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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心臣-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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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天下十二州粮草充足,不缴皇城;每州每郡皆有兵马,合计八十万,号称百万。

回想两年来的时光,不禁嘴角带笑。

两年前的那日……闻苏起辅大皇子上位,禁军当日便围皇城。禁军统领,是三皇子的舅舅。丞相,是二皇子四皇子的外公,太尉,是五皇子的……

若不是太后从京城之外的避暑山庄赶回,那时,便可能会有场流血。

不过,我自然是信得过苏起的……

相信,他能让大皇子登上帝位。

本来,以他的手腕,也不是不能渐掌大权,可惜……

可惜谣言四起,有的暴毙是他下毒所致,还有人根本没有死,只是被他囚于深宫之中。样的谣言,无声无息地在民间和朝堂疯狂地蔓延着。些年减赋税,消徭役,开殿试,擢人才,本是明君嘴脸;恶事都让苏起人扛,当朝千岁用心险恶,为人毒辣,连布衣百姓都莫不知晓。而的‘暴毙’,也因此蒙上层神秘而令人哀叹的悲剧色彩。

可惜……愿朝政宫闱稳定的太皇太后尊驾,却在前往龙寺为烧香祈福的路上,被人暗杀。

疑为苏氏不满其掌控后宫而为之。

就连继位大皇子,也拼死不愿下旨在抓到凶手之前,为我举行葬礼……

我早就知道,会有着跟他争锋相对的一天。

棋盘的布局很广,线也埋得很深。

有些事情,不是有能力就能做的,谁没有能力呢?身份。苏起的身份镇不住下面的人。我在的时候,他可以算计我,他可以玩权术,他可以收买人,可是若是我走了呢?失控的局面本身就可以将他吞没。我下面的人,个个如狼似虎。这九年的皇帝,我自然不是白做的,他们从一入朝堂的时候,就被我编织进新贵的利益网络。他们之间平衡无虞,互相制衡,本是就因为在我。

换句说话,他们从来就只服我一个人。

所谓,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苏起位尊如太后,掌膏腴之利,周身重器,而无功于国。

如今山陵崩,苏起无以自托于天下……

更何况,他也不会知道,我在御书房召见一些心腹重臣时究竟说了那些话,做了哪些事……

棋局中,我落子的时间很长,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本来,还有回转的余地,但是苏起下手太狠了,我不得不将最后一条路为他备上。

还是那句话,是的,从来属于;不是的,总有属于。

无论是苏起,还是文泰。

至于苏起,我希望他全心全意地臣服,冲淡他执着的自尊和心中的仇恨,人生能得几回醉?既然他心中有我,就该为着我,就该万事为我着想。前世,便该尽了。

这几年,我护他多少,我宠他多少,让了他多少。

我给了他两年的时间,让他好好想。

不知两年中,为亡者的追念里,他有没有发现自己的真意。

四皇子的事情,确确是意料之外。

罢了,若是苏起能看开,也不是纠结于旧事的人。

散的时候,原太医正梁晓,风尘仆仆,一身白衫,走到面前,躬身附耳道:“陛下,王爷在车上等您呢。”

我挑眉:“有什么你就说罢。”

这位太医,便是我曾亲自提拔的太医院院首,两年前,因为愧对‘先皇’,未能医治,自请辞呈。

梁晓垂首笑道:“皇上真乃泰山崩于眼前色不改。臣佩服。”

我也笑了,他便是这般不拘一格的懒散性子,不过于医理为人,倒是通透豁达。

我笑道:“是不是差事办砸了?”

梁晓叹了一口气,道:“冰山雪莲,本就稀少,又百年才开一次,臣次寻到的,才长出枝叶,尚未开花,臣按照陛下所授之温室催花法,守了三月有余,仍是……”

说罢摇头叹息。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花没开,你总弄到些别的吧。”

梁晓偷眼望我,可能是我见面色坦然,终是开口道:“正是。”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瓷瓶,诺诺地道:“这次的便在其中了,可缓半载。”

伸手将自己的袖子拉开,手臂上一圈圈黑印,我道:“梁晓看看,朕现今,还能撑多久?”

梁晓脸色惨白。道:“禀皇上,臣估摸着……若是不服药,还能撑半年。”

我哈哈大笑。

他说能撑半年,便是只有三两个月了。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刚刚知道文泰战死的消息。只知人间流离,时命所致,守在四夷,从古如斯。平沙无垠,断草枯蓬……

那个时候,我还不曾收到文泰给保平安的密信。

那个时候,我还以为那个整日放在床头的,便是文泰的遗骸。

那个时候,总是恍惚。

于是就大意那么一会儿,便着道。

心中明明知晓他已然无性命之忧,心已不会痛了,可是仍会咳血。

心中安宁,才显蹊跷。

那时,我召梁晓到寝宫中来为我把脉。

他眼神幽深,笑着问他:“朕是不是中毒了?”

他脸色惨白。

仍是微笑:“尽管,朕又不会迁怒你。”

他点点头。

我将床头的木盒子拿给他,沉吟道:“饭菜里是不可能的,看看是不是下在里面了。”

梁晓一咬牙,将藤木盒子打开,闻了之后,半晌没有言语,脸色却一点一点青灰了下来。他跪了下来,僵硬地道:“不错。断肠散。”

“有法可解么?”

“天山雪莲。”

我缓缓地叹了口气,看进他的眼,笑道:“没有他法?”

梁晓垂了眉目。

观察着他的脸色,笑:“有是有,你不敢说,对不对?朕赦你无罪,你说吧。”

梁晓惨白的脸色不知怎地忽然变得柔和,他轻轻的开口道:“的确有,不过那罪不是皇上也不是人世间能赦得了的。”

这话够大胆了,以下犯上。我仍是微笑,看着他道:“梁晓,朕还记得第次在诗会上遇见你的时候,那时,你明明无官无职,却尽陈太医院之弊病,你明明不是师出名门。。电子书却视下医者为庸人,恣意放达,为人洒脱,深谙人情世故,朕当时便想,若是太医院院首之位,给你做,你能给朕做到什么程度……人生在世,弹指挥间而已,你何必劳神苦思,瞻前畏后?你是信不得朕,还是信不得自己?”

梁晓轻轻地笑,他抬首,眼神暗沉:“有一法,可以以剧毒之物毒攻毒。只是,服用之人,假死七日。之后毒发之期,推迟三年。”

看进他的眼睛,他回视我。

我沉吟道:“可以。先去找人试一试,有了结果过来通报。”

他脸上掩不住欣喜之色,道:“臣遵旨。”

我望着他退出去的身影,笑了。

看来,每个时代,都有如此执着献身之人。

我怎么会死。

我不会。

因为,我并不愿死。

月光下,看着梁晓几年跑江湖生出的鬓边的白发,我道:“走罢。”

梁晓跟在我的身后,道:“皇上……”

我顿步看他,他道:“皇上,王爷的病倒是好的快。”

我点点头,道:“是啊,大内那时还有剩天山雪莲,还是高祖皇帝留下来的呢,朕给他用了。”

梁晓瞠目结舌地看着。

我笑道:“怕什么?”

“可……”

我看着边的黑云,将月亮埋起来,笑道:“其实……朕估摸着……苏起那里还有一只,就看他舍的舍不得了……”

梁晓呆呆地站在那里,我径自走了,果然在古朴的大院门口,看见青纹蔓布的车架。

我挑起帘子进去,看见文泰正靠在里面假寐。

俯身坐到他身侧,他睁开了眼,却转过了头去。

我笑着不以为意。

当日文泰重伤,四只箭钉在身上,就么直直地从马上落了下去。

那时整个战场一片混乱。可是一个受过文泰恩情的老军医却看见,有一只箭,是自己人射的。

于是他将重伤的文泰换成另一具被马蹄踏得看不请面目的尸体,然后将文泰藏起来。

他以为,文泰功高震主,有人要算计他。那个要算计他的人,便是当朝皇帝,我。

文泰三个月之后才醒来,又花近一年才能走动……

密信送到我手上的时候,离我得知他的死讯,已经过去一年半载。

不仅如此,文泰似乎也中了断肠散。

应该是当时涂抹在弓箭头上的。

宫里的那枚天山雪莲,是太后在我继位的时候告知的,放在我御书房的一个暗格里。

有些事情,便昭然若揭。

有人想让去求他。

笑话。

也许他没想到,我神思恍惚,竟一直没有发现中毒之事,也一直,不曾向他开口。

不过么,自然有办法,让他送到手中来。

“文王爷,还在生朕的气么?”好笑地看他。

文泰瞪了我一眼,怒道:“你凭什么骗吃下去,如今却让我在这里为你提心吊胆?!”还记得他昨日趴在身上,发现手臂上圈圈黑影时的神色。

当时心中叹然,果然,不该在白天……坦赤相见……

伸臂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道:“放心吧。真龙天子,哪有那么容易就死?”

文泰咬牙切齿地看着我。

我的手滑入他的衣衫中,顺着光裸的背脊一点点移动,深深叹息,随后,我的唇轻轻落在他的后颈肩膀,触感炙热。

心中安宁,仿佛夏夜星空,璀璨耀眼,广博无际。

嘴角微微挑起一抹笑。

尚记……

鬼哭闻阴……

白刃交,

宝刀折。

两军蹙,

生死决。

鸟无声兮山寂寂,

夜正长兮风淅淅。

那……确确是无以复加的心痛。

现在忆起,尚且胆寒。

他终是没有走,这便很好。

我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将环着他的手臂又圈紧些,呵呵地笑了。

苏起番外

风悲日曛,蓬断草枯。

坐在漫漫的平沙上,看飞鸟不下,兽铤亡群,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劲风割面,一时飞沙走石,黄云蔽日。

都道春风不度玉门,恩泽不及于边塞,所谓……君门远于万里也。

可如今……却不同了。

新帝登基。

廖副将告诉我说,新帝登基之前,军需司的人,个个取十二房小妾,还插金戴银的,可新铸的刀剑却不见得发得下来,装备也是顶的旧数。

年前,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之时,便给西北军的装备全换了新。是十一年以来的头一遭。

他笑呵呵地对我说,苏将军,那个时候您高热不下,昏迷不醒,不知道咱兄弟有多高兴,一起在驻地里轮着班喝酒……

廖副将还跟我说,将校升官,取决于首级。一颗一级,规定得清清楚楚。以前兵部的人,总是故意把报告上的一字洗去,再填上一字,然后拿着报告说字有涂改,按规定必须严查。等到将校们的贿赂上去了,又说,字虽然有涂改,仔细检查贴黄,发现原是一字,并无作弊。将校们是升是降,权力全在兵部那帮文人手里,将领们憋气。可新帝一登基,就派来钦差,督查西北军,论功行赏,咱兄弟心里边,那是企仰圣恩的。

还记得我当时怔怔地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廖副将眉毛一挑,道,苏将军您以前跟我讲过,说五王爷私德有亏。唉……不就是玩男人么?要是能年年给弟兄新衣新刀,咱拼命的时候,也没人在后面使绊子,皇上玩个把男的,干咱弟兄甚事?!私德有亏,公德不亏就成了。

塞外的风真大呵……

头龇欲裂……

低头看手心,红得滚烫。

也好,寒风呼啸,还我些许清明。

我……是谁?

我曾经坐在高高的庙堂之上。

我曾经欲发奋蹈励,愿立国图强。

我还记得,他小的时候,跟在我身后叫二哥的样子……

我还记得,他在最后那一霎那,我的目光渐渐涣散时,他沉寂的眼神……

我还记得,他抵在我喉间,冰凉彻骨,青筋暴起的双手……

我消逝了……

带着震惊。

可再次醒来的时候,风凄草木……

看着西北军整肃的军帐,看着如常操练的将官军士,看着从不曾变过的朝霞落日……

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

没有人追忆……

也没有人怀念……

撩起短褂粗衣,伸手,握住地上粗糙的沙砾……

再让它们在劲风中散去。

是我在做梦么?

梦见我成为了一名叫苏起的将军……

还是……

我曾梦见,曾今拥有飘渺的金銮,炫耀的朱红?

“苏将军!”一名武将翻身下马,来到我面前作拜。“营里来了公公,有圣旨。”

我木然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这就回营。”

再一次见到他,我才发现,虽然我看着他长大,虽然我自以为知道他,可原来,我根本不认识他。

他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事,然后让人带我下去。言简意赅,威仪天成。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父皇。

步履如常地退了出去,可心中却呼出一口冷气……

水凉殿中月光清冷,印在古井中不生一丝波澜。我住进来的时候,它刚刚被清扫出来。

它并不象一般的宫殿那么富丽堂皇,而是充满黑暗;

它也不是那么巍峨,而是极其狭长,如同一个时间隧道。

那时,我跟着太监往前走,我们的脚步声在空旷中被放大,我几乎听到了脚踩在瓦砾上的声音……

破碎的,刺耳的声音。

到处是坍塌的柱子、石柱和上面沉重的蜘网,蜘蛛死在那里。

开始我精神不济,白天也常常会做梦。

梦见他小的时候,他长大的时候,他看着大皇子二皇子出生比我还开心的时候,他哭着求我将阮琪配给他的时候,他对着我说傻话的时候,还有……他不久前召见我的时候……

我似乎总是试图将所有的他联系在一处。

我会忽然抓住他,朝他大吼,五弟你为什么……

可每当这个时候,我就醒了过来,枕边全是虚汗。

那些在梦中确凿的,醒来时,我却觉得像南柯一梦。

我用井边的清水,浇上我的身体,溅落在地上的水渍很快就结上一层薄薄的冰。

脑中还剩一点清明。

十四条密道,二十处暗格,七处暗桩。

他都不曾知道。

暗桩是活的,秘道和暗格却是死的。可以用。

睁眼,再闭眼,顶上仍是清冷的月。

侍寝,他命我侍寝。

辗转反侧,我木然地望着水凉殿青幔布的床帏。

我可以走。

可是我走的出皇宫,却永远走不出记忆。

我早就死过了,我不是人,也不是鬼。

我只是想看一看。

我的五弟,到底是谁。

他到底,是如何垂拱天下……

心愿一了,我便离开。

至于……其他……

千秋功过,自有人评说。

那一夜……

我……

我才知道,他的目光,不仅可以温雅沉寂,也可以如剑,劈开人的身体。

本来……已不存求生之念……

可……

我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喘息间,忽而看见了他的双眸,那是压抑得极深的暴虐、欲望、和掠夺的瞳仁。倏地,一切都活了过来。我一脚踢在他的腹部,他吃痛皱眉。我却看见,他眼中的火焰燃得更旺了……

撕裂的疼痛……

仿佛惊醒般,封印在体内的种种,一下次喷发了出来……

包括仇恨,包括生存的欲望……

一心枯井,如今翻沸。

我活了过来。

那天夜里,我思虑一番后,沉沉地坠入了黑暗。

这……是我再世为人的第一遭无梦的深眠。

第二日早早地起了,向内务府要了各种书籍和药材,看着天边的薄云,我沉寂下了神色。

再世为人。

一切……才刚刚开始。

南巡的时候,銮驾中,他总是解开衣带,用手臂圈着我,身后是他咚咚的心跳声。让我知道,我是活着的。

山南大旱,而当地知府打着新政的幌子,兼并土地,逼死了好百户人家,我全身冰凉。

他在我身后,一点一点抚着我的背,道,这不是先皇的错。

我冷笑,不是先皇的错,难道是皇上的错?

他注视着我,道,都不是,是百官的错。先皇,不知者,不为过。

我淡淡地道,皇上何必如此维护于先皇?起之闻,先皇……

他打断道,因为先皇是朕的哥哥,朕唯一的哥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将我抱得紧紧的:起之,你知道么,每当朕回忆起小的时候,就特别不甘心。说罢,他垂首靠在我的肩上:朕……小时候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捣乱,只是……朕的皇兄和母后,从来就没好好想过朕,看过朕……朕那个时候,才总想做点什么,引他们注目。

说罢他吻了过来,

喘息间,他絮絮地道,你知道么……朕进皇宫的时候,皇兄连一张椅子,也不愿给朕加。

他自嘲地笑了。

那个时候,朕真想让他正眼看看朕。

说罢,是更猛烈的吻。

木然地回应着。

原来,他喜欢这般的皮囊。

许是,也要用里面的东西罢……

看到皝儿的时候,心中第一次涌现欣喜。

劫后余生的感觉。

以前大皇子和二皇子,我几乎没怎么理会,反而是那个做戏的,理会的多些。

那个时候,我总是思忖计划,要在他们长大之前,将刘李两族的外戚削弱。

而一切,转眼成了空谈。

身子……有的时候,已经无法控制了。会哭叫,会呻吟,会喘息,在没有他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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