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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吹来的。”纪澄笑得就像春风一样。
“听说姑娘已经嫁了人,如今该称呼一声少奶奶了,怎么贵脚踏贱地的到了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沙葛问。
“这不是给你送银子来了么?”纪澄道,她也不废话,直接让南桂将画像展开,然后对着沙葛道:“我想找这个人,只要告知他的下落,这十万两银子就给你了。”
这十万两银子可真是烫手,沙葛没敢接,捋着山羊胡子道:“只为找一个人,姑娘就给这么多银子,我可就不敢接了。”
“你敢的。你本来就是喆利和我这两头通吃,这儿怎么不敢伸手了?”纪澄笑道。
沙葛的脸上有些尴尬,“姑娘这话是从何说起,我是大秦人,怎么能跟喆利合作?”
纪澄还能不了解沙葛的商人性子?“沙葛大哥,不瞒你说,我如今遇上了些麻烦,必须找到这个人,若是沙葛大哥能帮我这一次,纪澄永远铭记于心,这十万两银子是小事,将来沙葛大哥若有差遣,只用说一声,我必赴汤蹈火。”
“岂敢,岂敢。”沙葛就是不松口。
纪澄也没指望沙葛这么快就松口,“这本是小事,我也不会让沙葛大哥为难,你若是找到这个人,还可以将消息卖给喆利。”
喆利这下可完全不知道纪澄壶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而纪澄从喆利那一惊一乍的神情里已经知道了沙葛和喆利只怕关系颇深。她是沈家的媳妇,而沈家因为征北军又和喆利势不两立,这就是沙葛为何一直不松口的原因,他显见地是更倾向喆利。
“姑娘这么说我可就不懂了。”沙葛道。
“我只需要你晚告诉喆利两日就行。”纪澄笑道,“沙葛大哥意下如何?”纪澄将银票往前一推。
财帛动人心啊,沙葛赚十年也未必能赚到十万两银子。
“好,姑娘既然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沙某在推托就太不仁义了。”沙葛贪婪地看着那银票道。
纪澄转头看看南桂,南桂又从怀里摸出一张两万两的银票来,纪澄接过去递给沙葛,“这是定金。若是能找到他的下落,剩下的八万两准时叫人奉上。若是找不到,这两万两银子就当是给大哥的辛苦费。
纪澄为人太慷慨又太爽直,处处为他人着想,跟这样的“傻帽”合作,谁能不开心?
“只不过……”好事之后总是有转着的。
“只不过什么?”沙葛就知道这银子不好拿。
“只不过这件事得快,十天之内没有消息的话,咱们的协议就作废。”纪澄站起身朝沙葛笑了笑,“沙葛大哥,做人也得有远见一些,这一次哪怕沈家败了,可只要大秦还在,安和公主还在,沈家的二老爷还在西域,沈家就不会跨。相信我,跟沈家成为敌人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的。而若是征北军赢了,你就更应该知道厉害了。”
这算是先礼后兵了。
从三宝号回到客栈时,纪澄再也支持不住地倒了下去,她嘴唇上全是干皮,眼睛都瘦得凹陷了下去,哪里又还顾得上涂抹什么防晒的药膏,所以连露在外头的肌肤都晒得黑了不少。
南桂用水给纪澄润了润嘴唇,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子,也不敢吵她,自己道外头去生了火熬粥。在塞上能找到一点儿大米熬粥也是很不容易的,因为当地人根本就不吃。
纪澄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沙葛那边有消息了吗?”
南桂摇摇头道:“哪有那么快,少奶奶也没睡多久,才一个时辰而已,你别担心了,就这五天,你都扔了六七十万两银子出去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总得见点儿效不是?”
纪澄靠南桂扶着坐起身来,喝了一点儿米粥。
南桂的心里其实已经堆积了很多疑问了,只是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问纪澄,因为她的精神实在不大好,见客时都是强打的精神。
“我一直好奇,少奶奶出个门,怎么身上带这么多银票?这兵荒马乱的,万一丢了,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呢。”南桂问道。
纪澄是个商人,到哪儿都不忘寻找商机。她带着这些银票,本意是打算如果在草原上发现什么可以买卖的,这银子就能用来筹备自己的商号。
战争总是让人心痛,让百姓流离失所,但是也有很多人在战争里发了大财,纪澄俨然就是那种寻找机会的人,所以她并不怕风险,反而喜欢冒险,再说她背后还靠着沈彻呢。
南桂听了纪澄的打算之后,只能在心里佩服,这位少奶奶还真是什么机会都不放过的人,也难怪纪家在她手里不过几年就发展了起来。
“只是少奶奶这次未免太过大方了,一条消息就值十万两银子,可真是太划算了。”南桂道。
“你觉得划算就对了。你这样想,他们也会这样想,办事就会更快。咱们现在等不起的就是时间。银子撒出去还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纪澄道,所以她毫不吝啬银子。
“可是少奶奶为何要说,叫他们可以把消息传给喆利?”这才是南桂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纪澄道:“这是为了让他们能点头。喆利是地头蛇,强龙不压地头蛇,这些人未必买我们的帐,我虽然和他们有过合作,但那是互惠互利,也没什么风险,现如今却是战队的问题,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应承这件事的。”
南桂点了点头,这么说她倒是能理解了。
“再说了,如果我们已经知道了马神医的下落,而靖世军还让喆利的人得了先,你们这些人可就太叫人失望了。”纪澄道。
南桂比纪澄更清楚靖世军的能力,“不会的。”
纪澄轻轻笑了笑,“嗯,而且这样做还有一重好处。咱们忍受有限,霍德和喆利的人手也一定有限。大战在即,他一方面要防备征北军,一方面还要四处搜寻郎君的下落,如今咱们大张旗鼓地去找马神医,他们必定知道我们的打算,所以肯定会派人也去搜寻马神医,那样,郎君那边的压力也许会小很多。”
南桂如今只佩服纪澄的心眼儿多,一句话就能引出这么多道道儿来,也南桂她能和自家主子成为夫妻了。
真是般配。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四处放出消息,说是在哪里发现了马神医,这样更能分散喆利他们的人手?”南桂举一反三地道。
纪澄摇摇头,“这样不仅会迷惑喆利,还会迷惑我们去求助的那些人。我们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马神医。”
不过是说了一番话,纪澄就又有些头晕,她吃过粥靠在柱头上,忍了许久还是终于问出来了,“有公子的消息了吗?”她真怕听到什么坏消息。
第199章 第一美
南桂摇了摇头。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纪澄合上眼睛,重新躺回床上,身体疲惫得厉害,可却怎么也睡不着。
沈彻的背影老是出现在她眼前,她看不到他的正面,只觉得那背影孤寂得令人眼睛发酸。
说什么并肩面对风险,到最后承担所有的还是他一个人。纪澄身边的侍卫多了两倍,这次只怕霍德再来,也讨不了多少好的。
纪澄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梦见一片山岗,冷得没有温度的斜阳就那么挂在天边,山岗上躺着一个人,一柄剑插在他胸膛上,也不知死去了多久,有秃鹫从天上俯冲而下,对着那尸体啄去。
纪澄在梦里又急又吓,眼泪簌簌地落着,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儿,也迈不动腿。
“少奶奶,少奶奶。”南桂摇着纪澄,见她身体不停地抖动,额头上满是汗,神情无比痛苦,赶紧地将她摇醒。
纪澄终于从那噩梦里解脱了,只差一点儿她就看到了那血淋淋的人是谁了,一切都那么熟悉。
纪澄整整喝了两杯水才稳住心神,但怎么都不敢再睡了。她手里捧着茶杯,几乎不敢去想如果沈彻不在之后的情形。
本来不该有这种天都塌下来的感觉,纪澄向来不是依靠人的性子,可不知为何,唯独对沈彻她就无法释怀,只觉得一切都蒙上了灰色,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当初她那么恨沈彻,如今也情不自禁地为他担忧,为他难过?纪澄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不愿意去承认自己动了心,仿佛那就输了,那就对不起过去的自己。
可是这世界上,感情如果能被控制,那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美丽而悲伤的传说了。
纪澄不由又想起了凌子云,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她心里只觉得对不起他。当初被迫嫁给沈彻时,纪澄的心至少是在凌子云身上的,而如今连她自己也掌握不了了,心里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子云哥哥的愧疚就更是无以复加了。
一次次被抛弃,一次次坚持的等候,让纪澄有种承受不起的痛苦。
噩梦反反复复的,也睡不了多少个时辰,五日之后终于有了好消息传来,纪澄撒出去的雪花银见了回效。
南桂拿着那信手都有些抖,“我这就安排人去找马神医。”
纪澄摇摇头,“先不急,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两日还会陆续有消息传回来的。”
前些日子最急的就是纪澄了,连赶几日几夜,马不停蹄地撒银子,这会儿收到消息了,倒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南桂就又不解了。
纪澄道:“这消息是真是假我们都不知道,人手又不够,咱们不能收到一个消息就去一个地方,那样会来不及的。”
果然不出纪澄所料,紧接着的两日又从各地传来了消息,但马神医一个人居然同时出现在了将近二十个地方。
“少奶奶怎么看?”南桂将所有的信都放到了纪澄面前。
纪澄沉吟不语,只是摸着下巴静静看着那些信。
“少奶奶,其中有三处来的消息都说的是马神医在张掖,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派人去那里?”南桂问道。
“你手上有几处人马可以用?”纪澄问南桂。
南桂垂头道:“喆利那边最近动作频繁,我们仅有的人手都派出去了,现在能用的只有一拨。”
纪澄道:“把我身边的人都派出去。”
南桂立即否决道:“不行,公子离开前再三吩咐,保护你是第一要务,决不许他们离开你身边。”
纪澄叹息道:“喆利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郎君心里有国有家,能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感激不尽。霍德再想用我威胁郎君已经不可行,所以我现在的危险不大。如今最关键的就是找到马神医替郎君解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南桂拧不过纪澄,“可是即使将他们都派出去,人手也是不够的。”
纪澄从那堆信里拣选了几封出来,“这几个人送来的信应该有五分可信,你安排咱们的人先去这几个地方。”
“是。”南桂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对纪澄言听计从了,后来她回忆起这段经历时,时常想着这大概是因为在此种情形中,纪澄不仅没有崩溃,反而比她还来得镇定,且指挥自若,让你无条件地就信任她能带你走出困境。她身上有一种和沈彻相似的气质。
二十来个地址里,已经有八、九处能有人去搜寻了,但也不过是五五之数。纪澄弹了弹手里拣出的信,眉头一直拧着。
南桂悄悄看过去,只见那上头给出的消息说马神医就在曲漫山附近,那是西突厥的地盘,也就是喆利的地盘。
“这肯定是想引咱们入蛊,少奶奶千万别信。一旦我们进入西突厥的地盘,被喆利的人发现了就惨了。何况,如今草原这么乱,马神医也不会去西突厥的。”南桂道。
纪澄也有南桂的顾虑,只是她拜托的这些人都是人精,这样一封看着就像陷阱的信不该是出自这些人之手。
“我想去这个地方试试运气。”纪澄站起身道。
南桂自然不同意,急急地反驳道:“少奶奶,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纪澄道:“你不要急听我说,黄越这个人我打过几次交道,对大秦故土有比较深的情意,他的可信度比较大。”
“可是少奶奶也说过,已经有三、四年没联系过了,人都是会变的。”南桂道。
纪澄笑了笑,“可是你也说过,马神医和你家公子是至交好友,他又是出京往北走的,是不是可以推论,他如果关心你家公子的话,大概有机会也会到草原来。而曲漫山我听你长春堂的掌柜的提起过,是西突厥产药之地,马神医身为医生,出现在曲漫山也很合乎情理。”
南桂有点儿被纪澄说服了。
“走吧,如今你手里也无人可用了,你如果自己一个人去曲漫山,你放心我一个人?”纪澄问道。
南桂不得不承认纪澄说得很对。
去曲漫山的时候,纪澄装成了一个突厥大汉,身上穿了很厚的夹棉袄子以显得很魁梧,这种事她不是第一次干了。然后又让南桂找了件充满了狐骚臭和奶腥臭的陈旧的突厥男装,戴了顶皮毡帽,只要不细看绝对认不出她是谁了。
南桂也是如此装束,两个人一路骑着马往曲漫山去。这一路倒是有惊无险,只是纪澄的大腿内侧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直强忍着没说。上回连夜赶路的伤口都还没好,这就又磨坏了。
曲漫山不是小地方,要寻人实在无疑是大海捞针,南桂又坚决不肯离开纪澄身边半步,纪澄只能妥协,领着南桂从山南麓向北走碰运气。
山有岔路,南桂不知道该如果抉择,下意识就转头看纪澄。纪澄身为主子,也不好推诿,便闭着眼睛瞎指了一条路,反正都是碰运气。
只是每逢岔路,纪澄总要在马上双手合十向上苍祈求一番,但愿菩萨指引明路。人面对无能力为的事情时,就只能求助于虚无了。
纪澄和南桂在曲漫山了一日,到晚上山上起了风,冷得人发抖,连马都不愿再走,只好停下生火取暖。
纪澄倒是不冷,她穿得太多,在垭口处往四周打量,见不远处的山腰畔隐约有火光闪烁,她转头叫住正在收拾柴火的南桂,“那边儿有人,我们去看看,说不定就是马神医呢?”
南桂可没有纪澄那么乐观,只不过她不忍打击纪澄,也不忍拒绝,便又将刚才好不容易生起的火用脚踩熄。
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比“运气”二字更好的东西了,哪怕你千算万算,绞尽脑汁,有时候也不如简单的“运气“二字。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儿个南桂可总算是见识了。
在刚才纪澄在垭口处指的那团火光旁边,纪澄和南桂还真就见到了马神医。
很瘦小的个子,听说还是沈彻的师弟,却留起了一小部胡子。自古医生都爱装老,神医也不例外。
“我背时惨了,采个药都把腿摔断了,幸亏遇到了金珠。”金珠姑娘站在一边羞涩地望着马元通,黝黑的皮肤上连红色都显不出来了,所以纪澄也只是推测她在脸红。
马元通的左腿上夹着木板,也幸亏他腿摔断了,纪澄她们才得以找到他,否则也不知道他如今会在哪里。
纪澄听不太懂蜀地的话,只能以最简洁的话将沈彻的处境告诉了马元通。
马元通狐疑地看着纪澄,打量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师兄那个龟儿子不是说他堂客是天下第一美人得嘛,咋个我觉得你看起来不像喃。”
南桂在纪澄背后冲着马元通使劲儿眨眼睛,这位马神医的嘴巴可真是不把门儿,什么话都能说。
纪澄也是一愣,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她最近的状况极差,风吹日晒的,哪怕是天仙,姿色也要减个三分。
“马神医,你能解那种毒吗?”纪澄并没介意马元通的话。
“我连是啥子毒都不晓得,喊我咋个解嘛?”马元通道,“再说了,我师兄不是能得很得嘛,咋个连个毒都解不到嗦。”马元通到现在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儿呢,他这辈子都没毒到过沈彻,而沈彻却中了两次毒了,这让马神医的面子往哪里搁嘛。
纪澄闻言一愣,她其实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毒,再回头看向南桂,南桂也是一问三不知,她只记得纪澄的症状。
马元通理了理自己的小胡子道:“听情况,像是半日散。但是半日散的配方有很多种,必须晓得半日散用了哪些药,才能对症解读。本来嘛,也不是难事,让我看一看他吐的血,我就晓得是用了哪些药。”马元通得意地道:“这可是我的独家本事,就是我师兄都办不到。”
“可现在哪里去找血啊?”南桂急了。
纪澄道:“我中过半日散,说不定现在血液里还有那些毒素轻微的残留,神医你能从我的血里看出霍德用了什么药吗?”
马元通道:“也不是不行,只不过都过了这么多天了,况且我师兄又替你渡了毒去,你血液里就算有少量残留也是少得可怜的。”
“没关系,您要多少血才够?”
最后纪澄在手上割了道口子,挤了大半碗血出来,马元通才喊够,而她的脸色已经白得都让人不忍看了。
马元通看着被南桂扶着的纪澄道:“你身体亏虚严重,如果不好好调养,寿数会大减。”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等我师兄好了,啥子都能给你补起来。”马元通冲着纪澄一笑,笑得颇为猥琐。
纪澄是压根儿没明白马元通的话,她只当马元通说的是沈彻也会开药方给人调理身子的本事。
“好,从现在开始都不要来打扰我,我要配药。”马元通挥挥手就把金珠、纪澄还有南桂都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