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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念紧握导演的手,点头又点头。
圈子里不就是这样,谁也不得罪。当着他李念的面,自然数落秦浓,要是秦浓肯来,还不知道导演怎么拍她马屁呢。
比赛那天李念和世安都紧张,李念跟着去了录制现场,世安不好跟着去,在家埋头写字,写了一地的黄庭经。
他们毫无疑问地在第一轮登顶,这没有悬念。评委们演技浮夸,一个个震撼得好像台上的不是两个毛头新人,而是帕瓦罗蒂和李奥那多。
而钟越和白杨到底没有枉费评委们浮夸的表演,他们从登台那一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让同场竞技的其他所有选手都黯然失色。脸也好、气质也好、歌声也好——任何方面,这样的两个人都令人心中涌起“出类拔萃”四字。久藏明珠在草莽,一朝光辉。
李念生怕钟越在问答环节口吃出丑,先教了钟越,万一口吃,记得卖惨。钟越没得到卖惨的机会,白杨成功地掩饰了钟越所有回答困难的部分。钟越只需要微笑、苦笑、不屑地笑。
“这男孩惜字如金的太酷了。”
女评委笑得一脸倾倒。
他们的粉丝数迅速攀升,尤以钟越的迷妹数量直线上升。早先在他俩官微上开荒的CPF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各种民营安利疯狂甩卖。
“这粉涨得也太快了。”白杨在回南京的车上喜形于色。
“这就算快?”李念叹了口气,“你这粉丝数量还不够秦浓一个零头,有点儿上进心行吗?”
第二天世安在李念的办公室,回看白杨和钟越的比赛录像,循环着看。李念不胜其烦,又不好直接赶人,只好关上窗户抽烟。办公室被李念抽得像火灾现场。
李念感到呼吸困难,坐下来求饶:“金总,这就是你亲生儿子你也克制一下自己,回家看好不好?你把白杨叫你家去,让他给你唱一夜。”
说着他自己笑了。
而世安并不陪着他笑。
“李念,”世安目不斜视,“你是不是一直在等一个像白杨这样的人?”
李念收敛了笑容,在弥漫的烟雾里眯起了眼。
“我看白杨才是那个垫子,”世安平静地说,“没有谁能比白杨更适合烘托钟越了。”
李念丢下烟头,坦然地笑:“烘托这种事,都是相互的,也没有谁非要把谁踩在脚下。”
世安蹙眉不语。
“白杨什么水平,你清楚,我也清楚,毫无才能的人有条腿抱已经是谢天谢地,遇上钟越是他的福气。”李念并不觉得有任何愧疚:“你要是觉得我做得不厚道,现在踢了钟越,你一句话的事。”
世安淡淡地摇头。
李念的话不好听,可李念是正确的。现在的白杨,确实只能借势上位。过去戏班子里的红角,也不是个个都能唱会打,班主捧着,红角带着,自然也就慢慢能唱出来。
世安觉得有些说不出的滋味。白杨对这个世界来说,好像毫无价值,可他明明知道白杨并不是毫无价值。
李念推开窗户:“金董事长,你对这个小男孩,不是来真的吧?”
凛冽的春风从窗户里倒灌进来。
“过去你对秦浓,也没这么上心过。”李念的声音在风里忽高忽低:“有句老话,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要玩这个圈子,就别掺杂太多私人感情。养猫养狗,玩玩就算了,秦浓的教训还不够你吃一辈子?”
世安艰难地抬头:“白杨不会像你说的这样……我跟他也不是那种关系。”
李念了然地笑笑,把钥匙丢在世安怀里:“是不是,我都不关心。晚上我还约了人,你老人家自己在这慢慢欣赏,我失陪了。”
世安一人在李念的办公室,继续看录像。直看到深更半夜。
秦浓是谁,他不认识也不在意。可看着白杨,他又想起露生来。
李念说得对不对?世安两世为人,也不知从何说起。如果自己当初对露生有所保留,不让他有那么多落空的期待,也许露生反而不会这样恨他。
多情才有多情恼,无情自有无情好。
荧幕里的白杨正笑容满面地唱着,“明天如果春天来了,我想要去见你。”清纯无垢的眼睛,像春夜冰消雪融的星。
——这样的白杨,也会变成露生那样吗?
世安想起李念的话,又觉得十分好笑。
自己对白杨,怎么会来真的呢?
第13章 麻痹
13
第二轮比赛和第一轮之间有两周的休息。按照往年惯例,为了提高收视,有时候二轮赛也会更换一些更有名气的评委。
李念督促钟越抓紧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继续创作,看看能不能写首新歌。“二轮赛没什么悬念,你们肯定能进,二轮搞个翻唱就可以了,决赛一定要拿个新曲子出来,这样观众评价才会高。”
他把钟越的鬓发掠到耳后:“要是累,就别勉强自己。”
钟越以毫无波澜的目光宁静回望于他:“可以的。”
李念温和地笑起来:“你应该发光。”
钟越低下头去。
直到李念走远了,才有两片薄薄的红,从他脸上浮起又消退。
为了写歌,钟越常常熬到凌晨。第二天又爬起来和白杨去排练。
白杨看着钟越带来的草稿,惊得下巴都掉了:“小钟,你简直吊炸天。”
钟越摆出营业性的酷笑:“这、这很简单。”
“不是,小钟,你熬夜居然一点都没有黑眼圈!”
钟越:“……”
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白杨沉痛,钟越长得好也就算了!熬夜都没有黑眼圈!他是天仙在人间的私生子吗?!
这边排练热火朝天,那边李念却接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消息。
“秦浓进组了。换掉了苏玲玲。”
苏玲玲就是那个非常喜欢钟越的女评委。从策划角度来说,换掉她对节目并没有什么损害,苏玲玲也不是歌手出身,四十好几的演员,比起年轻漂亮又声势煊赫的秦浓,制作方择优而选并不奇怪。
“秦浓也是真要脸,吃了吐吐了吃。”
李念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世安,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因为世安很快就见到了秦浓,在评委和选手集中下榻的酒店里。
因着白杨抱怨上次住宿条件差,世安这次特别吩咐单开了两个豪华间。制作方对此并没有异议——这两个新人排场大,谁还能看不出来吗?
世安想了想,又不放心,带着郑美容,又去杭州专程看了一遍。就在下楼的贵宾电梯里,和秦浓碰了个正着。
秦浓身边还陪着李今。
世安先是认出了李今,因为他和李念确实长得一个模子——李念比李今小一号,也憔悴些,但眉眼神态上却有各种微妙的重合。
世安心想,这难道就是李今,难怪白杨说他们长得像。于是又看了看李今身边的女人,更吃了一惊。
两人相见,秦浓自然装作不认识,郑美容却十分尴尬,生怕世安立刻就要发作。
世安吃惊,是因为秦浓的脸他认得——正是前世与他相亲的秦小姐。
这个秦小姐是镇江酿造大王的女儿,几个相亲的小姐里,正数秦小姐与他见面最多。世安见了这张熟悉的脸,不禁走近多看了几眼。
他看得十分自然,秦浓却不自然,李今倒不说什么,只在一旁冷笑。
世安想起白杨说起李今的事情,心里很不舒服,便大大方方向秦浓道:“这位小姐,十分面熟。”
秦浓只好抬起头,矜持地笑了一笑:“能不面熟吗?毕竟爱过。”
李今在旁边笑出声来:“金总,你这演技有点尴尬。”
郑美容连忙走过来:“金总,这是秦浓,秦小姐。”
她果然就是秦浓。
世安第一次面对面打量这个久闻大名的秦浓,果然名不虚传,长着一张娇艳无辜的脸,和一副罪孽深重的身材。
世安回想过去和他相亲的秦小姐,觉得现在这个秦浓,多了三分精明风姿,少了些闺阁气度。大约是在娱乐圈打拼久了,脸虽然娴静文雅,眉梢眼角却有难言的勾魂夺魄,一身琳琅满目的珠光宝气,更显出无端的艳俗——可这艳俗却并不有损于她的风韵,反显得她袅娜玲珑,像春风里花开满朵的嫩枝。
话说成了这样,世安点头笑笑,便也不再说话。大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下了负二层停车场,各走各路。
“你真行,我服你,秦浓回去肯定气到摔包。”李念听说了这一段,笑得前仰后合:“金总,秦浓心眼只有针那么大,她知道白杨是我签的,这就够呛了,现在又看见了你,她要气死了。”
“不是都分手了吗?这有什么好气,白杨还是个男的。”世安接过李念的烟:“倒是看到李今,吓了一跳,你和他长得真像。”
李念听到李今的名字,脸有一瞬间的黑,很快又把笑挂在脸上:“你想知道?”
世安不欲强问他,摇了摇头:“你不爱说就不必说。”
李念钦佩地看他一眼:“没什么好说。你还是先想想防着秦浓吧。”
世安被他说得担心起来:“她会不会下一轮就把白杨弄出局?”
“不至于那么不要脸,她也没那么大能量,不过我看决赛悬。”李念点上烟:“也无所谓,本来也不是奔着冠军去的,出名就行。”
事情来得比大家预料得都早。
二轮赛前,李念照样跟着去了杭州,世安照旧在家里写字。不知为什么,心绪不宁,选来选去,选了丧乱帖来写。
直到上台前都没什么问题,钟越爱惜嗓子,随身带着药茶。开场前停电了一下,李念赶紧跑去钟越和白杨的休息室蹲着。
很快就来电了,工作人员让白杨和钟越去最后走一遍场,走场回来,钟越便着急地看着李念。
李念问他:“怎么了?”
钟越只看他,不说话,脸都憋红了。
李念烦躁道:“手机拿出来,打字!”
钟越立刻掏出手机来打字:【我出不了声音了。】不仅出不了声音,钟越连嘴都张不开了。
李念和白杨的脸都绿了。
整个走廊上的人都看着李念生拉硬拽着钟越:“不比了,现在去医院!”
钟越一米八的个子,站在原地,李念并不能拉得动。钟越既不开口,也不说话,只看着李念。
李念被他看得毫无办法:“你要是嗓子就这样坏了,你明天就滚蛋!”
白杨跟在后面,只觉得天塌地陷,私心里,他很希望钟越能坚持比完,可又害怕钟越真出什么事。他不敢说话,只能眼巴巴看着他们两个人吵架一个人骂。
钟越看了看白杨,又回转去看李念。眼睛里平静无波。
李念点上烟:“去吧,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钟越拉着白杨,掉头走了。边走边用手机打字:“白杨加油。”
白杨一股血涌上头来,全堵在鼻子里。
比赛结果依然毫无悬念。没有了钟越的白杨,甚至比平时的水准还要差劲。
评委们简直不知该怎么表演了,也不知道通过的牌子到底是该举还是不该举。只有秦浓一个人大大方方地举起了“通过”。
白杨红着眼睛解释:“我的队友今天生病了。”
秦浓向主持人惆怅地微笑:“太可惜了。”
钟越毫无表情,拉着白杨,鞠躬下台。
他俩在后台迎接了李念的怒火,李念已经在厕所抽了一整包烟,手里还捏着钟越的水杯。李念拽着钟越的手,从后台一路拖到地下停车场,几乎是用踹的把钟越扔进了车。
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
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入夜,医生责怪道:“怎么这时候才来,声带都充血了。出不了声就别硬拉嗓子啊?”
李念只问:“以后有没有影响?”
“这倒不会,再晚就危险了。”
李念又问:“到底什么原因。”
医生漫不经心:“乱吃东西呗……看着又像是麻药。”她看了看李念的神色,又有些讪讪:“我也不知道,送来得晚了。这也不大能看出来。先留院观察。”
这一天都过得鸡飞狗跳。
白杨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掉眼泪,为钟越,也为自己,钟越握住白杨的手,又帮他擦了眼泪。
白杨是真实地感到自己确实非常没用了。
钟越越是给他擦眼泪,他的眼泪就像不值钱一样,越是流个不停。
李念在副驾座上烦躁地骂他:“哭个鸟,叫你金总裁爸爸给你单办一场。这就哭,以后哭瞎的时候还有呢。”
第14章 春江水
14
回到南京,钟越被送进了民众医院。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李念暴躁之下,钟越当然乖乖进去躺着,享受VIP病房无微不至的关怀。
李念在世安办公室里疯狂抽烟。
“妈的,秦浓够婊。”
世安默默地从抽屉里往外掏九五之尊。
李念狂暴时刻倒没忘了点头致谢,一面三下五除二撕开烟纸:“下麻药这种事她也干得出来,她是不是以为自己现在一手遮天老子不敢报警?”
李念点上烟,抽着抽着笑起来:“我是真没看错她,这事干得是她的风格,防爆都防到下水道来了——老子也抓不住她的把柄,她现在大概就等着老子骂她她好装无辜,真他妈婊到家了。”
世安也沉重检讨:“我不该去杭州的,早知道应该先认认秦浓的照片,”世安内疚,“这弄得第二轮就淘汰了。”
李念斜他一眼:“是啊,咱们应该上来就给导演组甩个五千万,肯定冠军。”
世安责怪地看他:“我不是给你钱了吗?不够你来要啊,早说给钱就能拿冠军,钱又不是没有。”
李念叼着烟笑:“你还可以去让郑美容联系个电视台,咱们自己搞个比赛,请十八个歌王给白杨提鞋,有钱什么办不成?”
世安听出他话里的嘲讽,顿时有些难堪。
李念舔了舔嘴唇:“你还真以为我是叫他们拿冠军去?他们真进了决赛我还怕呢!”
世安表情松动了一些。
李念恢复了平静,简直就像从来没发过脾气:“可以了,你也知足吧,就白杨那个三脚猫水平,初赛弄个一鸣惊人,已经是最大收获,决赛里卧虎藏龙,进去的哪个不是狠角色,真比起来,不上不下的更难看,与其给人提鞋,还不如露个脸就走,还显得是制作方有问题。”
世安犹不甘心:“初赛明明表现得那么好。”
“好有什么用,”李念弹弹烟灰,“当时我扫了一眼场上,一个导演,两个制作人,还有宋宁文清切,这两个东西唱歌也是一滩屎,估计正想抱秦浓腿去演男配呢——哪个都是秦浓撬得动的砖。你以为她没有后手?”李念把烟在手上来回转:“再说了,你还真逼着钟越一轮比赛写一首吗?上一首废了五稿,也不能这样拿钟越当畜生用吧。”
世安默然。
李念说着又有些得意:“秦浓觉得她把咱们挤出去了,我还谢谢她呢,她现在手上轧着两个戏,为了这个节目,我看她横店杭州上海三边跑,跑不死她。”
世安微妙地盯着他:“我觉得你现在嘴里没句实话,你当初就是这么打算的?”
李念用手捻灭了火星:“毕竟生活不是沙盘游戏,这圈子也不可能步步都按计划来,对吧?走一步是一步,见招拆招呗。”
论不要脸方面,李念自信绝不输给秦浓。回南京的路上他就发了官微:【介于钟越先生突发喉炎,我们坚持比完了复赛,令大家失望了,对不起。】对麻药的事,他绝口不提。这样的情况下,推卸责任并不会得到同情,反而会引起恶感。卖惨点到为止就好。
官博下面全是关心钟越病情的迷妹,和惋惜没能拿到冠军的歌迷。李念顺水推舟地刷了几条钟越病美人的床照,顺便还发布了唱片预告:【Dreams组合已经签约了唱片公司,接下来我们会发行包含参赛曲目在内的六只数码单曲,感谢歌迷的支持!】世安惊喜莫名:“哪个公司,这样慧眼识珠?”
李念都懒得理他:“给钱有一堆公司上赶着给你出唱片,你以为唱片公司是天王殿啊?”
这还不足够。李念买了一堆营销号,把秦浓当时给白杨钟越举牌的片段截下来疯狂转发:【传Dreams原是秦浓同门师弟,浓姐手足之情令人感慨。】这条通稿被秦浓粉掐得一头一脸——少数傻货一面赞叹自家浓姐就是有情有义,顺便还花痴了一下白杨钟越,大部分浓粉怒骂两个新人不要脸,倒贴她们影后炒人气。
秦浓始终保持沉默。
李念在春风里弯起眼来,笑得像只狐狸:“她秦浓不是婊吗?装圣母,使劲装嘛,她敢装我就敢倒贴,粉多怕什么,今天黑红一把。”
对于现在的钟越和白杨来说,任何新闻都是宝贵的。他们需要的不是名声,而是名气。黑红也好,大红也罢,娱乐圈最可怕的是无人关注,被人骂总胜过无人理。
世安觉得这个圈子水太深了。可怕,可怕。
之后李念就再也不提麻药的事情,他已经在其他地方找补了平衡。
世安心中也觉此事蹊跷,其实若细细察考起来,秦浓并不是最可疑的那一个。世安回想白杨和钟越在初赛的横空出世,亦觉是否他两人太过出头——所谓堆出流湍,木秀风摧,会眼红白杨钟越的不会只有一个人,白杨和钟越怀着梦想去了那个赛场,其他人又何尝不是怀梦而去?
世安隐隐约约觉得,李念是刻意地想要他仇恨秦浓,即便不是秦浓做的,李念也一定要秦浓背上这个黑锅。
毕竟前仇犹在。
若真是秦浓,那也做得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