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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知道。
姜樰见他来了,忙起身迎上前去,脸上笑意渐浓,嘴角梨窝浅浅:“陛下总算回来了,可是累坏了?”
魏恒的目光在贺子芝身上一扫而过,见她一副纯良无害,低眉顺眼的模样,反倒心生厌恶,对她的见礼也只和善地点了个头。
“倒是不累——皇后和贵嫔说什么呢,煞是有趣的样子。”他说着,也不等宫女上茶,随手端起姜樰喝过的饮了一口。
很熟悉的味道,白芍的手艺。
姜樰见他虽有如此一问,却兴趣淡淡的模样,想来只是随口问问,便也敷衍道:“不过是些女人家的事,陛下听了只怕会笑话。”
“那便不听了——朕来你这里小憩,午后陪朕去御花园散散心。”魏恒说罢便丢下两人,兀自进了寝殿,休息去了。
竟是一句话也未同贺子芝说。
贺子芝尚算有自知之明,接着便乖乖告退了。她实在弄不明白所谓的帝王心思,分明是皇帝费心将她弄进宫的,却总不给她好脸色。
哪怕当着姜樰的面,他忌惮姜家势力,私下里着人安抚自己两句也无不可。进宫才两天,可能是她太心急了吧。
姜府。
姜威刚从校场归来,在府门前下了马。即便不在战时,他也习惯了穿着铠甲,腰佩宝剑,虽已两鬓斑白,但仍行走如风,铠甲随着稳健的脚步发出铿铿声响。
尤其是在姜家才出了一位皇后之后,任谁也看得出这位大将军心情不错。
“老爷可算回来了!”行至内院,刚跨进院门,便有小厮凑上前来,拿着扇子为他扇风,接下他手中的盔帽,一路跟到书房。
姜威卸了铠甲,命人去唤长子姜平来见。
“说吧,何事?”
那一路跟到书房来的小厮这才从怀里摸出一封折了几折的信,小心翼翼递上来:“宫里来的,将军请过目。”
姜威本就惯来紧皱的眉头陡然一收,从他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眼中透出一丝怀疑。接过,打开,粗略扫了一遍,脸色不变,并没有再交代那小厮什么,便要他下去了。
姜威独自在书房呆了一会儿,长子姜平匆匆来了。
“父亲。”
姜威把信递给他,嘴角勾起:“你倒是来得快。看看,阿樰的信。”
姜平本在练剑,听说父亲找他,一路疾行,连额上的汗也不及擦一餐。他拿着信细细看了一遍,脸色逐渐沉下去。
信上说,入宫两日十分思念家中父母兄妹,不孝女已想通,愿助姜家更上一层。另,代问母亲兄长安。
“连阿樰都想通了,你难道还要继续那套?妇人之仁!”
姜平如何都想不通,进宫前一晚还千叮万嘱要自己劝住父亲的妹妹,竟然没两天就变了心思。一直以来,在这个问题上,兄妹二人观点一致,都觉得父亲行事太过冒进,一不小心便会让姜家陷入万劫不复。
这怎么会……可是这个笔迹的确是阿樰的,错不了。再者,宫里布下的线人不止一道,想要往姜府送假讯息几乎不可能。
姜威自然也怀疑,究竟是什么使得立场坚定的女儿突然改变初心。也许是察觉皇帝的杀心,也许是受了什么委屈……总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女儿肯乖乖做内应就是了。
“我姜家战功赫赫,功高震主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所谓骑虎难下,即便拱手让权,也保不定皇帝不会杀我姜家俊杰而除后患。要保姜家,唯有步步紧逼,自己掌局。”姜威说着,顿了顿,轻叹一口气,“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姜平无话……也许不仅是骑虎难下,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吧。连妹妹都改变主意,自己如果再坚持己见,也许才是罪人。
他看了一眼窗外。
已经傍晚了,又是一天过去,不知阿樰在宫中过得可好。看来只有随了她的心思,才叫做顾全大局吧。他这个做儿子,做兄长的,还能怎样去坚守自己的立场呢。
唉……
逛了一个下午御花园,姜樰已经走得双腿发酸了,坐在御辇上和魏恒一起回崇光殿,结果一路都在犯困。
时值秋日,园中景致虽不萧索,但和春夏时节相比实在少了些味道。期间魏恒一直在身旁走着,偶尔会说上一句,大多是点评某株花草长势如何,好看与否。再有便是说藩国进贡了些奇珍异宝,问她喜欢哪些。
其实魏恒倒是想多和她说一些话,又怕把上辈子发生在后头的事说出来,叫她觉得怪异。比如,那天在太后宫中,他未加思考便把她喜欢吃的菜都夹到碗中。
他实在不懂得如何讨好女人。
思来想去,发觉自己上辈子并没有用心去了解她,也就不清楚自己的妻子真正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假如问他,她喜欢吃哪些菜,时长与她一起用膳的他当然说得出,但假如问他她喜欢哪种绣,喜欢听到什么好话,他便不知道了。
毕竟,上辈子给她什么,她都会说“喜欢”。
她就那么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一路上只感叹了一句,“东梧宫要多种一些鸢尾花才好”。然后,便乖巧地跟着走了一路。
“困了?”
“嗯……”
魏恒轻笑,嘴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上,在她耳边低语:“大约还有半柱香才到,先眯会儿吧。”
“嗯。”
魏恒看着怀里小小的她,见她长长的睫毛扇动两下,闭眼不动了,睫毛的影子映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像两跟儿绒毛挠在心里。
原本只是想弥补她的,要说感情,大抵也只是因为习惯而不想失去。但这两日的相处下来,他觉得,大概并不仅仅是“习惯”与“弥补”而已。
就算是她打盹儿的模样,他也是喜欢。
姜樰感觉到魏恒坚实有力的臂膀揽在自己腰上,力道刚刚好,围成一个靠背,比贵妃榻还要舒服。
她实在是有些困了,慢慢地便意识模糊起来。
到了崇光殿,姜樰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魏恒不忍心吵醒她,但总不能呆在御辇上过夜吧,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
冯唐倒抽一口气,青霜和白芍却是捂嘴笑……
姜樰本就睡得浅,感觉到颠簸便醒了,双臂软绵绵地勾住魏恒的脖子,眯着眼睛嘤咛了一声,又往他怀里挤了挤。
魏恒血气方刚,哪儿吃得消,当下一颗心又止不住温柔了几分,生怕走不稳摔了她,便慢下脚步不疾不徐地进了内室。
谁知怀里的人儿突然出了声儿,瓮声瓮气地问他。
“臣妾太重了吗?”
“……不重。”
“那陛下手酸吗?”
“不酸。”
“那陛下手酸了才许放臣妾下来,好么。”
突如其来的撒娇让魏恒有些招架不住,原来他的皇后是会撒娇的……上辈子自己究竟错过了多少。
“好。”
姜樰依偎在他怀里,人看着不清醒,心里却在偷着乐。魏恒自个儿要卖力表现有多宠爱自己,这可就怪不得她折腾了。
不多折腾,怎么能帮他演好大戏呢。
“那臣妾想看落日,陛下抱臣妾去窗边好不好。”
堂堂一国之君,抱着一个美人,站在窗边看日落,成何体统……
魏恒发誓,自己绝对不会是昏君,更不会是淫君,但面对姜樰这个有些无理的要求时,竟半点犹豫也没有,径直便往窗边去了。
姜樰原以为他好歹要在内心做一番斗争的,毕竟这事儿吧,手酸事小,传出去好不好听事儿大。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犹豫,还心情颇好地轻笑了一声。
落日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她十三岁时跟着父亲在大漠呆过半年,看过塞外的长河落日,那才叫好看。而如今,她最好的结局大抵也只是在宫中了此残生了吧。再好一点,兴许父亲造个反,自己做个称职的内应,成功了还能混个长公主当当。
魏恒感觉到怀里的人根本就没有在看所谓的落日,当然,他自己也没有看。
“臣妾今天把何丽仪她们抬了位分,册文已经写好了,还需陛下过目。嗯……臣妾自作主张,陛下不会生气吧?”
魏恒笑了笑,眉间舒展开,若不是抱着她,真想刮刮她的鼻头:“朕的后宫自然由皇后说了算,皇后觉得该升则升,觉得该降那就降。”
姜樰嘴上说着谢恩的话,心里头却犯了嘀咕——他这是吃准了自己跟贺子芝乃好姐妹,只会晋她的位分,而不会降。至于其他妃嫔么,他根本就不在意。
既然魏恒开口了,自己总得找个机会给贺子芝添个堵才好。到时候他该怎么收场呢?急不可耐地露出狐狸尾巴,帮贺子芝说好话,还是什么都不说继续由着自己在后宫一手遮天。
同样的落日,竟看出了不同的风景……
☆、第7章 雍王
大概魏恒真的快手酸的时候,冯唐急急忙忙闯进内室,满脸的焦虑。
“陛下,和风殿……出事儿了!”
几乎在说话的同时,姜樰自个儿跳下了魏恒的怀抱。她就知道这事儿没完,贺子芝一次不成还会来第二次。
而魏恒双眉微皱,对姜樰的反应感到无奈。要怎么才能让她明白,她所谓的好姐妹并没有那么“好”,她不必这么着急。
急到从他身上跳下去。
“出了什么事?”她问。
“贵嫔娘娘忽然晕倒,太医院已经派人诊治,但都说情况不太好。”
魏恒抬手示意冯唐不要再说了,握住姜樰的肩膀,微一用力,要她面对着自己,轻声对她说道:“朕去一趟。你不必担心,走累了就先休息着,一会儿该用膳了,不许饿着肚子。”
“可是……”
“没有可是,朕去就可以了。”
魏恒这便大步往外走,路过桌案时,顺手拾起上面的册文,看了看,几乎脱口而出:“皇后没有给贺氏晋位?”
他清楚的,姜樰视贺子芝为好姐妹,以她的性格,不该漏下呀。
姜樰听了,却暗自好笑,这是在怪她么?便解释道:“贺贵嫔才刚进宫,尚未侍寝,再者已是嫔妃中位分最高的了,臣妾便没有再晋位。”
魏恒了然,放下册文,丢下一句“加盖凤印,即可晓谕六宫”便匆匆走了。
就这么走了……姜樰揶揄一笑,带着几分自嘲——还是没能招架住贺子芝啊。
魏恒这一走,不管贺子芝是否真的病了,他都会宿在和风殿吧,明天定能听到晋位的消息。就在刚刚,他还拿着册文问自己,为何没有给贺子芝晋位……
前一刻还说后宫位分由她这个皇后说了算,下一刻便怪上她了。况且,他执意一个人去,根本没有要她一起去“添乱”的意思。她若是去了,他还如何好宿在那儿。
姜樰把册文盖上凤印,代交下去晓谕六宫,随后走到窗边看着那一轮红日,直到它终于落在了宫墙外头。
这日落,还不是她一个人看完的。
“娘娘!”青霜急急忙忙跑进来,打破这一屋子的安静。
“毛毛躁躁的,天塌了不成。”
青霜才不管她的奚落,附耳过来,贼兮兮地靠在她耳边说:“雍王说,帮大少爷带东西给娘娘。眼下正在东梧宫外头等着呢。”
“雍王?”
“嗯!”
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物……姜樰苦笑,拍拍青霜瘦弱的肩膀:“就这也让你急成这样?随本宫亲自去一趟。”
贺子芝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好好的作个画,怎么就突然晕了。好好的一幅画被彩墨糊成了废纸不说,她的头还在桌角磕出一个发青发紫的肿包来。
真是倒霉透了顶。
她人看起来虽柔弱,但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就……不过她现在并无心细去想到底为什么,因为此刻她还晕晕乎乎地躺在床上。
魏恒看她那虚弱的样子,还算满意。他不管冯唐用什么法子,总之他要贺子芝尽快卧病在床。
“贵嫔可感觉好些了?朕在这里,太医也在。”
贺子芝终于单独见到魏恒了,没有姜樰在旁边,心里头自然是很高兴的。可惜人虚着,不太能说话。
“陛下……臣妾感觉好难受。”她轻咬嘴唇,十分委屈,话说得十分柔弱。
魏恒握住她的手,以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感觉有些烫,转头问太医:“贵嫔究竟是什么病?”
太医诚惶诚恐,抬起袖子抹了把汗,想起冯唐教的话,连忙先磕了个头:“回陛下,恕臣无能,实在诊不出来啊!”
贺子芝迷糊着,但也听进去太医的这句话了,顿时发色发白,额头冒了出冷汗出来。
太医都诊不出来的病,谁还能治好?她才刚进宫,要是折在这儿,或多或少都让人觉得晦气。那吉星入府的传闻定会生生成了个笑话,让她贺家抬不起头。
她一时急了,抓着魏恒的手撑坐起来,脸色愈加惨白,眸中噙着眼泪,像一片秋天里的枯叶般颤抖着。
“请……太医再诊一诊,一定会诊出来的。”
她还没说完,魏恒又将她按了回去:“莫要着急,一个太医不行,再换另一个就是了。”
此时却听那太医继续说了下去:“臣斗胆说一句……臣虽然诊不出娘娘患的什么病,但看脉象,此病并不凶险,好生修养就是了——敢问娘娘是否觉得,症状比刚才松了一些?”
“……倒也是。”贺子芝点头。
刚醒的时候,她是浑身都动不了,魏恒来了一会儿,她便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说话也不似方才那般吃力。
“那么,臣再开两副调养的药,娘娘按时服用,应该就没事了。”
那太医说来说去,一没说出个所以然,二没给出个像样的方子,有点不像话了。既然贺子芝不放心,魏恒便随她的意,再召了一个太医来。没成想,两个太医得出的结论一样:查不出,以及好生休养就好。
既然太医都这么说,那便养着吧。贺子芝也没个底,羞羞答答地靠在魏恒的手臂上,望他给点安心,期盼片刻的温存。
如她所愿,魏恒确实也给了,出言安慰:“贵嫔先歇息,朕就在这里,今天不走了。”作为一个皇帝,他说话的语气实在温柔。
刚刚喝下一碗药的贺子芝其实很不想睡,好容易能有个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绝不能白白浪费掉。可是她架不住药性,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话,魏恒又是否在听,迷迷糊糊地逐渐没了意识。
魏恒叹了口气,将她放平在床上,又掖掖被角。
这个女人城府太深,上辈子她生下的孩子倒是乖巧……还记得他死后看到的景象,那孩子还小,坐在皇位上哭着要父皇。
三岁就嚷着要念书,能背三字经,四岁会写百字,五岁能骑小马,六岁……六岁还没到,登基做了小皇帝。
他对贺子芝仅有的耐,心便是看在这个孩子的面儿上。转念倒是想起姜樰为那孩子做了许多小衣裳,操了不少心。
唉……
上辈子他却一碗避子汤送过去,生生要了她肚子里那还不足月的孩子。她那么喜欢孩子,又那么聪慧,不会不知道是他干的。
结果呢,她什么都没有说,把汤喝了。
他利用了她对自己的爱。
那件事发生在她入宫半年之后,此后她的身体便大不如前,总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对他也不再有什么期待,从此本分地做着“皇后”。
原本,他们应该有一个孩子的。
至少。
魏恒想到这里,在躺椅上坐下,打算歇一歇。明日上朝,还要着手剪除姜家羽翼,这对于刚登基一年的他来说,即便有着重生一世的优势,也并不能一蹴而就。
“太后驾到——”
却在刚闭上眼的时分,太后急匆匆赶来了。
却说这一头,姜樰在东梧宫外见了雍王,便又将他请进宫内,在园中亭子里说起话来。
雍王魏甫与魏恒同岁,是先帝宠妃德妃之子。他惯常着一身青衫,手执一把通体玄色的柳叶剑,为人风流却不轻浮。
是个闲散王爷。
还是个向她提过亲的闲散王爷。
然而,就在他提亲第二个月,一道圣旨下来,她却嫁给了他的兄弟——魏恒。不过,原本婚事就没定下来,并不能算她姜家悔婚。
这位雍王曾经被议储,可帝位最终被长他仅仅两个月的魏恒以嫡长子之名拿下。不到一年,和姜樰的婚事又被毁了。
怎么看,他都应该怨恨魏恒才对。
“皇嫂近日可还过得好?”先前在东梧宫外他已经问过一遍了,刚进到亭子,又问一遍。
“本宫记得,雍王记性不错的,为何问过的话又问了第二遍。”
魏甫尴尬笑了笑,略显瘦削的脸庞在愈发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柔和起来:“皇嫂一直不说话,臣弟没头没脑地倒是把话说重了。”
说话间茶水糕点一应布上,姜樰看了眼魏甫,见他双手放在膝上,端端坐着,忍不住笑了:“看来是本宫招待不周,让雍王难堪了——快尝尝,今早取的花露泡出的茶。一共也就得两碗,你皇兄今天是没那口福了。”
说罢自己端起先喝了一口。
魏甫却没有喝茶,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包,非常小心地放在桌上:“臣弟今天是来给母妃请安的。进宫前遇到令兄,他说皇嫂嘴馋清露斋的莲香酥,便让臣弟带几块给皇嫂。没成想在母妃那里呆久了,这酥揣得有些碎。不过……大约还是好吃的。”
他说着,不好意思地露出憨憨的笑容。
人说他风流不羁,他却在自己面前拘束憨态,总怕说错话。姜樰噗嗤笑了,捻起一块酥放进口中。
好些年没有吃过这个味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