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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遥又问,“你这儿有戳章吗?”
他把戳章拿给她。
“水呢?——我要贴邮票。”
他拿小碟子接了点清水端给她。
明信片终于写完。周遥哐哐盖好章,贴上邮票,把九张拢在一起递给他:“好了。”
骆绎收过明信片,转身扔进一旁的编织篓里,回头见周遥眼神笔直而震惊,问:“怎么?”
周遥指着地上那个纸篓:“就丢那里边?”
“嗯。去镇上的时候,我会带去邮局。”
“你真的会带去邮局——是吧?”
他略感好笑:“我要这明信片做什么?——邮票撕下来重新卖?”
“邮票还可以完好地撕下来?”周遥惊诧极了。
骆绎:“……”
他又说了一遍:“你放心,我会把它们寄出去。”
“好吧。”
牛奶喝完了,明信片也寄完了,周遥还赖着不走,她坐在高脚凳上转圈圈,“诶?”周遥看向吧台左侧的木架,碧玺,猫眼,青金,墨玉……五颜六色,“你也收集石头?”
“嗯。”正调酒的他抬眸看她,“——你也收?”
“我就干这个。我家里全是。——你这也都没深加工。”
“在外边玩的时候捡的,拿回来自己随便切一下。”
“和我一样。”周遥笑道,“你常出门?我看你客栈里有很多别处的东西。”
“一年有四五个月待在店里。”
“大部分时间在外边?——这次碰见你还很巧。”
他没接话。
周遥歪头欣赏着架子上的物件,突然看见一块蓝色的石头,问:“你去过玻利维亚?”
他愣了一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周遥没发现他眼神有变,兀自说:“如果没看错,那块方钠石是玻利维亚产。”
“是。”骆绎回头看她,目光渐深,说,“你很厉害。”
周遥笑了:“我从小和石头打交道。看来你也喜欢石头。”
“不是专业的。”他仓促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个人,似乎任何事都不愿多聊。周遥正想要不要说点别的,骆绎却微微眯眼,看着门外的黑夜,毫无预兆地冷声道:“晚了,回去休息吧。”
“哦。晚安。”见他皱着眉,周遥有些摸不着头脑,突然怎么了,刚才还聊得很好。她滑下高脚凳,回头找苏琳琳她们,却发现大家都不在。
桌上杯盏狼藉。
骆绎说:“你的朋友跟那群人走了。”
周遥回到宿舍,苏琳琳抬头看她一眼,说:“周遥,你嘴巴上有牛奶。”
周遥这才想起来,沮丧地擦掉了,回一句:“苏琳琳你好烦。”
唐朵在洗澡,周遥又问:“夏韵呢?”
苏琳琳摘下耳机:“我和唐朵先回,夏韵说等你一起回啊。”
周遥一愣:“我回来的时候那边没人了。”
“怎么会呢?”
脑子里突然闪过骆绎当时突然的冷淡,和皱眉的神情,“晚了,回去休息吧。——你的朋友跟那群人走了。”
他说“朋友”,不是“朋友们”。
周遥立刻打夏韵电话,桌上充着电的手机震动起来。周遥冷汗直冒:“苏琳你赶紧跟我走。”
正洗澡的唐朵吓得大叫:“出什么事了?”
……
周遥记得在楼梯间遇见过那群人,客栈只有三楼,他们一定住三楼。
苏琳琳:“好像是男女混住,住的七人间。”
周遥用力敲305的房门。
“夏韵?!夏韵?!”
里边漆黑一片,没有动静。
“他们出去了。”苏琳琳出来匆忙,只套了件冲锋衣,冷得发抖,“这么冷,会跑去哪儿?附近也没有娱乐场所呀。”
周遥立刻跑去一楼,骆绎立在吧台后拿干毛巾擦玻璃杯。
“我朋友不见了!”
……
林锦炎他们分成两拨,一拨跑去客栈外沿主干道找,一拨去后山。
骆绎半路停下,点了根烟抽,眉心越蹙越深,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冷光,像狼。他突然返回客栈,周遥跟着他跑。
“他们好像已经出去了。”廊上冷风直灌,周遥颤抖地看着他。
骆绎敲响了305的房门,咚,咚。
窗户黑暗,房内无人。
他拿下嘴里的烟,呼出一口气,一字一句,说:“我警告你们,开门。”
没有回应。房间又黑又静。
夜幕中,他似乎冷笑了一下,突然发力,一脚踹向房门。哐当巨响,门后的轱辘铁栓防盗锁全部炸裂,门板倒塌。
他一掌拍开门口的开关。房内七张床拼在一起,挤成一堆的男男女女衣不蔽体,迅速散开找遮蔽物,犹如揭开菜叶后四处蠕动的青虫。
夏韵挣脱掉捂在脸上的手掌,尖叫着从床上滚下来。
周遥冲进去帮夏韵穿好外衣,见她吓得浑身直抖,气得失控,抓起地上的皮带打那个捂夏韵脸的人。
“臭婊。子你往哪儿打?!”那人腾地起身,一巴掌朝周遥头上打去,却被骆绎及时拦住。他握住对方的手腕,似乎轻轻一推,那人摔倒在床上。
另一个男人站起来,昂着下巴挑衅:“这店你开的了不起啊,信不信我让你开不下去?!”说着,猛地一推骆绎。
但,骆绎岿然不动,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那人,仿佛对方只是个没有力气的小孩。
一时间,男的女的都没人吱声了,或许隐约想明白,一个外地人在尚未完全开发的偏远地区开着这样大的客栈,怎么可能没有来头。
骆绎带周遥和夏韵离开时,有个女的被推搡着上前小声问:“骆老板,这门——”
“伙计下班了,明天修。”
“那今晚——”
“自己想办法。”
……
夏韵瘫在楼梯间痛哭,后悔自己太蠢太傻,他们邀请她去玩牌,她怎么就真信了。没想会变成群体狂欢,还不放她走。
“我建议报警。”骆绎说。
“不要!”夏韵尖声反对。
周遥劝:“夏韵,我也觉得要报警。”
“我说了不要!警察来了我也说不清,他们人多,到时反咬一口,谁也不能替我证明。再说,我也没被怎么样,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周遥一时语塞,看看骆绎,他抽着烟没说话,估计也清楚,没人证也没物证,警察来了也只能无疾而终。
夏韵泪眼朦胧看着周遥:“周遥,谢谢你。但你别跟唐朵她们讲,谁都别讲。这才是我想要的解决办法,行不行?”
周遥思索半刻,最终点头。
骆绎说:“先走了。”
“你是这里的老板?”夏韵看向骆绎,“你能不能把他们赶走?”
骆绎眉梢微挑,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问:“为什么?”
夏韵激烈道:“你没看到他们都是人渣?”
骆绎淡淡反问:“我开客栈还得删选客人的道德品级?”
周遥拉了夏韵一下,没拉住,夏韵情绪失控:“但你已经看到他们多恶心!你有没有基本的是非观和道德观?商人就重利无情?!你该赶他们走,我不想再看见他们!”
“你不想看见他们。行。”骆绎点点头,说,“但客栈里十几号员工要吃饭。——七个客人,一床位六十,一晚四百二。订单还有四天。房费一千六百八,你付?”
夏韵怔住,眼泪不流了,声音也小了:“我没那么多钱。”
骆绎弹了弹烟灰,说:“没钱你说个鸟。”
第5章
作者有话要说:
1。这篇文是HE,过程也很轻松,不虐,玩玩闹闹,没啥起起伏伏的大波折。男主有一点儿故事,女主就是个幸福的女学生,专注点很简单,身上也没什么戾气。:…D 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HE。
2。关于客栈构造,第一章里写了,是个正四方形的堡垒状房子,中间是空的,露天院子,是“口”的形状。
会有几道楼梯,不是只有一道。其中有一道楼梯是从公共区上去。周遥想见骆绎,所以会特意走这道楼梯,但林锦炎图路近,则会笔直走过院子去另一道楼梯,就不用上楼了再绕半个“口”过去。
公共区、厨房餐厅是在“口”的两条边上,都在一楼,剩余的两条边以及二楼三楼都是客房。
“真是疯了,出门不会提前说一声啊。头发洗到半路跑出去满山找你,都快冻死了!”
唐朵顶着一头鸡窝般的湿发走进房间,得知夏韵只是“和那群人出去散步”,气得不停抱怨。
夏韵跟在后边进屋,低声说了句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
唐朵一下没话说了,两人平时在宿舍里吵架都是争锋相对,这次夏韵一开口就示弱,唐朵反而没气可撒。
苏琳琳也有些惊悚,杵杵周遥:“夏韵居然没还嘴?”
周遥耸耸肩,一副我也不知情的样子,又冲洗手间内喊:“香格里拉朵,你别洗了,小心高反。”
夏韵问:“周遥你干嘛去?”
周遥:“借吹风机。”
夏韵跟着出去:“遥遥,刚才是我脑子糊涂一时嘴快,我错了,你见到骆老板,帮我道个歉。”
周遥看她面容可怜,忍不住摸摸她的脸,说:“嗯。没事,睡一觉就好,进去吧。下次别跟别人乱跑知道吗?——对了,让唐朵先拿毛巾擦擦头发,我一会儿拿吹风机来。”
周遥下楼到公共区,骆绎正要关最后一盏灯。
“有事?”
“借一下吹风机。”
骆绎找了吹风机给她,说:“洗头最好在白天。”
“好。”
四周很安静,光线昏暗,只剩一盏灯的淡淡光辉。眼见他又要去关灯,周遥说:“谢谢你啊,今天。”
“不用。我也不想客栈里出这档子事。”他说话依然没什么表情。
周遥却想着不久前他踹门的一下,那惊人的爆发力不是一般男人能有。而同龄男人猛力的一推,也不能动他分毫。
周遥说:“我朋友托我跟你说声对不起,刚才她太冲动。”
骆绎没答话,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周遥又问:“那些人是一起的?”
“或许路上结伴。”骆绎倚在柜台边,敲开烟盒,拿了支烟出来,转眼见她在看他,应付性地一递:“要么?”
“要。”
他反而意外地挑了下眉。
这没逃过周遥的眼睛:“你这人,问人要不要,结果不想给么?”
“好好的学生抽什么烟。”他说。
“你怎么知道我是学生?”周遥问。
“身份证。”
“……”周遥一时觉得自己的问题很无语。又想起白天还一起蹲悬崖边抽过烟呢,果然他没印象。
骆绎:“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周遥:“地质勘查。”
他点点头,把烟放在烟灰缸前磕一磕,没再问了。
“客栈里他们那类人多吗?”周遥问。
“你去丽江拉萨,更乱。”
周遥是知道的。她走过太多地方,这样的人也见到太多。不过,这只是硬币的其中一面,也总会遇到有意思的人,看运气。比如骆绎,她觉得遇见他很不错。
可一支烟已到尽头,他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说:“早点休息。”
“晚安。”周遥把烟丢在他的烟旁边,拿了吹风机往回走。
他看着她,一直等她顺利穿过大厅,走上楼梯,他关掉了灯。
一片漆黑。
周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喊他:
“喂!”
“嗯?”
“踢坏的那个门,算我的帐。——毕竟是我朋友。”
“不用。”
他走了,关上了一扇门。
……
夜深了,周遥望着窗外的月亮,睡不着。是天上的月亮有问题,她有些想念一个人。还想和他说说话聊聊天,就坐在吧台边。
分明才初见面。见了鬼,她翻了个身。
一旁的榻上,夏韵也翻了个身。
周遥一愣,难道她也没睡着?
正想着,苏琳琳在夜里压低了声音:“遥遥,小韵,你们睡了吗?”
一直没动静的唐朵叹气:“睡不着。”
几秒后,四个被窝里不约而同传出咯咯咯的笑声。
“夜聊吧夜聊吧!”苏琳琳兴奋地倡议。
夏韵说:“我同意。”
唐朵与理智作斗争:“不要。我要睡觉,明天早起。”
“起个屁!”苏琳琳说,“明天就不起,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
“苏琳琳,看不出啊你。”周遥说。
“政委”唐朵教训:“能不能别堕落?能不能争点儿气?他们三个博士带着我们几个小屁民,已经很客气了,我们就别拖后腿了。早点睡觉!尤其是你,苏琳琳,专业拖后腿份子!”
“让遥遥拖,反正林锦炎师兄喜欢她,她一说师兄准答应。”苏琳琳说。
“你要死啊!”周遥一个靠枕砸过去。
“对了遥遥,你喜不喜欢林锦炎师兄?”唐朵问。
苏琳琳:“你看这人,刚还说不聊。现在立马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唐朵:“你闭嘴。”
夏韵也问:“遥遥?”
周遥无语:“林锦炎是我爸的得意弟子,跟我又从小认识,像哥哥一样,自然多照顾我。”
“多少兄妹终成情侣。”唐朵幽幽地说。
周遥:“滚。”
唐朵安静半刻,轻叹:“我觉得,还是师兄们这样的男人好。”
夏韵:“怎么突然这么说?”
唐朵翻过身来:“就说我们今天遇到的那群人,看着好相处,但我不喜欢他们那样。”
苏琳琳仿佛找到知音:“对!我也不喜欢,但刚才没好跟你们讲。怕你们说我作怪。”
周遥往夏韵的方向看一下,后者缩在被子里没吭声,周遥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后者回握住她的手。
唐朵说:“我觉得他们虚假。他们说起路上遇到的女生,轻浮的口吻让我不舒服。那几个女的也是,跟着他们一同嘲笑别人,话语刻薄。我始终没法对说话刻薄的人感到亲近。”
“同感。”苏琳琳说,“说自己多有钱,给情人送爱马仕一打又一打,在加拿大首都温哥华开多大的公司,交多少税。呵,加拿大首都是渥太华好吗。——一个个说什么远大理想,光明未来,说完问我要不要跟他单独约。”
周遥没做声。
在原本的生活里过得无聊的人太多了。
骆绎不赶他们走的原因很简单,这就是来来往往的人们真实存在的一面。
游记说得真好,朝圣,洗涤心灵;吸引无数迷茫的人前仆后继,孤独的人成群结队到来,和同样来逃避的人蒙着眼睛醉生梦死,将自己最光鲜的外表最丑陋的真实完全释放,再回去继续那一塌糊涂的生活。
良久,夏韵轻声说:“是。还是师兄们这样的男生比较好。”
唐朵说:“嗯,不想些有的没的,也不搞那些虚的假的,踏实又认真地做事情,好佩服。这样诚实正直的男生最好了。”
夏韵低声说:“女生也是。——所以我好羡慕遥遥和朵朵。”
唐朵诧异:“啊?我?我还羡慕遥遥呢。”
夏韵声音更低:“我比你们差太多。学习……还有别的方面……我跟苏琳琳以前读的那个学校不好,不像你们,学到了很多东西。”
“慢慢来嘛。人生还长着呢。”周遥说,“学无止境啊。”
夏韵说:“嗯,我知道。”
周遥又说:“我也喜欢唐朵,上次我进实验室,看见她站在同位素分析仪旁边记录数据,那一刻刚好有阳光照进来,啧啧,当时觉得她好美。”
唐朵:“哎呀呀,越说越肉麻。——”
周遥:“当然了,也就美那一瞬间。”
“去死!”唐朵。
夏韵笑了起来。
唐朵说:“我喜欢苏琳琳,没心没肺的,像个傻子。”
“……”
“苏琳琳,唐朵骂你呢。”
“……”
“……”
三人同时从被窝里抬起头,苏琳琳床上安安静静,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三人:“……”
唐朵:“卧槽,居然自己先睡了。”
周遥也困了,翻个身:“睡觉。”
夏韵赞同:“明天还要早起。”
唐朵炸了:“你们把我搞醒,现在就撂下不管?”
周遥嘀咕:“晚安,唐香格里拉朵。”
……
前一晚纪宇问女生们需不需要做调整,大家都说不用。结果第二天早晨,反倒是三个男生集体对高原环境表现出不适应,于是调整一天。
周遥呢,丝毫不受影响。
周遥洗完头去还吹风机,下楼梯时步履轻快。
但守店的是那个前台小姑娘,骆绎不在。周遥稍稍失望,把吹风机还给她,问:“你们老板呢?”
小姑娘指外边:“在院子里呀。”
周遥走到门口,见骆绎跨上一辆摩托车,正在戴头盔。
周遥跑去他跟前:“你去哪儿?”
“下山。”他微抬着头,系着头盔的搭扣,没工夫看她。周遥看见他的喉结凸起一大块。
“去镇上?”周遥问。
“嗯。”
“去干什么?”
“买东西。”
“刚好,带我一起去。”周遥笃定地说。
骆绎顿了一下,眼神看过来,问:“你去干什么?”
“我皮筋断了,要去镇上买橡皮筋。”周遥撒谎眼睛都不眨一下。
骆绎说:“我给你带回来。”
“不行。你带不好。”
骆绎问:“怎么带不好?不就是扎头发的绳子么?”
“每个人发量不一样,——就是头发粗细不一样,”周遥怕他难以理解,赶紧把拇指和食指围成圈给他笔画,“有的绳子别人扎,刚好。但我扎呢,就绕两圈太松,绕三圈呢又不够。所以,我得亲自去。”
骆绎盯着她,八风不动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大段描述,淡淡道:“你这头发还挺难伺候。”
周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