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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的眼睛，却深不可见底般，满满的，都是坚定。
便是他唇角的那丝笑意，都透露着，他说的并不是情话，而是，他只是在说着一个事实。
顾欣悦眼底突的涌上一股雾气，愣愣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顾陌寒微微一笑，深深的吻上了她的唇，快速的长驱直入攻城掠地，在她口中肆掠一番后，便松开了她，接过她手中的绷带自己绑好，然后站起了身。
“我走了。”伸手，在她脸颊之上轻抚了一下，顾陌寒轻轻的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便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出去。
顾欣悦一愣之后，追到门口，眼帘之中，只有那红色披风在院子门口一晃，留下一线残影。
便没了踪迹。
门外马蹄纷沓，集结的命令不断发布着。
“姑娘，我们得快点。”杜仲冲进屋子，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将一件最普通不过的披风罩在了顾欣悦身上，急匆匆的道。
顾欣悦亦知道，这个时候，这个院子外面到处是耳目，她们要走，也只能趁前院的顾陌寒将所有视线都吸引而去的时候，也不迟疑，将披风一袭，便往屋子外面走去。
杜仲带着她走至偏院，在偏院角落里打开了一扇暗门，带着她走到旁边的院落里，再从那个院落的角门出去，便到了后巷之中。
外面人流涌动，各种声音嘈杂无比，士兵来回走动，各家各户也打开了门户探听消息。
顾欣悦跟着杜仲沿着墙根往城的另外一边走，在走至一个巷口的时候，就听得马蹄雷动，一队红甲骑士快速的疾驰而过。
那当先一人，红甲若火，冰冷的面甲将他的面容都遮掩了去，可也遮不住那眼中的锋锐之色。
顾欣悦心底涌起了一丝自豪，暗自道了声，我的男人可真帅。
这么一想，那一丝自豪便成了泉涌一般充满了心胸。
可没等她再去看第二眼，便被杜仲拉着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子。
小巷子里都是一进的小院子，此时那些院子也有人声起来，杜仲带着几人快速的走至最后一个小院，推了顾欣悦进去，便将门给掩上。
小院子不大，不过五六间屋子，中间是一个水井。
杜仲推开厢房的门，再打开厢房里面的衣柜，然后推开了一道暗门。
里面是一个十几个平方的密室。
一张床，一张桌子，一盏油灯。
“姑娘，你先在这里休息。”杜仲伸手指向密室，道。
顾欣悦却没有动，思忖片刻后道：“我可以去看看嘛？”
“什么？”杜仲不解。
“我想看哥出关。”顾欣悦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道。
她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
顾陌寒那么着急的把她送到这里，就是怕有人发现她。
可是，她真的想去看看，她知道，顾陌寒一定会带兵出关迎战，这一战，他应该不会输，因为，那些人不会让他在关城下面输。
可是，后面的事，谁知道呢……
在那个人，以那样的神情说出，你死了，我也活不了之后。
她真的想，多看一眼，便是多看一眼也好。
这样，她就能忍住不去吸收生气，而是好好的，在这里等他。
等他凯旋而回。
“姑娘，一定要看嘛？”沉默良久，杜仲轻声道。
“嗯。”顾欣悦点点头。
“好！”杜仲应了一声，拉过她坐在屋子里的桌边。
咦？顾欣悦惊讶的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眉笔和一些胭脂等物，正在疑惑之时，杜仲将她的头一抬，便开始用那些东西在她脸上涂涂画画。
眉毛画粗，脸颊和鼻梁上涂上阴影，再将头发全部往后梳。
不过短短时间，原先那五官精致俏丽可爱的少女，就成了一个有着两道剑眉，鼻梁高耸（鼻影的效果），脸颊凹进去（脸影的效果），嘴唇老大，面色阴冷的少年。
当杜仲在将假胡子贴上，太阳穴边还来了一贴狗皮膏药之后。
少年成了一个猥琐的男人。
将镜子放在顾欣悦面前，杜仲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等着她发飙砸东西。
却什么东西都没有。
有些诧然，杜仲转头看去，正对上顾欣悦那惊喜敬佩突然长大的脸。
“哇！还有这手！你太厉害了！教我！”顾欣悦几乎是贴着杜仲的脸道。
杜仲一个滑步，退后几步，指着外面道：“再不去，时间赶不及了。”
顾欣悦将披风一脱，赶紧的换了男装，换好后对已经成木雕状的杜仲道：“还愣着干嘛，快带路！”
全程目睹了她脱衣换衣，杜仲脑袋中不禁晃悠出，刑堂里什么刑罚最可怕。
要是给顾陌寒知道，他一定想死都死不成啊！
“走啊！”顾欣悦拖着他便往外走。
杜仲微微挣脱开她的手，苦笑了一下，带头，从院子后门溜了出去。
等她们偷偷爬上关城边角的塔楼之时，鼓角齐鸣，关城城门大开。
一队队武器铮亮士气高涨的红甲士兵正有序的出关。
比起对面的柔然人，出关的兵士人数明显更多。
一个个带着凌然锐气，壮气吞牛。
那最前面的旗帜被风一吹，烈烈扬起，露出了一个凌厉的顾字。
第221章 甘州之战5
旌旗烈烈，盔甲鲜明，蹄声飒踏。
红色的潮流在关城前逐渐蔓延开来，便是风都带了凌冽之色。
本是喧哗一片的柔然人停住了嘶吼，远远的看着那鸦雀无声只有马蹄雷动的战阵，努力控制着座下骚动不安的战马。
嘉峪关前的平原之上，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巨大的战阵。
只那静寂并没有维持多久。
那在立在烈烈战旗下面的红甲将军举起了手臂，长枪在黎明的霞光划出了一道冰寒的痕迹。
一骑当先，直冲了出去。
长缨所向，雷霆云动。
一瞬间，杀声震天，红甲骑兵们大声怒吼着，跟随在那如同凛冽红光一般的年轻将军直冲了过去。
天上的云层，在那红色流光冲进柔然战阵之时，突然散开，万道霞光倾泻而下。
鲜血飞溅在那金黄的光芒中，杀声雷动，生命飞散，点点碎光随着马蹄踏出的飞尘飞扬。
那片平原，成了修罗场。
顾欣悦抓进了衣领，视线不自觉的追随着，那在千军万马中依然闪烁如同太阳一般的身影。
连超脑不停的报数都没有察觉。
眼中只能看到那人，身形挺拔，意态潇洒，在那么多敌人中，一杆长枪如入无人之境，一招一式，一挑一拔，都带起了血流飞溅。
关城上面的箭楼亦是一片鸦雀无声。
贺将军的手捏紧成拳，狠狠的抵在了城墙之上，望着那凛冽的身影，眼中满是阴鸷。
顾陌寒从甘州前来，并没有在嘉峪关停留多少时间，而是出去巡视，前日，还将自己带的两万人调去了武威，在关城里的，也不过一万人而已。
他本以为顾陌寒只会带自己的人马出战，可是，他居然直接下令，另外还带了嘉峪关的四万人马出去。
对方不过两万人，这样的力量对比，再加上顾陌寒这种杀神一般的打法，只怕还没有引他出去，就会被灭在这片平原上。
“跑了！他们跑了！”下面的城墙上传来了一阵欢呼声。
贺将军抬眸，见远处的柔然战阵已经后队变前队，往星峡方向跑去，顿时松了一口气。
再见那个杀神长啸一声，策马扬鞭，直接追了上去，贺将军的唇角便翘了起来。
很好，追吧，追上去吧，当你以为这两万人都在你的囊中之时，就会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了。
“关城门。”冷冷的下了命令，贺将军转身走进箭楼里面的房间。
“将军！”下面的小校尉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觉唤了一声。
现在是大将军追着柔然人跑，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配合追击吗？怎么会，关城门！
而且，就算不配合追击，也应该是出去将外面受伤的兄弟们带回来，将战死的兄弟给收拢。
就这么……什么都不管的关城门？
“叫什么，没听到将军的命令，快去关城门！”刀疤脸副将踢了那小校一脚。
虽然不解，但是军令如山，小校还是将命令传了下去。
看着平原上红色潮流追着柔然人而去，城墙上欢声雷动，谁都没有去注意随着最后一队人马也疾驰而出，那厚重的大门正悄然关上。
“姑娘，我们走吧。”眼见平原上灰尘远去，杜仲轻声道。
顾欣悦点点头，视线不由转去角门，那边的门也正在关上。
果然如同那两人所说，顾陌寒一出关追击，嘉峪关便会关上城门，本来最坚实的后盾，再也不会对顾陌寒打开。
在角楼上观看的普通百姓不少，见追击的尘烟逐渐消失，一个个的满怀激动的往下走，有几个想出城的，这才发现城门已经关闭。
“贺将军有令，怕有柔然人来袭，所以先关闭城门。”门口的小校解释道。
虽然有疑惑，不过战时关闭城门也是常事，问了几声，人们便也没有要求出城，一个个表情轻松的往回走。
这可是第一次，柔然人进攻，居然不是据关而战，不是将战火在关城上延续，而是主动出关，还能追着柔然人打。
顾欣悦和杜仲也夹在人群中往回走，看着那些人好似已经习惯一般，该开店的照样开店，早餐摊子亦一个个的坐满了人，神情激动的聊着外面的那场激战。
“你说城门关了？”一个早餐摊子上的妇人手中拿了粥勺，不敢置信般的叫道。
“是啊，说是怕柔然人再来。”一个刚从城门回来的人拿了个馒头道。
妇人将勺子一丢，急道：“那，外面的伤者呢？也没人管嘛？”
“是啊，我看，外面是有人受伤了，也没人管？”馒头塞在嘴上，那人亦惊道。
“走，我们去救人。”妇人急匆匆的便往外面走。
“哎呀，这些事，贺将军还不知道？城门关了，我们怎么出去。”另外一个吃早餐的人叫道。
顾欣悦眉头轻蹙，转头看向了城墙。
顾陌寒一骑当先，神勇无敌，带着他手下的人亦勇猛无畏，而且柔然人逃得早，双方的直接交锋并没有多少时间。
但是，那平原上，应该也是有伤者和死者。
若是伤者不赶紧救走……
咬了咬唇，顾欣悦低声道：“杜仲，有没有法子，那些伤员？”
杜仲的眼神微闪，微垂了头道：“姑娘不用担心，那些自然有人去做。”
有人去做？顾欣悦不解，想了想，还是转身往角楼跑去。
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角楼之上只有巡逻的士兵，见她又上来，长枪挡在了她身前，道：“行了，别看热闹了，走吧。”
“可是，那些伤员，那些伤员怎么办？”顾欣悦一边说着，一边探头往外看去。
平原之上已经是一片空旷，几匹失去主人的马散落在战场之上，不时的用嘴去挑着曾经主人的身体。
那一片尸体，以柔然人居多，但是也有几点鲜红散落其中。
“那些……”士兵哑了声，不觉也回头看去。
按照往常，前面没有敌人了，搜救队就要出去，可是这次……
“能否，让我们出去帮忙？”顾欣悦见士兵意动，忙道。
“不需要。”旁边传来了清冷的声音，士兵神色一凛，收回长枪，施礼道：“校尉！”
顾欣悦转头，见傅符懒洋洋的依靠在墙垛之上，眉头不觉一皱。
傅符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她那粗黑的眉头上停留了那么一会，努努嘴道：“你看。”
看什么看？
顾欣悦不解的再度望向平原。
这才发觉，看了这么久，那些柔然人里面好些伤者都在慢慢爬起来，而那几点鲜红并没有动。
心中一动，顾欣悦明白了。
那些伤者，只怕也被顾陌寒的军队带走了。
而尸体……再怎样都只是尸体了……
“看明白了，便快走吧。”傅符转头看向了远处。
朝阳渐起，温差之下，淡淡的薄雾在平原上弥漫起来，而远远的，有隐隐的雷声传来。
第222章 甘州之战6
顾欣悦跟着杜仲下了角楼，到下面之时，不觉又回头看了城墙上一眼。
“姑娘。”杜仲轻唤了一声。
“走吧。”微微摇了摇头，顾欣悦快步跟着杜仲往那小院子走去。
那人，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这么久了，看样子当初顾陌寒便是没有要他的命，亦是重创了他。
街上已经没有最开始的慌乱和热闹，一队队的士兵在街上巡逻，让城里的气氛带上了些紧张。
杜仲带着顾欣悦从小巷后街绕了过去，眼看快到那小院子所在的小巷，脚步却猛然一停，身形一动，将顾欣悦掩在了身后。
前面的小巷里，人声纷纷，夹杂着怒吼和哭叫。
“给我找，就在这里，一家家的拖出来！”一个女声带了怒气叫道：“问他们，谁看见了那个狐狸精！找出来，我重重有奖，要是胆敢隐瞒，我烧了这整条街。”
杜仲眼神一凛，悄然探出头去，见果然是贺兰站在了巷子中，而一队士兵已经将整个巷子都围了起来，眉头不觉深皱起来。
出来的时候明明没有被跟踪，贺兰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难道是……
转身，杜仲拉住了顾欣悦的胳膊往另外一条巷子走去。
顾欣悦也听到了贺兰的叫声，眼神不觉深了起来，跟着杜仲走了几步后，问道：“另外那三人呢？”
“他们不会背叛姑娘。”杜仲脚步微顿，沉声道。
“我是说，放着他们在那里，要是被贺兰找到了什么办！”顾欣悦的脸色亦不是很好。
她倒不怀疑是杜仲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他们四人领了顾陌寒的命令，要是她出了事，他们四人都跑不了。
但是能让顾陌寒那么笃定安全的地方，贺兰居然知道在哪（虽然不知道具体的院子）……
而现在，杜仲四人就是她唯一的依仗了，如果折在这里，也是麻烦。
杜仲一愣，回头看了顾欣悦一眼。
“找个地方，我等你们，你去带他们出来。”顾欣悦四下看了看，见前面有个大树，一边说着，一边便往那大树上爬。
杜仲呆了一呆，身形一纵，手在她胳膊上一提，将她放在了大树的树丫之上。
深深看了顾欣悦一眼，杜仲不再说话，身形一跃，便跳下了大树，往小巷摸去。
那三人，一人守巷口，另外两人守在院子里，没有命令，谁都不敢动。
若是他不发命令，他们只会死守。
便是战死，也不会离开一步。
从后巷掩过去，见贺兰带着的人从前面已经清到中间，杜仲的唇角紧抿，从后门进了院子。
“姑娘呢？”见只有杜仲一人，院子里的两人都带了惊色。
“在外面，走，这里已经被贺兰发现，我们换地方。”杜仲掠进屋子里，将包袱给带了出来，将暗门一关，矮身从后门出去。
另外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也不迟疑，跟着杜仲掠了出去。
从外面绕过，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将那些无辜平民赶出来的贺兰，杜仲眼中一片冰冷，急掠向顾欣悦待着大树。
进入冬季，树叶都落得差不多，说是大树，其实剩下得树叶也不多。
好在大树够高，杜仲送她上来的地方，几乎都有七八米高，不抬头，也看不见上面有人。
顾欣悦小心的蹲在树丫上，四下张望着。
高大的山势切入一片荒漠，嘉峪关就位于山脉的切口上，城关两翼的城墙横穿戈壁，连接在两侧的黑山悬壁上。
进入关城，从后门出去，就是甘州两山之间一马平川的平原地带。
再过去五百里，便是甘州。
这里扼守险关，地势天成，攻防兼备。
是楚国最坚实的关城。
可若是像在漠北一样，有人开城门，那么，受害的，就不光是嘉峪关一地之处。
顾欣悦微微闭上了眼睛，脑中又想起采薇说起当年之事的时候，那淡淡的语气里，深切的悲痛。
“姑娘。”
耳边响起了一声轻唤，顾欣悦睁开眼，被面前突然出现的脸给吓了一跳，身子便不觉往后一倒。
杜仲一惊，忙伸手勾住她腰，带着她往树下跃下，一落地，便赶紧松开了顾欣悦的腰。
顾欣悦打了个踉跄，瞪了他一眼，再看到他身后的两人，道：“还有一人？”
“我们在酒楼碰面。”杜仲对身后一人道了一声，那人点点头，转身向外面跑去。
“酒楼？”轻声重复了一声，顾欣悦笑道：“聪明！”
如今贺兰那架势，摆明了是知道顾陌寒没有带她走，要在城里找她出来，现在城里是她的天下，要是发动军队来找，她躲什么地方都找得到。
不如去贺兰最想不到的地方。
公共场所，酒楼。
反正她现在不过是一副猥琐男人的模样。
杜仲眼神闪了闪，也不再说话，带着顾欣悦便往酒楼走去。
一边走，一边快速的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待到出到巷子外面之时，已经变作一个清俊的少年模样。
顾欣悦刚上大街，回头一看，身后那不拘言笑的中年男人突然变成了眉眼清爽，唇角带笑的少年，很是吓了一跳。
再一看，另外一人亦是从中年人变成了青年人，那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杜仲对着她弯弯眼睛，道：“少爷，您看，酒楼到了。”
“啊……哦，我们上去。”顾欣悦掏啊掏的，从腰带上掏出把纸扇，啪的一声打开，带头，往那主街上最是豪华的酒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