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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有什么需要管的。”孔雀冷哼一声,“天地初开时,万物生灵,有飞禽走兽,走兽以麒麟为长,飞禽以凤凰为尊,昆鳞以神龙为王,那时的妖族何等强势……”
“喂,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只问你怎么这么空闲。”姬夷召打断他。
“除去大战之时,我基本什么都不用管啊,”孔雀懒懒地理了下羽毛,“妖族种类无数,如果不是人族势力渐大,妖族没准还在互相打架呢。不过妖族向来强者为尊,上行下达,基本没有敢不听的。”
“那你们为何还要与南荒部族冲突?南荒何等广阔,人族只是居住在靠近中州的地方,只要你们离远一点,就不用经常摩擦吧?”姬夷召也听说过,南荒人族扼守七十二关口,最大的损失就是两族冲突。
孔雀歪了一下头,突然从树枝上跳下来,从右边翅膀的羽毛里啄出一样东西。
那只一团极为浅淡的光华,形如橄榄,美如月光,在空中轻轻飘动,又有着震撼人心的色彩。
“这个东西,是日月精华,又叫琼浆,原本是我为你准备的。”孔雀梳理了一下明艳的羽毛。
“为我准备的?”姬夷召一愣。
“嗯,你出生前,我数着日子,趁着阿惠不在,去九天之外采集的。”孔雀有点遗憾又有点欢喜,“自从大大禹穷人族之力设下天地结界后,想得到这东西,就只能去九天之外采集,只是那上边的罡风厉害,神仙沾上一点也难活,那次阿惠生了我好久的气。”
“我要他有何用?”姬夷召突然觉得自己的态度好像有点过分。
“你也有一半妖族血统,自天梯断后,灵气稀薄,很多妖族幼儿,天生就是无知兽类,灵智不开,就算大妖每胎也只五成可能拥有灵智,我担心,如果生出一只只会开屏的孔雀,阿惠会杀了我。”孔雀眼中有点怀念的味道,阿惠很久没和他肉搏过了。
“你想表达什么。”姬夷召承认自己还是有点感动,毕竟这种孔雀为了他冒了很大的风险。
“妖族千年来,有灵智的新生子已经很少了,其它的,都是聪明力大一点的鸟兽而已,”孔雀也很伤神,“如此下去,我妖族迟早会变成普通鸟兽,如果可以,我又何尝愿意与阿惠分个你死我活。”
“这点琼浆,你收下吧,万一你将来的儿子是一只孔雀,就可以给他用。”孔雀跳上他的肩膀,用翅膀拍拍他的头。
“你够了。”姬夷召满头黑线,“快走啦,刚刚你出来时我让其尧去写字了,万一他出来看到你就麻烦了。”
提到姬其尧,孔雀眸中猛然闪过一丝冷意,但很快消失,他温柔道:“夷召,和我的回夷山好不好?”
“扯了这么多,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姬夷召猛然有一种离异夫妻争夺儿子抚养权的诡异感觉。
“自然,妖族的生活比这好……我不说就是,你别拔剑啊——”
轰走了麻烦的孔雀王,姬夷召这才开始理了下混乱的头脑。
他觉得这事情的复杂可能远远超过了孔雀王和山君愿意透露给他的。
正在纠结时,耳廓一动,敏锐的听力已在瞬间判断出有大量的人群正在自院门涌入。
对了,姬桓那家伙把他这里当难民营了。
姬夷召没兴趣和帮助灾民做什么亲民活动,进屋拉起弟弟就准备从侧门离开。
然后他发现侧门也被反栓住了。
“哥哥又要翻墙出去吗?”姬其尧跃跃欲试。
“哼,又没有人守。”姬夷召随手斩断门栓,拉着弟弟推门走了。
不过这边的花园好像人更多。
人们没有多惊慌,仿佛这种事情已经多到麻木,早已习惯,妇人安静地抱着小孩,老人和男人带着存放着不多粮食的袋子,粗麻布衣,没有破坏王宫的一样东西,更没有大声喧哗,只是安静的依偎在一起。
在看到突然出现的姬夷召,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纷纷跪伏在地。
那不是王权的镇压,而是真的的在跪他。
安静的,无声的,尊敬的。
唯一没跪的,就是正在分发粮食的姬桓,他一身细麻的白色祭服,层层叠叠,尊贵威仪。
“你不在的日子,山君以为你祈福为由,将为你准备的良田分发给无家之人,让他们成为你的属下,把你的宫殿给受灾的人当避难所,反正可以得到名声的事,他都要想办法和你扯上关系。”姬桓面具下的脸看不到表情。
“我不懂兄长为何如此看重你,要知道——”他说了一半,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改口道,“你若愿意,随时可以收回兄长给你准备的东西。”
“不必。”姬夷召其实也和他相看两相厌,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族民,转身离开。
“哥哥,你好像不开心?”姬其尧拉着哥哥的手,抬头问。
“也不是——总觉得被人尊敬的……怎么说呢,觉得当不上他们的尊敬……”
“怎么会呢!”姬其尧用力摇头,“哥哥,你承受的起任何尊敬!你有这样的能力,你说过,南荒就是我们的家,我知道哥哥有多厉害。”
“家……吗?”姬夷召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脑中又浮起山君的模样,虽然相处不久,但他真心觉得那人对他的爱护而言,认他并不难。
无论如何说,他现在的身体,就是夷召,姬夷召。
“阿弟说的对。”姬夷召璨然一笑,“虽然觉得改变历史不太好,但以我的水平,不说带领群众奔小康,怎么着,也能混个温饱线吧。”
听不懂的弟弟疑惑地看着他。
“走吧。”姬夷召用力地摸了下弟弟的头,“在其位谋其政,既然我当了太子,就先看看自己的国家是个什么样子,才能慢慢规划后边的事情。”
“哥哥最厉害。”虽然听不懂,但姬其尧觉得哥哥做什么都是可以做到的。
姬夷召既然下定了决心,他的办事速度就是极快。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以一种让人疑惑的速度游荡在整个南都,并且飞速记下了所有要知道的东西。
南都涅阿城占地近广大,人口近三十万,环山而成一个C字型,依山是因为来水灾时大家可以向山上避难,城中水源有山上融水与淮水之水。
是整个南荒的交易枢纽。
这里现在主要作物是麻、黍、稷、麦、菽,其中麻是织衣所用,菽就是大豆,其它三种都是小米之类的作物,产量——极低。
至于其它的粟、稻、粱、豆、桑、秫……只要是可以吃的,人们都会试着种植。
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淮水如果不治,整个南荒一到春夏就会玩上抗洪的剧情。
虽然他经验丰富已经玩了一千二百多年,但姬夷召实在没有这个兴趣玩下去。
古代治水基本是一个主题,引。
这里建不了大坝,姬夷召自问也没法做出可以开闸放水的水利工程。
不过做为一个在未来的蓉城长大的汉子,就没有不知都江堰的。
不就是分坝引水么。
但有一个新的问题。
他看着自己刚刚做好的模型,用手指敲打着梧桐木制的桌面。
“怎么了,哥哥?”姬其尧在一边的沙盘里抬起头,姬夷召正让他用那个练字。
“我在想工程,”姬夷召有点走神地答道,“淮水可比泯江大多了,这个工程如果按十万民工的人力来做,可能光是分坝,就要二十年才建的起啊。”
这个还是他用一个保守的深度估计的,实际上肯定还要超过。
据他所知,整个南荒七十二族,也不过两百万的人口,而且其中最精锐的,都是军队……
如果强征……杨广大王前车有鉴,姬夷召可不想讨那个没趣。
分付弟弟好好练字,他走出房间,想放松下心情。
只是才出门,他又看到那只换了新造型的孔雀。
看他好像心情不错,姬夷召好奇的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
“等会你就知道了。”孔雀说,“你好像很苦恼?”
“是政务上的一点事。”姬夷召也不想多提。
“对了,夷召,你怎么还穿的粗麻衣服,阿惠已经穷成这样了么?天啊,看看你的手腕都磨红了……”
“闭嘴!”姬夷召捂额道,“我才没那么矫情。”
“好吧,夷召,”孔雀一挥翅膀,“我给你准备了新衣服,绝对配的上你。”
话音刚刚落下,数只小鸟已经合力叼着一套华服飞来。
那料是七彩孔雀底纹帛,其中珠宝满身,领口带着孔雀翎,袖口是细颈天鹅绒,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华丽又尊贵,除了——太耀眼了一点。
姬夷召看了衣服一眼,又看了孔雀一眼,问:“这是给人穿的?”
“不是,是给你穿的。”孔雀得意洋洋地说。
第 22 章
看到儿子准备发火了,孔雀幽怨地看了那件华服一眼,才垂头叹息:“好吧,看来你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他挥了挥翅膀。
数只黄色的莺鸟放下衣服,迅速飞走了。
孔雀,对着衣服喷了一口火。
那是几近无色的火焰,只有用力去看,才可以看到幽火中微微的蓝。
“你……”姬夷召想说不用这样,却见下一瞬间,华服在火焰中已经化成黑色灰烬。
孔雀拿爪子刨了刨灰烬,竟从中刨出一套透明的衣服。
“呐,儿子,这才是我想给你的,因为觉得不漂亮才加上那些装饰,”孔雀爪着衣服飞到他面前,“这个衣服的料子绝对天下无双,你的剑也不一定砍的破,穿上吧穿上吧。”
姬夷召微微一叹,接过那件亲如蝉翼的衣服,他其实知道孔雀是妖族后,就想和他保持距离,但对方这亲油盐不进,简直比四季豆还难搞,无论从道理还是人情,都很难拒绝他。
“夷召真懂事。”孔雀欢喜地落在他肩上,用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然后被丢了出去。
姬夷召摸了一下脸,耳朵有一点红,冷冷道:“还有事吗?”
“没事啊,可是,”孔雀孤单地落在地上,拿翅膀遮住眼睛,声音七分痛苦三分悲惨,“夷召,过几天阿惠就要回来了,到时我就不能来看你了,就这么一点时间,让我在你身边好不好……”
“……”姬夷召真心觉得此时有父不如无。
“就这几天,就这几天好不好,夷召,这十五年来我日思夜想,就担心你吃不好穿不……”
“闭嘴!”眼看这只鸟要开始诉说悲惨往事了,姬夷召默默咽了一口血,“只得在我肩上,若被人发现,我绝不饶你。”
“听夷召了。”孔雀美滋滋地飞到儿子肩膀上,蹭了蹭儿子的脸。
“不许蹭脸!”姬夷召怒。
“可是这是我们孔雀间表示亲密的方式。”孔雀有点不甘心地道。
“那也不许!”
“那好吧。”孔雀抓紧了儿子的肩膀,耶,装可怜这招不但对阿惠有效,对夷召的杀伤力也一样大嘛。
*
于是,姬夷召再进屋子时,在弟弟惊讶的眼光中,随意道:“这是外边遇到的一只鸟,见他羽毛丽精挺质,就带回来了。”
“这样,哥,今天的字已经写完了。”姬其尧指着身边木板上哥哥亲手写给他的几个字,有点骄傲地扬着头,想要求表扬。
“我看看,”姬夷召走到他身边,看着木质沙盘中有些歪歪扭扭的字迹,一一检查,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个美字有此不对,这一折不对,你看这美字上方是一只羊,中间是个架子,下边是大,那时的美,于我们造字的先祖而言,羊大为美。”一边写姬夷召一边给他解释字的意思。
“这样对吗?”姬其尧右手改了下笔画,但他用力大了些,又把沙盘中的字划乱了。
“是这样。”姬夷召走到他身后,跪坐而下,握住他的右手,一笔一划,描起那字。
这甲骨文,可比汉字好认,就是有点考简笔画的水平啊。
姬夷召握着弟弟的拳头绘了五次,才放下手:“会了吗?”
“应该会了。”姬其尧想着哥哥刚刚握他右手描绘的感觉,认真地再画了一次。
果然,虽然还是有点斜,但已经是一个简单的火架烤肉的图案了。
“真厉害,”姬夷召捏了捏弟弟的脸,“来,我们写下一个字,这个字认鹿,我们要先画上边的两根树叉……”
时光过的很快,学了十几个字后,看弟弟有点疲惫了,姬夷召笑了笑,让弟弟出去玩,明天再学其它的字。
“我去外边练剑,我会好好学的。”姬其尧认真地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哥哥,为什么其它人都称呼哥哥为大兄,我却要叫哥哥呢?”
额,因为我觉得大兄这个词总让我不自在啊。
姬夷召微笑道:“因为我想让阿尧叫我和别人不同。”
“为什么?”姬其尧疑惑的眨了眨眼,他的眼睛很大,但睫毛很长很密,非常漂亮。
“因为,”姬夷召心中急转,面上却丝毫不显,“我想当阿弟独一无二的人啊。”
“嗯!”姬其尧用力地点头,“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
“嗯,出去玩吧,只读书可不好。”姬夷召将桌上的一枚山桃递给弟弟,摸了摸他的头。
“好,那哥哥我先出去了。”
“去吧。”
目送弟弟出门,姬夷召这才又回到自己那座半人高的数米长的等比例模型上。
他的目光落在模型里淮水出山,冲入盆地的位置。
淮水上游,仅仅是他知道的位置,就比盆地高了六百多米,更不用说上游。
这样巨大的落差导致了淮水一入淮中盆地,地势瞬间变缓,水汹涌的水势就冲出河岸,淹没良田,让整个淮中化为汪洋。
要在这样湍急的水中筑一个分水坝,都江堰那竹笼里放石头再沉水底的方法肯定是不够的,以这样的水流势能计算,至少要三米以上的直径,十米长度大竹笼里装满石头,才不会被急水冲走。
可是就算有这么大的竹子,又上哪找这么大的船把石头运到江心去沉下?
要知道现在的船都一整块木头挖空削尖,只比独木舟刚刚进化了一点,难道我还要把大船造出来?
那样的话我还不如造钢筋混凝土算了!
对了,水泥的配方是什么来着?
姬夷召想了半天,只能无奈地叹息。
早知道就不学什么原子核物理学了,直接学水利工程多好……
而且光是他现在的资料还不够,至少要走上整个淮水上流一半以上的路程,才能有个直观的汇总,这样的估计太保守了。
可是如果这参数还要调大的话,那真的在迹个远古时代可以做到吗?
越想,他心中就越是复杂。
当年果然不能敲不起应用科学的那群人啊,要学以至用真心难啊。
想到做了一年地质勘探的那个大学同学集会时有如野人的样子,技术宅表示压力很大。
“夷召,遇到麻烦了吗?”肩膀上的老鸟看儿子愁眉不展,在一边纠结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问。
“我想去淮水上游勘察一下,可是山高路远,行路难啊。”才在野外生活快三年的姬夷召觉得身上所有的懒筋都嘶吼着别去啊别去啊。
“这有何难,为父带你去便是,”孔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整条淮水七千四百余里,带你飞上一百个来回,也不是难事。”
好像是真的哦。姬夷召想了想:“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绝对不麻烦!”孔雀大力摇头,开玩笑,多好接近儿子的机会。阿惠回来也要力挣啊!
“那就谢谢了。”姬夷召心中一松,也就没在意对方又蹭了蹭他的脸。
“你是我儿子啊,”孔雀非常满意,“对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姬夷召觉得父亲真的是见多识广,讨教下也无妨,便指着模型,给他装讲了下如果南荒治水必需在山口河道里设一引水堤,但工程浩大又危险,让他不知怎么解决。
“也就是说,只要可以在这里有一块石岸就可以了?”孔雀想像了一下大概位置、
“对,你有什么办法吗?”姬夷召满怀希望的看着他。
“何必废那么大的劲让人去完成。”孔雀好笑地道,“有专门做这事的。”
“专门?”姬夷召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夏国至宝,息壤。”孔雀斩钉截铁地道。
“就是《山海内经》里说的‘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侍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腹生禹,帝乃命禹率布土以定神州’的那个息壤?”姬夷召想了想,才道,“我一只以为这只是传说。”
“自然不是,当年大禹治水,若非此物,别说十三年,就是一千三百年他也治不了灵川。”孔雀说到大禹,言语却也有一丝钦佩,
“灵川之大,非淮水可比,当年他见灵川势急,以半杯息壤入河,瞬时,高峡叠起,化为山脉绵延,刹间就挡了灵川洪流,但水之至弱却又至刚,可引不可挡,眼看洪水淹没上流平原,情急之下,他以毕生之元气劈断开山脉,将那处劈开三道高峡,从此,灵川引流,灌溉四方,中州水患由此平息,自此中州丰饶无比,人族之势再不可挡,那三道峡谷被人称为‘人门’、‘神门’、‘鬼门’,以此记他功绩,现在都可以看到。你去中州,自可见到。”
“也就是说……”姬夷召想了想灵川那超过百里的江面,再想想淮水,“我只需要一点点息壤,就可以建立分水坝?”
“当然。不过,那东西可不那么好拿。”孔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