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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张口说出这样的话,显然会引起员警怀疑。于是,他赶紧走上去,摇着房子那丰腴的肩胛劝慰道:
“房子呀,你得冷静些!”
房子用手绢捂住眼睛,嘤嘤哭泣,站了起来。西村认为有必要为房子的感情冲动做出解释,便说道:
“这是内人的表妹,以前住在我们家,去年春天才搬走。和内人就像亲姐妹一样。”
“哦哦。”泷口警部嘴里应着,实际上却好像漠不关心,也许是习惯了这种场面的缘故吧。西村想到:“热海一带的警官都给温泉泡得昏头昏脑了吧?”
警部说话了:“虽然不是时候,可我还想提几个问题……”
“哦,这就来了!”西村想着,故意摆出正襟危坐的架式。
“啊,请问吧。”
警部拿出笔记本。这时候,仍然用手绢捂着两眼的房子说:
“嗯——我想整整容再来。”
“啊,请便,请便。出门左拐就是洗脸间。”警部详为指点。房子起身出去了。
房子到了走廊上,在手帕掩盖下伸伸舌头,心想:“这警官对女人倒挺殷勤。”接着她按照指点快步走去。
刚才走进“丝柏房”时,她首先查看佳由子枕边有没有牙膏和漱洗用具之类的东西。如果毒药过早发作,佳由子就来不及收拾这些东西,所以洗漱用具就会留在她身边,而员警不久也会注意到其中的奥妙。在这种场合,就必须钻个空子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可是,她发现佳由子身边没有牙膏之类。于是她松了一口气。“肯定是讲究整洁的表姐忍着气闷的痛苦把它们收在手提包里面了。”那只手提皮包就搁在房间一隅,摆得稳稳当当。不过危险仍然存在。凭房子的经验,住旅馆的人常常把随身携带的物品忘在洗脸间里。特别是有人在等着你漱洗完毕的情况下,更容易忘记把手镜、肥皂和牙刷这些小件物品装回洗漱用具盒里。佳由子也可能疏忽大意的,万一她把牙膏忘在洗脸间了,结果不堪设想。“能不能想个办法去查看一下又不至于引起怀疑呢?”
于是她想出了扑到尸体上恸哭的主意。哭得泪流满面,要去洗洗,人家决不会疑心。她还知道,男人对于哭泣的女人总是宽大为怀的。所以,这是一箭双雕……
洗脸间很好找。她迅速地环顾四周,见走廊上远近无人,便走了进去。然而洗脸间里根本没有牙膏或牙刷。
房子更加自信了。“这一来,十有八九可以放心了。”于是,她随便洗洗脸,便往“丝柏房”走回去。
西村摆好回答提问的架式,觉得眼前的场面和预想中的大相径庭,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他想像中,佳由子身边应该围着一大群女客。至少佳由子那几位密友,时常上西村家里走动的,无论如何应该在场。可是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看似佳由子的老同学,但西村并不认识她。这个妇人在西村走进房间时,只是默默地行了个鞠躬礼,此后再也不望西村,老是沉静地注视着她自己的膝盖,身子几乎纹丝不动。看来她对佳由子的死深感悲痛。“想来佳由子生前不会与这个女人有什么深交,可是她……”西村对这个妇人在场特别挂心。
还有一件事使他忧心忡忡,那就是佳由子的遗体凭靠的枕头边并不见那一颗巧克力糖丸。在他的预想中,那里应该剩有一颗银纸包裹的巧克力,和一片从糖丸上剥落下来的金色包装纸。而且,他还想好了下面的一问一答:
“夫人有躺在床上吃巧克力的习惯吗?”
“嗯——好像没有……”
不过,死者枕边为什么不见巧克力糖丸呢?稍一思考,也就立刻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哦,一定是交给鉴定部门化验去了!”可想而知,尽管这里的员警在温泉里泡昏了头脑,他们毕竟不会忘记采取这样的基本措施。
除这几点以外,提问和回答都是按照他的预想进行的。
房子回到“丝柏房”,在离西村稍远处就坐。这种做法,也许难免给人以不自然的印象,但她很想看到西村回答警部提问时的表情,所以甘冒风险。
当时,西村正在诚惶诚恐地低声回答问题:
“这倒使我想起来了。她急切地想生孩子,可是……”
“有孩子吗?”
“一个也没有。也许我们夫妻某一方是有缺陷的?如今我也死心了。”
“什么?”房子想到,“岂有此理!”她知道西村买过避孕药。既然想生孩子,又何必买避孕药呢?
她再次窥探西村的表情。西村说话时,眼光落在他正对面的警部的膝头上,但他或许感到了房子的视线,斜眼向她投去一瞥。那眼神竟是十分阴险,是房子在他眼睛里从未见过的。房子不由自主地回避那道目光,然后想到:“看来他正在挖空心思编造表姐自杀的动机。也许他以为表姐之所以寻死,是因为知道了我和他的关系。他担心警部疑心及此,便捏造另外一种动机。”
房子如此解释西村睁眼瞎说的原因。这一来,她被竭力掩盖两人私情的西村感动了,对那阴险的眼神并不在意。
“原来是这样!”警部说着,会上了笔记本,“说来未免失礼了:你们养不出小孩,原因恐怕在丈夫这一方。”
“嗯?”西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唉,夫人已经怀孕啦!你没发觉吗?”
房子大吃一惊,忙朝西村望去。就在这一瞬间,坐在他们身后倾听警部与西村之间问答的那个女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当即起身离坐,朝门外跑去。
西村从警部这里得知,佳由子已有三个月身孕。这件事对他好似晴天霹雳。紧接着,一个念头一闪而过:“这莫不是警方的圈套?”然而警部并没有留心察看西村的表情。“难道真有其事?真是岂有此理!”他脑子里纷乱如麻,不知说什么才好。
自从他们结婚以来,西村一直用避孕药防止生育,从不曾失败。难道偏偏是这一次……
“啊,恕我没有早说。”对于西村的心慌意乱,警部似乎毫不顾虑。他说起了另一件事情:“刚才跑出去的女人,就是情夫的妻子……”
西村根本不懂这话的意思。“情夫……情夫……”
“啊?”
“唉,和夫人一起服毒的就是那个女人的丈夫呀!”
“哦?除了内人,还有人死了?”
西村嘴里发问,心里却在思忖:“有两个人分吃了那颗巧克力?差错究竟出在哪儿呢?”
房子的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幅场景。
早晨。洗脸间里。佳由子洗漱完毕,正要回房。一个陌生男人走来,面带难色,自言自语:
“这家旅馆怎么不备牙膏呢?”
佳由子听见了这句话。
“先生,如果女用牙膏也行的话,请用我的吧。”
男人道谢之后,便用那支牙膏……
想到这里,房子心里发慌了:“要是这样,那支牙膏会在哪儿呢?”
“西村先生,这么说你并不知道?我们通知了浦田警署的,也许他们对你难以启齿吧。你夫人是与一个男人殉情自杀呀!”
“可内人说是同学会……”西村没有把话说完。他想:“那是佳由子骗我吧?”
“为了解释清楚,还是从头说起吧。”警部再次拿出记事本,边看边说。
据警部说,前天夜里,佳由子偕同一个男人住进了潮见庄。他们在留宿登记表上填写了如下内容:原岛研一(37岁),妻加代子(31岁),住东京都新宿区下落合二丁目。今天早晨,女招待叫他们起床,发现他们双双死在同一张床上。枕边有一张纸片,好像包过药剂。经检验,纸片上有氰酸钾。男方身上带有名片,女方所带的手提皮包内侧有名片,于是很快就查明了两人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说,从夫人的角度看来,她和丈夫长年在一起未杯小孩,而这一次却有了身孕,肯定会暴露她的外遇。她想瞒着丈夫堕胎,可是想不出妥善的办法。怀孕的迹象一天比一天更明显,她觉得走投无路了……”
警部以同情的语气结束了他的说明。
九
警部走后,西村和房子面面相觑,双方都是神色茫然。过了一阵,还是房子先开口:
“万没想到表姐有了情夫!”
“啊!”
“怎么?你吃醋了?”
“怎么是吃醋呢……只是觉得很难相信。”
“确实不可思议2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就可以卸掉心上的负担了,对吧?她不是因为知道了咱俩的事而自杀的嘛……”
“嗯…其实她用不着这么死心眼。向我坦白她有了情夫,我也不会生气……”
“为什么?因为自己也有情妇?”
女招待走进房来,打断了他们的交谈。她来问两位客人是否在这里过夜。
“是啊,索性在这儿等到遗体火化以后再把骨灰带回去,今晚就在这儿留宿吧。房间得另换一间。还有——这是不用说的,两个铺位要分开。”
房子背着女招待伸了伸舌头。
“啊,对了!还有一件事。给贵店添了很多麻烦,待会儿请老板来一趟吧,我想向他道歉。”
“是,我都照办。那就先请入浴吧。二位入浴时,我把行李搬到‘桐木房’去。”
女招待走了。
“怎么样?来个家庭合浴吧?”西村说道。
“想得倒美!仍然有这份胆量?”
“哈哈哈……那好,今天就委屈一下吧。”
两人嘻笑调情,说些不合天良时宜的鬼话。
从温泉里出浴以后,西村回到“桐木房”。这时房子尚未出浴。
已经死去的佳由子,仍然抱曳着西村的思绪,但那与房子公开同居的期待,更多地占据了西村的心。此刻房子大约还泡在温泉水里,西村的心多半牵挂在她的身上。他的渴望与时俱增。“现在的这对夫妻,与过去的那对夫妻迥然不同。”接着,西村起了一个青年人的念头。他和房子即将重新建立起新的关系,为了新起点上的第一次接吻,事先应该尽可能地消除口里的烟味。于是,他把佳由子的那只小提包打开,取出那套女用漱洗用具,离开房间去刷牙。
房子把房间环视一遍,发现毛巾架上挂着一条湿浴巾,便知道西村已经出浴了。他不在房间里,也许是上厕所去了吧。“乘此机会把那管牙膏处理掉吧。”房子把佳由子的小提包打开一看,方知里面没有洗漱用具。她想:牙膏很小,说不定藏在底下了。于是她伸手在包里探模。没有牙膏,倒是找到了两颗巧克力糖丸。她记得西村曾经嘴对嘴给她喂过巧克力。这回忆使她心里涌出一股蜜泉。“今天也要这么干!”她剥下金色的包装纸,用嘴衔住了巧克力糖丸。接着,她等着西村回房。
然而西村迟迟没有出现。她等得不耐烦了,便把糖丸吃了下去。“还有一颗呢,用它接吻就行了。”
大约10分钟后,,旅馆老板发现了两人的尸体。客店里怪事迭起,他只好自叹倒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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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君影草
作者:佐野洋
一
水野敏雄坐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在转椅上大伸懒腰。今天下午如此空闲,实在难得。兼任秘书的打字员三枝优子和他一样无聊,把杂志搁在大腿上悠悠翻阅。办公室里飘逸着慵倦的气氛。
电话铃响了。三枝优子从椅子上弹跳起来,伸手来拿话筒。电话机摆在水野的办公桌上,但平时总是优子先接电话。这是因为,在某种情况下,必须谎称水野已经外出。
然而这一次水野挥了挥右手,制止优子来取话筒。他亲自接了电话。
“我是水野。”水野打电话时,总是故意压低声音。这也许是他想隐瞒年龄的心理自然在起作用:压低声音可以使人认为他不止33岁。
“是常务董事吧?你想杀死尊夫人,对不对?”对方的声音比水野压得更低。这是个陌生的声音。
“喂,喂,你弄错人了不吧?这里是……”
“不,没弄错!我在给水野制药公司的常务董事水野敏雄先生打电话。”
“可是……喂,你是哪一位?这不礼貌吧?也不报个姓名……”
“报不报姓名无关紧要。还是谈刚才说的那件事吧。打算怎么办?我没说错吧?”
“胡说八道!我对董事长……”说到这里,水野把话咽了下去。一方面,这是因为三枝代子正在不安地注意着这个电话;另一方面,由于每当有人在电话里说到“夫人”,他总是习惯于改言为“董事长”,对此他觉得极不自在。他想:“她的确是董事长。可为什么就不能叫‘老婆’或‘妻子’呢?”
“喂,我不想听你辩解啦!”对方并不在意水野那微妙的停顿,自顾自说了起来,“反正你想谋害夫人。这是事实,毫无疑问。为了这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怎么样?你能不能接受一个建议?”
……
水野默不作答。他想挂断电话,可是又想听一听那个建议。
“很简单,就是让我承担这次谋杀。你要杀人,恐怕还不行吧……”
“你?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为了你嘛!你想干,可又干不了。我替你干。就是这个意思。怎么样?”
“可你究竟是谁?”
水野不再装腔作势了。看来他已中了身份不明的对手所设的圈套,合上了对方的拍调。
“想知道我的身份和姓名?问这个不合规矩。这有什么必要?说正经事吧。如果你接受我的自荐。明天早晨请在办公桌上的花瓶里插上一枝白花。明白吗?是白花!”
“啊,喂喂……那么,……”水野想问:“条件呢?”可他言而又止。他想:“这话危险!”如果提出要谈条件,就等于承认他想杀害妻子久美子。
“你说什么?”对方反问道。他的声音仍然压得很低。
水野不答话,挂上了话筒。”
“常务董事,什么事呀?”三枝优子站起身来,把匀称漂亮的修长身躯转向水野,娇声询问。
“嗯?”
“瞧你都出汗啦!”优子掏出手绢,递给水野。
“是么?我有点儿疲倦。”水野接过手绢,用它擦了擦额头。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刺激了他的鼻膜,芳香无疑是来自那方手帕。
“是累了?还是不要过于紧张才好呀。”优子仿佛自言自语。也许她觉得过深地介入水野的生活是不行的。
“嗯。”水野随口应道。但是,刚才那个电话里传来的几句话,老是在他脑子里盘旋,成为一种固定的旋律:
“明白吗?白花!明白吗?白花!”
二
水野敏雄是水野制药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水野久美子的二婚丈夫。六年以前,他、直不过是秘书科的一名小职员,但和久美子结婚以后,就在改承妻姓的同时,就任了常务董事之职。水野制药公司在战后成为股份有限公司,实际上几乎为个人所有,所以能有这等事情。
这家公司是由久美子的前夫水野要吉的前辈人创建起来的。到了要吉这一代,改为股份制,把股份分给了公司要员。不过,要吉的名下自然仍有超过半数的股份。
可是要吉在七年前死于一起车祸。他膝下无子,遗产由遗孀久美子全部继承。于是,久美子就任了水野制药公司董事长。她颇具事业家的手腕,又碰上了制药公司的黄金时代——所谓新药热潮。也许就是有了这两个条件的缘故,到了她这一代,公司的经营成果突然直线上升。到了亡夫一周年忌日的时候,她在公司内部的地位已经固若金汤了。
所以,刚刚办完前夫逝世周年的祭事,她便决定与秘书科职员前川敏雄结婚,可以说无人敢于反对。
人们悄声议论道:
“董事长也是活生生的人哪!这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是个女人,在公司里上上下下忙个不停,够她辛苦的。女人嘛,毕竟想回到家里。”
这些话,也许在某种意义上体现了职员们对她的好感。
再婚时,久美子30岁。新夫前川改姓水野,时年27岁。
水野敏雄这一方面,纯粹是从利害关系的角度攀结这门亲事的。他在大学里专攻经营学,对于现代公司的经营十分自信。他从学生时代就怀抱着一个梦想,希望实际经营一家公司,试行他的理论,再对理论进行合理的修正。然而考虑到梦想与现实之间的距离,他差点儿心灰意冷。从从业人员的地位爬上经营者的宝座,如果晋升顺利,也得花费20年到30年的时间。如果气运不佳,那么前车之鉴是,许多人在成为经营家以前,便到了退职年龄,不得不离开企业。如此想来,他不堪寂寥之感,又觉得心焦如焚。他想:“我这一生,来不及实现年轻时怀抱的梦想,便会完结。男子汉大丈夫,谁能忍受这种委屈?”
于是,他虽明知同事们对他冷眼相看,仍然努力不懈,企求赏识。他急煎煎地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争分抢秒,指望尽快成为一名经营家。
苍天有眼,他被女董事长慧眼看中。此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