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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文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姐姐对我积怨已深,我说什么也是无用,就不留在这儿碍姐姐的眼了,青竹,我们走吧。”
那叫青竹的婢女一直端着寿面等在一边,闻言答应了一句,转身跟着林雅文身后走了出去,经过珍珠旁边时,也不知是脚滑还是有意,整个人一个踉跄,向着她身上倒了过去,手里的寿面,连汤带汁,全数浇在了珍珠的身上。
那装面的锅是特制的石材,极为保温,因此里面的汤汁仍是滚烫,珍珠的手背上和侧脸颊上,顿时通红一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起了一连串的水泡,疼的她脸都皱成了一团,蹲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青竹,你看你,总是这样毛手毛脚的,快给珍珠姑娘陪个不是吧。”
林雅文依旧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青竹假作惊讶的捂了捂嘴,看着珍珠敷衍的行了个礼,笑道:“珍珠姑娘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不对?”
林雅乐气的浑身发抖。
她们分明就是故意的!
烫伤珍珠就是来打她的脸,故意给她添堵的!
“林雅文,你给我站住!”
林雅文已是迈出了门槛,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林雅乐气的通红的脸,无辜的眨眨眼。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气成这个样子?哦,我知道了,你是心疼这个婢女,好吧,我待会派人给她送些银子过来,当是给她赔罪了,这样可好?”
送银子?
她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谁要你的臭钱,你那个婢女,分明就是故意,还不快跪下来请罪受罚!”林雅乐气的直喘气。
林雅文又是那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一个无心之失,姐姐非得小题大做,青竹虽是个婢女,我也不能让人平白冤枉了她,既然姐姐一定要罚她,那咱们就去父亲面前去评评理吧。”
去父亲面前评理?
文安候那个偏心眼的性子,当然会是站在林雅文那一边,还用想吗?!
顾无忧见林雅乐除了生气瞪眼,完全在她这个庶妹面前落了下风,也算是明白了她和她母亲是怎么输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
虽然刚才跟她讲解了理论,可一到了实战,还是缺乏经验呀。
看来,还是得让我顾老师亲自出马,现场教学啊!
“雅乐,同她们说个什么,直接叫了你这儿的管事妈妈来,把这个小婢或打或卖,处置了不就行了。”
林雅文脸色微变了下。
“顾姐姐,你虽是贵客,也不好插手我们府里的事吧?”
顾无忧轻轻一笑。
“我并没有同你商量啊,这里,也没有你一个庶女说话的余地,你的婢女烫伤了雅乐的婢女,又惹的雅乐生气,雅乐是这府里嫡出的大小姐,想怎么处置她都是天经地义。”
林雅文终于有了一丝怒意。
“嫡出小姐就可以冤枉人,处置人?便是父亲,也没有这般不讲理的!”
顾无忧笑了笑。
“侯爷作为一家之主,更是不会乱了家法规矩,嫡女要处置个犯上的奴才,他便是知道了,也是无话可说的。”
林雅文被她堵的语塞,脸上的笑容终于破碎,冷哼了一声道:“这些话,同我是说不着,您还是让姐姐她自己去跟父亲说吧。”
说着,转身带了青竹就要走。
顾无忧抬了抬手,守在台阶下的永清会意,一个跃步上前,揪住青竹的后领便摔在了地上,直接用脚踏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栽跟头
文安候府的上房。
林雅文伏在高姨娘的膝头,抽抽搭搭的哭个不住。
“青竹,青竹就这么被她们打了个半死,姐姐还把她关了起来,说是要发卖了她!父亲,母亲,你们就帮我向姐姐说说情,救青竹一命吧!”
高姨娘怜爱的扶起她,一边拿手帕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悄悄抬眼看着文安候,轻声叹气道:“今儿是你姐姐的生辰,你何苦去招惹她,她便是要打杀了你的婢女,你又有什么法儿?要怪就怪你没投生在正室夫人的肚子里,活该低人一头吧!”
林雅文听了,越发的哭的伤心了。
文安候蹙着眉头,很是不悦。
自己这个嫡女向来性子绝强执拗,又同高姨娘她们水火不容,连自己这个父亲的面子她也是不看。
不过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打杀了庶妹的婢女,这般的小鸡肚肠,蛮横无礼,哪里是个侯府小姐的做派?
本来今儿是她的生辰,自己还想着去她母亲那儿瞧瞧呢,现在看来,竟是不必去了!
“来人,去把大小姐给我叫来!”
林雅文听见父亲声音里的怒意,虽仍是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捂在帕子下的嘴角却是微微的翘起。
按照她的经验,每当父亲这般生气的时候,她那个嫡姐都是要吃苦头的。
这次该怎么罚好呢?
禁足,抄书,扣月例?
不行,不行,太便宜那个林雅乐了!
对了,那个林雅乐不是有一对万彩阁绝版的水晶镶珠木兰簪么?
就把那个拿了来给我做赔礼吧!
光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少了?
干脆把那串孔雀绿翡翠的珠链和那对金镶东珠耳坠也一并要了来了吧。
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给她说两句好话,打发她去跪三天祠堂也就罢了!
哎呀,我怎么就这么善良呢?
林雅文嘴角的笑意险些隐藏不住,赶紧又把脸往高姨娘怀里埋了埋,遮了个严实。
有婢女在门外禀报。
“大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
文安候黑着一张脸喝道,他已经摆好了架势等着自己那个骄纵的嫡女一进门就劈头盖脸的先训斥一顿,灭了她的气焰再说。
不多时,林雅乐进来了。
她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嘴角甚至还有一丝乌青,进来就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咬着嘴唇泪流不止。
文安候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怒喝硬生生的又给他憋回去了,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看着一身狼狈的嫡女,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的仪态尽失?”
“父亲,我知道,我又惹了姨娘和妹妹生气,您也不必发火了,不如现在就把我和母亲送到尼庵去修行吧!也好过在这儿受个奴才的欺辱!”
“你胡说些什么?好好的去什么尼庵?像什么话!这府里什么时候有奴才敢来欺辱你?”文安候蹙了眉头说道。
林雅乐两眼通红,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父亲既问了,那女儿就不得不说个明白,今儿我生辰,外祖家给我送的衣裳首饰,姨娘说妹妹穿了合适,让我送了给她,我虽不愿也只得给了,谁知道妹妹却不知足,借口送寿面,带着个婢女来我屋子里,竟是连我外祖母留给我的翡翠链子也想拿走,我的婢女去拦,反倒是被妹妹的婢女当头浇了一脸的热汤,这会子,只怕是脸也毁了!我没忍住气,把链子抢了下来,打了那婢女一个耳光,谁知道她竟撒起泼来,扯着我就说要自尽,父亲你瞧,我这脸上,就是她拉扯我时打到的!”
林雅乐指着自己的嘴角,又拿着帕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这府里,连个奴才都能对我动手,我还呆在这儿有个什么意思,不如去尼庵住着吧,也省的姨娘和妹妹看着我碍眼!”
林雅文听着她的这些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是吧,我是不是耳朵有毛病?
林雅乐从哪学的这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本事?
她不是一向只会直着个腰板在哪里顶嘴吗?
她把这套都学会了,那以后这儿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吗?
她当即从高姨娘怀里抬起头来,委屈的说道:“姐姐,说话可得凭良心,我不过是遵着母亲的吩咐,去给你送个寿面而已,什么时候让青竹去抢你的首饰了?更别说青竹敢对你无礼了,我知道,你送首饰和头冠给我并不情愿,只要你说一声,我自当是原物奉还,你又何必这样红口白牙的诬赖人呢?”
文安候头一次感到不知该听谁的好。
嫡女还是头一次在自己面前柔弱了一回,她哭成这个样子,想必一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是林雅文向来温柔善良,又怎么会纵容下人对嫡姐这般的放肆?
高姨娘不动声色的扫了林雅乐一眼,柔声道:“大小姐,你也不必哭了,虽说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可今儿是你的生辰,你就是任性一回,侯爷也不会怪罪你的,那个婢女,就随你处置吧,这样可好?”
林雅乐拿着帕子捂脸的手一顿。
果然这才是高段数的。
以退为进,看着是做出了让步,实际上却是在指责她任性和无理取闹还有含血喷人,叫文安候看着,还显得高姨娘多么通情达理,温柔大度呢!
啧啧啧,果然是了不得的狐狸精。
林雅乐忽然觉得自己像开了窍似的一下子就看透了高姨娘的意图了。
原来以前我那般的蠢,被她带沟里了还不知道,真是活该!
她在心里暗暗的吐槽了自己一把,却仍旧是拿帕子捂紧了脸,哭的愈发的伤心。
文安候心里到底还是偏向高姨娘母女的,刚刚有些动摇,就听到门口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这并不是她的一面之词,我可以作证。”
随着门帘的打起,顾无忧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陈明玉,也接口说道:“没错,我也可以作证。”
高姨娘的眼睛微微一眯,却是偏头看向身旁侍立的婢女,微蹙了眉头说道:“去看看外面谁当值?怎么有客来也不通报?当真是没了规矩不成?”
“原来府上,是有规矩的吗?”
顾无忧笑了笑。
“那姨娘能不能告诉我,您为何穿着大红衣服坐在上首,夫人下人为何皆称您为夫人?二小姐又为何直呼您为母亲?这就是贵府的规矩么?”
高姨娘倒没料到顾无忧当着文安候的面这么开门见山,一时间倒微怔在了那里。
林雅文眉梢微竖,声音里带了些寒意。
“顾姐姐,你怎能这样对我母亲说话?长辈面前,你是不是太无礼了些?”
顾无忧压根就不搭理她,转身向着文安候微微颌首行了一礼道:“侯爷,非是小辈莽撞,实在是不忍看见雅乐被一个奴才欺辱还要遭受不白之冤,您把高姨娘和庶女看的比夫人和嫡女还重,这传出去,真的不怕落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么?”
文安候有些坐不住了。
高姨娘风情万种又温柔小意,给他生了两子一女,再加之高昭仪的缘故,他对这个小妾素来是爱宠有加,连带着她生的子女都偏疼了些。
高姨娘穿大红衣裳,带金钗步摇,让下人称她为夫人,这些可都是正室的待遇,虽说自己平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落到外人眼里,可不就是他许可的么?
这个顾家小姐可是未来的临安王妃,陈家小姐的母亲是淮安郡主,若是她们因此起了成见,把宠妾灭妻这名声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
高昭仪如今可降到高才人了,肚子里也不知是个皇子还是公主,万一她翻不了身,出了事,谁来保自己?
“顾小姐误会了,绝无此事!”
文安候急忙撇清。
“不过是因着雅乐的母亲病重,家务无人料理,高姨娘又实在贤惠难得,这才让她帮着理事,想来定是那些奴才为了奉承混叫的,我这就传话下去,以后绝不再许了。”
“哦,原来二小姐称姨娘为母亲也是为了奉承么?”
顾无忧看着文安候微微笑道:“听说二小姐从未在夫人的病床前侍奉过一天,原来,是忙着奉承她的母亲,不得空啊?”
文安候渐渐的品出几分不对味儿来。
高姨娘就算是高昭仪的姑母,看着尊贵,可本质上,还是个低贱的小妾。
她的子女是这府里的小主子,地位高于她,只能称她为姨娘。
这样光明正大的喊她母亲,无视嫡母,可不是没了规矩,乱了家法么?
平素无人时喊喊就罢了,当着外人也这般口无遮拦,这不是丢我的脸么?!
文安候瞪了林雅文一眼,喝道:“没规矩的东西,夫人才是你母亲!你不好好给夫人侍疾,整日里就想着跟你姐姐斗嘴置气,成个什么体统?还不快给你姐姐赔礼道歉,再滚回去把女戒抄一百遍!”
林雅文微张着嘴唇,不敢置信似的看着自己的父亲,急忙说道:“父亲,是姐姐她诬赖我呀,她们几个都是一起的,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她们的话怎么能信?”
“林二小姐的意思是,我们几个人就为了诬赖你一个庶女,就合起伙来撒谎?”
顾无忧慢悠悠的说道:“二小姐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
林雅文气急,刚想再接着还嘴,却被高姨娘轻轻的拍了拍手背,示意她冷静。
“顾小姐和陈小姐的身份同你是云泥之别,她们说你什么你只管认了就是,听你父亲的,去给你姐姐磕头认错吧。”
林雅文心中万般的不情愿,可高姨娘这般说了,她也只得磨磨蹭蹭的站起身,走上前跪到了林雅乐的身前,眼泪汪汪的哀声说道:“姐姐,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要打要罚任凭你,我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你说过,庶女就是奴才,我是真的明白了,以后我一定把你当主子一样的尊敬伺候。”
啧啧啧,不愧是高姨娘教出来的,和高婉珠一样,都是一朵看起来格外娇弱无辜的白莲花呀。
“二小姐活了这许多年,才刚明白过来,也是不容易。”
顾无忧点头叹道:“为了表示二小姐这份知错就改的决心,不如就去跪一个月的祠堂,多抄一百遍女戒吧,也好长长记性。”
文安候巴不得赶紧把这事儿揭过去,忙说道:“顾小姐说的有理,就这么办!”
林雅文险些恼的脸上的表情都要破碎。
二百遍女戒,还要跪足一个月祠堂?!
自打自己出娘胎来,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
姓顾的,你可真是够狠的!
眼看着从外面进来两个仆妇就要带她去祠堂,一时间又急又怒,回了头看着高姨娘喊道:“母亲,母亲,你快救我呀!”
顾无忧又悠悠的叹了口气。
“你看,这还没出屋子呢,二小姐就又喊上母亲了,这祠堂还真是不能不跪啊。”
文安候原本只是打算做做样子,却没想到林雅文这么快就打他的脸,这会子是真恼了,点着林雅文骂道:“混账东西,我的话也敢不听,再敢喊一句,我马上给你上家法!”
林雅文被他吼的抖着嘴唇,面容由白而紫涨,半响说不出话。
高姨娘也站了起来,垂泪说道:“侯爷别气坏了身子,是妾素日没有教导好,妾也有错。”
“果然是母女同心啊,姨娘现在也要知错就改了么?”
顾无忧微微笑着看她。
“那这衣裳首饰还是不要穿戴的好,也不要随意就让人去请来府的客人来给夫人见礼,人家又不知道贵府一个小妾也能称夫人,还只当是正经的侯夫人呢,岂不是唐突了贵客,闹了大笑话?”
文安候倒不知道还有见礼这一出,这么说,以前来府里探病做客的高门女眷都被高姨娘以这种方式请过去见礼过?
难怪自己上次在二门处看见才进府不到半柱香功夫的光禄寺卿家的夫人怒气冲冲的拂袖上了马车走了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这可是得罪了多少人!
难怪近来在六部里,经常有人在自己的背后指指点点,冷嘲热讽。
原来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文安候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高姨娘骂道:“你一个贱妾,哪来的脸面去请客人们给你见礼?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你也给我同你养出来的好女儿一起,滚到祠堂跪着去!好好反省反省!”
高姨娘惊愕的看着文安候,面白如纸。
“侯爷,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什么不是这样的?你这穿的衣裳,带的首饰哪一样是你这样的贱妾能带的?我素日不计较,你越发上脸了!你且认清自己的身份,你是贱妾,是贱人!不是当家夫人!快别做梦了!”
文安候越说火气越旺。
“来人!都傻站着干什么?快把她们都给我拉到祠堂去跪着!谁敢暗中给她们端茶送饭,立马打一顿卖出去!”
侍立的下人们吓的抖了抖,知道文安候是动了真怒的,也就不敢再磨蹭,连忙上前七手八脚的架着高姨娘同林雅文的胳膊,带了出去。
高姨娘临出门前看向顾无忧那眼神,当真是恼怒的能喷出火来。
她咬着牙,暗恨自己太过轻敌,小瞧了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
想必林雅乐今天的转变也是这顾无忧教唆的。
挑拨离间。
倒是好手段。
想这样就让我栽跟头?门也没有!
今儿这笔帐,我且给你记上。
以后定要给你算清楚!
顾无忧也瞧见了高姨娘愤怒如火的眼神,不过,她完全没当一回事。
还以为这位呼风唤雨的小妾有多大能耐呢,原来只不过是个自我膨胀,目空一切的俗人罢了。
亏的她运气好,摊上了文安候这么一个糊涂不堪的人,嫡夫人又是个软弱不争的,又有一个争气的侄女儿做靠山,要不然,真是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文安候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好言安慰了林雅乐一番,又赏了不少的锦缎首饰过去。
这般的大获全胜,还真是头一次。
林雅乐回到自己的屋里里,高兴的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