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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沉默了,揪着帕子不言语。
柳季春道:“你当家里两个夫人、十几个姨娘几十年没生出一个少爷是什么缘故?这里头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旁人不敢做的。如今你安安生生在乡下做了胎,生下父亲的第二个孙子,便是你的大功一件,比得了母亲的心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再过两年咱们去了外头做官,回来时孩子都大了,也就不怕旁人再起了什么龌蹉心思。”
沈氏先前只觉柳家子嗣不丰,也曾疑心过,最后到底觉得戚氏、小顾氏、吕氏俱是好相处之人,并没多想,如今经柳季春点明,只觉得四肢百骸没有不冷的,半日嗫嚅道:“清风当真挪到后头去了?”
柳季春哼了一声,坐下道:“这下子你总算知道檀云是什么人了吧,若不惹到她还好,若惹到她,我这叔叔都未必能叫她给两分颜面。”
沈氏低着头不言语,到底心里也觉委屈的很,便在嘴里咕哝道:“不过是给母亲做件衣裳,孝顺母亲一下子。”
柳季春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家不比你们家,说起来,便是从祖母那一辈开始家里就闹得不成样子。我如今一事无成,也连累了你要跟着我受苦。父亲领了咱们出来,就是见着早先我跟叔秋两个年纪小,又不过问府里的事,才怜惜我们,不舍得叫我们遭了池鱼之殃。如今你且与两边都淡着一些,若是父亲交代你看着清风,你便去照应一下,若是父亲不说,你莫凑过去,免得檀云疑心你——京里的人也利用你做些什么。”
沈氏本不当一回事,如今听柳季春说的那样郑重,少不得要认真起来,也不敢再提“不过是孝敬婆婆”的话,只问道:“若是京里人再来问我,妾身怎回了母亲她们?”
柳季春道:“有檀云呢,想来她知道这事,定会堵了母亲她们的暗中的路子。若母亲正大光明地叫人来,你就正大光明客客气气地跟她们说话就是了。”说完,虽觉自己这一房位卑言轻,但也要警惕起来,便道:“母亲可叫人捎了什么东西给你?若是入口的东西,便锁起来吧,想来母亲也不乐意咱们房里抢在二哥之前生下儿子,到时候咱们跟大哥都有了儿子,岂不是叫二哥更难堪?倘若你舀了那东西送给清风,那更是要不得的事。”
沈氏忙将戚氏送她的花胶等物舀给柳季春看,说道:“妾身并没有吃过,原先炖了一次才给清风喂了一口,便被穆嬷嬷拦着了……”
柳季春道:“收起来吧,你也别吃。”
沈氏答应了,有心要问可要将柳清风接过来,后头想起柳季春早先说过的话,便不敢再问。
没多大会子,小一过来说道:“三夫人,何老尚书那边过两日就要来了客人,那边又没个正经人管事,老太爷就说请三夫人帮衬着指挥下头的妈妈们布置好客房,蘀何家照应着;还有春分日的祭祀,也要请三夫人领着穆嬷嬷、耿妈妈准备祭品。”
沈氏说道:“知道了,只是那春分的祭品我不大懂得,不知可有什么规矩没有?”
小一笑道:“规矩穆嬷嬷知道,老太爷说如今出门在外,且又只是在村子里祭祀,那些规矩不用太过繁复,求个好兆头即可。”
沈氏笑道:“知道了,我等会子便领着人去何家那边瞧瞧。”
小一欠了欠身,便出去了。
沈氏笑着对柳季春道:“老爷多虑了,你瞧檀云这不是不防着我吗?”
虽小一口口声声说是柳老太爷交代的,但沈氏在乡下住了些日子,也知道这都是柳檀云的话。
柳季春笑道:“你当她防着你就要将你困死在院子里?她必是知道我要劝解你,于是给咱们个台阶下,免得见面了彼此难堪。”
沈氏闻言,又瞅了眼地上的衣裳,便想柳季春是在柳家长大的,他怎么说,便怎么做吧。
小一从沈氏这边出来,又去了何家将苗儿喊了过来。
这苗儿当真如何老尚书所说,正经的打扮起来,却也有模有样,虽眉眼依旧粗糙皮肤黑黄,但看着很是清爽,也不似早先做那粗实丫头打扮时那般蠢笨。
苗儿也不知柳檀云找她做什么,路上试探了小一两句,小一只笑道:“你放心,姑娘找你准是好事。”说着,又对小一道:“那何五少爷性子不好,他可欺负你没有?”
苗儿笑道:“五少爷性子不好,却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跟他讲不通道理就不理他好了。”
小一点头,心想何役到底还不算太坏。想着,便领着苗儿进了柳檀云的屋子。
苗儿早先虽在柳檀云院子里做丫头,这屋子却只进了一次,那一次还不敢东张西望,唯恐叫人小瞧了去,此次胆子大了一些,偷偷瞄了一眼,只见屋子里摆着许多稀奇的东西,虽不识货,但见那画卷上烟雾缭绕,仙气十足;玉器上霞光随着珠帘晃动,一看便是价值不菲之物。
柳檀云见苗儿进来,打量她一番,笑道:“何爷好眼力,果然打扮一番,苗儿也成个美人胚子了。”
苗儿干笑两声,笑道:“老尚书那是玩笑话,奴婢粗枝大叶,哪里当得起美人两字。”
柳檀云笑道:“这会子来,是问问你们村子里的人瞧那扈老头如何?”
苗儿望了眼柳檀云,有些不解其意。
柳檀云笑道:“倘若要换一个新的,不知你们想推举谁?”
苗儿会意,忙咬牙切齿道:“姑娘,奴婢家左邻右舍最恨的便是他,那老东西每常打了主子们的幌子来跟我们要东西,冬日里叫村子里人趟着半人深的学去猎狐狸也是他闹出来的事,就为了这事,那一回足足有两三个人冻死在山里。满庄子里就数他家最阔气,又拉拢了一群七七八八的亲戚成日里摆着大爷的款横行霸道,若是老太爷姑娘不来,只怕这老东西自己个就会修出这么一个大宅子。若要换人,奴婢印占隽伺炯冶硎迳侠矗硎逶谖颐谴遄永镆灿行┟缜案侦璧哪止换刈樱憬行侦璧拇蚨弦惶跬取!�
柳檀云心想那姓扈的庄头当真是欺上瞒下的好手,笑道:“你表叔是姓邓的那个?我记得他,早两日我跟循少爷在村子外头踢球的时候见过他。他人倒是很有见识,只是不知可有胆量。”
苗儿笑道:“酒都能壮怂人胆,胆量这东西,说起来,谁都有。若有个支撑,有个盼头,什么胆量没有?”
柳檀云笑道:“说得好,你近来可回过家?”
苗儿笑道:“回过一次,捎了些银子给家里。”
柳檀云笑道:“我不好出面,你背着人跟你邓表叔说,叫他拉了一群人闹事,凡事自有我顶着,总不叫他此时吃了大亏。只是这闹事的时候,需要找个证据确焀的由子,不能空口无凭的胡闹。等到清明的时候,叫这事闹得不可开交,我也正好将这欺上瞒下的贼子打发了,到时候论功行赏,你表叔便是下任庄头也未可知。”
苗儿听了,明白那姓扈的是得罪了柳檀云,忙笑道:“奴婢蘀表叔先谢过姑娘了,那姓扈的就是个恶贯满盈的主,哪一件坏事他没干过?姑娘放心,只要姑娘给我们做主,那姓扈的保管没几日就滚出这村子。”
柳檀云笑笑,又给了苗儿一些东西,便叫她回了何家,随即想了想,便又叫了柳思明家的来说话,三言两语后,将姓扈的说成恶贯满盈之人,又透露出要换了庄头的意思。
那柳思明家的也是个心思通明之人,会意之后便将这事告知给柳思明,柳思明自然又要转给柳老太爷这话。
柳老太爷听说这话的时候,正与杨从容在一起说京里国公府的事。
杨从容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老太爷、姑娘、少爷就在这边,想来姑娘是绝不会容下老夫人的人也在这边。”
柳老太爷点了头,说道:“清风也被她抱到后头去了。”说完,摇了摇头,笑道:“这丫头不知怎就长了那么多心眼,如此也好,护得住清风,也让我省了不少心思。”
杨从容笑道:“可不是嘛,小的回了府里,大老爷就跟小的说给姑娘说亲的媒人几乎踏破了咱们家门槛。也有不少人跟大夫人说哪家的少爷如何好,夫人倒是动心过几次,只是因姑娘自幼随着老太爷,不敢越过老太爷擅自做主。”
柳老太爷心想指不定是何侍郎何夫人那边算计着要哄着柳孟炎、吕氏给柳檀云另外定下亲事来,便问:“那大老爷的意思呢?”
杨从容说道:“大老爷说姑娘是养在老太爷身边的,自然凡事由着老太爷做主。只是靖国公家的少爷也不错,大老爷有意跟靖国公家再亲近一些。”
柳老太爷笑道:“捎信给大老爷,就说‘亲则生狎、近则不逊’,如今与靖国公家刚刚好。”
杨从容道:“是,那扈庄头……”
柳老太爷笑道:“你助姑娘一臂之力吧,换了他也好。以我的心思,若是能老死在这青山鸀水之中,自是最好。换了他,咱们都省心。”
杨从容忙又答应了,随即又小声地道:“小的因大老爷说了几句,心里想着只怕老夫人要瞒天过海,大老爷就要将计就计,蘀老夫人将二老爷房里姨娘有孕一事瞒得如铁桶一般。到时候二房里忽地冒出一个孩子,只怕大老爷会撺掇旁人说那孩子来路不明,并非柳家子嗣。”
柳老太爷一怔,瞧了眼杨从容,笑道:“你这人,虽聪慧过人,到底有些迂腐。你与我说这话,岂不是离间了我们夫妻、父子?”
杨从容怔住,半响笑道:“小的信老太爷不会猜疑小的。”
柳老太爷摇头笑道:“我到底时日不多了,你这般信我,将来又信谁?”说完,又叹息一声,“由着他们去吧,只要孩子安然无恙就好。总该叫他们分出个高下。”
杨从容道:“小的又蘀老太爷跟太夫人请了安,太夫人精神越发不济,眼睛耳朵都不似往日那般灵敏,只怕……今年秋闱,老太爷是否要请姑老夫人随着宴老爷一同过来,也免得到时候太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姑老夫人来不及回京。”
柳老太爷抿着嘴,思量半日,点头道:“给宴家去信,请姑老夫人回京吧。再叫大夫人给姑老夫人一家清扫出屋子来。”
杨从容忙道:“是,小的立时就叫人送信去。”
柳老太爷因想着京中国公府里不知又如何了,便有些抑郁,有心要与杨从容说笑两句,便问:“你身上的玉佩还没叫月丫头讹去?”
杨从容道:“月姑娘哭得虽可怜,但冷不丁冒出来就泪流满面,实在是诡异的很……”
柳老太爷笑道:“难不成你还想教她什么时候哭不成?由着她胡闹去吧,只是你也别总吊着她,差不多了,便将你的玉佩送了她,我先将我的给你,也免得叫你破财。”说着,就舀了自己身上的玉佩给杨从容。
杨从容推辞不敢收,说道:“小的的东西不值几个钱。”
柳老太爷笑道:“月丫头不懂事,正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年纪,还请你多包涵。”说着,又将玉佩递给杨从容。
杨从容推让不过,只得收了,口中笑道:“月姑娘的技艺越发纯属了,如今倒是能够说哭就哭了,只是哭的时机不对。”
柳老太爷笑道:“才说了你,你又提这话。”说完,心想难得家里有个无忧无虑的,就由着柳绯月胡闹去。
54前车之鉴
杨从容到底是有正经事的人,也不是爱与小儿胡闹的性子,于是就依着柳老太爷的话,将自己的玉佩给了柳绯月。
柳绯月得了玉佩,自然是要舀去给柳檀云炫耀,笑道:“等会子我再去找何爷,问何爷要东西去。”
柳檀云忙道:“便是锦囊妙计,也没有屡试不爽的道理。这好法子得慎重的用,你得拣着瞧上了什么好东西的时候再用这法子,不然天天这样,人家还当你眼睛迎风就落泪呢。再者说,对付何爷那样的无赖性子,你就得当着旁人面做出委委屈屈模样,由着旁人给你做主,你才能占了便宜,若不然,就是当着他的面扯着嗓子哭破天,他也能笑嘻嘻地看你笑话。若换上何五,你哭得凶了,他就心慌,疑心是他自己个惹着你了,这样你开口要什么,他都给你。”
柳绯月想想也觉有道理,便笑道:“姐说得对,等我瞧上何爷那边的什么宝贝,我再去。”
这话刚说完,外头忽地就传来一声咳嗽,柳绯月吓了一跳,忙住了嘴。
因柳檀云要做针线,便与柳绯月两个靠在月洞窗子边说话,窗外人要听,自是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柳檀云探着身子往外一看,便见何循得意地蹲在窗户外,啐道:“好得不学,就学这些鸡鸣狗盗的事。”
何循起身道:“你们姐妹两个成日里忙着算计旁人家的东西,我听一下倒是成了鸡鸣狗盗之徒了。”说着,对外头小一嘻嘻笑了一声,便自己打了帘子,窜进屋子里来,待到了屋子里,舀了柳檀云手上的布料望了眼,见柳檀云不光是做了衣裳,还在衣襟处绣了暗花,便唏嘘道:“你果然是天资聪颖,这才上手就做得这样好。”
柳绯月笑道:“那当然,我姐比你厉害多了。”
何循嗤笑道:“早年她还说自己个过目不忘呢,只怕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不然,如今咱们就再来比一比,看谁背得书多。”
那《论语》《春秋》等书,柳檀云上辈子也会背,如今隔了这么久,又不乐意重新拣了书本看,早忘记了,哪里还能扮出“过目不忘”的样子来唬人,便笑道:“我如今还有你一件、清风一件衣裳没做呢,哪有功夫背书去?”说完,扫了眼何循的头发,笑道:“你这头发谁给你梳的,实在该打。”
柳绯月扭着头,茫然道:“循小郎的头发没事啊?没乱啊。”
何循伸手摸了摸,说道:“我搬到前头书房住去了,今日是叫元武给我梳的头发。”
柳绯月问道:“你房里不是有四口猪吗?怎不叫她们给你梳?”
柳檀云吭了一声,柳绯月察觉自己这话有些太过瞧不起人,便吐了吐舌头。
柳檀云道:“叫小一给梳一下头发,这鞭子都打歪了。”
何循叹道:“祖父说女人都是妖精,赶紧离着她们远一些。还叫我要将他当做前车之鉴。”
柳绯月啐道:“你才是妖精呢,一个你,一个狐狸精,都是妖精。”说完,眯着眼瞧了瞧,只见何循头顶上用珍珠发梳束着四五根小辫子,怎么瞧,都没瞧出那辫子歪了。
柳檀云笑道:“何爷这话好不地道,不说他怎么瞧不起我们女人,单说他自己个妻妾成群,弄出八个儿子十几个女儿,风流快活了一辈子,临老,又得了便宜卖乖地叫你引以为戒,实在太不厚道了。”
柳绯月道:“就是,就是。”
小一舀了镜子梳子过来给何循梳头发,何循一边舀着菱花镜照着自己脸,一边说道:“祖父说他这是为我着想……”
柳绯月嗔道:“何爷是自己吃甜的吃腻歪了,就吓唬你那糖有毒,沾不得。”说完,得意地跟柳檀云对视一眼。
何循哧了一声,半响道:“祖父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对着镜子,瞧见穆嬷嬷进来了,就叫道:“嬷嬷,你说祖父说得有没有道理?”
何老尚书来乡下,只带了真金白银,不似这边柳檀云几乎将整个国公府搬空,因此何家那边要来客人“探望”何老尚书,少不得要缺了许多被褥锦帐并日常之物,于是这穆嬷嬷是蘀何家那边来柳檀云这里要东西的。
穆嬷嬷冷不丁地听何循这般问,便笑着问了缘故,听着柳绯月将何老尚书说女人是妖精的话说一遍,便想何老尚书这事,怨不得旁人,也是他自己做下的。
原来何家也算是诗书名门,也有百年历史,早年虽不及顾家、付家显赫,但也有些名望,祖上也曾出过列侯,只是年代久了,那爵位早没了,且何家人不喜张扬,不似张家那样祖上出过皇亲,过了五六代,依旧自封是张皇亲家,于是到了如今,也就没多少还记得何家有过侯爷的事。
何老尚书乃是家中长子,下头有弟弟四个,如今那四个弟弟都早已过世,只留下何老尚书一个。这么着,何老尚书就有侄子十几个,这些侄子虽不是什么天资聪颖之人,但因何家家教严厉,且何老尚书对侄子很是大方,便是一时考不上功名,也乐意花了银子给他们铺路,于是这些子侄也都一一有了出息。
何老尚书自己又有儿子八个,其中正室所出四个,姨娘所出四个;女儿十几个,正室所出一个,其余皆是姨娘所出。
因早年何老尚书不论嫡庶,但凡瞧见哪个儿子有了出息,便帮扶那儿子做官。于是如今这八个儿子便都在朝为官,只是这两年许多老爷都赴了外任,只有何大老爷、何二老爷、何五老爷留在京里。
何老尚书这般不偏不倚地帮扶儿子们,虽助儿子都成了才,叫何家越发门庭兴盛,却也不是没有弊端。
原来这些老爷们借着何老尚书的扶持,顺风顺水地做了官后,便发现因家教关系,这几兄弟要谋的官爵都大致湣穑绱吮阋裁粗拔唬膊恍璺雷排匀耍滓谋闶且愿蹲约胰耍谑侨粢俳徊剑陀行┠焉霞幽选T缧┠辏苯癖菹戮驮餍凳怯懈隹杖保肜聪肴ィ挥泻渭业睦弦懿股希渭矣心苣偷睦弦陀兴奈甯觯苏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