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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随得了裴玑的示意,拿了一团尺头就塞住了裴祯的嘴。
裴玑正要命人将裴祯架走,瞥眼间就瞧见楚明昭立在不远处的廊檐下。
楚明昭见他看到了她,便一路迤逦上前,屈身一礼:“世子。”又转向裴祯施礼,“肃世子。”
裴玑忽然有些不习惯。刚成亲那几日,楚明昭也是见着他就行礼,他跟她说私底下可以免礼,她也就没再那么客气。后来两人逐渐熟稔,她就基本只在必须处才跟他施礼。然而两人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府里头,他已经有阵子没见她对他这么客气了。
裴祯转头看到楚明昭便是一愣,旋即瞪着眼睛看向裴玑,满脸都写着“你这厮真是好艳福”。
楚明昭却才看着便觉得裴祯跟肃王虽然生得像,但性子看起来全然不同。
裴祯姿容俊逸踔绝,气度翛然殊俗,转眄间便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落拓不羁。即便眼下手脚被缚,也丝毫不显狼狈。
楚明昭只在魆地里略略打量了裴祯几眼便移开了目光。然而她这举动仍旧被裴玑瞧了去。
裴玑命人将裴祯带走,转而一把拉住楚明昭,一径走到西次间里,微微板了脸道:“你方才端量他作甚?”
楚明昭笑吟吟地挽住他的手臂:“我知他定不如夫君好看,想看看蒹葭倚玉树的场景。”
蒹葭即芦苇,喻微贱;玉树乃仙树,喻出众。蒹葭倚玉树是《世说新语》中的一个典故,语谓三国时,容貌特出的黄门侍郎夏侯玄与相貌粗丑的驸马都尉毛曾并排坐在一起,对比分明,一望便是云泥之别,因而时人称之为“蒹葭倚玉树”。
楚明昭这话显然是极度夸张,但裴祯的五官的确不如裴玑精致,相较起来,裴玑容貌更盛。楚明昭觉着她公婆的长相必然都十分出色。
裴玑听了她这话便舒展了眉眼,搂住她亲了一口,抵着她的额头笑道:“昭昭这嘴简直跟抹了蜜似的。”
楚明昭也抱住他,撇嘴道:“所以你才总是喜欢含我的嘴?”
裴玑眸光微动,当真低头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吮咬几下,复又辗转厮磨,探舌入内。两人唇舌缠绵间,他一点点将她往后压,最终将她抵到了桌子边沿。
楚明昭觉得他似乎是要将她压到桌上,但桌上还摆着茶具与一应杂物,她不想被硌到,遂在他后背拍了拍,嘴里“呜呜”了两声提醒他。
楚明昭身为吃货,并没为保持纤瘦而刻意减少食量,从前正长身体时更是顿顿吃到饱为止,因而身形出落得极好,胸丰臀翘,曼妙有致。
裴玑抱她在怀,只觉娇娇软软的,腰肢又不盈一握,简直宛若颤颤巍巍的嫩豆腐,他忽然有些不敢用力。他呼吸间又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如同有纤细的羽毛在他心尖上轻轻撩拨。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悸动,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站直了身子。楚明昭腿有些发软,索性靠在他怀里喘息。然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捏了捏她的鼻尖道:“还有,你不是在厢房里歇着么?跑来这边做什么?”
“我看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一个人又百无聊赖睡不着,就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裴玑眼眸一眯:“一个人睡不着?”
楚明昭撇嘴道:“不许断章取义。”说话间又仰起头,“对了,我看肃世子还有心思与你谐谑,我觉得这表明他根本就笃定了你不会把他怎么样。那夫君预备怎么啃下这块硬骨头?”
裴玑低头瞧着她水泽丰盈的唇瓣,摸摸她的脸,笑道:“我怎么觉着你说什么都带吃的。”说着话眸中便划过一抹狡黠,“我打算利诱,然后咱们再把他那兀良哈三卫夺过来。我现在只等着父王的信儿。”
楚明昭瞠目,听起来就是大写的不厚道。
西平侯府内,何嫣听说了何秀的事,惊出了一身冷汗,当下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屏退了几个丫头,拉着何秀问她到底怎么回事。但何秀始终只是趴在床上闷声不吭。
何嫣急得一把将她从床上拽起来,劈头就问:“你说,你是不是干了什么糊涂事了?”
何秀眼下心绪低落到极点,不欲开言,只是挣着何嫣的手,又要躺回去。何嫣见状气得浑身发抖,情急之下抬手一个巴掌扇过去,厉声道:“说话!”
何嫣平日性子本就温克,又对何秀这个妹妹爱护有加,这还是头一回打她。
何秀木着脸喃喃道:“可能真的是做了件糊涂事……”
何嫣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揪住她道:“你跟我说,那个人是谁?你……你……道理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何秀咬了咬唇,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何嫣又气又急,一时红了眼眶,咬牙道:“你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你……”
何秀偏过头,恹恹道:“我原本便卑下。”
何嫣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忽而泪水潸然:“你让姐姐还怎么帮你……你即刻就要嫁人了啊!你这么一折腾,你的前程就全毁了你知道么!”
何秀一听到嫁人便更觉心烦气躁,蹙着眉要推开何嫣:“姐姐让我一个人躺会儿。”
何嫣反而抓得更紧,恨恨道:“你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何秀头疼道:“什么孩子?”
何嫣一愣:“你不是有了身孕了么?”
何秀茫然道:“什么身孕?姐姐在说什么?”
何嫣怔了半晌才道:“你没怀孕?”旋又拉住何秀的手,“那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何秀只摇头道:“我哪来的身孕。姐姐先回吧,我想歇会儿。”说着便慢慢躺了回去。
看来是虚惊一场。
何嫣这才松了口气。只眼下看妹妹这般萎靡憔悴,又想起方才的古怪,如何放心得下,转头出去就请了大夫来。
大夫来看过脉后,只道何秀这症状不过起于郁气过甚,伤了脾胃,以致犯上欲呕,喝几贴药便无碍了。不过大夫临了又道,还是要何秀自己想开才是,否则喝药也是效验不大,日子久了恐积郁成疾。
何嫣心头刚放下的石头又提了起来。送走大夫后,转身坐到床边看着妹妹,忧心道:“阿秀究竟遇着什么事了?总闷在心里也不好是不是,不如跟姐姐说说?”
她这妹妹一贯腼腆畏生,平素也极少出门,也不知能为什么事郁郁至此。
何嫣正预备再行相劝时,何秀突然出声道:“姐姐,这回我是不是非嫁不可了?”
七月七乞巧节这日,楚明昭的马车刚到信国公园门口,唐氏跟苏氏就领着一群仆妇迎了出来。楚明昭一下来,唐氏便恭敬地见了礼,旋即笑道:“世子妃能来,敝园真是蓬荜生辉。”
苏氏看了唐氏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转过头,也笑着跟楚明昭叙礼。
苏氏待她热络不奇怪,但唐氏的态度就有些怪异了。楚明昭觉着唐氏待她比上回在郡王府时热络了很多。之前给裴琰上寿时,唐氏几乎没怎么跟她搭过话,这回倒好似换了个人。
楚明昭压下心头疑惑,与二人客套几句,继而便随着缓步入内。
到了待客的芙蓉轩,楚明昭才发现今日到场的熟面孔还不少。不过她总感觉今日氛围似乎有点儿怪……
楚明岚总无措地盯着她做什么?
宋娇居然乖乖巧巧地垂头坐着?
姜灵竟规规矩矩地主动跟她行了礼?
那个叫陆娟的姑娘还冲她友善地笑了笑……
真是一片和谐。
楚明昭有点懵,这伙人都怎么了?难道来到范家的地盘上就变得跟范循一样不正常了?
众人叙礼毕后,重新落座,依旧各说各话。
唐氏一直含笑与楚明昭攀谈,只似乎不如苏氏健谈,说着说着便有些词穷。眼见着要冷场时,她讪讪笑道:“世子妃莫见怪,我这嘴笨舌拙的……”说着踟蹰片刻,探问道,“那个,世子妃跟……”
她一句话未说完,范希筠便笑着上前对唐氏道:“母亲先莫与世子妃叙话,该去供奉磨喉罗了。那边水膜也将成,过会儿就该丟巧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心情极度低落的情况下确实会有恶心感,具体表现就是干呕,食欲为负,看见吃的就犯恶心……
因为你不高兴,肠宝宝胃宝宝们也不高兴,于是就要造反QAQ
话说快要换地图辣~
☆、第41章
七月七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节,主要习俗是供奉磨喉罗和验巧。磨喉罗是佛祖释迦牟尼之子,市中惯以土木雕塑成磨喉罗的形象,衣以彩服而卖之。七月七这日,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寻常百姓,皆以之供奉牛郎织女,除乞求织女赐巧之外,亦以之求多子多福。验巧的法子则主要是于正午丟巧针。
供奉磨喉罗时,楚明岚显得异常虔诚。她十分害怕她会一直这样被范循厌弃下去。苏氏在不断地给范循房里塞丫鬟,过一阵子见范循一个都没收用,便再换一拨。她不知道范循心里打的什么算盘,她只觉得如此下去,范循迟早要纳妾,而她只是空占着个正室的位置,将来什么都捞不着,跟被休掉无甚分别。她得在范循回来后改变面目,让他对她改观。
宋娇也拜得认真。那日从郡王府回去后,她哭闹了好几日。母亲安慰她说那日那么些人在场,将来她嫁人没有处子红也能找地方说理,她听了这话才慢慢平静下来。只是母亲说让她低嫁,她便不乐意了。她又不是真的与人苟且失贞,凭什么就要低嫁?母亲还想让她嫁给那个小官……她才不肯。表姐说要她尽管挑可心的婚事,挑好了与她说,她会想法子帮她促成。
楚明昭也觉着确实应当好好拜拜,子嗣之于女子实在太过重要,最现实的道理是,早早生下儿子才是最大的保障。
众人拜讫,转去丟巧针。
楚明昭觉着这是一项十分神奇的习俗。所谓丟巧针,即取一盆水曝于日中,待到水膜生面,以绣针投之,绣针浮起则看水底针影,若成云物、花头、鸟兽影,或成鞋及剪刀、水茹影,则谓乞得巧。若其影粗如槌、细如丝、直如轴蜡,则为拙征。
无论闺阁少女还是已为人…妻者,都十分相信这个,若看到拙征,长叹不已甚至当场堕泪的都有。
楚明昭的绣针投出的是云物影,范希筠在一旁笑道:“昭昭这是得巧了。”
宋娇看了一眼,撅了撅嘴,一伸手就将绣针丢了进去。然而不知是否她用力过大,那针一入水便刺破水膜直接掉到了水底,过了片刻才慢悠悠浮上来,最后只得一条细细的投影。
怎么她就跟楚明昭的差那么多呢?宋娇不服,又将绣针捏起来重投了几次,然而次次皆是如此。
宋娇气恼之下就想将水盆掀了,然而忽然想起这是在哪里,又看了一旁的唐氏一眼,终究是攥了攥拳头压住了脾气。
楚明昭来之前,唐氏便郑而重之地告诫了在场众人,说今日谁都不许惹事,谁也不许对楚明昭不敬,否则休怪她不讲情面,当场将滋事的撵出去。
然而宋娇及时收住了脾气也并非全因为此,她心里另有算盘。
楚明昭重新坐回去时,唐氏命人撤换了她面前的糕点茶果,旋即看着新换上的一批笑道:“我方才瞧着世子妃都没怎么动那些点心,想是不合口。我叫他们又备了些,世子妃尝尝看。”
楚明昭心道不是不合口,是我怕我吃起来就没工夫搭你的话了,到时候冷场不好看。
楚明昭见唐氏再三相请,一时盛情难却,便拿了一块玫瑰果馅儿蒸酥,一面慢慢咬一面继续听唐氏东拉西扯。她就等着看唐氏到底要作甚。
待到她蒸酥吃了一半时,唐氏似是觉得是时候接着续方才的话了,便状似无意地笑道:“窃闻世子待世子妃如珠如宝,世子妃定然与世子情深意笃。我瞧着世子妃真是好个温克性儿,想来世子……也是个好相与的吧?”唐氏嘴上这样问,心里并不这样想。
她这话语气恍若闲谈,但楚明昭闻言却是动作一滞。
唐氏打听她夫君做什么?
“这倒是,夫人说到点子上了,”楚明昭笑容熠熠,“世子也是个温克性儿。”
唐氏太阳穴突突直跳。楚明昭这话恐怕骗鬼鬼都不信。裴玑当众鞭抽公主、抢白皇后的剽悍事迹早已传遍京城,她怎么想怎么觉得这襄世子不是省油的灯。
“久仰令尊大名,”唐氏勉强笑道,“世子妃出身诗礼之家,到底是通身的书卷气,那……世子妃平日里与世子亦是抚琴作画吧?”
他们平日都做什么……楚明昭回想了一番,继而低头默默咬了一口蒸酥。
“世子平素更喜欢吟诗填词。”楚明昭随口胡诌道。
唐氏揉了揉额头。做的一手歪诗逼得魏文伦只好夸字写得好,都这样了还吟诗?
苏氏大致知晓唐氏此举的个中情由,看见唐氏那样子,忍不住低头喝茶遮掩嘴角的窃笑。
唐氏又转弯抹角地探问了几个关于裴玑的问题,楚明昭全胡扯了过去,听得唐氏嘴角直抽抽,她这问了跟不问没什么分别。
范希筠朝着母亲那头望了望,见她一直与楚明昭攀谈,不由握紧了手里的帕子。
宋娇拉了拉范希筠,笑道:“筠姐姐,咱们还没说完呢。下月中秋时济哥哥是不是要从书院回来啊?”
她说的“济哥哥”指的是国公府四公子范济,方龄十九,已于三年前得了举人的科名,但范庆当时认为他学问尚浅不足以考取进士,怕最后过不了会试或者过了会试反被取为同进士有辱门风,便让他继续在首善书院进学修业。
宋娇想起这个便不禁感叹信国公府果真不愧为京城一等一的世勋阀阅。她听她爹说,同进士虽是殿试上取够一甲二甲后剩下的贡士,但会试录的贡士本就不多,又是三年考一次,因而得个同进士也是极不易的,多少人熬白了头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国公府前头三位公子都已婚配,据闻唐氏如今正筹谋着范济的婚事。宋娇蠢蠢欲动。她隐约想起自己从前见过范济一面,记得他似乎长得不错。不过她想一想范循的容貌,也能猜到范循的这个堂弟相貌差不了。
范希筠自然能瞧出宋娇为何突然这般热络。但她知道母亲绝不会要宋娇这样的儿媳妇,何况宋娇又出了那样的意外。那件事后,已经渐渐有传言说宋娇其实早已失贞,故此宋家有意造出意外,意图掩盖。撇开宋娇的性子不说,母亲光是因着这个也会觉得膈应。
范希筠轻声一叹,道:“我也不清楚,祖父交代说课业紧的话就不让他回了。”心中又想,宋娇怕是都不知道她四哥长什么样,居然叫得这么热络。
宋娇觉得范希筠一向和气,便又拉着她打听范济。范希筠渐渐有些烦了,却又不好明着表露,便转头跟楚明岚搭话:“三嫂,我听闻这回平叛十分顺利,三哥下月就跟祖父凯旋了。”
楚明岚正凝神观察楚明昭的一举一动,闻言一怔:“表哥要回了?”
“是啊,”范希筠笑盈盈道,“三哥立了功,回来后必定还有封赏的。三嫂与三哥也许久未见,等三哥回了,正能好好叙叙话。”
楚明岚低头绞了绞帕子。叙什么话,他根本不乐意搭理她。只她现在既害怕看到范循又希望见到范循,也不知她若是转了性,能不能把他的心焐热。
约莫未牌时候,楚明昭觉着自己在此待的时候也差不多了,遂委婉地与唐氏与苏氏辞别。
唐氏再三款留不住,便客套一番,出门相送。
楚明昭见她神色怅然,又想起她今日的怪异套问,不禁蹙眉。
她想做什么?
楚明昭回府后想与裴玑说说今日之事,然而左右不见他的人,问了丫头才知道他正在前头招待肃王。
楚明昭略一思量,更了衣,也去了前院。
她刚一入正堂,就见肃王铁青着脸盯着裴玑。楚明昭稍作踟蹰,上前跟肃王见了礼。
肃王沉着脸微微颔首,又突然站起身,气道:“侄媳妇儿,你若有工夫就多劝劝我这侄子,让他别……别……”肃王卡了半晌,也没想起下面究竟怎么说,终是狠狠一甩袖,阴着脸一径走了。
楚明昭知肃王大概是得了信儿了,这是来找裴玑算账的。她心觉不妥,叫了两个小厮去送送肃王。她转过头见裴玑仍旧只是坐着慢悠悠地喝茶,走上前凑到他耳旁小声道:“惹恼了叔公真的没事么?”
裴玑转眸看她,以口型道:“不破不立。”
楚明昭觉得这种事他心中必是已然盘算好了,便没再多言,转而道:“我今日……”
她说话间就被他顺手拉着坐到了他腿上,紧跟着又被他从背后圈到了怀里。楚明昭想起他上回便是这样抱着她占便宜然后又将她抱到榻上继续占便宜,然后引得她以为他想通了的时候就没有然后了。
凭什么总是他勾她调戏她呢,明明应该是她勾他才对啊。楚明昭忽然觉得她太被动太不尽责了。
这怎么行,形势一定要扭转。
楚明昭突然掰开他的手站了起来。
裴玑目露诧异,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问怎么了,楚明昭就转过脸来,旋即侧着身子坐到了他的腿上,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裴玑霎时浑身一震。这姿势……
“对了,我跟你说,我觉得唐夫人今天的态度怪怪的……”楚明昭说话间又搂紧他的脖子往前蹭着挪了挪。
裴玑头上渐渐冒汗,手里的茶杯都要掉到地上了。心道媳妇你别再往前挪了……
偏偏楚明昭一脸正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