑意盈盈。
“又梦到你那铺天盖地的七色花了?”他笑。
她沉醉地笑道:“真是奇怪,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似乎都能猜到。”
“因为,我是上官刖。”他轻轻地说道。这个小女子不仅清水雅然,连她的梦都是清新脱俗的。铺天盖地的七色花,轻灵,纯真,梦幻……戎马数年的他的心中漾起了浅浅的柔意。
她笑道:“真想带你到我的梦里去看看那些络绎缤纷的七色花。”
“汐儿长大了,开始回报我?”他重拾书卷,笑道。
“就当是吧。”她轻笑。
他微皱眉头,“就带我去你的梦境里看铺天盖地的七色花?这回报是不是太微不足道了。——而且,即使这是一种不错的回报,我亦进不了你纯真亦幻的梦境啊。”
“可是,亲爱的恭亲王爷,我的所有都是拜你所赐予,除了身份地位金玉珠宝我可是一无所有,而这些又是你拥有的最多的。”水汐眼波流转,笑道:“要不,小女子以身相许?”
他心中一悸,面色却不着痕迹地笑侃道:“以前我怎么没有发觉汐儿原来如此贪心,借着回报恩情之名,觊觎恭亲王妃的身份地位?”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刻意回避而故意曲解,水汐依然委屈得泪眼婆娑。无声地在心里替自己辩解:你可知,爱一个人才会快乐地去享受他的福碌和权爵?
感受到了她无声的抗议和委屈后,他心生怜惜,轻语道:“我是在想,以身相许——会不会太严重?”
双眸微盈泪光的她展颜笑道:“怎么会严重呢,以身相许,这是我能报答你的,唯一的方式。”
他心生黯然。
原来,说这四个字,只因为她要报答他的恩情。
汐儿,为了报答我的恩情,你才说出这四个字的么?
真的,只是这样么?
……
此刻,他正站在行馆书房外的亭台上,身后恭立的是家臣帖穆尔。
“王爷。”帖穆尔面露犹豫之色。
“有什么事,说吧。”
“王爷,您的东西。”帖穆尔奉上一纸纸卷。
是那夜自水汐卧寝中带出来的那纸纸卷,他一直贴身带着,今日早朝换官服时落在了行宫,被细心的家臣收下了。他手握纸卷,冷竣的俊颜上泛上了些微的感伤。
汐儿,因为报答我的恩情,你才那么说的么?
真的,只是这样么?
知道她爱他,他为她心痛;以为她对他的迷恋只是因为所谓的恩情,他又如此感伤和黯然。那小女子,竟使得他变得这般矛盾和伤怀奇书com。是在什么时候,她已悄然走进他的心,无声无息地驻扎在了他心底深处?是在什么时候,对她的牵挂,对她的关爱,对她的思念已那么深?是在什么时候,对她的那异样的感觉已那么深挚和真切?
这已是第五日了,他离开恭亲王府移居行宫的第五日。他托故国事繁忙对她避而不见。
这五日里,她,过的可好?
“王爷。”帖穆尔轻唤道。
“恩。”他收回放飞的思绪,看了看已西下的夕阳。
“王爷,今晚要回王府么?”帖穆尔问道。
他没有回应,末了,道了句:“她,这几日过的好吗?”
“郡主似乎有些伤怀,不过还好,细心的太子殿下为王府新添了不少乐师,还有邻国的新鲜事物,”
“哦?”他微应道,映入脑海的却是太后说过不久的话,“恭亲王啊,水汐和太子铁木儿啊……哀家看水汐来做铁木儿的太子妃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王爷,属下听说南宫世子已在来大都的路上,距上次来大都已有两年之久。这两年南宫纯一直在国外游历,前日已从宁波码头回返中原。”帖穆尔道。
“哦?”上官刖眉宇微皱道。
“南宫纯在国外兜了这么一大圈,确实也该回返了。”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