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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大树上将视线收回来，秦齐道：“这里离庄子还有二十多里地，姑娘你想……”
“我骑马。”顾欣悦打断了他的话后，转头问紫苏：“你会骑吗？”
低垂了那一瞬间闪过惊讶的眼睛，紫苏点头道：“有跟父亲学过。”
“你会骑？”秦齐瞪着顾欣悦道。
你要会骑就有鬼了！
“真是的，我不会紫苏带我就好了！”斜瞟了一眼秦齐，顾欣悦指了一匹看上去比较瘦小一点的马道：“这匹让给我们。”
马上亲卫正是何牛，听得顾欣悦说，一边往下滑，一边去瞅秦齐，见秦齐颔首，才直接跳下来，将缰绳交给紫苏。
秦齐对何牛使了个眼色，看着紫苏熟练的上马，然后将顾欣悦给拉上马背在前面侧坐好，一提缰绳，道：“从旁边拐过去，不要扰民。”
马队从旁边的小巷走了，马车也退了回去，没多久，坪里便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这是谁家的贵人？”一个农人带了感叹道。
看这架势，就是权贵之家，以前袁家人来，根本不会顾忌什么集会，都是直接将人驱赶而走，可从来不会自己避开。
“哎，我看他们去的，是袁家庄子方向，昨天听说那庄子已经有了新主人。”
“新主人？真的假的？”
“真的，还带回了几个袁家下人，他们来的那十几个大汉，穿的衣服，跟这些人一样。”
“那就是说，油坊可以开了？走，赶紧回去，要是油坊能开，咱们那些菜籽也不用着急了。”
一众乡人拿着东西就跑，没人注意树后青衣人身上那突然发出的凛冽之气。
何牛换了衣服混进市场里和人闲聊的时候，那树后的青衣人已经失去踪迹。
过了新桥镇，便进入了山区，起伏的丘陵之间密布着一个个山谷，再进去十来里，山势便高大起来，形成的山谷面积也大了许多。
当转过一个弯道，眼前出现一片金黄色的油菜花田，顾欣悦的眼睛猛然亮了。
花田沿着山势起伏，有些向阳的已经结出了沉甸甸的菜籽，看这样子，产量一定不错。
“紫苏，这些田地，可是属于咱们庄子里的？”顾欣悦左看右看，一边在心里估计着产量，一边好似随意般的问道。
紫苏默了一下，道：“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只听父亲说过，新桥这边的庄子田地很散，都在山谷之中，所以收租不是很好收。”
顾欣悦了然，这里山谷有大有小，大的不过十几亩地，小的才一两亩的田地，那些油菜花田，还多是在山坡上开垦出来。
心头一动，顾欣悦道：“那你父亲有没有说过，这边庄子可以用菜籽来抵一部分田租？”
紫苏眉头微微一挑，看了看她那笑容满面的侧脸一眼，道：“奴婢不知。”
顾欣悦回头瞅了她一眼，眼神深深的笑了一下，又转开了头去。
这半个月来，她看不懂袁家这些人，也看不懂这个紫苏。
袁正的儿子在探过几次后院之后，便老老实实的去了马廊做事，为此，秦齐还特意要人盯住了他，防止他在马料里使坏，其他人倒都是各安其分，便是那眼神老往秦齐身上瞟，借着洗衣什么的去接近过秦齐的能红，都再没出过主院。
而这个紫苏更是老实本分得让她心动。
她不光长得好，气质好，举止雅致，而且一手字更是写得漂亮，不管是楷书还是行书，都大气潇洒，风韵十足。
最重要的是，她很低调，又不多事。
你要她做，她给做到十二分满意，不要她做，她绝对不出现在你眼前。
如果说先前顾欣悦还怀疑这人是想接近她杀了她，现在，顾欣悦是真心想不出，这些人想干嘛。
要说她们真的是老实的给她当下人了。
打死都不会相信。
“让开，不要在这里闹！”
“行行好吧，我们就靠着这些菜籽了，原也是你们大少爷要我们种的，现在又说不要了，我们家那一点积蓄可都在这些田里了，你们说不要就不要，还要我们怎么活！”
“什么大少爷？袁家早就没了！你要找袁家大少爷，去地下找去！”
远远的，杂乱的吵闹声穿了过来。
而山谷里一片青砖瓦房也出现在眼前。
。。。
第58章 油菜籽
“吵什么吵！”庄子门被猛然推开，一个汉子吼道。
看着那汉字腰上挂着的血红穗子的腰刀，外面的农人一下哑了声，静默了片刻，一个妇人忍不住哭道：“这可怎么办？我就说了，不要种不要种，你偏不听我的。”
“张硕家的，咱们庄子开春没多久就被封了，那时候也是告知了各位的，现在各位这么闹我也无法。要找，便找新东家吧。”
从汉子身边走出一个中年人，神色冷冷的道。
看着这人，农人更加说不出话来，那妇人对地上一坐，便大哭起来。
中年人冷哼了一声，抬眸，看向了从山道上疾驰而来的马队。
马队在离得门口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一个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孩从马上被人扶了下来，快步跑到了庄门前，蹲下了身子，和颜悦色的对那妇人道：“这位大婶，你先别哭，告诉我，原来袁家怎么答应你们的？”
“这位姑娘，你来评评理，去年，这袁家跟咱们说，今年要咱们全部种油菜，可以用油菜籽抵今年的田租，一亩地，收咱们两担油菜籽，多余的，他们也以一担一两银子的价格收了，我们将家里所有的钱都用在地里了，可是，他们却说不管了，说换了东家，油菜籽不要了，还是得按照以往，以银子抵租子，我们哪里还有银子给啊！”
妇人说着，拍着地大哭起来。
在妇人出声之时，中年人就想阻止，却被那汉子用力一推，给推回了庄子里，转而阴森森的对着先前在门口阻挡乡人的下人笑了笑。
那下人也不敢动了。
“那，大婶，您家今年能收多少油菜籽呢？要是能卖掉，能回本吗？”顾欣悦瞅了一眼那汉子，回头声音委婉的道。
“今年老天爷赏脸，田里的油菜长得好，一亩能收个三担，要是能抵了租子，多余的那担能卖掉，也能回来个五钱银子。”妇人抹着眼泪道。
种子钱要五钱，家里五十亩地一共用了二十五两银子，不光是自家的全部贴进去了，还跟亲戚借了许多。
本是想着，能抵了租子又能回来点钱，今年的粮食便都算自己的了，怎么都能赚。
谁想到会这样。
悲从中来，妇人忍不住又大哭起来。
“大婶，你别哭了，你放心，你们的油菜籽，我们都收了，两担抵做租子，一担，用一两现银支付。”顾欣悦从袖中掏出一条帕子给妇人擦了下脸，道：“快回去，我见你们田里，有好些菜籽可都已经老了，再不收，就烂田里了。”
“姑娘你……”妇人惊愣着看着她。
“这庄子，我们姑娘已经卖下。”秦齐扫视了一圈门口的农人，大声道：“还没听清楚吗？姑娘说了，以两担油菜籽抵做田租，多出来的，我们全部以现银收下，一担一两。”
乡人们面面相觑一番后，发了一声喊，便各自回家，赶紧去收那些已经成熟的油菜籽去。
等门口人都散光了，顾欣悦扶着紫苏的手站了起来，冷冷的瞧了一眼呆愣在门口的那几个下人，向庄子里面走去。
*
和青羚那边的庄子比起来，这个庄子就是十足的农庄，虽然也是青砖碧瓦，却一个个都是粗狂的大开间，后面更是连绵了几十间的仓库。
而在仓库再过去一些的临水处，就是油坊。
山溪从山上倾泻而下，在油坊旁边形成了一个小瀑布，从上往下立了十几个水轮，在激流的冲击下忽悠悠的转着。
油坊里最大几个的房间里，是连着外面那水轮的一个巨大的石磨，带着淡淡的油香，旁边一些小点的房间里则是放了两个石磨，连着稍微小点的水轮，石磨的槽沟比较深，带了金黄色的油渍。
而从油坊越过溪流，有一个非常隐蔽的从山里挖出来的平地，面积总有百来平方，平地上，放置了四个炉缸，炉缸上面则是放置了一只巨大的铁锅。
顾星悦围着那炉缸绕了一圈，招手让秦齐靠近，等旁人都退开后，低声道：“这就是炼制熟桐油的家什，在那石磨里将桐子磨成油后，再放在这铁锅里面加热熬制，等水分蒸发后，再离火，用木棒不停搅拌，冷却后，桐油能被拉成丝状，便是熟桐油了。
秦齐眼瞳深了深，点点头，道：“姑娘为何要收那些油菜籽？”
顾欣悦淡淡一笑：“当然要收，桐子是秋季成熟，而油菜籽是春季成熟，正好可以让油坊不空置，那么大的油坊，一日可能磨很多油！这袁家大少爷还真是个人物，你看啊，油菜籽的出油率一般是四成，如果控制得好的话，能到五成，一担油菜籽可以出五十多斤油，现在的油价是多少？菜油？”
想了想庄子里刚买的那几大桶油，秦齐道：“精油三百文一斤，粗油八十文一斤，五十斤粗油，可得四两银子。”
精油，顾欣悦抿嘴一笑道：“所谓精油，不过是去掉油里的杂质让油品看起来漂亮而且不出泡而已，这个简单，无非是用纱布过滤一次，在加热到一定温度，添加百分之二的水，静置沉淀之后便可得，五十斤粗油，可得四十斤精油。”
也就是说，一担油菜籽，可得十二两银子。
秦齐眉头不觉一挑。
这一路过来，所见田地大半都种了油菜籽，就以五百亩来算，也有一千五百担的产量，去掉五百担要付钱的，可得一万七千五百两银子。
“你看，有这个收入，便是桐油全部给了哥哥，咱们也是有钱人。”顾欣悦眉头一挑，轻声道：“你去查下，那袁家大少爷是何许人也？”
又是桐树又是油菜籽的，这人赚钱的本事可不小！
秦齐默了默，道：“袁家大少爷是袁家大房的独子，自幼聪慧，五岁便以一首七步诗得到天才之名，十岁进入灵山书院，与当时准备毕业的师兄们舌战了一个时辰，大败师兄，然后以灵山书院只教迂腐顽固之人为名退出了书院，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恃才傲物之人，今年十五岁，正好在要砍头的岁数上。”
“砍头？”顾欣悦想起顾陌寒说过袁家是他们抄的，顿了一下道：“你见过没？”
秦齐讪笑一声：“那个，三天里抄了那么多家砍了那么多头，说实话，我记不住。”
顾欣悦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要是他没死，咱找了他来，大家一起赚钱多好。”
“姑娘，”秦齐小心的道：“他们家可都是将军亲自砍的头。”
你不怕他钱不给你赚，先杀了你再说？！
呃，顾欣悦望了望天，道：“走，咱们去见见这个庄子的下人。”
第59章 贪的给我吐出来
袁家家奴在官府查封的时候就已经全部带走，留下的除了看守的衙役便是本是雇佣关系的管事和下人。
加上那些长工，也有五十多人。
将院子里都站满了。
顾欣悦带着紫苏在屋子里坐下，看着秦齐在外面一个个的对人，见第一个出来的大管事蒋峰便是先前那个中年人，不觉挑了挑眉。
这个庄子离新桥不远，从这里上官道也不过三十里路，交通要比那边庄子方便许多，但是却在群山之中，很有隐蔽性。
那么大规模的油坊，这么赚钱的庄子，却用个不是家奴的人当总管事……
秦齐并没有询问任何事，只是让下面的人一个个报上名字职位签了几年约，没有多久，五十几人便都说完了。
微一颔首，秦齐让手下将从京城带回来的那几个袁家家奴带了出来。
四男三女一共七人，一个个的都面带饥色眼瞳浑浊。
秦齐好似不在意的扫了一眼面露惊异的蒋峰，见他马上便收敛了神色，却对旁边的一个小管事打了个眼色，唇角不觉勾了勾。
路上他便问过那几个袁家家奴，说是庄子被封之前刚刚榨出了一批桐油，也说好了买家，不过，昨天带人过来之时，却没有见到任何油。
而且，作为大管事，不可能不知道收下那些油菜籽后能得到的巨大利润，这人，却不光不提，反而将那些农人给赶出去。
要不是自家姑娘厉害，自己又不懂这里面的道道，一旦和农人发生了冲突，那这个庄子……
从那几个人出来，顾欣悦便托着下巴偷偷的从眼角看着紫苏的反应，特别是那个一看就是被蹂躏过的少女。
紫苏只是低垂了头，连眼睛都没有多眨几下。
叹了口气，顾欣悦招手，让亲卫喊了秦齐进来。
“我要出去走走。”秦齐刚一进门，顾欣悦便道。
“我陪你。”秦齐转身准备让那些人先散了。
“不要，你留下来处理他们，那些个管事，先交账本出来，然后全部给赶走，一个不要留，我相信你的手段，不要留后患。”顾欣悦扬起头笑眯眯的道：“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这种血腥事就不要看了，我和紫苏去山上走走就好。”
默了一默，秦齐唤来亲卫小队长，要他带十个人跟着顾欣悦上山，等人从后门出去后，便关上了大门，大马金刀的对亲卫搬来的椅子上一坐，道：“明人不说暗话，蒋管事，贪的银子，给我吐出来，否则，哼哼！”
*
后院的门直对着山壁，从小道上去没有多久，便可以见到连绵起伏的大山。
峰峦叠翠，一片片的，都是已经到了盛果期的油桐。
“姑娘，再往上就出了庄子地界了。”爬到山顶，见顾欣悦又开始往更高的山头爬，亲卫忍不住道。
从新桥过来，是一片夹带着山谷的丘陵，靠近庄子山势开始起伏剧烈，而在庄子后面的这些山，却已经是山脊起伏，看不见山谷的密林大山。
上面再没有路，而且树高林密，连阳光都透不下来。
“无妨，我再上去看看就好。”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顾欣悦将衣袖给束紧，继续向上面爬。
这里的山应该跟青羚那边的山是连在一起的，可是药材却比那边要少很多，难道是因为这里的油桐树种得太密？
那么只要上去看看那些没有油桐的地方，就能验证她的猜测。
“紫苏啊，咱们那庄子里的油桐，一亩能打多少斤果？”扶着树干往上爬，顾欣悦好似不在意的道。
“去年，一亩打了三担果。”紫苏瞅了一眼顾欣悦那已经黑乎乎的绣鞋和裙摆，淡淡的道。
三百亩油桐一共三千两银子，一亩三担，也就是三两多银子一担，以秦齐所说现在市面上的桐油价格是一斤五百文，那么油坊的利润就有近两万银子。
而且，那还是生桐油的价格，而这个油坊所产，却是熟桐油！
这么大的利润，外面却不知道？便是官府来查抄，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地契里附加了一句，自带油坊一个。
爬到山顶，见上面的植物种类果然多了许多，顾欣悦也是有些累了，便找了块石头坐下，看着下面那莽莽林海，要亲卫去找水和拿点吃的来。
“紫苏啊，这油坊也是大少爷的主意吧？以前，这两个庄子是属于袁家公中的，还是属于大少爷的？”拿着袖子扇着风，顾欣悦眯着眼睛看着下面，随意般的道。
站在顾欣悦身后，紫苏轻抬眼眸看了顾欣悦一眼，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不过，奴婢父亲每年是去府里向老太爷交账。”
那便是属于公中。
顾欣悦微微颔首。
这些天和那些长工佃户套来的消息里说，一般乡间是有油坊，但是都不大，最多也就一个石磨而已，也就是大伙自己种一些麻脂（芝麻）出点钱让油坊榨下，大多，都是自家有个小石磨，自己种自己磨。
但是袁家却是集约式种植，如果加上这边的油桐林，出的桐油都有十万余斤，这么大的油坊，这么大的产量，可是袁家却能做到别人察觉不到？
算了，反正以后这些桐油是全部送往西北给顾陌寒的，怎样做到让人发觉不到那是顾陌寒和秦齐的事，自个只要想着别的赚钱法子就行了。
话说，油，除了菜油麻油那些，好像这里还没有花生油，是不是去把花生找到，然后开始炸花生油？
这山谷里的田地太碎，单独种粮食收成其实不见得好，如果春种油菜，夏种芝麻，秋种花生，那么，不光这些佃户的收入要高，自家油坊的出品就更加丰富。
还有这些树林，下面的油桐种多了，已经对这片林子造成了影响，应该要稀释一些，然后加点别的树种进去，恩，种点银杏也不错。
手托着下巴，顾欣悦思绪飘得老远，一点也没有注意后身后紫苏那隐晦的眼神。
还有突然而起的风声。
夹带着凛冽剑气的破空之声。
第60章 刺杀
顾欣悦坐的地方，是山坡上的一块伸出去的石头，为了避嫌，那些亲卫是散落在四周守护，身边最近的，便是紫苏。
随着剑气而来的身影，是从山坡上面一棵大树上直掠而下，从空中掠过亲卫，剑尖所指，正正是顾欣悦的后背。
离得最近的一个亲卫大吼一声，腰刀出鞘直扑了过去。
来人剑尖在那亲卫腰刀上一弹，身形如同大鹏一般又飞跃上了空中，长剑弯曲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从那亲卫腰刀上绕过划过亲卫的手腕后，依然直指向顾欣悦的后背。
离得远些的亲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