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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铁锅里面的水已经冒热气了。我知道，再等上一时半刻，我的眼睛就要被人挖出来煮汤了。我的脑子里乱纷纷的，忽然说道：“老神仙，我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了。”
残仙回过头来，奇怪的问道：“什么意思？我有什么破绽？”
我说道：“你之前说，我们三个人如果想要救那些鬼魂，就要割肉喂鹰，舍身饲虎。”
残仙说道：“是啊，是这么个道理。而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看在咱们份属同门的份上，如果你们三个能给我找来三双鬼眼，我可以考虑饶你们一命。”
我笑了笑，说道：“你吃小鬼的眼睛，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所以我也就不用舍身饲虎了。”
残仙看着我，说道：“我吃小鬼的眼睛，怎么没有道理了？”
我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你之前跟我辩论。说我既然吃鸡鸭，你就可以吃小鬼的眼睛。因为在你的眼里，小鬼的眼睛与鸡鸭没有什么区别。”
残仙说道：“是啊。所以你打抱不平，没有丝毫道理。”
我摇摇头，说道：“在我看来，我吃鸡鸭，正当得很。但是在鸡鸭看来，我要吃他们，就是他们不共戴天的大仇敌。他们如果有能力反抗的话，一定会反抗我的。如果他们的智慧再高一点，本领再大一点，一定会将我啄的遍体鳞伤。我说的没错吧？”
残仙点了点头：“那又如何？”
我接着说道：“在你眼里面，小鬼就像是鸡鸭一样。你吃他们，正当得很。可是在小鬼眼中。却绝对不是那么回事。他们如果有能力的话，一定会反抗你。”
我抬起酸疼的手臂来，指了指我自己，说道：“我就是那些小鬼的代表，我有能力，所以我来代表他们反抗你。我们三个和你作对，就完完全全是匡扶正义的行为。用你的话说，我们三个胸中有浩然正气。”
吕先生笑着赞道：“赵莽，你这一番话，真是慷慨激昂啊。如果对方是一个要脸的人，肯定已经把咱们三个给放了。”
残仙显然没有想到我的这一番说辞。他错愕了一会，又犹豫了一会，然后说道：“小道士，我不管你什么正义不正义，老神仙做事，一向是按规矩来的。你既然定了契约，那今天就非得把眼睛交给我不可。”
吕先生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太好了，我没有定契约，我没事了。”
残仙鄙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你就在这石狮子里面呆一辈子吧。”
吕先生看了看身下的石狮子，说道：“老神仙，我有一件事，想要向你请教一下。”
残仙看了看正在冒泡的热水，说道：“什么事？”
吕先生说道：“这狮子是石头雕成，摆在某处大门外面的吧？”
残仙点点头，说道：“不错，那又怎么样？”
吕先生一脸好奇地说道：“你到底是用的什么术数，能让他栩栩如生，像是活过来一样同我打斗，而且最后将我吞进肚子里面呢？”
残仙笑道：“这是道家秘术，我却不便和你多讲了。不过，我却可以告诉你，我这道术，一道天亮，就会消散于无形。所以鸡叫之后，这狮子也就不能再动了。变成普通的石狮。”
吕先生点点头，说道：“猜到了，猜到了。”
残仙又说道：“所以说，等到天亮之后，你的身子，就会连同这石狮子，变成一块石头。到时候，你可得请一位上好的石匠，慢慢的把狮子砸开，将你的身体凿出来。不然的话，你可就留不了全尸了。”
吕先生苦笑了一声，说道：“这种道术，近乎妖邪。我猜，如果狮子被雷击一下，恐怕会四分五裂吧？”
残仙面色变了变，紧接着，冷笑道：“你如果有本事引来天雷，也就不会被我擒住了。死到临头，还胡吹什么大气？”
吕先生嘿嘿笑了一声，说道：“怎么会死到临头呢？我可是有备而来的。”
残仙对吕先生冷嘲热讽，很是看不上他。但是我的心思却活泛起来了。我们三个人引来天雷是不可能了，但是我的手心里面还有一道掌心雷。
这道掌心雷如果是在大白天，打在狮子身上，恐怕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就像吕先生所说，在这晚上，对付妖邪之物，恐怕能有什么神效。
我正想到这里，忽然听见道童说道：“师父，水开了。”
残仙看了看我，说道：“把他的眼睛取下来。”
道童果然站起身来，向我走了出来。
我看了看吕先生，吕先生也在看着我。神色中满是鼓励的意味。
道童已经向我走过来了，我原本歪着身子靠在墙上，这时候干脆躺了下来。
眼看道童走到我脚边，我用尽全力，猛地朝他踢了一脚。
自从我进屋之后，一直表现的没有任何反抗能力，道童倒没有料到我会踢他一脚，顿时被我踹飞了。他年纪幼小，身子本来就没有多重，被我大力一踹身子正好砸在残仙身上。
我趁这个机会，右手撑地，身子猛地向石狮扑过去了。我进屋之后，被残仙拍的全身酸软，这个动作做出来后，身子一阵阵的剧痛。我忍着疼，把左掌拍在了石狮的身上。
顿时，我感觉全身像是过了一遍电流一样，又麻又疼。紧接着，我听见轰然一声，狮子在我身子下面炸响了。
第517章熬药
我听见狮子的响动，知道掌心雷起作用了。忙不迭的，我想从狮子身上爬下来，可是吕先生一声清啸，从狮子身上激射而出，那些石块像是爆炸了一样，将我冲击到墙上。
我顿时感觉到胸口的气息为止一滞，随后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靠着墙坐在地上，心里面则在想：什么时候吕先生的力气这么大了？简直是石破惊天啊。
随后，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煞气蔓延开来。我这才明白了。当掌心雷拍在石狮身上，吕先生可以动弹的时候，他就把大刀抽出来了。
他自己的力量，同大刀的煞气和在一块，将狮子冲击的四分五裂，如同从内部爆炸了一般。
残仙和道童与我一样，都受了不轻的伤。吕先生提着刀赶过去，架在了他们两个脖子上面。
刀魂发出一阵阵龙吟声，似乎想要挣脱束缚，他身上的煞气不断地来回冲击，骇的残仙和道童脸色发白。
吕先生的力量比我大得多了，也就比我镇定的多。他并不急于把大刀塞回到刀鞘里面去，而是放在残仙与道童的脖子上，沉默的看着他们。
这份沉默，可比出言恐吓要吓人的多了。但凡你抓住一个人，你只要你开口，无论说的多么狠毒，对方至少都知道你要拿他们怎么办，无论受得了还是受不了，心里面有了一个底。可是你一旦不说话，他们就会恐惧万分，胡思乱想你要把千种万种狠毒刁钻的刑罚加在他们身上了。
残仙面色惨白的问道：“你想怎么样？”
吕先生没有半点之前的嬉皮笑脸，只是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像是一尊凶狠的恶神。这时候，刀魂的煞气越来越重，我感觉再耽误一时三刻，就会脱离吕先生的掌控。
我知道这个关窍，心里面暗暗着急，担心大刀塞回刀鞘之后，残仙会和我们来个鱼死网破。而残仙不知道这个关窍，也着急的很，眼看煞气越来越重，恐怕再过一会，不用吕先生动刀，只是这煞气就足以熬死了他。他恐怕很想像上次一样，扔下肉体，让魂魄带着仙眼逃走，可是吕先生把凶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的魂魄只要一离开肉体，恐怕就被吕先生杀了。
残仙把手伸到怀里面，掏出来两个铜环。这铜环并没有闭合，中间有两指宽的一道缺口。铜环一端粗，一端极细，看起来就像是一根钢针被掰弯成环形一样。
残仙哆嗦着把铜环拿出来，向吕先生说道：“今日我们师徒二人，束手就缚。谋划多年，循规蹈矩，不曾伤害一条人命，泣求免死。”
这话说得简直是低三下四至极了。不过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残仙取走了鬼魂的眼睛，也确实没有将他们杀的魂飞魄散。而且恐怕在遇见我之前，他所选的魂魄，也全是那些阳寿耗尽，自然死亡的。
吕先生淡淡的说道：“赵莽，把他们两个的琵琶骨穿起来。”
我一听这话，不由得耸然一惊，瞬间明白了这两个铜环是做什么用的。
我知道吕先生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所以硬着头皮把铜环从残仙手里接了过来。我拿着铜环，用它尖锐的一头刺破了残仙的肩膀，然后一用力，感觉扎进破了他的皮肤和肌肉，随后，我的手用力一弯，那头从另一面穿了出来，正好把琵琶骨锁住了。
等我锁住了残仙之后，吕先生就把大刀收了起来。然后接过铜环，干净利落的把道童也锁起来了。
等办完了这件事，他冲我笑了笑，说道：“好了，好了。这两个家伙逃不了了。”
看得出来，刚才吕先生装腔作势，大耗精神，直到现在，才重新露出嬉皮笑脸的神态来。他笑眯眯地对残仙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我这一趟是有备而来。你却不信，现在怎么样了？”
残仙垂头丧气，默然不语。
狮子固然已经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堆碎石头。而吕先生就坐在这碎石头上，说道：“你们两个说，咱们怎么处置他们？”
薛倩慢吞吞的爬起来，说道：“杀了他们算了，有道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啊。”
这话明显是吓唬他们两个的，而残仙的脸色变了一变，紧接着，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师徒两个既然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那么要杀要剐，也就由不得我们了。”
这时候，旁边的道童居然哭了起来。
吕先生看了看我，说道：“赵莽，你说这么办？”
我说道：“杀不杀他们，暂时不用着急。我只提醒你一句，等天亮之后，就是第三天了。”
残仙忍不住问道：“什么第三天？”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几天前，我们将那一帮盲鬼骗到了妖坛里面。封住他们之前曾经答应他们。三天之后，让他们重见光明。”
他看了看残仙的眼睛，说道：“现在时间刚刚好。我准备把你的眼睛挖出来，煮成一锅药汤，送给那些冤鬼饮用。”
残仙猛地摇了摇头，失声说道：“别，别……”
吕先生问道：“怎么？你不同意？”
残仙看着我们说道：“我好容易练成仙眼。这双眼睛得来不易，如果将它毁掉，实在可惜。”
我说道：“之前你曾经说，仙眼不仅仅可以看见人的寿数，还有其余的功能，那是什么？”
残仙费力的抬起手臂来，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叹道：“我这双仙眼只是小成，所以可以看见人的寿数。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练至大成，就可以看穿幽冥，知人前世今生。”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说道：“你的意思是，可以看到阴间的事？”
残仙点了点头：“可以看到阴间的事，还可以看到来生的因果。”
我和吕先生对视了一眼，神色中都有些异样。一旦残仙炼成仙眼，我们就可以得知空亡屋老祖宗的消息，也可以得知吕先生师父、师兄的消息。
我轻声问道：“咱们怎么办？”
吕先生犹豫了一会，然后问残仙：“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残仙看我们对他的眼睛大感兴趣，于是说道：“半年。”
我一听这话，有些失望，不由得问道：“那得吃多少双眼睛？”
残仙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基本上每天一双眼睛，如果来不及的话，隔三两天也可以。”
我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伤天害理，实在太过伤天害理。为了我一个人，就让几百个人受三世痛苦吗？”
吕先生点了点头，坐在石头上默然不语。
残仙见我们都不说话，犹豫的问道：“只是几双眼睛而已，算不上什么大罪过。”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等你炼成了仙眼，看到阴间的功德簿，就知道这罪过是大还是小了。”
残仙喜道：“你同意了？让我继续修炼仙眼？”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水开了，咱们该把药放进去了。”
我撇了撇那口锅，里面的水早就开了，现在正在翻滚着正腾出白气来。
残仙紧张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吕先生笑眯眯的问道：“用眼睛煮药汤，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残仙犹豫着说道：“把眼睛挖出来，放在锅里面就可以。”
吕先生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那就好办的多了。”
吕先生走到残仙面前，说道：“你的肉身，是不能在这世上了，但是你的魂魄，我可以放过。”
残仙大喜：“当真？”
吕先生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你得把眼睛留下。”
第518章以眼还眼
吕先生的话让残仙身子一震，不过他很快恢复正常了，看样子，他早就已经料到了我们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残仙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们执意如此，那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这双眼睛，你们拿去吧。”
我们三个人还没有说话，残仙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你们就当真对阴间不感兴趣？”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怎么会不感兴趣呢？实际上，我们对阴间很感兴趣。我的师父就被困在阴间。”
残仙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来，然后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放弃仙眼呢？”
吕先生笑道：“因为你所用的手段，实在是不足取。与我从小受到的教诲相悖，我如果与你同流合污，简直是欺师灭祖了。我若用这种办法找到了师父，他老人家恐怕非但不肯跟着我回来，恐怕还要清理门户，将我当场杀了。”
吕先生说到这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笑道：“我惜命得很，可还不想死。”
残仙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当我是邪魔外道，不肯同我合作，我也早就猜到了。你们动手吧。”
吕先生微笑道：“煮药的功夫，我们却没有练过，生怕仓促之间坏了事，倒不如，还是你们师徒二位代劳吧。”
残仙怔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道童，苦笑一声：“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徒弟，你挖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现在该挖去我的眼睛了。”
道童颤声说道：“师父，我不敢。”
残仙柔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你只当师父是那些小鬼就行了。”
道童踌躇不前，而残仙又催促了几次。终于，道童哆嗦着伸出了手去。
他的手虽然哆嗦，但是动作丝毫不慢。非但不慢，简直纯熟之极。等他把残仙的眼睛取出来，投到锅里面去，残仙只是闷哼了一声而已。
他长舒了一口气，赞道：“徒儿，你这一门手艺当真是练到家啦。为师并没有感觉到痛苦。”
道童跪在残仙面前，说道：“师父，我可对不住你了。”
残仙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说道：“别这么说，别这么说。你去找一个瓦罐，帮着几位道友把药煮好。”
道童答应了一声，当真就从屋子角落里面抱出来一个瓦罐。灯锅里面的汤水煮好之后，小心翼翼的倒进去了。
残仙的眼睛已经瞎了。他的脸对着我们，尽量平静地说道：“眼睛已经给了你们。那些小鬼可以重见光明了。这两只铜环，你们可以取走了吗？”
吕先生点了点头，把残仙和道童身上的铜环拿走了。
残仙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如果想要知道阴间的情况，其实也用不着一定要等我。这仙眼的功夫，并非我的首创。”
残仙的话，拨动了我的心弦。实际上我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不可能平白无故会这种法门，八成还有一个师父。
于是我问道：“你是不是有师父？他是不是已经炼成仙眼了？”
残仙摇摇头，说道：“我没有师父。只是曾经捡到过一本书，上面记载了仙眼的修炼办法。和这本书包在一块的，就是这两只铜环。那本书我在背熟之后就毁去了。而铜环一直珍藏着。根据书上透漏出来的信息，写书的高人应该还在人世。日后你们如果能够遇见相似的铜环，估计就是他了。他的仙眼早已练成，你们请他帮忙查看阴间，应该不算是伤天害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残仙这一番话，算是在临死之前，良心发现，给我们留下一点好处了。
他说完之后，身子就慢慢地倒了下去。随后，我看见他的魂魄从驱壳里面钻了出来。
他朝我们拱了拱手，然后摸索着向外走。
在残仙死去的那一刻，道童也已经气绝了。小孩的魂魄跑过去，扶着残仙的魂魄慢慢的向外面走。
残仙一面走，一面问道童：“我们要投胎转世了，你怕不怕？”
道童说道：“不怕。”然后又问：“师父，你的眼睛已经瞎了，再转世的话，是不是要做盲人？”
残仙叹了口气，说道：“我把人家弄瞎了，现在也尝到这苦头了。”残仙的声音，颇为萧索，似乎这一生，并不太尽兴一样。
道童可能听出来他心中郁郁，安慰道：“师父，你别难过。等到了来世，我还像今日这样扶着你。”
残仙嘿嘿笑了一声：“等到了来世，咱们两个就谁也不认得谁啦……”
他们两个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就细不可闻了。
我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他们正在迅速的腐烂。我把药罐子抱起来，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快回空亡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