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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门后,先是下来一个兵,帮手拉开后面的车门。值守的保安见着是一个老人走了下来。说是老人,但步履坚毅,精神炯炯,若不是脸上有皱纹,那是比身边二三十岁的小伙子还年轻有干劲。
沈佳音听见安静的地砖上有脚步声靠近,节奏很稳,貌似有点熟悉。她睁开了眼,冲声音发出的方向望过去。
黑暗里,一个威严的轮廓逐渐露出了原貌。这是让与叶长问沟通过电话的君爷都错愕地站了起来。
姚爷眉头皱紧,是不解自己兄弟怎么会把这个恩怨已久的老头叫过来了。
而且这老头怎回事,不是该在北京城里颐养天年吗?跑这里来了?
“哎呀,都不认得我了?”叶老站在他们几个面前,搓着下巴颌的小胡茬,眯着老长的狡猾的狐狸眼睛,瞧着他们几个的样儿说。
“叶老。”姚爷被迫站了起来,和君爷一块不咸不淡地向老前辈致敬。
“丫头?”叶老问向那个傻呆呆的好像还在睡梦中的沈佳音。
沈佳音砰,士兵的反应,即使在睡梦中都能维持很好的军姿,笔直敬礼:“首长好!”
“好,好。”叶老很是喜欢她一丝不苟的军姿,她即使不穿军装,英姿飒爽的模样儿,都是十分美丽和动人,总能让他回忆起一些记忆。
“丫头,你不是答应去我家做客吗?怎么一直都没来?”
听到这老不死的当着自己面追自己媳妇,姚爷气得直咬牙。
“我,我近来比较忙。”傻丫头对老人实话实说。
“嗯。也对。”叶老锋利如刀的目光扫向了姚爷,“你结婚了,婚礼上,我让我两个曾孙子也过去了。据说你们也答应了,过年到我家里来玩。”
爷说话一言九鼎,哪怕不喜欢这死老头。姚爷又清又冷地说:“这个请领导放心。过大年,还需要等两三个月呢。”
真是没趣的,讨厌的,长得那么漂亮的姚家男人。叶老冲姚爷翘翘唇角:“行,我等过年你们来,给你们备你们喜欢吃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呢,丫头?”
“我,我对吃的,很随便。”傻丫头一边这么答,一边是二丈摸不着头脑。记得这老头是个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怎么会突然现身在他们面前?刚好路过?
“我有老战友住在这附近。”叶老这话像是对他们做了解释,“每逢有时间,我会下下乡呼吸点新鲜空气。你们知道,北京雾霭大,不大适合养老。”
君爷和姚爷的脑子里,却对这老头无意透露出来的一丝信息,快速地思考。
老头子有老战友住在这附近,意味着?
“好了,据我孙子说你们在这里碰到大麻烦了,我想着什么麻烦能阻碍到陆家和姚家的小子了,这就过来瞧瞧。”叶老云淡风轻地说着,顺便在丫头面前贬低两爷。
姚爷的脸在黑暗里又黑了两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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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病案室的秘密
【120】想偷亲他
张老军人对叶老这个说辞俨然不信,说:“老首长,您之前有意资助其读书的,就是现在您孙子娶的那媳妇,又是怎么回事?”
说的是庄如玉。
“我在北京时,记得这孩子,与当年那位,一样的远山眉,一样清灵如山青水绿的气质。”张老军人这继续说下去的话无疑像一巴掌,扫到叶老想自圆其说的嘴巴上。
叶老狠狠地瞪他两眼:“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赶得上好莱坞的狗仔队了?捕风捉影不说,四处造谣想逼死人是不是?”
听见老首长说话这般狠毒,张老军人不敢吭气了。俨然他刚那话是戳到了叶老的痛处。
叶老端起口杯呼啦啦灌了一大口水,拿袖口大将风度地一擦嘴巴,颇显英雄的豪气,道:“张成江,我不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是怎么出来的?再说那多少前的事情了,又不是你自个的事儿,你为什么念念不忘,在我看来这就是你很怪不合情理不合逻辑的地方了。”
张老军人张成江,听了叶老再说的这番话,嘴唇憋憋,心中无限感慨。
叶老这人,不深入了解的,都不怎喜欢。他是在叶老身边呆久的人,却是对叶老很喜欢的。
别人再怎么说叶老是个黑心肠小心眼心胸狭窄的家伙,他张成江坚决不会信,而且要抗议要维护要澄清。因为在他眼里,叶老就是个心胸最宽容最懂得忍让的男子汉,天下绝无仅有。
那年头,他可是曾经看着他的老首长怎么怎么糟,是糟蹋自己了,是为了别人把自己幸福都葬送了。
“首长。”张成江哆哆嗦嗦的嘴唇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知道的是,您夫人去世,我觉得是该高兴的。”
叶老因他这话,脸色变了两变,前所未有的一种复杂呈现在脸上。
“你可以说我乌鸦嘴,可以告我诽谤。也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说什么,也不该去诅咒一个已经死了的,对不对?但是,我真心是觉得这死了的人,都该拉出来鞭尸。”
“张成江!”
“我问过长问,他告诉过我,说了,说您夫人死前还和你立法三章,巴不得你早点死。长问当年才几岁,无意听见他奶奶和你说这些话,都很吃惊。那晚上,长问抛弃了父母,说什么都要和你晚上一块睡,就生怕你被他奶奶带走了。”
孙子这事儿叶老不曾听说,突然听张成江爆出来,震惊的心情不亚于当年孙子突然发现他们两老的秘密一样。
“长问他当时只是年龄小,想找个人一块睡觉。”叶老辩解。
“那他怎么不和他妈妈睡觉,要找你睡?”
叶老仔细回想起来,对这事是没法否决的。那时候,他夫人刚去世那个年头,叶长问一整年都陪在他身旁。现在想来,也正因为那个年头,这个年纪最小的孙子住进了他心里,占据了他心头最重要的一个位置,比儿子,比孙子他爸,都要重要。老人家就感觉,这孩子与自己心灵有沟通。如今看来,原来是都在那时候落下了伏笔。
他孙子叶长问,像是都知道了他的秘密,可能全家族都不知道的秘密。所以叶长问才会二话不说,在他提出要他娶庄如玉时,一口把自己父母介绍的对象全推了,当年就把庄如玉娶进了门。
这孩子,真不让他怎么说了。
一向硬朗的叶老,突然眼眶有点湿润,为了孙子。
“长问,找时间我要和他谈谈的。”叶老在心里下了决定,再坑也不能坑孩子。
两个老前辈在楼下说悄悄话。
上面的人是听不见的。客房里平日收拾的整洁,沈佳音他们几乎不用重新收拾,铺上棉被就可以睡觉。
姚爷担心她累,让她到床上躺着。
沈佳音却是睡不着。今晚老公和她说的这些事情,像在她脑海里掀起巨澜。她不断地回忆,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小小那个时候,能记下的一切片段。但是怎么想,她就是想不起来,她爸爸,她妈妈,具体的样子,和她说过的什么话。
那时候,或许她真是太小了。如今她真心希望,能最少把死去的爸爸和她说过的哪怕一句话都能记起来。因为她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怀念父亲。
一直压制在内心里的感情被突然掀开了一角,喷涌而出,令她几乎无法控制。
姚爷给她端了杯牛奶回来时,就看她坐在床边揪着被头。
“佳音,来,把牛奶喝了。”
“首长,我想我爸——”很自然的,她对他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什么话都不用先说,他走过去把肩膀给她:“想哭就哭,我好像很早之前就和你说过,你要肩膀什么时候我都给你。”
她抓住他手臂,摇着脑袋:“我不哭。”
“哭不出来?”
“不,觉得没必要哭。虽然爸爸过世了,但是,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对我好,希望我笑。我不会想哭。而且哭,没意思。没能对爸爸有用。爸爸不会想我哭。”
听她如流地说了这样一番无可辩驳的话,姚爷却无奈了,摸着她手:“你,有时候我情愿你哭一哭还好。”
“为什么?”
“因为那样会让我觉得我这个老公很有用,我这个肩膀很有用。”
这话把她逗得,她拿拳头去砸他肩膀。
他的丫头撒娇起来很有意思的。只行动不说话。
他将她的绣花拳头抓住,对着她眼睛仔细地看了会儿,道:“还真是一点泪花都没有呢。是觉得很不甘心吧。”
“嗯。想知道,我爸爸的心情,很想知道。”
她现在只希望,她爸爸是安详的过世,而不是痛苦地死去。不然,她死都不会饶恕这些人。
他搂住她肩膀,半是安慰也半是事实地说:“我想你爸,倒是不知道这些事而过世的,毕竟那时候他病成那样了,哪里分得清这些。”
“可那些人为什么想害他?”想到这个问题,沈佳音心里隐隐都是不安。
她爸做了什么事,让那些人怕他会怕成这样,不惜代价?
这个问题,也正是姚爷在想的。想想,这些人怕到这个地步,不惜代价,到了今天,还买凶杀人。
楼下,突然有了动静。
君爷过来敲门让他们一块下去。
几个人到了一楼客厅,刚好见着叶老的兵把个人抓着拽着拖进了门。
沈佳音一眼认出来了,这就是拿刀想捅高大帅的那个歹徒。
对方也一眼认出了她,永远不会忘记一脚差点让他折了脖子的这个女人。
“坐吧,解放军优待俘虏。”叶老踢了把椅子,让那人先坐。
那人挺蛮横的,横着好像宁死不屈的脖子,被叶老的兵按坐在椅子上。
沈佳音他们再仔细打量这犯人,发现这人才十五六岁的模样,是个未成年人,心头惊骇。
“你多少岁?”叶老问,同样在怀疑这人的实际年龄。
少年答的很果断很英勇很了不起的样子,说:“我户口本才十四岁,你们有本事把我抓了?把我抓了能怎样,不得把我放出来?”
十四岁,是未到刑事追究年龄。
这是一群不仅凶狠毒辣,而且有组织的有头脑的家伙,懂得钻法律的空子。
叶老是越觉有趣了,对洋洋得意的少年只是眯眯笑眼:“你干嘛想杀他们?”
“我没想杀他们。我只是想抢点钱过日子。我爸妈把我赶出家门了,我没有钱,连饭都没得吃。见他们开车经过应该有钱,所以想抢一点可以吃上顿饭。”
少年对答如流。
沈佳音眼神一暗:这家伙明摆着在说谎。那时候高大帅明明都爬不起来了,他非要再冲上来再捅一刀,明摆就是要让高大帅死不可。
叶老对他这答案,冷冷地哼出:“把你衣服脱下来给我看看。”
“什么?”少年未反应过来,身上穿的那套皮夹克,被叶老的兵剥了下来。
姚爷走过去,翻了那夹克衣领上的洗标,是名牌,一件没有几千买不到。
“那是山寨货,一件几十块在街边摊买的。”少年辩解。
“你这张口骗谁呢?”姚爷忍不住冷眼狠狠地扫过去,嘴角噙的尽是冷嘲,“是不是真皮,怎么检验我们会不知道?还有你这洗标,想仿冒都仿不出来。这是正牌标。”
少年抬起眼,看到姚爷身上穿的拉风的衣服,一看,就知道碰上识货的专家了,于是闭上了嘴巴,不敢再轻易说话。
“说!”君爷的阎王嗓子开声了,“是谁唆使你行凶杀人的?”
“我不知道。”
“你再狡辩,我们把你送到公安局去。”
听到要把自己送到公安局,少年的唇角翘起一抹微妙的弧度,看起来被抓去公安局很高兴。
叶老接下来不紧不慢的一句:“要把你送去市里的公安局。而且,市里的公安局换领导了,明天会空降来一个新的领导。”
少年脸色顺然哗变,冲叶老吼:“你们骗谁呢?不要以为能吓唬到我?空降领导又怎么样?不是我们这里人。”
好大的口气,不过十四岁,却像太子一样彪悍。哪里来的底气?
土霸王能到这底气,连上头派来的人都不怕。
叶老哼哼两声:“你以为,我几个钟头内能把你抓到这里来,就这点能耐?”
少年对老头指出的事实,终于露出了一丝骇意。本来,外地人想抓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也不知道这老头怎么办到的,让人在夜里摸进他睡觉的窝,直接在不惊动其他人情况下把他抓到了这里来。只要一想,都知道这老头手段有多厉害。
少年犹豫了:“我真不知道。我们每次接任务,都是到指定地点,那里不会有人的地方,挖到个信封。里面装着一笔钱和要我们去做的事情。如果做完了事情,很快会有另一笔钱直接送到我们家。”
很严密的组织。
叶老问:“你不知道是什么组织?”
“不知道。”
“那他们怎么通知你们去取钱和领取任务的地点?”
“他们会发短信。但是,发短信那个号码我们打回去都是空号的。”
“像这样不可靠的人,你们也信,就去帮他们行凶?”
“好过回家被爸妈骂吧?再说我都被我爸妈赶出门了。”
“为什么没上学?”
“我小学三年级就退学了。说是殴打同学,学校不予再接纳我。”
这样一个孩子,真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是父母的责任,或是说是整个社会的责任。
叶老跺了下脚:“我会征求你爸妈的意见,既然学校不要你了,你又说自己蹲不了监狱,如果你爸妈同意,我会把你送到一个让你学会懂得什么是好和什么是坏的地方。”
少年吃惊地看着叶老。
叶老挥下手,部下上来把少年押了下去。
“这样处理可以吧?”叶老问两个爷。因为挨刀的是高大帅,是两爷的兵。
“没问题。”君爷代始终和老头闹别扭的姚爷说。
叶老背起手,问张成江:“你在这里这么久,就没有察觉到什么?”
“我离家都那么多年了。回来不过这两年的事情。平常自己种花养猪的,村里人是不偷自己村里人的,这你知道。所以,真没察觉到什么。”张成江老人一样,对突然在沈佳音他们身上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买凶杀人,到这地步,是黑帮了。”
后面这句是揭了题,这块地方恐怕存在有黑帮。黑帮针对的,一般也不会是没钱的百姓,都是冲着有钱人外地人去。张成江过的是隐居生活,不清不楚是正常的。
却是这叶老,不就来张成江这里蹭蹭,突然碰到这种事儿,居然也能做到临危不乱手到擒来。是连两爷都不得不想,这老头七十二变是怎么变出来的。
“你们以为我孙子当年在这边当兵,是白来的吗?”叶老轻轻松松把责任推到孙子那。
这鬼话,君爷他们若是信了才怪。叶长问自己都承认自己在这边并无熟悉。但是,叶老这话或许一半点明了,当初叶长问会到这边来,或许是叶老的安排。叶老在这边是有人脉的。
“好吧,都去睡吧。”叶老赶这群疑神疑鬼的人都上楼去。他这年纪大了,干活干了一段落,也想早点休息了。
就此,一群人方是先歇了气。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张成江在猪圈附近养的鸡,就叫了。
沈佳音从被坑里爬起来,她习惯早起,只要没有被老公夜晚折腾的情况下,都能五六点钟爬了起来。而且,回到乡下,空气好,让她在冰冷的大冬天里都很喜欢早起,起来看看山中的太阳和绿叶,感觉会很好。
绕过老公下了床。站在床边,看了看老公。睡觉的样子都一样那么好看,浓浓的黑发,盖着长长的睫毛,性感又漂亮的轮廓,天生的明星像。
好想,靠近去亲一口。
这个突闪而过的念头,让她脸蛋红了红。双手捂着发烫的脸,跑出了房间去楼下洗刷刷。
看着她影子飞出房门了,姚爷把眼睛慢慢地睁开,嘴角勾出一抹惬意的弧度。
刚她那样子他都看在眼里了。
想偷亲他的丫头?
想亲又不敢亲,不是他老婆了吗?
摇头晃脑,他慢慢坐了起来,扶着额头,回想到她刚刚那样子,嘴角又不禁是笑。
沈佳音走下楼刷完牙洗完脸,出来遇到了早起的两位老前辈。
“佳音。”张成江以热络的口气和她打招呼。
“你,你好。”沈佳音向他敬个礼。
“听说你是这地方的人?”张成江问。昨晚上和人沟通后才发现,两人是半个老乡。
“我们村,可能离你们这里,走路要一两个钟头。”沈佳音说。
张成江在的这个村,她认得的。因为是同个县,具体说来,与她的老家不是很远。却是张成江离家太多年,真不知道她。
和老人家一块走出去,走到村里的路上。迎面走来一群蹦蹦跳跳的小孩子,足以告诉叶老和张成江,这个县城其实很小。
“我知道,我知道她——”一个小孩冲着沈佳音伸出指头激动地叫。
叶老见小孩子都知道她,以为她是要受到小孩子崇拜了,微微露出些笑意。
未想,几个指着沈佳音的孩子争前恐后的,却是都一块嘲笑起来,道:
“是那个结巴。”
“说话磕磕巴巴的,连一二三都说不好。”
“说你你你,我我我,说不下去。”
“好好笑!”
“她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是因为被村里赶出来了吗?”
叶老脸色一黑。
伴随小孩子们的嬉笑声越来越大,说话越来越没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