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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景阳宫里,庆嫔尚在昏迷中,如懿看着帮着擦身的嬷嬷将一盆盆血水端了出去,心下亦有些惊怕。暖阁里有淡淡的血腥气,太后坐在上首,沉着脸默默抽着水烟。皇帝一脸不快,闷闷地坐着,晋嫔窃窃地陪在一旁,一声也不敢言语。宫人们更是大气儿不敢出一声。
如懿见了太后与皇帝,亦受了晋嫔的礼,忙道:“好端端的怎么出了这样的事。庆嫔不要紧吧?”
晋嫔显然是受了惊吓,忙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庆嫔身上的草乌毒是止住了,但还是下红不止,太医还在里面救治。”
太后敲着乌银嘴的翡翠杆水烟袋,气恼道:“玫嫔侍奉皇上这么多年,一向都是个有分寸的。如今是失心疯还是怎么了,竟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
皇帝的语气里除了厌恶便是冷漠:“皇额娘说玫嫔是丧心病狂,那就是丧心病狂。儿子已经吩咐下去,这样狠毒的女人,是不必留着了。”
太后一凛,发上垂落的祖母绿飞金珠珞垂在面颊两侧,珠玉相碰,泛起一阵细碎的响声,落在空阔的殿阁里,泛起冷催的余音袅袅。“皇帝的意思是……”太后和缓了口气,“玫嫔是糊涂了,但她毕竟伺候皇帝你多年,又有过一个孩子……”
皇帝显然不愿听到这件陈年旧事,摇头道:“那个孩子不吉利,皇额娘还是不要提了。”
太后被噎了一下,只得和声道:“阿弥陀佛!哀家老了,听不得这些生生死死的事。但玫嫔毕竟伺候了你十几年,没功劳也有苦劳,且庆嫔到底也没伤了性命。若是太医能救得过来,皇帝对玫嫔要打要罚都可以,只别伤了性命,留她在身边哪怕当个宫女使唤也好。”她斜眼看着进来的如懿:“皇后,你说是不是?”
皇帝显然是恨极了玫嫔,太后却要留她继续在皇帝身边,这样的烫手山芋,如懿如何能接,旋即赔笑道:“有皇额娘和皇上在,臣妾哪里能置喙。且臣妾以为,眼下凡事都好说,还是先问问庆嫔的身子如何吧。”
太后有些不悦:“平日里见皇后都有主意,今日怎么倒畏畏缩缩起来,没个六宫之主的样子。”
如懿低眉顺眼地垂首,恰好齐鲁出来,道:“皇上,庆嫔小主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此番大出血太伤身,怕要许久才能补回来。”
太后双手合十,欣慰道:“阿弥陀佛,人没事就好。”
齐鲁微微一滞:“姓名是无虞,但伤了母体,以后要有孕怕是难了。”
太后嘴角的笑容霎时冻住,在布恩那个展开。皇帝一脸痛心地道:“皇额娘听听,那贱人自己不能为皇家生下平安康健的皇子,还要害得庆嫔也绝了后嗣。其心恶毒,其心可诛!”
福珈有些不忍心,叹道:“皇上,按着庆嫔这么得宠,是迟早会有孩子的。但今年是太后的六十大寿,就当是为太后积福,还是留玫嫔一条命吧。”
皇帝的眉眼间并无一丝动容之色:“按着从前的规矩,玫嫔这样的人不死也得打入冷宫。”皇帝脸色稍稍柔和些,“只是朕答应过皇后,后宫之中再无冷宫,所以玫嫔只能一死。且她自己也已经招认了,真无话可说,想来皇额娘也无话可说吧。”
太后的目光有一丝疑虑闪过,逡巡在皇帝面上。片刻,太后冷淡了神色道:“既然皇帝心意已决,那哀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当是玫嫔咎由自取,不配得皇帝的宠爱吧,及早处死便也罢了。”她摇头道,“景阳宫的风水可真不好,昔年怡嫔死了,庆嫔又这么没福。”太后伸过手起身:“福珈,陪哀家回宫。”
如懿见太后离去,便在皇帝身边坐下:“皇上别太难过。”
皇帝倒真无几多难过的神色,只是厌烦不已:“朕没事。”
如懿温声道:“那,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玫嫔?”
皇帝显然不想多提玫嫔,便简短道:“还能如何处置?不过是一杯鸠酒了事。”
如懿颔首道:“臣妾明白了,那臣妾立刻吩咐人去办。”她想一想,“只是如今天色已晚,皇上再生气,也容玫嫔活到明日。免得有什么惊动了外头,传出不好听的话来。”
皇帝勉强颔首:“也好。一切交给皇后,朕不想再听到与此人有关的任何事。”
如懿婉顺答应了,亦知皇帝此刻不愿有人多陪着,便嘱咐了李玉,陪着皇帝回了养心殿。才出了景阳宫,容珮好奇道:“皇后娘娘,玫嫔犯了这么大的事儿,是必死无疑的。难道拖延一日,便有什么转机么?”
“没有任何转机,玫嫔必死无疑。”如懿轻叹一声,“翻了这么不可理喻没头没尾的事儿,也只有死路一条。只是宫里不明不白死了的人太多了,本宫虽不能阻止,但总的替她做些事,了她一个久未能完的心愿。”
如懿望着遥远的天际,那昏暗的颜色如同沉沉的铅块重重逼仄而下,她踌躇片刻,低声道:“叫三宝打发人出去,吩咐惢心替本宫做件事。”
到了第二日,惢心一早便匆匆忙忙进了宫,如懿正嘱咐了三宝去备下鸠酒,见了惢心连眼皮也不抬,只淡淡道:“事情办妥了?”
惢心忙道:“一切妥当。娘娘昨日吩咐了出来,奴婢连夜准备了祭礼和元宝蜡烛去了乱葬岗,只是年头太久,那地方不太好找。还是娘娘细心,吩咐三宝找来知会奴婢的人,是当年经过手的人,这才找到了,奴婢就赶在子时前带了风水先生寻了个宝地安葬下去,又做了场法事,希望他……在地下可以安宁了。”
如懿眉心一松,安宁道:“虽然本宫只见过那孩子一眼,但到底心里不安,如今这事虽然犯忌讳,但做了也到底安心些。你便悄悄去玫嫔宫里,告诉她这件事情,等下本宫遣人送了鸠酒去,也好让她安心上路。”
惢心答应着去了,不过一炷香时分,便匆匆回来道:“皇后娘娘,玫嫔小主知道自己必定一死,所以恳求死前见一见娘娘。”
彼时如懿正倚在窗下,细细翻看着内务府的记账。闻言,她半垂着羽睫轻轻一颤,却也不抬,只淡淡问:“事情已经了了,本宫遂了她的心愿,难道她还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么?”
惢心沉吟着道:“玫嫔小主只求见娘娘,只怕知道要走了,有什么话要说吧。”她说罢又央求,“皇后娘娘,奴婢看着玫嫔小主怪可怜见儿的,您就许她一回吧,她只想在临走前见见娘娘,说几句话。她是要死的人了,娘娘……”
如懿念着与玫嫔同在宫中多年,惢心又苦苦央告,便点了点头,道:“等晚些本宫便去看她。”
永和宫中安静如常,玫嫔所居的正殿平静得一如往日,连侍奉的宫人也神色如常,唯有来迎驾的平常在和揆常在的面上露出的惶惶不安或幸灾乐祸的神色,才暗示着永和宫中不同于往日的波澜。
如懿也不看她们的嘴脸,只淡淡道:“不干你们的事,不必掺和进去。”
平常在看着三宝手里端着的木盘,上头孤零零落着一个钧釉灵芝执壶并一个桃心忍冬纹的钧釉杯,不由的有些害怕,垂着脸畏惧地看着如懿,揆常在答应了一声,努了努嘴堆了笑道:“皇后娘娘,那贱人一回来就待在自己房里没脸出来呢,也真是的,怎么做下这种脏事儿。说来贱人也不安分,还让自己的贴身侍女请了您来的吧,还是想求情饶她那条贱命么?”
揆常在是五王爷弘昼的侧福晋送进宫来的美人儿,桃花蘸水的脸容长得妖妖调调的,素来不大合如懿的眼缘,眼下张口闭口又是一个“贱”字,听得如懿越发不悦,听得如懿越发不悦,如懿皱了皱眉,横她一眼:“她做的什么事儿,用得着你的嘴去说么?”
如懿素来不大言笑,揆常在听得这句,更是诺诺称是。平常在扯了扯揆常在的袖子,揆忙缩到一边,再不敢说话了。如懿懒得与她费口舌,瞥了惢心一眼,吩咐道:“你去瞧瞧。”说罢,便往内殿去了。
外头的太监们伺候着推开正殿的殿门,如懿踏入的一瞬,有沉闷的风扑上面孔,恍惚片刻,仿佛是许多年前,她也来过这里,陪着皇帝的还是新宠的蕊姬。十几年后,宫中的陈设还是一如往常,只是浓墨重彩的金粉黯淡了些许,雕梁画栋的彩绘亦褪了些颜色。缥缈的暮气沉沉缠绕其间,好像住在这宫里的人一样,年华老去,红颜残褪,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江湖子弟江湖老,深宫红颜深宫凋。其实,是一样的。
晚来的天气有些微凉,殿内因此有一种垂死的气息。尽管灯火如常点着,但如懿依旧觉得眼前是一片深深幽暗,唯有妆台上几朵行将凋零的暗红色雏菊闪烁着稀薄的红影,像是拼死绽放着最后的艳丽。
如懿依稀记得,那朵采胜是昔年玫嫔得宠时候皇帝赏赐给她的首饰中的一件,她格外喜欢,所以常常佩戴。那意头也好,是年年岁岁花面交相映,更是朱颜不辞明镜,两情长悦相惜之意。
如懿在后头望着她静静梳妆的样子,心下一酸,温言道:“皇上并没有废去你的位分,好好儿打扮着吧,真好看。”
玫嫔从镜中望见是她,便缓缓侧首过来:“皇后娘娘来了。”她并不起身,亦不行礼,只是以眸光相迎,却自有一股娴静宜雅,裙带翩然间有着如水般的温柔。
如懿也不在意礼数,只是伸出手折下一小朵雏菊簪在她的鬓边,柔声道:“好好儿的,怎么对庆嫔做了这样的事?在宫里活了十几年,难道活腻了么?”
玫嫔轻轻点头,洁白如天鹅的脖颈垂成优美的弧度。“每天这样活着,真是活腻了。”她看着如懿,定定道:“皇后娘娘不知道吧?我和庆嫔,还有舒妃,都是太后的人。”
如懿的惊异亦只是死水微澜:“哦?”
玫嫔取过蔻丹,细细地涂着自己养的如水葱似的指甲,妩然一笑:“是啊,天下女人中最尊贵的老佛爷,皇太后,皇上的额娘,也要在后宫安置自己的人,是不是很好笑?”
如懿的神色倒是平静:“人有所求,必有所为。没什么好笑的。”
玫嫔嫣然一嗤:“也是,哪怕是万人之上的皇太后,也有害怕的时候啊,安置着我们这些人在皇上身边,该窥探的时候窥探,该进言的时候进言,该献媚的时候献媚,太后和长公主才能以保万全无虞啊!”
如懿奇道:“既然你和庆嫔是一起的人,你为什么还要害庆嫔?”
玫嫔看着自己玫瑰红的指甲,露出几分得意:“太后自己的人给自己人下了毒药,绝了子嗣,伤了身子,好不好玩儿?”她慵懒一笑,似一朵开得半残的花又露出几瓣红艳凝香,越发有种妖异得近乎诡艳的美,“反正众人都以为在曲院风荷那一夜,庆嫔占尽风光,我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做了陪衬,那便随便吧,反正我是看穿了,说我嫉妒便是嫉妒好了,什么都不打紧。”
如懿轻颦浅蹙,凝视她片刻:“你若真嫉妒庆嫔,就应该下足了草乌毒死她,何必只是多加了那么多牛膝让她血崩不止,伤了本元,生不了孩子呢?你既是太后调教出来的人,就该知道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办法。这半吊子的手法,除了叫人以为你无能,没有别的。”
第十八章玫凋(下)
“我无能?”玫嫔抹得艳红的唇衬得粉霜厚重的苍白的脸上有种幽诡凄艳的美,她郁郁自叹,幽幽飘忽,“是啊!一辈子为人驱使,为人利用,是无能,不过,话说回来,有点儿利用价值的人总比没有好吧。这样想想,我也不算是无能到底。”她微微欠身,“皇后娘娘,请您来不为别的,只为在宫里十几年,临了快死了,想来想去欠了人情的,只有你一个。”
“你要谢本宫替你好好安葬了你的孩子?”如懿凄微一笑,“本宫这一世都注定了是没有孩子的人,替你的孩子做了旁人忌讳的事,就当了了当年见过他的一面之缘。”
玫嫔的眸中盈起一点儿悲艳的晶莹:“我知道。我的孩子生下来就是一个怪物,可是多谢你,愿意为我的孩子做这些事。”
“他不是怪物,是个很好看的孩子。”如懿的声音极柔和,像是抚慰着一个无助的孩子。“他很清秀,像你。”
一阵斜风卷过,如懿不觉生了一层恻恻的寒意,伸手掩上扑棱的窗。玫嫔痴痴地坐着,不能动弹,不能言语,唯有眼中的泪越蓄越满,终于从长长的睫毛落下一滴泪珠,清澈如同朝露,转瞬消失不见。片刻,她极力镇定了情绪:“谢谢你,唯有你会告诉我,他是个好看的孩子。不过,无论旁人怎么说,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最好的孩子。”
如懿懂得地凝视着她:“你的孩子进不了宗谱玉牒,死了只能无声无息地去乱葬岗。本宫曾经想做这件事,但终究不敢。如今选了风水宝地重新安葬,又好好儿超度了孩子,就当是送你一程,让你们母子地下相见,再不用生死相离了。”
玫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面上细细一层泪痕水珠瞬间凝成寒霜蒙蒙,绽出冷雪般的笑意:“是啊!我这个做额娘的,到了地下,终于可以有脸见我的孩子了。他刚走的那些年,我可真是怕啊。怕他在地下孤单单的。都没个兄弟可以和他就伴儿。你猜猜,这个时候,我的孩子是会和孝贤皇后的二阿哥永琏在一起呢,还是更喜欢和他年纪相近的七阿哥永琮?”
如懿见她这般冷毒而笃定的笑容,蓦地想起一事,心中狠狠一搐:“永琮?”她情不自禁地迫近玫嫔,“永琮好好儿地得了痘疫,跟你扯不开干系的,是不是?”
像是挨了重重一记鞭子,玫嫔霍地抬起头:“自然了!孝贤皇后害死了我的孩子,我拿她儿子的一条命来赔,一命抵一命,公平得很!”
如懿极力压着心口澎湃的潮涌,不动声色地问:“七阿哥是怎么死的?”
极度的欣慰和满足洋溢在玫嫔的面容上,恰如她吉服上所绣的瑞枝花,不真实的繁复花枝,色泽明如玉,开得恣意而绚丽,是真实的欢喜。她拨弄着胸前垂下的细米珠流苏,缓缓道:“皇后娘娘,不是只有你见过茉心,我也见了,她求不到你,便来求了我。”
如懿一怔:“茉心求过你?”她的眉头因为疑惑而微微蹙起,“你不过是小小嫔位,不易接近孝贤皇后的长春宫,也未必有能力做这些事,茉心怎会来求你?”
玫嫔语气一滞,也不答,只顾着自己道:“我为什么会生出那样的孩子,我的孩子是怎么死的,我都蒙在鼓里呢。那时候,你被指着害了我和怡嫔的孩子,其实我的心里终没有信了十分!但是只有你进了冷宫,皇上才会看见我的可怜。看见我和我的孩子的苦,看见我们母子俩不是妖孽!所以我打了你,我指着你朝皇上哭诉!没办法,我坐南府里出来,好容易走到了那一日,我得救我自己!不能再掉回南府里过那种孤苦下贱的日子!”她含了几分歉然,“皇后娘娘,对不住!”
如懿也未放在心上,缓和道:“本宫知道,那个时候,人人都认定是本宫害了你们,你怒气冲心也好,自保也好,做也做了,但是本宫出了冷宫之后,你并未为难过本宫。”
玫嫔颔首道:“是了。老天有眼,我日思夜想,终于知道了仇人是谁,该怎么报仇!我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立即让人将春娘送去浣洗的贴身衣物偷偷拿去给茉心穿了几日再送回来。茉心穿着那些衣裳的时候,身上的痘都发成脓包了。她还怕不足,特特儿刺破了脓包涂了上去。我再让人用夹子夹了取回来混进春娘的衣物里,真好啊!春娘毫无察觉地穿着,每天都抱着永琮喂奶,神不知鬼不觉地,春娘染了痘疫,永琮也染上了。”她轻嘘一声,晃着水葱似的指甲,森森地笑得前仰后合,“可怜的孩子啊,就这样断送在她狠心的额娘手里了。”她痛快地笑着,眼里闪过恶毒而愉悦的光,“孝贤皇后活着的时候害得你和愉妃那么惨,你们怕是也恨毒了她,茉心求你们,你们居然不答应,白白把这么好的时机给了我。”
如懿张着自己素白的手掌:“因为本宫的手沾过不该沾的血,因为本宫发觉,有些事,看似是孝贤皇后所为,其实未必是她所为,许多蹊跷处,本宫自己也不明白。”
玫嫔狠狠白了如懿一眼:“不是她,还会有谁要这么防着我们的孩子?一命抵一命,我心里痛快极了!”
阁中静谧异常,四目相股,彼此都明白对方眸中刻着的是怎样的繁情复绪。
如懿如在梦呓之中:“如今,心里痛快了么?”
玫嫔抚着心口,紧紧攥着垂落的雪珠碎玉流苏珞子,畅然道:“很痛快!但是更痛!我的孩子,就这么白白被人算计了,死得那样惨!甚至,富察氏都比我幸运多了,至少她是看着她的儿子死的,而我,连我的孩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玫嫔狂热的痛楚无声无息地勾起如懿昔年的隐痛,那个曾经害过自己的人,那个或许还隐隐躲在烟云深处伸出利爪的人,还有那个被自己与海兰,绿筠静静掩去的幼小的生命。她的手,比起玫嫔,又何尝干净过。有时候,人静处,瞧着自己保养得宜的雪白细嫩的手,半透明的粉红的指甲,会骤然心惊,恍惚看见了指甲缝里残留的暗红发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