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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误会,我看你进来之后,一直往衙门那边看,想必是遇到了麻烦事,想要找人疏通。”
杨守文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想必这是个掮客?
他刚要开口,却见那人左右看了一眼,轻声道:“兄台若是想要找人疏通衙门里的关系,我倒是有些门路。我有个朋友,是杨县尉的公子。不过他最近手头有点紧张,所以就委托我帮忙……你看,你有麻烦,却不得衙门的路径;而杨公子呢?衙门里轻车熟路,他父亲更是县尉,有什么事情,他都能帮你托着……
呵呵,你只需要花点小钱,就可以解决麻烦。
而杨公子呢,不过是举手之劳,也能够满足他的需求……你若是有心,咱们可以详谈。”
杨县尉的公子?
这货看起来,不认得自己是谁!
杨守文眼睛一眯,沉声道:“我听说杨县尉有两个儿子,却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位?”
“哈,还能是哪位?自然是杨二公子。
这昌平县上上下下谁不知道杨县尉的大公子是个连牛都看不住的放牛郎,听说前些日子还被雷给劈了。我说的杨公子,就是如今在衙门里做事杨二公子,杨瑞。”
杨瑞?
杨守文闻听,放下了筷子。
他可没听杨瑞说过,他还接了这摊子活儿。
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必须要告诉杨承烈;如果是假的,这些人就是骗子。
杨守文身为杨门长子,有义务维护杨承烈的清名。
所以,他想要弄明白,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静静看着对方,杨守文一言不发。
而那人也显得很平静,好像他刚才说的,都是真话一样。
“钱,不成问题。”
杨守文突然从腰间接下钱袋,啪的放在桌子上。
那钱袋里,有一贯多,还是杨瑞给他的钱。杨守文轻抚下巴,沉声道:“但是我不能光听你说的就相信你。杨二公子我听说过,如果我能见到他,这些钱就是你的。
见不到杨二公子,我不会把钱给你……兄台,我的确是想去衙门里办事,但这不是小事,我不能仅凭你一张嘴,两张嘴皮子一碰,就把大笔的钱给你,是不是?”
那人显然没想到,杨守文会提这样的要求。
他看了一眼钱袋,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从那钱袋的重量来看,里面的钱似乎不少。
他想了想,立刻笑道:“兄台是个实在人,谨慎一点没错。
这样吧,我这就去问问。如果杨二公子同意见你,自然不成问题;若是不同意……”
杨守文眼睛一眯,打开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串大约一百文左右的串子。
“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兄台,就当是买鞋的钱。”
“爽快!”
那人站起身,转身走出了酒肆。
杨守文眉头紧蹙,目送那人的身影消失在一条小巷里,脸上随即浮现一抹阴霾。
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和杨瑞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把钱袋又系在了腰间。
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杨守文就看到那个人又出现在大街上。他步履匆匆,从街头跑过来,径自走到了酒肆里。左右看了一眼,当他看杨守文还坐在原处的时候,顿时露出喜色。
快步来到杨瑞的面前,他气喘吁吁。
拿起桌子上的酒壶,倒了一杯酒之后一饮而尽。
“兄台,你运气不错……杨二公子最近不怎么在城里,不过今天正好回城了。我把你的事情和他说了一遍,他倒是没有反对。不过呢?杨二公子的身份敏感,不太好在这里见你。如果兄台你真有心想要疏通关系,不如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杨二公子。”
从这里到番仁里,如果是用跑的话,来回一刻钟足够了。
只是,这个人的方向明显不对。杨瑞现在应该是在杨府,不可能擅自离开……
杨守文已经有些了然,于是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可不要让杨二公子等的太久……到时候若是二公子不高兴,我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那人又倒了一杯酒,正想要喝,听到杨守文这么说,立刻放下酒杯。
他目光有些不舍,在酒杯上打了两个转,最后道:“兄台说的没错,不过这买鞋的钱……”
杨守文也没有推脱,拿出一串铜钱,放在那人面前。
那人伸手在桌子上一抹,铜钱立刻不见了踪影……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手还挺快。
杨守文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出了酒肆。
沿着大街,他们过了县衙的大门,又走了一阵子,便转到了一条巷子里。
“二公子在哪里?”
杨守文眼中寒光一闪,做出急切的模样问道。
那人笑道:“兄台跟我走就是,二公子就在前面不远,走不得多久。”
这条巷子还挺深,杨守文和那人走了大约有七八分钟,终于走出了巷子,却发现外面是一块空地。周围有二三十个人,有的贴着墙根坐在地上,有的则靠着墙,一站三道弯,还不停的晃啊晃。在空地中央,几个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少年。
看到杨守文来了,那少年笑道:“十六,干的漂亮。”
“嘿嘿,人我带来了,就交给小爷处置……我们之间的那笔账……”
“放心,真若是肥羊,不会亏待你。”
这帮人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杨守文露出惶恐之色,大声说道:“你们是谁……你怎么把我带来这里?二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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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我不就是二公子喽?哈哈哈哈!”
少年哈哈大笑,从胡床,也就是一种类似于马扎一样的坐具上起身,笑着向前走了两步。
身后,几个彪形大汉也跟着走上前。
八月,天气虽然已经开始转凉,可是这几个彪形大汉却敞着怀,露出胸口一片黑乎乎的胸毛。他们抱着胳膊,瞪着眼睛,一脸狰狞的凶相,看着杨守文发笑。
杨守文故作恐惧,后退两步。
只是他发现,那巷子口已经被几个地痞模样的人堵住,而先前那个带他前来的人,早就跑到了人群中,正满脸讥讽的笑容,看着杨守文不时还发出两声奸笑。
“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少年一翻手,掌中出现了一口短刀。
明晃晃的短刀,在阳光中泛着一抹冷色。他笑道:“想干什么?你说我们想干什么?”
“你们……你不是杨二公子?”
“嘿嘿,我当然不是杨二公子,不过你可以把我当作是杨二公子。”
“你们究竟是谁?这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竟然敢做这种事情?”
“爷爷既然在这里,有什么敢不敢?”那少年说着,猛然摆手,两个地痞从一旁来到杨守文的身旁,伸手就放在杨守文的肩膀上,寒声道:“聪明的,把钱拿出来。”
杨守文突然直起了腰板,脸上的恐惧之色随之消失。
他看了一眼在他身边的两个地痞,目光随后落在了那少年身上,脸上浮现出笑容。
“杨二郎就会说大话,说什么与你有莫逆之交,其实就是个傻子,被你蒙在鼓里。”
“你说什么?”
杨守文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如果是你,现在会乖乖待在家里,而不是出来惹事生非。你之前骗了二郎,二郎没有找你麻烦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没想到你居然不领情,还敢打着二郎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就不怕给你爹惹祸吗?”
少年脸色一变,凝视杨守文。
“你是谁?”
“我是谁不要紧,重要的是你想浑水摸鱼没关系,可你却不该打着二郎的旗号。”
说着,他迈步向前。
两个地痞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见杨守文要动,伸手就要阻止杨守文。
说时迟,那时快,杨守文突然探手,啪的攫住两个地痞的手腕,鹞子手发力,就听喀吧两声响。那两个地痞,顿时疼的惨叫一声,手腕被杨守文的鹞子双抱爪生生扭断,跪在地上叫喊连连。
“盖二郎,想发财可以,但是你不应该用我杨家的名声做垫脚石。”
“你……是那杨阿痴?”
少年脑海里蓦地闪过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杨守文笑道:“知道我是谁了?晚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垫步冲向少年。
那少年在短暂的慌乱过后,随即就冷静下来,厉声喝道:“拦住他。”
身后两个彪形大汉闪身到了少年身前,那少年则藏在两人身后,大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杨阿痴,你我无冤无仇,不过今天你既然送上门,那就别怪我把你再变回杨阿痴……都站着干什么,给我打!否则咱们都要倒霉。”
地痞们一怔,旋即呼啦啦扑上来。
杨守文冷笑一声,抬手猛虎硬爬山。
他个子没有对方高,但是速度却快,力气也惊人。
出手一刹那,站在他身前的彪形大汉甚至觉得,在他面前的不是杨守文,而是一头猛虎。
蓬的一声,彪形大汉被打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大口吐血。
对方人多势众,杨守文并不想和他们纠缠,所以上手就是狮子搏兔,毫不留情。
近两百斤的彪形大汉,被他一拳打飞出去。
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见杨守文一顿足,口中发出一声虎啸。
他不理对方打过来的拳脚,脚下一顿,身形一扭,身体好像是被丢出去的炮弹,狠狠砸在另一个彪形大汉的身上。只听喀吧声响传来,那大汉的肋骨被他撞断。而杨守文得手之后没有停留,双脚落地的一刹那,身形往下一蹲,顺手就抄起了先前少年坐的马扎。脚下一个横扫千军,旋身而起,手中马扎向上飞扬。
啪!
马扎狠狠拍在彪形大汉的下巴上,打得对方牙齿飞溅,满嘴是血。
在眨眼间,三个彪形大汉就失去了战斗之力。而那些蜂拥而上的地痞们看到这情况,顿时被吓呆了,齐刷刷停下脚步。
“我阿爹是昌平县尉,谁敢惹我?”
杨守文厉声喝道,眼角余光一扫,看到先前把他骗来的人正顺着墙角走到巷子口,想要逃走。他紧走两步,手中马扎呼的一声脱手飞出,正中那人的后背。
巨大的力量,把那人打得直接趴在地上,惨叫连连,却动弹不得。
“还不给我滚!”
杨守文看了一眼周围的地痞,发现少年和另一个彪形大汉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冷笑一声,突然大喝一声。
那些地痞在一愣之后,齐刷刷一声喊叫,便四散奔逃。
这些家伙,平日里欺负一下普通人倒还游刃有余,可是现在,他们哪还敢留在这里?
说穿了,不过是一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杨守文手底下够狠,又是杨承烈的儿子。
这些地痞只要还想在昌平讨生活,就不敢张狂。
或许,杨承烈不待见杨守文。可那毕竟是杨承烈的儿子,你惹了杨守文就是惹了杨承烈。
更何况,地下还躺着三个彪形大汉。
看那三个人的惨状,就知道杨守文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有实力,有身份,而且还敢玩命……这三样聚集在一起,地痞们哪个还敢继续逞强?
杨守文没有阻拦对方,只是冷冷看着那些地痞四散奔逃。
至于少年,他不怕!
杨守文已经知道了他的来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家业都在昌平,能跑到哪里?
想到这里,杨守文看都没看那三个彪形大汉,迈步走到了巷子口。
“你,叫石榴?”
“公子饶命,饶命……我叫马十六,是数字的十六,不是石榴。”
先前把杨守文骗来的那人哭喊着,抱着杨守文的一条腿,“公子,我是被逼的……是盖嘉运指使我。我伯父离开之后,我在城里无亲无故,只能跟着盖嘉运讨生活。他让我借用二公子的名义把人骗来,抢劫一空之后,赏给小人一口饭吃。
小人真的是没有办法……”
“你伯父?”
“我伯父是马鹞子,以前跟着县尉的快腿马鹞子。”
杨守文对马鹞子这个名字,倒是多多少少有些印象。
好像曾做过杨承烈的执衣,去年因为年纪大了告老还乡,杨瑞顶替的就是他的名额。
想到这里,杨守文哼了一声,探手抓住马十六的领子,便迈步往外走。
那马十六哪敢反抗,老老实实的跟着杨守文走出巷子,沿着大街很快来到县衙大门口。
“你是何人?”
杨守文到县衙大门口的时候,正好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人。
他看上去比杨承烈年纪要大一些,生得一副严肃的长相,负手站在台阶上拦住杨守文。
“我找我阿爹?”
“你阿爹?”
中年人露出愕然之色,看了一眼那鼻青脸肿的马十六,诧异道:“你不是马十六,马鹞子的侄子吗?”
“啊?”
马十六一愣,露出茫然表情。
中年人道:“我叫卢永成,是昌平主簿。
你这是怎么了?可需要我为你做主?”
卢永成?昌平主簿?
就是那个和县令王贺不太对付,范阳卢氏的卢永成?
杨守文没见过卢永成,同样卢永成对杨守文也没什么印象。这也难怪,杨守文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是在虎谷山,杨承烈很少让他出现在人前,所以认识他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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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十六眼珠子一转,嘴巴张了张,不过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多谢卢主簿关心,是小人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位是杨县尉的大公子,我陪他来找杨县尉的。”
“杨县尉的大公子?”
卢永成愕然看了杨守文一眼,那张原本严苛的面容,却突然间露出了和煦笑容。
“你是杨大郎?”
“呃,正是。”
杨守文憨声回答,卢永成笑意更浓。
“听说你身子好了?”
“嗯,好了些。”
“呵呵,你阿爹出城办事去了,你要找他的话,可以到他的班房去等……来人,带大郎去杨县尉的班房,好生伺候。”
说完,卢永成道:“大郎先去歇息,我还有点事情,就不陪你了。”
“谢谢。”
杨守文有模有样的躬身行礼,卢永成则面带笑容,和他点点头,便走下了台阶。
这卢永成似乎并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刻板嘛!
不过杨守文转眼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听说卢永成和王贺斗得旗鼓相当,甚至隐隐被王贺压制。昌平四老中,县丞整日在家,什么事情都不管,基本上形同虚设。唯一能够和王贺卢永成分庭相抗的,就只有已经在昌平任职十年的杨承烈。
杨承烈自成体系,就算是卢永成和王贺都奈何不得。
偏偏杨承烈又不好争斗,护着他的地盘,其他事情并不参与。
谁能得到杨承烈的支持,就可以彻底掌控昌平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王贺对杨承烈客客气气,卢永成同样也要对杨承烈礼让三分。不求杨承烈支持,但求他不要偏向另一边。想必就是这个原因,那卢永成才会对自己,如此和颜悦色。
可不知为什么,杨守文对卢永成有一种天然的抵触。
也许是不喜欢这种本地帮的强硬,也许是其他的原因,相比之下杨守文更喜欢王贺一些。
所以,在与卢永成接触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副呆傻的嘴脸。
事实上,整个昌平,又有几个人真正了解杨守文?
“你刚才为什么不向主簿告状?”
衙门里的差役,带着杨守文和马十六来到一间班房,也就是杨承烈平日办公休息的地方。
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矮桌,一张榻床,还有几个墩子。
杨守文坐在榻床上,两脚耷拉着轻轻摇晃,饶有兴趣的看着马十六道:“刚才你要是告状,说不定卢主簿会为你做主。”
“大公子说笑,小人伯父曾为县尉效力,小人自然也是县尉的人。
大公子代表县尉,打也好,骂也好,都是对小人的关照,更何况是小人有眼无珠,先得罪了大公子。杨县尉以前有个规矩,自己人关上门怎么闹都可以,可出了门就都是县尉的人。我伯父以前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小人虽然不才,却不敢忘记县尉的教诲。”
杨守文突然哈哈大笑,指着那马十六道:“你这家伙虽是个泼皮,倒也还算聪明。”
他说完,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说吧,那个人是不是盖嘉运,盖老军的二儿子?”
“正是。”
“那家伙怎么样?”
马十六闻听一怔,犹豫了一下道:“二郎人还不错,只是胆子忒大,什么都不害怕。他性子豪爽,平时大手大脚的,所以常入不敷出。也是没办法,只好在外面打秋风,否则他根本拢不住周围的人。小人跟他不算长,但觉得他人还算好。”
“为什么要用我兄弟的名义?”
“这个……”
马十六苦笑道:“县令孤家寡人在这边,没有子侄跟随;县丞当不得事,而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躺在床上等死的人,谁又会害怕?卢主簿……那是范阳卢氏的子弟。范阳卢氏在幽州的影响力……若是冒用卢氏子弟的名头,死都会难看。
算来算去,这昌平县里能撑得起的人,只有二公子。
而且二公子和盖二郎相识,盖二郎虽然用他的名头打秋风,却主要是针对一些陌生的面孔。那些外乡人不敢在这边闹事,吃亏之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不会惹来麻烦。盖二郎觉得,二公子又不在市井里混迹,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