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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风流-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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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以利聚。因为县令唐士得想参股洪福商行,唐皆能趁此也把县商会会长大伯唐候天、岳父魏其实也拉了进来。根据协议,唐士得不出股本,不管经营,只负责官事,抽半厘的固定红利;唐候天自己出二千两的股本,派祖圣代表管事;魏其实出门面,抵作一千两股本入股,诸事自己亲自过问;唐皆能代表洪福堂出八千两股本,负总责(剩下的二千,唐皆能拟用作扩充洪福堂之用);后三个人按股本分红。有这样一帮股东和一万一千两银子作本钱,洪福商行很快就在县城街上竖起了金字招牌。

  
  洪福商行的总部设在衡山,衡州也要相应设立货栈,以方便客货往来。为此唐皆能专门去了衡州一趟。唐皆能看中了市中心天心码头旁的一个门面,有四间房,环境优雅,很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很中唐皆能的口味;而且来往也很方便,只是破旧了一点。他与屋主一谈,花了一千两就买了下来。

  办完事,唐皆能待地到自己曾就读的石鼓书院去了一趟。初冬的湘江,水低岸高,一派萧杀;独自伸到江中的石鼓山,古木苍苍,院落井然,傲视着一江冬流。书院内早就是物是人非,唐皆能看着这曾经和古道强、刘浩之高谈阔论、闻鸡起舞的院落,心中不禁涌起万般惆怅,人生是多么的莫名难测!院长李复还认得这个当年为情所伤的学生,现在看到他出息了,也很高兴。李复说:“当今乱世,科举之废,情所必然。现之所读诗书,必为过时,为师唯望尔等学子学有所用,切合时世,方可立于人上。”唐皆能点头称是,就问李复:院中可有适合经商、闯荡之才,用以打开洪福商行在衡州的局面。李复笑着说,这有何难,我这儿正有两人无心上学,一意经商,定合你意,过两天我让人到你那儿去就是。

  唐皆能还跟李复聊了会儿,李复就叹气说:“如今石鼓办学,举步唯艰啊。咱们李家产业现多不景气,办学也力不从心,今后要维持现状都很困难啊。”唐皆能不禁受了感染,提出自己以洪福堂的名义捐二百两银钱供聘请先生之用。李复听说唐皆能要以一个“洪福堂”的名义来捐钱,不竟要问唐皆能:这个洪福堂是什么来头?唐皆能说:“我们洪福堂是广州的邓先生创立的,以办实业济世救民为已任;洪福商行也就是洪福堂的兴业之举。”李复听了,自以为十分摩登的他都觉得新鲜,连连点头说:“当若此举,理应效法。”其实唐皆能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想起说这些,可能是进了书香庭院,自己也变得文绉绉起来了吧。

  李复说话倒也算数,第三天,就有两个身体粗壮仍不失书生模样的后生崽拿着他的荐信来见唐皆能,两人分别叫魏杰、魏国,是金溪同族。唐皆能一看,来跟自己的岳父有点关系呢,一问两人,果然是金溪光字辈的,是岳父魏其实的隔了四代的侄儿。唐皆能问两人:你们光字辈不是出了个进士魏光先吗?干嘛不用心读书,争取功名?魏杰、魏国两人就老实说:本来是要用心读书的,但看到堂堂的同门进士都被押监牢死去,不名一钱,就觉得读书没甚用处,不如经商赚钱实惠,只是苦于家里人反对,才硬着头皮来衡州读书的;现在家里因两人读书不争气,已决定不再接济两人读书,所以正好出来谋生。两人的一番话,说得唐皆能心里好不高兴:想不到连魏族自家人都觉得魏光先死得不名一钱,一场辛苦一场忙,白活一生。顿有一洗失去情人菊灵耻辱的快感。唐皆能决定接纳了两人作为洪福商行在衡州货栈的第一批伙计,不过在此之前,两人还必须先加入洪福堂。

  唐皆能把这事跟两人一说,魏杰、魏国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没问题”,着实使唐皆能自己都吓了一跳。不过回想当初自己加入洪门,也是衡里糊涂,至今都不曾明白个中道理。唐皆能虽不能主持上香仪式,不过他就告诉两人,洪福堂是洪门的一个分支,而洪门是决不容许背叛山门的,叛徒只能是死路一条。

  就在唐皆能把洪福堂的框架给撑起来之后,洪福堂的香长邓世耀就应洪福堂堂主、自己的大哥邓世荣之命来衡山,邓世荣有给唐皆能的信中说:由邓世耀负责衡山洪福堂及洪福商行的活动,唐皆能提至三排,辅助香长,兄弟有事商量,切忌内讦,切记!切记!随同邓世耀来的还有一个赵簿记负责文书,一个钱管事管理钱财帐项。对此唐皆能早就有准备,他把衡山与衡州的事向邓香长从头讲到尾,邓世耀安静地听着没有发问,似乎很满意目前的事态。唐皆能看得出虽然邓世耀比他大哥年轻十来岁,但处事老练程度一点也不下他。

  邓世耀来衡山后的一个重要的事就是把渡帮给拉过来。自从上次邓世荣送给渡帮帮主刘进财重礼后,刘帮主对于洪福堂的财大气粗是羡慕不已的,帮里的重要军师弓敬也触动很大,不过要拉这只完全独立、有二百来号人马的队伍入洪门,则不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唐皆能想到,上次在衡山脚下看到渡帮与五贤社的头面人物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想必其中就有鬼名堂。渡帮是下流人物的帮会,好对付,而五贤社则都是地方上的土豪乡绅,脑精多多,要是渡帮被他们给拉走,洪福堂可就是毫无办法了。
第九章
第 九 章

  
  邓世耀带来的这批洪福商行的货运到衡山县城后,竟非常地好销,令唐皆能多少有点意外。不过唐祖圣却不以为然,他阴阳怪气地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乡下人有钱了,买些洋货用用看,如果好用,生意会陆续有来。”唐皆能对他这个堂弟算是无可奈何,“这小子真是天生是作生意的料!”他有时会这样感叹道。邓世耀虽然是洪福堂、洪福商行的头目,但他不适应衡山县城这个小地方,觉得太闷。所以他大部分时间他都在衡州,住在货栈旁边的旅舍。这也就不免使唐皆能想到,是不是洪福堂得罪的仇家太多,香长邓世耀是来这个小地方来躲难的吧。

  邓世耀身边虽有几个跟帮,替他打点日常生活和生意、管理帐目。在衡州免不了要本地人去陪,魏国、魏杰两人又不够身份,唐皆能理所当然地就把边个“美差”交给他的这个聪明的堂弟去办,顺便也好看看衡州的货栈。唐皆能的大伯唐候天虽然对此颇有微词,认为让自己的儿子去服侍外人,是有意强人所难,但是自己只是小股东,说理也说不过去,也只好默认。

  祖圣去了衡州之后,唐候天家里就开始出事了,而事情出得还真是使全唐家族蒙羞。唐候天也不知怎么的,这年十一月的冬天开始发现自己的下身縻烂奇痒。有点医学常识的唐候天,知道这就是那一次风流所留下的祸根了。“女人真是祸水”他不由地大骂起来,不过他还是不太敢去看太夫,自己作为唐家的大当家,竟然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怎么好意思张口。他有时还勉强撑着出去转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家里生闷气。不过此事瞒得过外人却瞒不过自己的几个老婆,首先发现被传染的是唐候天的三姨太婉妹。婉妹比唐候天细了整整二十岁,过唐家门才不过四、五年,还不曾生养,因为年轻而且想生小孩,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地“霸着”自己的男人。如今出了这种事,三姨太可吓得不得了,因为她听说得这病会影响女人的生育能力,万一自己因此而不能生育,那岂不是要孤寡后半辈子?所以她赶快找了同善堂的张老太夫,给自己看病开药方。

  张仲遥不便检查女人的身子,但他仔细询问了三姨太的病症后,原本十分和蔼、慈祥的脸上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张仲遥一本正经地问三姨太,知不知道自己的病是从哪里传来的。三姨太一听问这个,就来了气:“还不是那个老不死的,一大把年纪了,还发花癫,不知从哪个妖精那里搞出这个病来,现在还瞒着家里人不肯来看,怕是死了都不会来看病了。”张老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着三姨太一定要让唐候天上他这儿来看病,不然晚了,可就事大了。

  三姨太吓得屁滚尿流地回到家里。唐候天正躺在床上,吱吱唔唔地直哼着呢。唐候天的堂客卢氏、大姨太周氏、二姨太秋凉围在旁边,一筹莫展,也不知唐候天得了什么病,而最要紧的是唐候天不让医生来家里。唐候天的脾气唐家上下是知道的,他认定的东西天塌下来都变不了。而此时唐家的男人却正好都不在家:祖圣正在忙着钱庄里的事(唐候天不在,事都要靠他办了);祖荣去了衡州陪洪福堂的邓世耀,梓君正好去了乡下收租,顺便弄点柴米油、年货什么的,以备过年之用,因为到了年节时东西都变得不那么便宜了。所以唐家里只剩下一群团团转转的女人,卢氏更是哭得象个泪人似的。

  三姨太看到家里弄成这样,就把几个女人支开,说是刚从张老大夫那里回来,有话要跟唐候天单独说。屋里只剩下三姨太和半是迷糊的唐候天了,三姨太看着曾是生龙活虎、自己终身依靠的男人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悲从中来,情不自禁地扑上去哭了起来。这一哭倒弄醒了唐候天,他睁开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似乎有些内疚,“婉妹”他轻轻地叫了声。三姨太一看自己男人醒了,也就不再哭了,办正事要紧。三姨太挨着唐候天的耳根轻轻地说:我今天去看张大夫了,他给我开了药方,想给你也看看,这病可不能拖,别人信不过,张老可是一片好心啊。一生精明的唐候天,当然知道自己三姨太话中之话,听着也不觉老泪纵横。“就依你的话办吧”唐候天终于松了口。而在房的那头,大姨太、二姨太和正室卢氏正在嘀咕:三姨太真不是个东西,老爷都这样了,还不放过他。

  张仲遥在当天的晚上到唐候天家。张大夫给唐候天看诊的时候,没有别的人。谁也不知当时两人有着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张仲遥从唐候天的卧房出来的时候,脸板得象一块死铁,铁青铁青的。从此,唐家就开始响着“嘟嘟”的煎药声,飘着浓郁的中草药气味了。唐候天与三姨太的同时莫名其妙地生病,而且那么不可告人。好奇的城里人都不免要问张仲遥,张老笑而不答:“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当唐候天的二儿子祖圣、三儿子听到老爸身体不好的消息赶到衡山后,唐候天的病已经一发不可收了。两个儿子只见一向威风懔懔的父亲,嘴巴、鼻子烂得象直淌浊水,唐候天疼得象死猪一样不停地哼着。张老被请来,也是毫无办法。不过唐候天和三姨太得了梅毒的事,再也瞒不下去了。卢氏哭哭,啼啼地要找三姨太婉妹算帐。卢氏大声数落三姨太的不是:不守妇道,是狐狸精变得,专门勾引男人,害得老爷生这不明不白的病,坏了唐家的名声。婉妹哪会吃这一套,也破口大骂起来:“你怎么不去问问老爷,看到底是谁害了谁!”吵得厉害,唐候天也听到了,他厌恶地说:不要再吵了,这病跟婉妹无关。

  作为侄儿的唐皆能,此时也是脸上无光,虽然自己对伯父一向是怀恨在心,不过现在自己可有很多事都得依丈他才能做成,所以最紧要的他还是想得把伯父的病治好。他想起岳父曾经治过一个烂脖子的病人,跟这差不多,就问岳父,为何不试一试。张仲遥摇摇头说:“烂脖子病是中了内热疮毒,用砒霜外敷,是以毒攻毒。这种病是外感毒气,内侵风寒所致,用毒药来医,恐怕不太合用。”张仲遥想起自己年轻时在衡州学医,认识的一个叫刘半仙的土医,有一个世代秘传的药方叫“金丹消毒散”,专门医丹毒、性病的,很有疗效。只不过不知道这位老中医还在不在人世,秘方有没有传下来。唐皆能说:这也只能去找了,不然也没其它办法。

  唐皆能立即赶到衡州,还真的找到了刘半仙的家,只是半仙早已仙去,不过他的儿子却仍行医,打的还是老字号。小半仙听说唐皆能要他家的祖传药方,想也没想地就说:一剂药十两,一副药十剂共百两,第一次只卖两副药,用完后再卖第二剂药。唐皆能赶紧买了药就往回赶,心里乐得象开了花,心想这下伯父可有得救了。

  唐候天跟三姨太敷了唐皆能拿来的药后,病情明显就有好转。服完第一副药后,唐皆能就去拿第二副药。小半仙一点也不含糊,这次共收了二百两药钱,他还振振有词地说:“能吃到第二副还是贵人的福气,很多人来过一次后,第二次是来退药,也真奇怪,人都死了还念念不忘几个药钱。”唐候天跟三姨太,服了第二剂药还真的奇迹般地康复过来。不几日唐候天就止住了流脓血,那根祸根开始长肉了,痒痒地,弄得他心里直欢腾。“侄子比儿子都有用,有出息”他经常在来人面前叨唠着,弄得唐皆能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唐候天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样过了一个月,他几乎能在院子时里走动了。唐皆能也就放心地去办自己的公事,渡帮的事还没定下来呢。唐皆能和邓世耀一商量,觉得不给渡帮帮主刘进财等头领一些甜头,渡帮不是会轻易就范,加入洪福堂的。唐皆能想起上次邓帮主送给渡帮帮主刘进财一尊金佛,看他那笑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个人从未见过什么大场面,很容易摆平的。邓世耀却笑着说:哪有那么蠢的人能够当一帮之长的?他着唐皆能去找渡帮的头面人物,先试探性地看看他们有些什么样的反应,如果开价就让他说个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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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皆能奉命去找渡帮帮主刘进财。刘进财通常都会在县城边的蒸水渡口渡帮开的“醉不归”小酒家坐镇。唐皆能到达渡口的时候,刘进财正和钱粮军师钟奎一边喝酒聊天,一边半眯着眼看着上着下下过河的旅客。刘进财的腿撂在板凳上,裤腿褪在膝盖上,露出毛剌剌的小腿。此时正是衡山农历十二月寒风凛凛的冬天,阴云密布,但是因为快近年关的缘故,进城购货和出城的乡下人很多,渡帮大发其财,所以唐皆能知道刘进财此时的心情一定和他酒樽里的糯米酒一样,甜得要死。

  刘进财一眼瞥到唐皆能,立即站起来,“嘿,唐老弟,什么风把贵人给吹来了!”唐皆能抱抱拳说:“刘帮主真会开玩笑,我是闻到酒香,才从城里赶出来的。”刘进财一把拉唐皆能坐下,倒了满满的一杯酒说:“来,为兄弟洗尘,我敬你一口!”说完一仰头,就把酒倒进喉咙里去了。一来二去,三人都喝了不少的酒,刘进财醉眼醺醺地对唐皆能说:“咱们渡帮虽然袋里的钱,比不上你们‘洪福堂’;脑瓜子读的书比不上‘五贤社’”,但我们渡帮几百号人,个个都听我作主,你说在这点上你们有得比吗?”唐皆能连忙陪笑说:哪里有得比……天黑的时候,渡帮的天文军师弓敬、法事军师吴一甲都从各个渡点回到“醉不归”来,这是刘进财和他的手下算帐的时候,唐皆能起身告辞。

  在路上,被风一吹,唐皆能的酒意全无,不禁想到:这个大大咧咧的刘进财,还真有一肚子的墨水,看来是不好对付的了。回到家里,堂客娇容正在和姨太燕子在吵架,不过唐皆能一出现,两个人就都不吵了。唐皆能知道,准是娇容和燕子为了小孩的事而闹气。百合虽然只有一岁,但已经能到处跑了,又天生好奇,什么都想摸一下,家里的搪搪罐罐已经被摔得七七八八了。堂客没生小孩,看见妾婆生的小孩就来气,免不了要说两句。燕子哪是什么吃软饭的人,每到这时都要争个没完没了。唐皆能也懒得去管,反正是个女我又不是男儿。现在自己还没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也使他很苦恼。每次与燕子同房的时候,她都会说:让我给你生个儿子。唐皆能有时也去娇容那儿,为的也是早点生个儿子。但至今,两个女人一点动静都没有。唐皆能去到燕子那里,燕子一把扑上来,抱住他,兴奋地说:“我又上孩子了!”这次总该是个儿子吧,唐皆能不免又充满了希望。

  
  唐候天在年三十这天,暴亡在三姨太的房里。三姨太是在一亮的时候才发现的,原来自己陪着个死人睡了半晚,吓得她胆都散了,想喊都喊不出来,就瘫在房里。等到家人发现的时候,三姨太也成了半个死人。本来唐候天的病都好了大半,他自己也说拣回了半条命,可是怎么好好地,又突然死了呢?去问三姨太,她只会摇头。唐皆能去把岳父张仲遥叫来,张老看了看,说是唐老爷的病,只好了皮表,实际上已是病入五腑,昨天可能因为激动,发作了。

  县城里这下可热闹了,从茶馆的伙什到赶集的乡民,都知道县里的唐老爷是“马上风”死的。凡是跟唐家有点沾亲带故的,都前来拜祭。菊灵是在当天晚上带着显德连夜从金溪赶来的。显德已经三岁了,长得眉清目秀,人也特别机灵,唐家上下都很喜欢他。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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