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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知道。”赢素脚下如同长了钉子,依旧不动。
“这次若是让他再逃脱,以后再捉可绝非易事。”赢素转身往山上望去,咬牙说道:“娘子既然已经下来了……这些反贼便一个不能留!”
“赢素!”他的话让岳西心里一惊,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韩阳春虽然身份可疑,但细想起来似乎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歹人。
“娘子是想为他求情吗?”赢素的声音忽然变冷并往后退了一步,他负手而立眼睛紧盯着岳西。
岳西也盯着他,见他表情严肃然而一张俏脸却被自己抹得东一块西一块的都是土,实在不怎么威严……
她低了头,咬着嘴唇说道:“他说在山上埋了火药,逼得太紧,也许就是两败俱伤。”
“今日他若掳走的是朕,也许尚有一丝活路。”赢素不为所动,语气依旧是不容商榷的:“可他却带走了你,那朕就容不得他了!”
他的话一说出来岳西顿时无话可说。
再怎么说,她都是个女人,哪怕韩阳春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不堪的事情来,但是,单凭她与他同乘一车几个时辰,事情要是传出去就是惹出无边的闲话来!
“您信不过我?”少倾,岳西轻声问道。
赢素摇头:“韩阳春若是真……”他负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怒火似乎是在一瞬间燃烧起来的,赢素顿了顿才说道:“娘子是不会为一个行为不堪的人说情的。”
他这样说总算让岳西心里舒服了些,琢磨着想个什么法子再帮韩阳春说说话,单凭他到了登州扫平了倭寇一事岳西就对他的看法很有改观。
“娘子先下去吧,山下有官兵把守,不要怕。”赢素眼睛在岳西脸上一瞟便已猜透了她的心思,于是直接赶人。
“赶我?”岳西围着他转了一圈随即往山上望去:“陛下这是胜券在握了?”
赢素也抬头往山上看去不置可否。
“我……跟你回家。”岳西侧头靠近他低声说道。
赢素两条秀气的眉扬起,眼睛一亮随即俏脸一沉:“还想为韩阳春说情?”
“嘿嘿!”岳西心中所想被人家一眼看破却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反而伸臂挎进赢素的臂弯,她笑嘻嘻地说道:“不是,我是想儿子了!”
赢素眨了眨眼,回头一瞥站在石壁边上的侍卫,他低声问道:“孩儿们还没有名字呢……”
“怎么没有?”岳西瞪了他一眼:“老大叫赢大,老二叫赢二。”
“……”赢素皱眉,觉着这名字委实叫不出口。
“小名儿,哦!乳名……”岳西赶紧解释道:“我给他们起了名字的,同风,扶风。为了少点麻烦,我跟乳娘说孩子他爹姓君。”
“君同风……君扶风……”赢素轻声念叨着儿子的名字,又问道:“此名何解?”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我挺喜欢这句诗,就取了其中的两个字,你要是觉着不好就从新起。”岳西笑着说道。
“尚可。”思索了片刻之后赢素点头:“那句诗也不错,娘子都念了与为夫听听。”
“此处月黑风高,实在是杀人放火的天气,不如……回家我再念给你听?”岳西咧着嘴,露出一口好牙。
赢素身子站的笔直,侧脸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为夫就想知道娘子为何一定要为韩阳春说这个情,你们兄妹何时亲密到了这个地步?”
“呸!谁跟那个睡他妹的变态亲密啊?”岳西马上抗议道:“你非要问,那我就据实说,登州倭寇闹了几年,几乎每年都有倭寇上岸烧杀抢掠的事情发生,这个就是我不说,你也是知道的对吧?”
“嗯。”赢素点头承认:“不止是登州,沿海一线倭寇匪患猖獗,已经成了我大昭的痼疾,朕早晚都要除了这些匪类!”
“别的地方不说,登州附近闹了那么多年的倭寇就是被韩阳春铲除了的,单从这点说,他算不算有功?”
“这里倭寇从未铲除,今年还有妇人被抢的折子递到朕的书案上,不知娘子这句此地倭寇是韩阳春铲除的……这样的消息是从何而来的?”赢素沉声道。
“假的!我都告诉你了,这里的倭寇肯定是假的!”岳西抬头瞅着他说道:“早先我只是怀疑韩阳春与倭寇是一伙的,他借着倭寇的名头干点杀人越货的不堪勾当,现在看来常年闹腾此处百姓的应该另有其人……”
岳西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山顶传来的一阵叫喊声打断,她忙转头往山上望去,竟看到山顶上火光摇曳一片通明!
“得手了!”赢素面上一喜,对着一片黑乎乎的灌木丛吩咐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上去说吧!”
“是!”灌木丛一阵摇晃,一条黑影冲上了山头,两个起落便没了踪影。
跟在身边的那名侍卫现在归了娘子,连他这个皇帝都指使不动,赢素只得让伏在石壁上的影卫上去报信了。
“娘子既然舍不得为夫独自下山,那就先坐下歇歇吧。”此时赢素说话的语气明显轻松起来,他唇角轻扬抚着岳西往不远处的一块岩石走去,正是韩阳春坐的的那块。
岳西坐下,屁股下面一片冰凉。
赢素显然也没想到这石头冷成这样,赶紧拉起她来,脱了自己身上的斗篷折了几层铺在石头上才又拉着岳西坐了下去:“岳母说你身子禁不得寒凉,否则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的。”
“什么?还生?”岳西诧异的看着他:“两个儿子还不够?”
赢素低头颇为为难的说道:“除非娘子不许为夫碰你,我们这么又不是七老八十,有了孩儿怎么办?”
“哎呦我的天啊!”这话立时让岳西觉得肚子开始丝丝拉拉的疼了起来,几乎马上就有了阵痛的错觉!
一想到生孩子时受的那份罪,她马上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也顾不上韩春阳的死活了,只觉得浑身都是肚子,哪儿都疼……岳西愁眉苦脸的发了愁,很想把赢素身上的东西切了去,倒也一了百了!
赢素不动声色地瞅了她一眼,见她一个人发了呆,也不打扰,而是坐姿端正的目视前方,似乎是在等人。
“启禀陛下,已经生擒了昭毅将军!”影卫悄无声息地跪在了赢素的身前沉声说道。
“带过来。”赢素点头道。
“这什么味啊?”发呆的岳西鼻子已然好使,她伸着脖子往四周探着闻了闻说道:“你是带了一队火头军上来么?怎么到处都是一股子菜油味?”
“就是,妹子,你看看他把为兄都弄脏啦!”
一条人棍从天而降,韩阳春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从山上用绳子放了下来,落到了岳西的眼前,岳西走去过一看,他身上的绳子捆绑的模样与绑自己时同出一辙!
只是韩阳春从头到脚都被泼了油,脸上也油汪汪的透着光……
岳西仔细的看了他一遍忽然笑道:“得!遭了报应了吧?这么快就被捉住了?”
“唉……”韩阳春叹了气:“为兄跑得慢了一步……”
☆、第五十三章 听天由命
几条人影飞快的从各处落到了青鲨嘴上,有几个人手里持着火把。
岳西回头往那些侍卫的脸上扫了一遍,看出都是赢素的人。她望向跟着赢素过来的侍卫:“咱们的人呢?”
“被朕留在登州大营外面守着了。”赢素接口道。
岳西没有说话。
想来登州那边形势亦不容乐观,赢素才把原本数量就不多的侍卫又分出几个去。
再转过头看见赢素已经走到韩阳春的身前,两个年轻的男子正无声的对视着,一个油脂麻花,一个灰头土脸,但就是这样这两个人身上的华贵之气仍是异于常人的。
岳西起身走开。有些话不如不听。
“刘将军不过是听命行事,我私自离京虽然到了登州,却于他并没有多少往来,还望陛下看在他有一家老小的份上给他留条活路。”
韩阳春轻咳了几声先开了口。
“呵呵!”赢素扬脸一笑,也轻声说道:“昭毅将军,你这是与朕说话?”
韩阳春看着他随即笑着说道:“好,若是我这一跪能为刘将军求条活路,那我就跪……”
他身上的绳子绑了一圈又一圈,让他寸步难行,好不容易挣扎着站了起来,现在他又挣扎着跪了下去:“罪不及无辜,还请陛下开恩!”
赢素低头垂眸盯着他勉强跪在自己身前的身子看得分外仔细,良久,他开口道:“你不妨看看这四周的兵士穿的都是何处番号的军服。”
“……”韩阳春眼神一怔,马上扭头往四周望去,远处站的兵士的面目虽然看不太清,但他们身上绣着的一个‘登’字还是显而易见的。
“原来是这样啊……”韩阳春有些意外的摇摇头眼中带着少许的失落:“我还以为他会……”
“以为他会不见虎符不发兵死守着登州大营不出,不怕死的连朕的旨意都敢违抗么?”赢素语气淡淡透着清冷。
“也是。”韩阳春任命的点点头,瞥见跟着自己的那些个随身侍卫也被捆得没了人样他继续说道:“那就请陛下留他们一命吧。”
赢素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很快又别过了头:“你凭什么在朕面前为他人求情?”
“就凭这些人也曾经为大昭出生入死。”韩阳春跪在地上从那些被捆着的汉子脸上一个个望了过去,看得那些汉子个个眼睛通红几乎要落泪,他却对着他们笑着摇了头。
“远的不说,只说两年前的那场剿匪……”
“剿匪?!”赢素往前走了一步俯视着他冷声说道:“你说朕的叔父是匪?嗯?”
“陛下何至于此?”韩阳春却笑了:“这几年,我若想出京陛下必定阻拦,惟独浇灭燕王一家陛下面上虽然未说……”
韩阳春又笑了笑,没有把话说完,揣测圣意,不管对错都是大罪,他现在虽然路已走绝,可还是得暂且留着命为那三十名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侍卫说情啊……
想到这里,韩阳春又往捆着的那堆人里看看,心里一阵凄凉:怎么只剩了这么几个……
“燕王私募兵士良将,并豢养几千匹良驹,早有不臣之心,当年父皇……”
赢素目光如刀,五指如钩迅速挥出一把抓住了韩阳春油腻腻的发髻揪着他仰头望向自己:“你说什么!”
“呵呵,陛下一直都知道我是谁,不是吗?”韩阳春知道自己今天是活不了了,因此倒是无所畏惧:“我的母后是明德顺天育圣纯皇后,我是她唯一的嫡亲孩儿……”
一句话说完,韩阳春潸然泪下!
这么多年啊,终于有机会在外人的面前说出了母亲的名字,那个在他的记忆里对自己最好的苦命女人就是到死也没能听见他叫她一声母后!
“明德顺天育圣纯皇后与先帝虽育有一子,但其子早夭亡,昭毅将军你既然说自己是朕死去的嫡亲兄长?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朕诛你几族呢?”
韩阳春只是看着他笑,并未接话。
诛他几族?先不说他与赢素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就是赢素想凭着他这句话想把韩相连根拔起都是不成的。
韩相是韩月夕的父亲,他想立岳西为后,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诛九族的后果!
韩阳春如此有恃无恐的笑让赢素心里的火又烧了起来,他心意已决:这个人,必须死!
“不说这个。”天光渐明,韩阳春忙说道:“不管我是谁,如今对于陛下来说都不重要了。”
“唯有一样要说清楚,燕王谋反证据确凿不容狡辩,参与此战的将士皆有功劳,陛下若能对他们网开一面,我虽九死亦无憾。”
当年裕仁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派韩阳春出京剿匪实为一石二鸟之策。
而赢素之所以没有表示反对也是因为知道燕王确实该死。此人自父皇薨逝后拥兵自重,一天天的变得强大,也是越发的不把他们母子放在眼里,多次忤逆圣旨,别说没把坐在龙椅上赢素当回事儿,就是当时权倾朝野的明成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甚至皇室的人都明白:燕王早晚得反,如今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听天由命。”赢素白着脸忽然用力揪着赢素的发髻连拖到拽的往悬崖边上走去,而韩阳春两条腿也被绑着几乎不能行走,赢素拖着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给他解开!”
有侍卫听命上前几刀挑开了韩阳春身上的麻绳,又赶紧退了开去。
赢素俯身抓起他的衣襟低声问道:“虎符在谁身上?”
“在我父亲手上。”韩阳春从始至终都称呼韩其一声父亲,这让赢素的心里稍稍痛快了些。
“韩其真的有病?”赢素的声音很轻,轻到他以为只有自己和韩阳春能听见。
“是。”韩阳春点头:“他双腿有沉疴,行走不便,因此不愿见客,可陛下但可放心,我父亲受先皇所托,虽执掌虎符手握重兵,但他绝无反意!”
“哼!”赢素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若反早就反了,何必等着今日。”韩阳春轻声说道。
“陛下?”岳西在悬崖边上立了很久,从始至终这二人说得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回头看见已经纠缠着走到了自己身后的两个人,她轻唤了一句。
“呵呵!妹妹,哥哥都要死了,你还是担心他啊。”韩阳春扭头努力看向岳西:“你不用担心,哥哥是活够了,不会趁机拉着他一起跳崖的。”
赢素心中一动,暗自心惊:幸亏娘子提醒,怎么就自己走到这里来了呢!
“听天由命,你不是要给他们说情吗?”赢素松了手,退到岳西身边,马上有侍卫堵在了韩阳春的身后用刀指向了他。
“从这里跳下去,若是你老天怜你,便不会让你命绝于此,那朕便连他们一起饶恕,若是你这一跳没了命,那就是天收你,他们也只有跟着你去了!”
韩阳春目光扫向那些幽暗冰冷的刀尖,又看了眼远处自己的侍卫,他一声苦笑:“得,咱们一起上路,倒是不怕寂寞了!”
“陛下!”岳西看向赢素欲言又止。
赢素一双眼睛直盯着韩阳春。
“算啦,妹妹对哥哥的这份恩情,为兄只能来世再报了。”韩阳春抬眼对上岳西的目光他愣了愣,朝着旁边走了一步,马上被人封住了去路。
他还是问道:“妹妹,我们真的没有在别处遇到过?”
上一世我们曾经遇到过,只是最后我却死在了你的一推之下……岳西在心里无声的回道。
“唉!”韩阳春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污浊不堪的衣衫以及凌乱的发髻自言自语道:“总觉是欠了你的了……”
“妹妹,你看着哥哥跳啊,别眨眼,上次你骗哥哥跳崖的时候天黑,你定是没有看清,这次为兄给你补上……”话未说完,韩阳春已是倒退着走到崖边面上带笑毫不犹豫的仰了下去,从始至终他都在盯着岳西看,而他的脑子里也在想着那个让他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我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了……”
眼看着韩阳春修长的身子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岳西一步跨了出去,手臂却被赢素一把抓住!
岳西看着韩阳春迅速的下坠,眼中却都是他们三人在孤儿院相依为命的画面:“东哥!”她的唇角动了动,无声的叫道。
韩阳春仰视着崖上的女子,虽然知道片刻之后世上再不会有韩阳春这个人,可他只觉得那是一种解脱。
早就该死了!
如他这样的人,没了父皇没了母后,只一个人孤单单的用别人的身份活着,并悲哀的还要承受着原来那个身份带给他的无穷的压力!
这一生他都是一个见不得光的人,因为父皇的懦弱,因为明家的强势,他,堂堂正正的东宫太子,却只能苟延残喘。
他知道自己过得扭曲,可有寻不到一个能痛痛快快活着的法子!
如今终得解脱,就是在阴曹地府遇到父皇他也不怕,虽然他没有按照他的吩咐去夺了弟弟的江山,可他仍不觉得那有什么丢人的。
皇权的更迭那一次不是染了鲜血的?
若一定有人要流血,那就让他的血流尽吧,时间如此的无趣,他早就活够了!
只是,慢着!
韩阳春看见岳西的唇瓣动了动,也看清了她眼中的泪光!
他的心里忽然高兴起来,没有想到自己在临死的这一刻,还有人肯为自己落泪……
“东哥!”韩阳春读出了她无声喊出的那两个字,他无神的眼中马上闪了闪,只一眨眼,一直往下坠落的他忽然打开了双臂,被油沾透了的两幅宽大的衣袖如同羽翼在空中舒展开来,让他急速坠落的身子顿了顿。
赢素看着他在落地前的一瞬间艰难的调整了一下身子,而后重重的砸进了海水中,立时没了身影!
“啊!”岳西惊呼一声。
☆、第五十四章 捡回条命
韩阳春从崖上落入海水中,被涌起的海浪一下子推了上来,远远的,岳西只能在暗淡的晨光里看见他那张惨白的脸,她觉得他一直在望着自己。再一个浪上来,海面上便失去了他的踪影,一切归于沉寂。
一个人……方才还笑着对自己说话的人就这么没了?
带着阴冷湿气的海风将岳西的长衫吹起猎猎作响,她只望着汹涌的海浪愣了一下马上转身就往回跑,那里还扔着一根长长的绳索,正是把韩阳春捆着从山顶放下来的那根。
“岳西!”绳子很长也很重,岳西沉了口气才堪堪将绳子圈在臂弯上提起了一部分,她拖着才往崖边走了几步就被沉着脸的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