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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好了?凌珣眉头微松:“我什么都吃。”
“……哦。”阿茶干巴巴地应了一下,觉得喜欢一个人实在太磨人,她都要变得不像自己了。
见她神色还有些不自然,凌珣挑了下眉:“方才不高兴了?”
“没!”阿茶惊得差点把舌头咬掉,“绝对没有!”
“……”凌珣看了她一眼,眼中有笑意闪过,“此地无银。”
阿茶:“……”好懊恼,可是还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嘤。
“为什么不高兴?是在担心脸上的疤?”见小姑娘垂着脑袋不说话,凌珣便觉得自己懂了。平时瞧她没心没肺的,仿佛一点儿都不在乎这疤的样子,没想都是装出来的。不过也是,姑娘都爱漂亮,是他疏忽了,自己不在意便以为她也不在意。
想到这,青年便下了决定,“这疤确实不怎么好看,不过叶绍会有办法的,放心吧,我一定叫他想办法给你祛掉。”
没办法也叫他想出办法来!
“……”阿茶好不容易重新挂起来的笑容又一下僵掉了。
她一点儿都不想说谢谢,一点儿都不!
***
阿茶是个不记仇的,虽觉得被心仪之人嫌弃貌丑,身心受了创,可没过一会儿就把这事儿忘了,因为……
看着院子里正挥着斧头在劈柴的青年,偷偷趴在窗户后面往外看的小姑娘忍不住拍了拍红彤彤的脸蛋,唾弃了自己一口。虽然这人劈柴的姿势也很好看,可好姑娘怎么能总盯着一个男人看呢!多么不矜持!
刚想到这便闻到一阵浓郁的香味,阿茶猛地回神,鸡汤炖好了!
到底还是姥姥更重要,小姑娘乱跳的心一下子稳了下来,飞快地跑过去掀开锅盖看了看,见鸡汤已经炖得差不多了,阿茶便收拾了一番准备开饭。
哪想就在这时,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有敲门声响起。
院门是开着的,怎么不直接进来?阿茶有些奇怪,擦擦手飞快地跑了出去。只是走到院子里才发现凌珣已早她一步前去开了院门,可惜他身材高大挡住了门口,她看不清外头的场景。
“凌大哥,是谁呀?”
凌珣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微微侧身,叫门口那人的身影露了出来。
面容俊美却苍白,身材修长却消瘦,这是个仙人般好看却显然身子不大好的男人。见到她的一瞬间,那人浑身一震,眼睛一下子红得厉害。
“你……你是阿……阿茶?”
第45章
第45章
阿茶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什么概念。虽离开阮家的时候已经有五岁,可这么多年下来,阮庭舟的面容早已被岁月腐蚀,变得模糊不堪,她隐隐只记得,那是个身材修长,面容斯文的男人,其他的便想不起来了。
如今她总算知道了他长什么模样,可一时却只能四肢发僵的站在那,不知该怎么反应才好。
他于她来说,太陌生了。
见长相与妻子有七八分相似的小姑娘愣愣地看着自己,满眼复杂不敢接近,阮庭舟顿觉心痛难抑,通红的双眼里再也忍不住流出泪来:“阿茶,我,我是你……父亲……”
“父亲”两个字像是从他的喉间撕扯而出,艰难,不安,又充满着巨大的喜悦。
看着他苍白疲累的脸色,充满愧疚与期盼的眼神以及那双颤抖着向自己伸出的手,阿茶突然鼻子一酸,心头有些发慌。只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她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顿了许久,到底是捏紧双手别开了眼道:“姥,姥姥在屋里,她,她等你很久了……”
阮庭舟的目光一下子暗了下来,心里有些疼,然更多的还是满足。能再见到她,于他而言已是莫大的幸福了——他原是准备与关家同归于尽的。又想到邵义传来的关于崔氏的消息,他心中发紧,忙哑着嗓子道:“好,那我……先去看娘。”
“在,在这边……”阿茶心中纷乱,闻言只飞快地转过身,埋头往崔氏房间跑去。
“给她点时间。”凌珣一边关门将村人们好奇的眼光挡在外头,一边淡声道。
阮庭舟深吸了口气,点点头。虽有心问问眼前这青年与自家女儿是什么关系,然这会儿到底是崔氏重要,便也不再多言,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快步跟上阿茶朝崔氏的屋子走去。
***
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听着屋子里崔氏断断续续的哭声,想着阮庭舟隐忍的眼泪,阿茶心头有些茫然,也有些说不出的酸涩。
“莫哭了。”直到一只粗糙却温厚的大手轻抚上她的脸颊,为她擦去不自知滚落的泪珠,阿茶才猛然回过了神。
抬头看见青年幽深的目光,小姑娘顿时脸一红,飞快地抹了抹眼睛:“风,风吹的。”
“好大的风。”见小姑娘羞恼地瞪大了水蒙蒙的眼睛,凌珣眼里浮现些笑意。从不远处搬了个凳子在她身边坐下,他又侧头问她,“恨他吗?”
阿茶愣了一下。
“作为丈夫,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妻子,作为父亲,他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女儿,他这么失败,你恨他吗?”
他不疾不徐地问着,声音却越发冷冽,阿茶慌了一下,来不及多思,下意识便道:“他,他不失败,他有在努力报仇……”
“那你哭什么?”青年的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他静静地看着她,眼中有安抚之意,“他是你的父亲,是你母亲和你姥姥爱着的人,如今他终于回家了,不好吗?”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他。”终于明白他是在开导自己,阿茶心头一颤,许久才低声回道。她纤白的手指头不由自主地绞着衣襟,显然心中有些紧张,“我……我没有和他相处过……”
就算有,也早忘了。
她和姥姥相依为命这么多年,生活中从来都只有彼此,如今突然多出一个陌生的父亲,她实在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他。
“那就等相处一段时间以后再去想这个问题。在这之前,将他当做陌生人也好,当做邻居家的长辈也好,随你。”
阿茶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只是……
“他怕是会……伤心?”她看得出来阮庭舟很想亲近自己,若她当真疏远以待,他心中会很难受吧?
凌珣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阿茶被那一眼看得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我……凌大哥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凌珣挑了一下眉:“看你关心他。”
阿茶一愣:“我不是……”
“不是什么?”
阿茶抿唇,好半晌才尴尬道:“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是你父亲,你们血脉相连。”小姑娘双手托着下巴,神色困惑不安,瞧着又呆又可怜,凌珣微微移开视线,忍下了将她搂进怀里安抚的冲动。
血脉相连。
默默地在嘴里咀嚼着这四个字,有某种柔软至极的东西悄悄地从心底涌了上来,阿茶忽然浑身一震,竟有豁然开朗之感。
“所以……所以我只要顺其自然就行了是不是?无需刻意对他好,也无需刻意远着他,我们身体里相连的血脉会教我该怎么与他相处……是这样吧?”她说着眼睛便亮了起来,语气也不自知地染上了一丝期盼,“往后,往后我再不是没有爹娘疼爱的孤儿了,是不是?他……他会对我好的吧?就像义叔疼爱月牙,护着月牙那样……”
她的喜悦来得那样迟,仿佛这个时候才彻底反应过来,想着她小时候定也曾悄悄羡慕过旁人家有爹娘的孩子,凌珣突然心疼得不行,再也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按在了自己怀里。
“会的,若他对你不好,我揍他。”他的声音清冷低沉,如春风拂过她的耳畔,落在她心里,满地生花。
阿茶的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
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屋里突然传来了崔氏惊恐的尖叫声:“阿舟——!”
***
阮庭舟身子这些年来一直不大好。
为了治好他的隐疾,关氏逼他吃下了很多对身体有害的虎狼之药。那些药堆积成毒,长年不得除,如今已损及五脏六腑,叫他整个人都虚弱不堪,若非复仇的信念支持着他,他许是早就倒下了。
他是硬撑到现在的。
只是见到崔氏之后,他终于撑不住了。
一是这个母亲般的人,因自己之故遭此大难,他愧疚;二是他痛,这种痛在慈祥的母亲面前无法也无需再掩藏,他终于可以软弱可以宣泄了;三是……这里曾是他的家,这里有着他此生最美好最温暖的记忆。可这么多年来,他却只能将之掩埋于心,无法触及。如今终于能回来了,他喜,喜得无法自己。
种种情绪汹涌而来,伴随着那个他在心里爱了念了一生的名字,终于喷薄而出,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他彻底脱力,失去了意识。
崔氏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在凌珣第一时间喂她吃下了护心丸,又马上请了林大夫过来,这才没出大事。
“县令大人只是劳累过度,并无大碍,好生休息几日便可,阿茶姥姥莫要太过担忧,否则于你自己身体可不好。”
林大夫一再保证,崔氏高高悬起的心这才终于放了下来:“那……那就好……那就好……”
“是呀,姥姥也睡一会儿休息休息,等您醒来,父……父亲也就醒了。有什么话,你们到时候再慢慢聊,以后时间还长着呢,咱们不急于这一时,嗯?”
抱着阮庭舟哭了一下午,崔氏其实也早已累极了,只是好不容易才与女婿团聚,她舍不得睡过去,所以一直硬撑着。这会儿被阿茶这么柔声一哄,便再也受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阿茶这才松了口气,回头见林大夫与凌珣在门口说话,心中便又紧了紧。方才林大夫在给阮庭舟诊脉的时候,神色分明不大对劲,难道他的身体……
“林大夫,姥姥睡着了,现在您可以说实话了,他……到底怎么样?”深吸了口气,小姑娘握着拳头走了过去,指了指一旁阮庭舟所在的房间问道。
林大夫是邵老爷十分信任的人,对于阮庭舟的事情多少也知道些,因此没有再隐瞒,将阮庭舟这些年受的苦全都说了出来。
凌珣先前还没来得及和她细说这些,阿茶听完之后整个人都傻了,许久许久之后才红着眼睛抖着嗓子问道:“那……那您,您能让他好起来吗?”
林大夫摸着长长的胡子,看了凌珣一眼:“我没那个本是,但他有。”
凌珣低头看向小姑娘道:“叶绍明天就到了,别担心。”
“可他……到底是谁呢?他真的能救他们吗?”阿茶忍住了眼泪,满眼不安地看着他。加上姥姥,她最亲的两个人的性命都已经挂在了这个“叶绍”身上,若万一,万一他……
“阿茶放心吧,他若能来,你姥姥和你父亲必不会有事的。”林大夫的肯定让阿茶慢慢呼出了一口气,虽不知他为何如此笃定,但他们都这么说,想来不会有问题的,是吧?
送走了林大夫,阿茶便转身欲回屋,只是刚扭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冽深邃的眸子。
方才兵荒马乱的,她都没时间思考先前的事儿,这会儿冷静下来,才猛地反应过来——他,他方才竟抱了自己!
小姑娘又羞又慌,小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撒腿就往屋里跑:“我我我我去做晚饭!”
凌珣却一把将她逮了回来:“你不信我?”
阿茶一颗心跳得飞快:“没没没没有……”
“不许不信,”他并无不悦,只挺直了身子,声音沉稳如山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阿茶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如雷,却终究不敢去细究他话中的深意。
46。第 46 章
第46章
许是心里不安,崔氏睡了一会儿就醒了。阮庭舟还在睡,阿茶不愿叫她多想,便盛了些鸡汤喂她喝下,然后坐在床边,一边做绣活一边陪她说话。
“豆……豆子呢?”喝了鸡汤,崔氏精神好了些。
“上……山去了。”想着先前在门口发生的事儿,阿茶脸蛋有些发热,忙低下头避开了崔氏似带笑意的目光。
小丫头是她养大的,她如何看不出她这是害羞了呢,崔氏暗道自己果真没有猜错,外孙女是喜欢豆子的,一时很是欣慰。但阿茶素来面皮薄,崔氏便也没有多提,只微微一笑,转移了话题:“你先前……可与你爹说话了?”
阿茶一顿,摇了摇头:“他……着急进来看您呢。”
她的神色有点不自在,崔氏只一想便明白了问题所在,顿时心头发疼,难过不已。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喘了口气,轻声说起了往事:“你爹打小就孝顺……我记得我当年捡到你爹的时候,他才九岁……那会儿啊,你娘也才六岁。那天下午,我带着你娘从……从镇上赶集回来,因是春日,路边开了许多的花儿,黄灿灿红艳艳的,可好看了……你娘啊,就蹦蹦哒哒地去摘,谁料才刚凑过去,她就哇哇大哭了起来。我……我吓得赶紧放下东西跑过去一看,嘿,竟是个孩子,浑身是伤,满脸血迹,瞧着啊凄惨极了……我大着胆子上去摸了摸,发现他还有呼吸,便……便将他背回了家,好歹是条人命不是?那会儿他……他伤得很重,我本以为他是活不下来了,可你爹啊,是个坚强的,到底挣扎着醒了过来……我瞧他长得玉人般漂亮,又……又实在无处可去,便暂时收留了他……谁想这养着养着,便养出了感情,后来啊……”
阿茶静静地听着,脑海中父母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了起来……
会帮姥姥挑水劈柴,替她种菜养鸡;会给娘亲编辫簪花,教她念书识字;走到哪儿都会引村中小姑娘脸红心跳,村中小伙子羡慕嫉妒;连书院夫子都甘拜下风,说他天资聪颖,心有大才……她的父亲,原来是这样轻易就能叫人心生仰慕的人。
小小年纪便会替姥姥洗衣做饭,稍稍大些便知道接绣活赚钱养家;被人欺负不愿说出来叫姥姥担心,却会找那孩子的家人哭诉“求做主”;因过于美貌被人私下议论,却会笑着对姥姥说“这是夸赞”;看到父亲被村里小姑娘纠缠,会气鼓鼓地在他碗里偷偷加盐……她的母亲,原来是这样坚强可爱的人。
阿茶闭了闭眼,突然再也忍不住,猛地往崔氏床边一趴就哭了出来。
她多么多么遗憾,自己一点儿都不记得当年那样美好的他们。
她多么多么难过,自己再也见不到这样鲜活的他们了。
“别哭……傻孩子,你娘虽然不在了,可是你爹回来了呀……你看,他在等你呢……”崔氏拍着她的背,声音也哽咽得厉害。
阿茶终于还是抬起头转过了身。
仙人般清俊好看的男人正扶着门框立在那,双眼通红,泪流了满面。
“爹——!”
阮庭舟紧紧地抱住突然起身扑进自己怀里的小姑娘,心头狠狠动荡,几乎也忍不住要失声痛哭。
晴儿,你看到了吗?
晴儿,只差你呢。
***
这边,阮家终于一家团圆,那边,邵家却是一团混乱。
“你打我?你竟因为旁人几句挑唆就打我?!邵义!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竟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信我,你这个混蛋!”脸蛋红肿,发髻凌乱的王氏狼狈地趴在地上,瞧她一边捶地一边哭泣的样子,显然是伤心得厉害。
邵义低头看着她,素来温厚和煦的脸上一片冷意:“挑唆?那你告诉我,裴家人为什么突然急匆匆地走了?我早上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不过去了赵家一小会儿,回来他们就已经不告而别,为什么?有什么急事能急到连同我这个主人说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嗯?”
王氏哭声一顿,下意识别开了眼:“我,我都说了是裴家突然出了点状况,他们才匆匆离开的!事情要紧,便是匆忙些,也是正常……”
“行了,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走的,你我心里都有数,我懒得和你争辩。只想你给我记好了,再有下次,你就拿了休书回家去吧。”邵义有些疲累地说道,“我不能叫你毁了我和赵家,和阿舟的情分。”
“你说什么?休书……你,你竟要休了我?!”王氏顿时瞪大了通红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那个女人?就为了那个女人?邵义……我为你生了两个孩子,替你操持了这个家二十年!你……你竟能无情至此?!”
“我若无情,早该休了你!”邵义深吸了口气,目光失望之极,“我从前是喜欢过晴儿 ,可她嫁给阿舟之后,我便彻底死心,只将她当做亲妹妹看待了。后来听父母之命娶了你,更是收起了所有的念想一心对你好,可你呢?不过是听别人乱嚼了几句舌根,便整日疑神疑鬼,将崔姨和阿茶当做仇人看待!从前也就罢了,我知你心中有结,纵然你冷着她们薄待她们,我也只默默看着,不愿勉强于你。可如今,如今你却做出了这般恶毒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送阿茶去死?啊!你知道那关氏是什么人吗?你知道她想对阿茶做什么吗?你就敢把人绑去送给她!若不是凌珣去得快,若不是那潘家的傻子正好死了,阿茶这会儿已经是一具尸体了!你还敢说我无情,到底是谁心狠手辣?!”
“死了才好!她娘勾着我丈夫的心,她也勾着我儿子的心!她们母女抢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我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