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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配当我哥,早就想操死你。跟你那个死鬼妈一起滚蛋。”
他知道自己下身全是血。
那个夏天是他不堪回首的地狱,本应是大学生涯里最快乐的假期,而他每天都活在淫虐和屈辱里。
李念很少回想这些事。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浑身发冷。
他再也没有回去上海那个家,那里不是他的家。
他从来无家可归。
现在他站在臧援朝办公室的门口,里面灯亮着,他花了许多功夫,臧援朝才答应单独见他。
这是他意料之中的结局,却也是从未想到的结局。
卢刚这个角色,他想过会是姜睿昀,也有可能是杜雨,也有可能是方文炎,或者,也有可能是白杨,甚至钟越。
都不是。
臧援朝把角色给了李今。
这是他唯一不能接受的结果。
金世安一直以为他恨的是秦浓。
并不是,只能怪秦浓运气不好,和谁在一起不行,偏偏是李今。
他知道李今想要什么,李今想要他时时刻刻看着他,恨着他——他怎会让李今如意?他们这对孽缘的兄弟,谁都想让对方失去最渴求的东西,不是亲情,不是爱情,甚至不是生命。
这么多年了,他想要李今销声匿迹,李今也是一样,想要他潦倒涂地。
他在外面站了很久,抽了一堆烟,臧援朝出来上厕所,才看到他站在灯影里。
“李总,怎么不进来。”
臧援朝向他招手。
臧援朝的名字,是独具某种时代特色的那一类——建国、抗美、援朝、改革,这些人的年龄一目了然,都写在名字上。
和他的年龄不甚相符,臧援朝年过六旬,体格却很健壮,浓眉大眼,皮肤黝黑,一身爆炸的肌肉格外突出,留着一脸蓬乱的胡子和长发,看上去更像一个武打演员。
毋论他电影宗师的名头,仅仅是这样一个庞大的身形,坐在人对面,就会让人倍感压力。更何况这个纵横影坛多年的大师,有着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
“臧导,为什么会是李今?”
李念诚恳地求问。
臧援朝让李念坐下,显然他不喜欢李念这样的发问:“怎么不能是他?”
一个投资人,跑来质疑他的选角眼光,这简直形同挑衅。
李念更加缓和了语气,换了个方式去问:“我可不可以问问您,白杨为什么不行?”
臧援朝知道,李念来就是为这件事,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白杨很好,你签的这两个孩子都不错。说实话,他的表现比其他几个都合我的心意,是认真揣摩角色了。”
李念又觉得臧援朝是在敷衍自己,不免追问:“臧导,别怪我冒犯,白杨要是不好,你就直说,我回去也好让他们知错就改。”
臧援朝毫不迟疑地回答:“除了李今,他比任何一个都好。”
他拿起铁茶缸来喝水,李念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卢刚,这个角色不应该是外露的狠辣,来试镜的演员都太用力了,那不是我要的东西。”臧援朝侃侃而谈,“这么多人里,几乎没几个能像白杨这样,把卢士刚的懦弱演出来,我就是要这种懦弱的感觉,懦弱里有残暴,这才是连环杀手的本色。”
李念心里有些茫然,卢士刚会有懦弱的性质在里面,连他也没注意过,白杨究竟是怎样想到的?
甚至连臧援朝也另眼相看。
这反而让他更加不解。
“那为什么不用他?”
臧援朝点点头:“说实话,如果李今不来,白杨我就定下了,但是李今在这里,我不可能把这个角色给别人,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李念站起来,“臧导,你不知道李今是什么样的人。”
臧援朝平和地看他:“他是什么人,跟我没有关系,我只知道他就是最好的卢士刚。我要一个看上去天性懦弱,又有一种精神病患者一样分裂感的演员,越极端越好——其他这些年轻人,都是温室里的花,演得再好,心不够凶,只有李今眼里有凶光。”
他说话的语气非常笃定,一言一语像钢铸铁就:“我就是要他眼里这一股凶气。其他人,都不行。”
李念无话可说,缓缓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这是他早该想到的。
臧援朝崇拜本色演出,更可怕的是,李今在别人面前掩饰得这样好,臧援朝依然看出李今近乎变态的内心。
他和卢士刚真的是一路人。
毫无挣扎余地,白杨演得再好也不可能动摇臧援朝。在臧援朝心里,本色高于一切。
李念并没有这个自信去说服一个艺术大师,他也承认臧援朝是对的。
臧导看李念神色纠结,不免安慰他:“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下一部片子如果有合适的角色,我会优先考虑白杨。”
李念低着头,再抬起脸来,已经一脸平静:“现在还有一个机会,我想给臧导一点建议。”
臧援朝立刻就有些不高兴:“李总,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投资方跟我提意见。”
李念诚恳地解释:“不是提意见,只是个建议,用不用在您,我决不干涉您的决定。”
臧援朝松开了眉头:“说说看。”
李念查过甘肃连环杀人案的许多材料,甚至还托郑美容去拐弯抹角地打听内幕。这个案子之所以被称为无头乱案,原因不止在于卢士刚的狡猾凶残,还因为凶手并非一人。
这是由两个凶手交错构成的惨案。
卢士刚在逃亡途中,曾经将一户四口全部杀害——一对夫妇,和公公婆婆。而这家的独子张小兵,当时藏在水缸里面,侥幸逃过一劫。他在水缸的破缝里,看到父母惨死的全部过程,和卢士刚灯光下的脸。
十年里,卢士刚在逃,房正军在追,而慢慢长大的张小兵,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卢士刚手下冤魂无数,却也有人帮他掩盖事实真相,使得他长达十年逍遥法外。张小兵对警方早已失去信任,十八岁的张小兵用打工攒下的钱购买了土枪,重回西北,一路追踪自己的血仇。
他没能抓到卢士刚,却抓住了卢士刚的数个同犯,张小兵没有选择报警,而是用和卢士刚同样的杀人手法,亲手将这些人送上了黄泉路。
受害者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凶手。反而掩盖了许多重要的线索,令破案陷入迷局。
这个被仇恨吞噬的年轻人,最终没能等到卢士刚落网的那天,他先于卢士刚被警方围捕,当场击毙,死时不满二十岁。
“中枪倒地的时候,张小兵尚有余息,很多目击者都说,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杀人凶手,长得非常清秀。”
李念说完了。
臧援朝赞许地看他:“你从哪里听到这些事情?”
李念不敢在臧援朝面前自居,只是谦逊地笑:“虾有虾路蟹有蟹道,我这些狗仔的本事,不值得在臧导面前说。”
他回身拿出一叠材料,和一个U盘:“所有资料都在这儿了,我知道的,肯定臧导早就知道了,我不敢说让臧导为我加这个角色,但我希望臧导能够考虑一下,这个角色很出彩,会让电影更好看。”
臧援朝接过了他的东西:“其实这个角色我原本考虑过,当时采风的时间紧迫,资料不详,他的剧情我就转接给了卢士刚。我也担心张小兵的剧情会压倒卢士刚和房正军的主线。”
“不是资料不详,而是臧导当时没有理想的人选。”李念垂下眼,“我真希望您考虑考虑。”
臧援朝来了兴趣,“李总谈谈你的想法吧。”
李念为难地看臧援朝办公室里挂的大钟:“这快十点了,不好耽误臧导休息。”
臧援朝站起来给他递烟,“急什么,我这个人就爱熬夜。说说看,之前我跟剧组也讨论过几次,我现在非常想听听你的说法。”
李念从臧援朝那里回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
白杨和钟越都落选了。现在只剩一线希望,就是臧援朝能够去考虑张小兵这个角色。
是成是败,都不由他,只看臧援朝的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缉凶西北荒》确实灵感来自那个著名的连环案。
但是跟真实案情相差十万八千里,千万别当真。
导演原型也不是那个导演(。
第44章 明灭
白杨和钟越在回南京的路上,已经得知自己落选的消息,李念没有瞒着他们。
说到底是他这个经纪人无能,并不是他们两个人不好。
白杨的情绪尤其低落。
李念只好跟他解释,臧导对你很满意,你没有失误,“这种事情太正常了,大师都有点怪癖,并不是你做得好他就一定会选你。”
毫无说服力。白杨问他,那最后定的是谁?
李念不忍心告诉他是李今,含糊了一会儿说,“姜睿昀吧。”
白杨呆了片刻,长出了一口气。
“算了,输给他应该的。”白杨把包盖在脸上,“我比不上他。”
其实对他来说,谁选上都差不多,他早就知道自己输定了。技不如人就要认栽,白杨知道自己从来都是技不如人,只能认怂。
“李总,”白杨闷闷地说,“我想拍戏。”
李念不吭声,过了半天说,“回去我给安排,你受得了就拍,先告诉你没主角,要拍可都是龙套。”
“龙套我也拍。”白杨说。
钟越在旁边难过地看着他俩。
李念没有把张小兵的事情说出来,这个角色到底会不会进入剧本,还是个未知数——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白杨要死不活的样子李念已经看烦了。
让这两个兔崽子少受点罪吧,了不起安龙卷包滚蛋,让他们金爸爸另觅高人去。
当着金世安的面,他还是实话实说。世安沉吟了一会儿:“有多少把握,能说动臧导?”
李念有些歉然:“毫无把握,臧援朝那个人,说好听了是心性刚强,说难听了就是刚愎自用。他做事不讲什么道理的。就算张小兵真的加进剧本,也不一定就落在白杨手里。”
世安也觉得遗憾,给李念递烟。
“你辛苦了。”
李念想到卢士刚的角色就恶心,输得实在不甘心,他接过烟也没有点,“你准备着找下家吧,这次不成,我自己走。”
“我以为你多有能耐,这点事情你就跟我打退堂鼓了?”世安又挤兑他。
李念无奈,“不然你跟郑美容怎么交代。我不死,郑美容跟你有得缠。”
“怎么你这个人张嘴闭嘴就是死。”世安又把火机递过去,“无制之兵,有能之将,我有我的办法。”
李念抖起来:“能不能好好说话?”
“可以,意思就是狗不行还有主子呢,你怕什么。”
金世安老被他嘲讽,真以为你的金总不会骂人啊。
李念被他拐弯抹角地骂狗,李念认了,李念伤心地接过火机,先用八块钱一根的九五至尊安慰一下心灵。
他们等了一个月,臧援朝的官方消息始终没有出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说明臧援朝也在徘徊。
郑美容按兵不动,她不动世安也就不提。
这一个月过得十分难熬,却又十分迅疾。李念给白杨和钟越安排了大量的工作,流浪总裁刚刚下档,趁着热度还在,能多炒作就多炒作。
钟越还有音乐,烦恼都可以用写作来解决,没事的时候他就埋头写曲子,反正过去没做明星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打发日子。
白杨的日子就难熬许多,李念嘴上说让他跑龙套,说到底是舍不得的。刚主演完电视剧就去跑龙套?李念还没疯呢。
他们上综艺,上宣传,也接了几个广告,有一个本地的果汁产品邀请他们代言。
两个人在盛夏的果园里拍了一整天,说着广告词,“春有繁花,秋有收获,原生态的甘甜。”
他们的人生确实曾经春有繁花,多希望也能秋有收获。
白富强忽然给白杨打钱,莫名其妙打来两万块钱。
平时他只会逢年过节才给白杨打钱。
显然白富强是听说了什么。不关心娱乐圈的中年人,反射弧总是格外地长。
白富强什么也没说,甚至电话也没打一个,只有一个银行的短信通知,告诉白杨,你爹给你打了两万块人民币。
白杨独自看着那条短信,毫无感情,电脑自动发送。仅仅证明有金钱从一个账户流向了另一个账户。
白杨却觉得无数刀扎在眼里,说不出的难受。
他无法解释,无可解释,白富强显然也不需要他解释。
或者是根本不想听他解释。
他们重拍了过去所有单曲的MV,精雕细琢地拍。拍MV也是演技的锻炼,李念以无偿为代价,把白杨塞进了歌后陶灵青的音乐录影带。
白杨觉得自己就是缺少磨炼,演技光靠学是不够的,不实践,永远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现在演什么他都愿意,哪怕李念让他去做跟组演员,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应下来。
他和金世安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稀少,两个人见了面也无话说,白杨根本不掩饰自己的欲望,世安也就不控制自己的兽性。
除了做还是做。做到白杨意识模糊,瘫在世安怀里自言自语。
世安努力去听,才听清他说“我给你找了那么多麻烦,现在不努力,以后会更难的。”
世安温柔地吻他的手指。
他们中间好像隔了些什么,总像是为做而做——爱情还在,但似乎不是他们交缠的理由,反而是需要肉体的关系来说服自己,他们还能继续相爱。
明明是小龙虾的季节,他们却没时间也没机会去吃小龙虾。他们宁可关在房间里,交颈厮磨,榨干剩余的精力。
许多动物临死之前会疯狂交配。
他们大概也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
除了性爱,以及似乎多余的温柔,世安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给白杨什么,他也感到无力。
他们确实有差异。白杨在明星的道路上走得越远,世安越觉得他遥不可及。白杨所喜爱的、所执着的,他其实并不很懂。
他希望他成功,又怕他飞得太高,剩他独自一人。
肮脏的占有心。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两世为人,他的长处没变,短处也没有变。
——总对感情裹足不前,别人不说,他就不会去要。
真可笑,他从小在勾心斗角的谋算里长大,偏偏对心爱的人和事毫无办法。
世安甚至在想,他在白杨身边,是能够保护他,同样的,也是把双刃剑,他同样也会伤害他。
许多事情因为白杨在这里,他放不开手脚去做。
他在微博上翻着网民的无聊段子,“穷得只剩钱了。”
是吧,说得挺对,跟他很像。
穷得只剩下钱和爱情。
现在连钱也成了问题,他还要分出心思去敲打郑美容。郑美容咬出的这一口只是试探。
他知道她还会再来。
他不清楚她的底线,盲目攻击是不划算的,他需要等。
等郑美容自己找上门来。
夏季里,总是在下雷阵雨。一场又一场的暴雨,让南京看起来像是秋天。
七月中旬的时候,白杨和钟越应本地电视台的邀请,参加一个义演,宣传艾滋病防治。李念跑去北京和臧援朝的助理私下见面了,对外只说是去谈其他剧组,南京这边让小牛小谢陪着。
白杨和钟越被安排了三个节目,先合唱,然后白杨独唱,然后钟越独唱。
在南京本地,他们多少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腕儿,义演的入场券把他们印在相当显著的位置。
偏偏又碰上李今。
白杨觉得晦气,怎么李今像块黏在脚上的翔,踢都踢不掉?
他还没有意识到,在行内人看来,他和钟越的咖位,已经可以和李今这样出道多年的超模看齐。他们的人气真的涨得很快。
一样咖位的艺人当然总会在各种场合碰头。又不是天王天后,还可以王不见王。
白杨还没有已经红了的自觉,他只觉得倒霉。小牛小谢在堵着记者,一时竟没注意到他们的小白哥又被人缠上了。
李今看到他就笑起来,依然笑得温柔无害:“干嘛躲着我?”
白杨理都不理他。
李念见他不理,索性撕破了假面,伸手扳住他的肩,“听说你去试镜了?还在做梦呢?卢士刚我演,已经定了,你就别想了。”
白杨冷笑起来,演卢士刚,就凭李今?
李今还在他背后说个没完,“快回去舔你的傻多速,要么让李念替你卖卖屁股,说不定能在电影里捡个剩饭呢。”
白杨回头瞪他。李今说他也就算了,凭什么还去骂李念。
他虽然讨厌李念,但是还轮不到李今来侮辱他的经纪人。
李今单手就能擒住他,另一只手玩着车钥匙,“不信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圈子里最忌讳的是什么?就是你这种给男人卖屁股的小鸭子,谁沾上你谁惹一身骚,你以为你跟海龙总裁闹出那个事情,还有导演肯用你?”
一派胡言,白杨根本不屑跟他争辩。李今颠倒黑白的嘴他已经听腻了,随便他说什么,继续做梦呗,臧援朝会打烂李今的脸。
他们俩在后台拐角僵持不下,钟越已经下了台,远远就看见李今拉着白杨。
钟越看到李今就火大,他不知道李今跟白杨说了什么,也懒得管李今说了什么,钟越快步走过来,伸手掴向李今。
“小钟。”
白杨抢过他的手。
钟越想挣开他,又怕白杨摔在地上,只好强忍着道:“他欠揍。”
白杨按住钟越,回过头盯着李今。
“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松手,我忙得很,没时间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