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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注意到,陈谨曾经在口供里多次提到蝴蝶:
他在少年时,在山中看到蝴蝶,被它的自由美丽打动,从此痴迷;他在杀人以前,在梦中看到一个少年,持刀站立。蝴蝶落在他肩膀上;他总是看到一只蝴蝶,在凝望着他……
或许他少年时看到的蝴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石朋所说的蝴蝶图案。
那个持刀的少年,我们之前以为隐喻的是他自己。或许并不是,而是他小时候看到的另一个人。”
方青等人俱是一惊:“少年?你是说陈谨小时后曾经看到过真正的蝴蝶杀手吗?”
第82章
薄靳言缓缓点头:“我怀疑他甚至看到过更多的画面,譬如凶案。他不是无端端晕倒在山洞口了吗?后脑还肿了个大包。或许是受了惊吓,又被人击打脑部,失去了记忆。但这些记忆,并没有真的失去,而是在他的记忆深处、心灵深处。当他对未来感到迷茫时,当他的心灵迷失时,那些记忆就在他潜意识里苏醒,在他的梦境里苏醒。而他却以为受到了蝴蝶的暗示,暗示他去杀人。”
座座青山往后飞去,山路上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大家都在思考薄靳言的话。这些论断不无道理,这也解释了陈谨对蝴蝶又爱又恨的心理,以及真正的蝴蝶杀手的出现。
“你确定’他’会是一个连环杀手吗?”简瑶问,“那他沉寂了这么多年,并且他的案件从未被外界发现,现在为什么突然高调地出现在警方视野中?”
——————
薄靳言沉吟片刻,答:“如果陈谨的记忆是准确的,那么当年的他,大概15…20岁,现在在35岁—40岁之间。
冯悦兮一直在躲避警方的追捕。而他能在完全不惊动警方的情况下,成功狩猎到冯悦兮,并实施杀害,显现出敏锐的观察力、冷静的计划性和执行力。
他在犯罪现场,表现出娴熟的折磨、杀害受害人的技巧,犯罪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反侦查意识相当强。这必须丰富的作案经验,才能办到。
那只蝴蝶,他画过许多遍,练习过许多遍。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画得惟妙惟肖。
他画的蝴蝶,已经生物学家证实酷似’黑脉蛱蝶’,如果你们仔细比较,会发现陈谨画的’宽尾凤蝶’与其很相似,所以我们怀疑,这两者是有关联的。陈谨很有可能看到过黑脉蛱蝶,看到过他的杀手手法,然后潜意识促使他,依样画葫芦,做出了形似而神不似的’蝴蝶杀人案’。
这起案件震惊全省,新闻中也有报道,’他’得知了这起案件,并不奇怪。而冯悦兮算得上是陈谨的帮凶,警方正在搜捕。他能得知这一点,说明他一直就在我们附近观察、甚至分析。而他杀冯悦兮,可能基于两种心理。一种是报复:因为陈谨模仿他作案,已经被警方抓获,无法惩治,所以他惩治了陈谨的帮凶;第二种我们不能排除’除恶’的可能,他认为冯悦兮与陈谨同罪,所以自己执法。但无论是基于何种心态,他选择以一种高调的形式出现在警方面前,必然是受了某种刺激,他不打算再隐藏了,不打算再沉寂下去了。蝴蝶杀手,现世了。”
——
抵达那片山区,是在下午。秋天的阳光,照得整座山都绿葱葱的,有一种静谧而深远的气息。
经年累月,石朋只记得是在这一片山区,具体哪座山、那个位置,却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于是薄靳言和方青商量后,决定暂时在山脚下的山区派出所住下。次日一早,开始搜山。
南方的县市,大多山野蔓延。简瑶在招待所里住下,打开手机一查,才发现这里离自己家潼市已经很近了。两市本就毗邻,这里虽然隶属洵市,但翻过一座山就是潼市市区,地理位置上,其实离潼市更近。
离家这样近,总是会令远行的人,心中有些茫然和渴望。她抬头望去,薄靳言还在和方青、安岩等人商量明天的搜索方案。她走到一旁,摸出手机,给家里打电话。
接了电话,没说几句,眼睛就湿了。
妈妈正在摘菜呢,给自己和妹妹简萱做晚餐。临近中秋,简萱也从学校回来了。就她不在。
出嫁的女儿,遭遇了大难。简瑶生性本就内敛,妈妈又是善解人意的性格,自从得到消息后,除了起初哭着安慰她几次,后来从不多问。只是温和地关心她的饮食起居,今天也是。问她:“在忙吗?怕打扰你查案,都不敢给你多打电话。不管怎样,身体要照顾好。”
简瑶打:“嗯,妈,没事,我身体挺好的。”
妈妈在那头笑,说:“那就好。有靳言的消息了吗?”
简瑶哭了出来:“妈,他现在跟我在一块呢。就是眼睛还没好。他现在心情还不太好,等过一段,我再带他回来。妈,我想回来一趟。我现在就在洵市,离家里很近。”
挂了电话,简瑶抬起头,却看到薄靳言不知何时已走进来,站在她面前了。外间的门也被他关上了。
他现在的听觉非常敏锐。
简瑶低下头,没说话。
他触摸到她的手,说:“回去看一趟妈妈吧,替我问候她并致歉。”
“嗯。”她答,“不用道歉。我妈妈都明白的。我今天晚饭后就回来,不会耽误明天的搜山。”
他静了一会儿,说:“简瑶,我已经没有心情不好了。起初,是有过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的确连自己的心都感受不到……但是现在,我已经接受了子遇的离开。就像太阳终会有落下的一刻,那是我们人生中必须迎来的聚散。我告诉自己,每一天都要活得倍加珍惜。你大概不知道,我现在是代替我们两个人活着。”
简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低声哽咽:“既然珍惜,那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也抱住她,静了片刻,答:“因为每当我靠近你,心就无法再冷硬。”
——
落日时分,简瑶回到家中。因为有了好消息,这一次家中的气氛,显然轻快很多。妈妈和简萱问了几句薄靳言的近况,但也没有深究,免得简瑶为难。而是将提前准备好的一大堆东西,都嘱咐简瑶带上。譬如薄靳言喜欢的某种家乡的茶叶,譬如一整袋干鱼,譬如妈妈在集市上买的手工纳的鞋垫……
简瑶看完后,笑着说:“大部分都是给他的,妈,你可真偏心。”
妈妈笑着说:“那是当然,女婿可是半子,不疼他疼谁啊。你要好好照顾他,现在他眼睛看不见,又是个傲性子。你是他的妻子,就要当他的眼睛,家里的一切,要打理得更细致,别让他摔倒,也别让他没面子,明白么?”
“放心,明白。”
简萱则在一旁默默地说:“失明的大神,也是大神。奇迹一定会出现的,他的眼睛,一定会恢复光明。这才是传奇人生的正确打开方式,我坚信这一点。”
简瑶笑而不语。
只是内心,温暖柔软得啊,那无声的力量仿佛要淹没曾经的所有悲苦。她很清楚,自己重新离幸福,越来越近了。
吃完饭,简母在家洗碗,两姐妹相携去楼下小区里走走,简瑶就要回去了。此时夜色弥漫,灯火阑珊,气候凉爽。两姐妹站在花园里的小桥边,背后是一棵棵高大的树。
“姐,你怎么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简萱问。
简瑶没说话。妹妹是个普通人,她安稳生活在人世间。很多事情,根本没办法也不可以对她诉说。虽然销声匿迹却始终存在的面具杀手团,薄靳言的执意离开,突然现世的蝴蝶杀手,还有蝴蝶杀手与柯浅案似有似无的关系……她总觉得,无形中像是有一张大网,网在他们几个人的头顶。而当她抬起头,却暂时只能看到灰蒙蒙的星空。敌人究竟藏在何处,还是个未知数。
“讲真……”简萱说,“之前姐夫离开了,虽然我知道这样想不应该,但是那个洛琅大哥一直照顾你。我还想,姐夫要是一直不回来,你以后会不会跟他在一起呢!”
简瑶答:“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跟靳言相比?他只是我的一个朋友,以后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简萱:“哦。”
过了一会儿,简萱又叹了口气说:“其实这段时间妈不说,但是她很担心你的。毕竟你跟爸一样,干了警察。爸和爷爷奶奶当年的死是她的心病,这么多年也走不出来。她非常非常害怕你会出事。”
简萱当年年纪小,所以灭门惨案对她来说,虽然难过,却不会有直观的印象和记忆。但是简瑶不同,她当年已经懂事了,并且看到了整个案件的发生。
简瑶静了好一会儿,说:“我现在出完现场回到家,有时候闭上眼睛,还能看到当年他们死的样子。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可我还记得那么清楚。然后我就对自己说,我现在的努力,就是要把像杀死爸爸、杀死傅子遇、伤害靳言……那些禽兽们,都绳之于法。我永远都不会原谅罪恶,那将是我余生的最大意义。”
简萱听得震撼了,半天也没说话,只握住了姐姐的手。
“姐,你真的变了。”她说,想了想如何形容,然后又说,“你现在,和大神姐夫一样,闪闪发光!”
简瑶被她逗笑了,忽的一怔,回过头,却只见月光掩映,树影摇曳。像是有人偶尔经过,却又像只是风吹树动,身后的世界,寂静平和如初。
第83章
简瑶回到山脚下的招待所,夜色已经很深了。
推门进去,那人在床上睡得一动不动。屋里留了盏台灯,他的轮廓模模糊糊。以前他的睡眠就十分好,大抵心地单纯的人都是如此。有时候简瑶甚至觉得羡慕,因为你看着他睡觉,就觉得睡眠对他来说,就像是一种享受。
现在也是如此,他躺的笔直,用被子包裹住自己全身,还像那棵树。今晚,眉目亦很安详。
简瑶轻手轻脚洗漱完,换好睡衣,掀开被子,悄悄躺下。
这段时间忙于蝴蝶杀人案,两人不是歇在警局,就是各自回去睡,想来这竟是时隔一年来,第一次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
以前不觉得这个词有什么特别。可如今仔细咀嚼,心中悲伤。
也稍稍有些惋惜……今晚,他居然先睡着了!不过,他已看不到了,可能也不能够……
她盯着他的脸看。还是那张脸,白而瘦,眉眼漂亮。鼻梁高高的显得意志坚定,头发老老实实服贴在额头上。
简瑶忍不住探头过去,亲了他的脸一口。
过了几秒钟,他伸手抱住了她的腰,猛的往前一搂,简瑶的心居然强烈跳动起来,整个人也贴在他身上。
他垂下头,整个人好像还没完全醒,额前黑发挡住了他的眼睛。可他的手却好像完全清醒了,伸进了她的睡衣里。
“薄太太……我等你好久了。”他说。
简瑶的心怦怦地跳。可这时另一个念头却冒进脑海里,她低下头,又往他怀里蹭了蹭,像从前那样,说:“除非你答应,从今往后,都让我跟着你。”
薄靳言沉默不语。
简瑶轻声说:“好不好啊?”
他忽然叹息:“你变坏了。”再不像从前那样,对他予取予求了。
简瑶抱着他说:“我只是更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他不说话,也不肯放手。简瑶听着他胸口的心跳声,也有些心软了。
不过,他的身体可半点没有放弃的势头。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他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竟然用身体的某个部位,在她身上蹭了蹭。
简瑶全身的血都要涌到脸上了,可他不说话,也不妥协,就是蹭几下,又蹭几下。简瑶知道自己完蛋了,原来只是想在他意志最脆弱时借机谈判,现在她的防线却完全被他这几个无耻又直率的小动作攻破。毕竟时隔一年了,她的身体都快麻了……
黑暗中,简瑶的手慢慢向下。
他的身体立刻顿住不动了。
简瑶的喉咙也有些发干,但到底是已婚少妇,动作也算娴熟,况且她极了解他的身体,这是他最喜欢的……
猛然间,他转头朝向她,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他睁开的眼睛,但是里面没有光泽。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但并没有阻止她手上的动作,更像是纵容。
“我很想你。”一语双关。
简瑶答:“我也是。”
“继续,不要停。”他把微热的脸,靠在她的肩窝里。
“嗯……”
……
“简瑶,有些事,我现在无法告诉你。请你一定相信我。”
“嗯,好,我什么都听你的……都听你的,除了……”
“我希望你常常笑。你现在总是不笑。只有你的笑声,能让我灵感迸发,斗志昂扬。”
黑暗中,简瑶抬起头,捧住他的脸,想要直视他。他却已低下头,将她的嘴彻底封缄。
他摸到她的身体,他那么熟悉黑暗,将她的衣服都脱掉,覆上她的身体。彼此温暖而固执的身体。
“你……能找到吗?”她忍不住轻声问。
“老司机不看地图也能掌控方向盘。”他淡淡地说。
简瑶在心中骂了句安岩,咬唇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话,还不忘悠然地问:“薄太太还有任何疑虑吗?”
“没、没有了……”
——
次日清晨。
以薄靳言、简瑶、方青等人为锋面,大批武警追随,听候机动调遣,对整片山区展开地毯式搜索。
石朋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方向,一行人走了几个小时,来到半山腰。你若到过中国南方,当知道很多山岭,依然荒无人烟;很多村落,一家一户之间隔的距离是两座山。所以他们走到这里,往上已经没了路。
“接下来怎么走?”一名负责搜索的刑警组长问,“是继续往上,还是沿着下山的路,进入旁边的山区?”
方青蹲在路旁,仔细观察日照和地形。薄靳言听简瑶低声描述完周围环境后,果断地说:“上山。”
方青也点头同意:“上山。”
安岩:“为什么?”
薄靳言答:“‘他’不仅心思细腻、计划周密,是高智商罪犯,还是一名悍匪。山上能够更好的隐藏,披荆斩棘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况且十多年前,这一片的山林应该还没有现在这么茂密,那么对于石朋、陈谨这样的孩子来说,山上探险更有吸引力。”
方青说:“我也大致看了山上的地形,并不是完全不可越过攀登。我同意上山。”
安岩拨弄了一下手中的电脑,然后抬头说:“根据卫星云图,这座山顶上共有十多处地质构造,可能存在山洞。有些在悬崖上,并不好找。”
薄靳言:“我们还等待什么,等待奇迹降临吗?出发!”
方青笑了,简瑶看到他和安岩都相视而笑,然后同时看向薄靳言。眼神中仿佛在说:哦,这个毒舌的家伙,又回来了。
简瑶走在薄靳言身旁,望着他神态淡然、隐有锋芒的侧脸,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那个特案组,默契十足,人人皆锋芒。只不过现在,他们四个,是否都变了?变得更冷硬了。
是的,就是薄靳言说的那个词:冷硬。
他说在她身边,他的心无法冷硬。
不,她不同意。明明是他们的壳都更冷更硬了,可他们之间,是愈发温热柔软的核,联系着啊。
简瑶快走几步,问薄靳言:“你觉得我们会发现什么?”
薄靳言答:“我们也许会揭开一段尘封的历史。”
有趣的是,再往山上走了一段,又有了路。不过并不是那么明显的路,杂草被踩踏,路径稀疏,像是被人走出来的。搜索队便沿着小路继续扩散推进。很快,到了一处岔路口。
那是一片树丛,从地上的痕迹看,左右两侧都有人走过。
方青蹲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说:“右侧有模糊足印,布鞋,男人,42寸。身高应该在160…165左右,看样子像是老人。后跟着力、磨损严重,鞋印中有少量牛粪,很可能是当地农民。左侧草已干了,路径也不那么明显,看样子很久没有人走过了。”
薄靳言在两条路旁都侧耳倾听了一下,然后下了决定:“走左边。右侧的路离公路太近。’他’不会选择这样的位置。”
……
刑警:“前面怎么走,一面是阳坡,一面是阴坡。”
方青看了一会儿说:“先搜索阴面。因为阳面光线照耀,更容易暴露自己。”
薄靳言:“同意。”
……
“悬崖上果然有山洞!”安岩喜道。
薄靳言淡淡地说:“不用看,浪费精力。”
“为什么?!”
方青淡淡地“欺负”了一下安岩除IT以外的智商:“因为尸体搬运难度太大,容易跌落峡谷、留下痕迹。而且当年的小孩们也爬不上去。”
中国警察擅长“人海战术”,并且也依据高超的刑侦技巧、坚韧的决心和人海战术,造就了“命案必破”的出色业绩。但眼前这么大一片山区,如果一寸寸搜索,只怕要派出500警力,连续搜索好几日,才会有收获。
可是今天在薄靳言这一队人的带领下,才百余警力,才一天时间,已经搜索得快差不多了。随着暮色渐渐降临,目标区域一寸寸缩小。他们仿佛离真相,也越来越近了。
天就快要黑了,搜索难度越来越大。
他们面前,是一片密林。
这片密林,地处于3/4的山腰上,阴面,距离公路很远,几乎没有人迹。地质坚硬,无法种植任何有价值的农作物。但是,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