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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童却没有被我这一声怒喝吓住，他淡淡的说道：“契约已经签了，就不能反悔了。如果大哥执意不去，那我只好强邀你去了。”
我心中好笑：“你有什么本领，能强邀我去？”
道童看了我一眼，忽然仰天嚎叫了一声。我看见他的嘴巴越来越大，身子随着叫声激荡不已，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一样。
这幅样子，让我惊慌不已，随后，那道童的身子寸寸崩开，像是被撑裂了一样。紧接着，从他的身体里面跳出来一直吊睛白虎。
老虎怒吼了一声，然后向我扑了过来。老虎是百兽之王，威风凛凛，一声大喝，已经让人手脚酸软了，再加上从小到大猛虎吃人的故事，渲染了这么多年。我敢说，这猛虎的恐怖程度，要比厉鬼还要厉害。
我当时就只有一个念头：逃。
但是这猛虎速度太快了。转眼就到了我身前，我根本连下床的时间都没有。生死关头，我的凶性也被激发了出来，抡圆了大刀，当做狼牙棒，重重的砸了下去。
只听见一声闷响，震得我手臂发麻，而眼前的白虎，瞬间湮灭了。
空亡屋里面恢复了安静，似乎刚才的一幕从来不曾发生似得。
我警惕的环顾了一圈，然后从桌子下面摸出来蜡烛，重新点上了。
这时候，我看见床前有一个纸人，这纸人眉目宛然，分明就是那道童的形象。而这道童则骑着一只白虎，正目视着前方，似乎随时打算从画里面走出来似得。
这张纸上面的构图，和年画很类似。如果把道童换成穿红肚兜的小孩，把猛虎换成大鲤鱼，我会毫不犹豫的贴在墙上。
可是在这张画里面，猛虎透着凶气，小孩透着邪气。我看了两眼，就觉得不寒而栗。
看来，刚才的小孩和猛虎，都是从这张画里面冒出来的了。我的大刀砸在画上面，不仅仅砸烂了这张纸，还把地砖砸的裂了一道缝隙。
这时候，我感觉有人在我身后叹了一口气。我猛地一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然后挥舞着大刀，回身击了出去。
我身后是土墙，大刀砸在墙上，只是掉落下来大片的墙皮，那边根本就没有人。
我正在奇怪的向周围张望，感觉有人似乎推了我一把。我感觉这一下力道不是很大，但是我的身子控制不住的向前奔了几步，几乎被推到了门口。
我心中诧异：“怎么回事？我好歹也一百多斤，怎么被人一下推了这么远？”
我转身再看的时候，发现有另一个我软软的倒在地上，背靠着破床，手里面仍然紧握着那把大刀。他的眼睛向前看着，睁得很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顿时有些慌乱了：“难道那边是我的尸体，我现在是一只魂魄？”
紧接着，我看见土墙上面浮现出一个庞大的虎头来，那虎头从花纹变成了浓墨重彩的图画，然后这图画越来越逼真，纤毫毕现，再然后，它变成了立体的。
猛虎后叫了一声，从土墙中窜了出来，在低矮的空亡屋里面，更显得是庞然大物，而虎背上，则端坐着刚才的道童。
道童仍然是那幅淡然的神情，他看着我，说道：“大哥，请你跟我走一趟吧。”
这时候，我的肉身丢了，我的大刀也丢了。如果这里只有一个道童，我或许还可以和他较量一下，但是又多了一只猛虎，我恐怕万万不是对手了。
道童淡淡的说道：“阎王让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天明？大哥，残仙算无遗策，你果然在午夜死了。”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向外面逃去。现在所有的地方都不安全，我最好找到吕先生和薛倩。
可是等我跑出空亡屋之后，马上就傻眼了，我看见外面愁云惨淡，浓雾飘荡。我站在街上，能见度不足十米，看前面，是黑乎乎的一片，看后面，也是黑乎乎的一片。这种景象，和我在梦中看到的，何其相似？
忽然，那种竹竿探路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看见云雾之中，隐隐有很多黑影，他们从云雾中钻出来，慢慢的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我看见他们嘀咕着向我走过来，嘴里面说的话都是一样的：“腿可以借，眼睛为什么不可以？腿可以借，眼睛为什么不可以？”
我看见无数的冤魂，有男有女，各不相同。他们闭着眼睛，提着竹竿，向我围了过来，要同我借眼睛。
我心里面暗骂了一声：“现实简直比梦境还要可怕。”
这时候，那道童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跟我走，去见残仙吧。不然的话，这些冤鬼不会放过你。”
我看了看冤鬼，又看了看道童。那些冤鬼似乎对他胯下的白虎很畏惧一样，一直在周围徘徊，却始终不敢接近。
我恼怒的冲他们说道：“无冤无仇，何苦害我？”
然而，道童已经骑着白虎向前走了。白虎一到离开，那些冤魂就向我涌过来了。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第503章汤药
残仙派道童来请我，八成没有安着什么好心。可是路边的这些冤魂，摆明了就要害我。
一个是可能要害我，一个是马上就要害我。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会选择前者了。
我跟着道童在路上走着，那些冤魂始终不肯离去，将我包围成一个圈子，远远地跟着。我心中烦躁不已，默默的发誓，这辈子如果死了，那倒算了，一了百了，如果侥幸得脱，这些冤鬼一个都别想活。
身后是今生，面前是来世。今生已矣，已经同我一刀两断，所以也不必看了。来世未到，天机不可泄露，我想看也看不着。
我走在这空旷的大马路上，感觉自己是走在传说中的黄泉路上一样。我心中有些害怕，担心一会见了残仙，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推到不知道谁的肚子里面，变成一个瘸子，生了下来。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战，客气的问道：“道友，能不能问你点事？”
道童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淡淡的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两手抱着身子，说道：“一会见了残仙，他会对我怎么样？”
道童说道：“残仙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我疑惑的嘀咕道：“残仙已经告诉我了吗？”
我仔细地回忆着面见残仙的情景。当时我假意求他帮我转运，而他就提出条件，说借我一条腿。
我忽然猜到过一会的大致情况了，无非是道童押着我进了门，残仙或砍或劈，取走我的腿，然后送我投胎转世罢了。
我苦笑一声，说道：“道友，那天我是和残仙开玩笑呢，我还不想死。我阳寿未尽呢。”
道童把报纸仍在地上，说道：“契约不得更改。”
我没有去捡那报纸，一阵夜风吹过来，报纸飞起来，飘飘荡荡，落到了冤鬼中间，冤鬼们像是饿极了的狼一样，一拥而上，将报纸撕碎了。
这时候，道童淡淡的说道：“大哥，咱们已经到了，请随我来吧。”
我抬头一看，我们果然已经到了巷口。道童从猛虎身上跃下来，而那猛虎就蹲在巷口，将众冤鬼挡住了。
我跟着道童走到巷子里面，穿过院门，我看见屋门口的两盏红灯笼，仍然挂在那里。
道童掀开帘子，向我说道：“大哥，请吧。”
我叹了口气，慢慢的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景象和昨天并没有什么区别。残仙坐在椅子上，正在闭目养神。
他听见我进来了，马上睁开眼睛。那一瞬间，我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我好像从他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贪婪。
残仙伸手指了指桌前的凳子，说道：“小兄弟，请坐。”
我战战兢兢地坐下来，说道：“老神仙，我跟你说一件事，你可别生气。”
残仙哈哈大笑：“有什么可生气的？小兄弟但说无妨。”
我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我阳寿未尽，那天不过和您开了一个玩笑。我并不想转世投胎，也不想再把腿借出去了。”
残仙疑惑的说道：“哦？”
我硬着头皮说道：“那天的讣告，是不是你帮我登上去的？”
残仙并没有隐瞒，而是痛快的承认了：“当时你只是口头上答应了，后来我查看了一番，发现你并没有去登讣告，我担心你误了大事，所以用了一些手段，帮了你一把。”
我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神仙，你的道童说，这讣告是你我之间的契约。这个……”
残仙点了点头，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毕竟我要帮你转运，这干系重大，立一个契约，天地人三界都能看见，免得到时候有人追讨我的罪责。”
我说道：“咱们这个契约，能不能废除了，我忽然改主意了……”
我这话说的小心翼翼，生怕残仙暴怒，以极为严厉的手段对付我。
然而，残仙经过短暂的愣神之后，就露出来一个微笑，他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没什么，既然你改主意了，那我们就将这一纸契约，作废好了。”
我听到这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道童和白虎霸道无比，没想到老神仙很容易说话，看来他恐怕是真仙了。
我想到这里，就又说道：“那既然如此，我现在能不能回去了？毕竟我只是一道魂魄，万一鸡叫了不能回到身体里面，可是麻烦得很。”
残仙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正要说话，这时候，那道童又端着一碗汤来了。他说道：“师父，你的药好了。”
我心想：这道童简直记吃不记打，上次贸然端汤进来，被训斥了一番，这一次他居然还敢进来。
然而，残仙却并没有再责备他，而是伸手把汤碗接过来了。
我心想：是了是了。残仙要喝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所以他们两个也就没有必要再瞒着我了。
我不经意的向汤碗看了一眼，发现它像上次一样，里面漂浮着两颗红枣。
残仙似乎觉得汤有些烫，他轻轻地吹了吹。那两颗红枣就被吹得打了个转，然后，我看见它露出白色的内容来。这白色上面，又有着一点黑色……
我忽然骇然的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红枣，而是人的眼球。
我惊慌失措的站起身来，因为动作过大，将凳子都带到了，凳子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我吓得毛都竖起来了，转身向门外逃去。
可是两扇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我又推又拉，可是两扇门怎么也打不开。
这时候，身后的残仙淡淡的说道：“大丈夫生于此世。当心怀浩然之气。何为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充塞天地之间。”
他喝了一口汤，淡淡的说道：“像你这样惊慌失措，汗流浃背，可算不得是大丈夫了。”
我心想：你是个吃人眼珠的邪魔外道，居然教我养浩然之气，岂不是太滑稽了吗？
但是我怎么腹诽也没有用了，道童既然能逼我过来，残仙也就肯定有手段将我留下。今天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我也豁出去了，我把凳子扶起来，重新坐在上面，心里面默默的念叨着：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今天我是死定了，就尽量死的体面点，别丢了人。
可是转眼我又想，万一我哀求两声，残仙会放了我呢？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把我好容易攒起来的勇气吹散掉了。
而残仙似乎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一样，他一直在慢慢地品那碗汤，一边品，一边说道：“这眼睛的主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就是在你之前死掉的那人。”
我马上想到了，是之前和我说话的那个大妈。
残仙叹了口气，说道：“这些人已经老了，眼睛也就没有什么活力，难吃的紧。我时常想着，什么时候有一双年轻的眼睛让我尝尝鲜？嘿嘿，恰好你就来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忽然，我回过味来了，说道：“你……你是为了骗人的眼睛吃？”
残仙摇摇头，说道：“不不不，我只骗鬼的眼睛吃。”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说道：“要不然，我这双眼睛怎么数的清人的寿数呢？”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了，什么修炼仙躯，都是骗人的鬼话。残仙的目的，是为了吃鬼魂的眼睛。
残仙咂了咂嘴，说道：“其实，你的眼睛虽然嫩，但是还不够鲜，如果有初生的婴儿，从未睁过眼，没有受到过滚滚红尘中，或美或丑，或善或恶的污染，让我尝上一尝，那就好了。”
第504章借眼睛
残仙嘟囔着要吃我的眼睛，神态自然，语调平和，那种感觉，像是要和我借一本书，或者讨一口水一样。似乎他的要求理直气壮，而我已经答应了要给他了似得。
我一脸震惊的看着他，然后小声的说道：“你……你为什么要吃我的眼睛？”
残仙把其中一只眼球咬在嘴里，我明显听到了球体崩裂的声音，然后是牙齿碾碎那一层薄薄的薄膜。
他吞咽了一口，说道：“我为什么要吃你的眼睛？嘿嘿，小兄弟，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并非是什么神仙，而是一个凡夫俗子。我修炼多年，只炼成了一双眼睛，可以看清人的寿数。我需要吃你们的眼睛，来养着它，不然的话，它终有一天，会变得平凡无比。”
他笑眯眯的说道：“你已经登了讣告，你的魂魄就属于我了，我可以任意摆布。至于毁掉契约，嘿嘿，如果契约能随意毁掉，那还是契约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越凑越近，似乎要将我吞掉似得。我连忙向后躲了躲身子，然后警惕的看着他。
残仙嘿嘿笑了两声。就又重新坐在了椅子上面。他有些同情的看着我：“你可不要觉得我残忍，是邪魔外道。其实我这个人规矩的很，从来不敢逆天而为。谁和我定了契约，我就取走谁的眼睛，谁不和我订契约，我就绝对不动他。你看看，我虽然对婴儿的眼睛朝思暮想，却从来没有去医院做坏事。”
我提醒他说道：“你的契约是骗人的。登讣告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这些。”
残仙打了个哈欠，说道：“那就要怪你们了。整天只想着争权夺利，在俗务中吵来吵去。你们自己不研究这些方术，反倒来怪我？难道有人定契约的时候不识字，我反而要先教他认字不成吗？”
残仙的话分明是强词夺理，但是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我想了想，又说道：“可是我没有发讣告，是你控制了我，让我这么干的，不是我本人的意愿。”
残仙说道：“大丈夫生于此世，当言必信，行必果。你既然已经口头答应了我，当然要去做。你既然已经订好了讣告，当然要履行。像你这样，朝秦暮楚，出尔反尔，实在是小人。”
我心想，残仙不仅心肠歹毒，给人扣帽子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他伸了伸懒腰，说道：“你今天已经来了，就把眼睛留下吧。”
我看他似乎马上就要取走我的眼睛了，连忙叫道：“且慢，且慢，我有话说。”
残仙淡淡的说道：“没有了眼睛，照样也能说话。”但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再动。似乎他胸有成竹，不担心我说出什么花样来一样。
我苦着脸说道：“无论如何，吃人的眼睛总是不好的。你吃了这些眼睛，不过能看到人的寿数而已，这又有什么用？你何必多造杀孽？不看人的寿数又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残仙说道：“你懂什么？我这双眼睛，岂止能看到人的寿数？我还能……”
他说到这里，忽然闭住了嘴，然后冷笑着说道：“其余的话，你也不配知道了。”
随后，他向门外喊道：“徒儿，徒儿。准备取这位小兄弟的眼睛。”
我向后退了一步，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逼为娼的良家妇女，正在躲避色狼一样。
残仙喊了两声，那道童却没有出现。我看见残仙颇为不爽的说道：“叫之不来，呼之不应，要你何用？我正好想吃新鲜的眼珠，等过两天，就吃了你。”
残仙一边念叨着，一边走了过来。
而我则徒劳的拳打脚踢，说道：“大丈夫生于此世，怎么能欺凌弱小，吃人眼睛？”
残仙笑眯眯的说道：“我这不是吃，是借。你之前不是答应把腿借给我了吗？既然腿能借，为什么眼睛不行呢？”
我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这不是外面那些冤鬼的话吗？
我忽然明白过味来了，恐怕外面那些冤鬼，全都是被残仙骗过的鬼魂，他们死后被挖去了眼睛，心中忧愤难平，化作厉鬼，心中念念不忘的是残仙的这句话：既然腿能借，为什么眼睛不行呢？
残仙手段很多，他们不敢来找残仙的麻烦，只好在外面游荡，想要找一只孤零零的小鬼，仿效残仙，借走他的眼睛。
眼看残仙的手已经伸到了我的脸前面。忽然，屋门被推开了。然后是一个恭敬地声音：“师父，我把工具带来了。”
我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道童，这道童弓着身子，把脸埋得深深地，我看不到他的面目。他的两手举着一个托盘。恭敬地举过了头顶。
我看见托盘里面铺着一块黄绸子。绸子上面放着上好的白瓷碟，以及一把瓷刀。黄色绸子，没有一丝杂色，白的瓷刀，也没有一丝杂色，两者交映，当真是好看得很。
残仙有些不快的说道：“为何今天这么迟了？”
那道童支支吾吾，说道：“因为，因为……”
残仙走到道童面前，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