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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家产?”
黄文清露出疑惑之色,看着陈子昂道:“伯玉,可我却听说,你勾结匪人,意图谋反,又是怎么回事?”
“黄翁,那是段简冤枉我……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又怎可能谋反?”
“可是……”黄文清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段县尊在你府上找到了两张硬弓,还有数百支鹰翎箭。这东西可都是军中配制,普通人家不得收藏,所以才判定你谋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陈子昂忍不住心中咒骂:你黄文清家里,便少了这些东西吗?
可他却不能说出来,只能苦笑道:“黄翁,那是我家一个远方侄女所用之物……她不好红妆,偏爱弓弩,所以我就给她找来了那些弓箭,平日里在家中戏耍用,哪里是什么为了谋反啊。”
“远方侄女?”
黄文清眸光一凝,沉声道:“那就难怪了……
不过,你那远方侄女姓甚名谁,如今又在何处?若是让她出来解释一下,一切自当清楚。”
“黄翁,那没有用。
段简就是为了谋我家产,就算我那侄女出现,也没有用处,反而会坏了她的性命。”
陈子昂似乎不愿意说太多关于幼娘的事情,黄文清也听得出来。
他盯着陈子昂,半晌后突然爽朗笑道:“的确如此,那这样的话,我就明白了……伯玉不必担心,你我乡亲,虽说没什么交集,但毕竟祖祖辈辈生活在这射洪县城里。
这件事,我定要帮你讨回公道,若那段简不从,我就去州府衙门,去剑南道衙门。
这里是梓州,还轮不到他段简一个外来人为所欲为。”
陈子昂闻听,顿时露出了激动之色,拉着黄文清的手,一脸的感激。
黄文清又温言劝慰了陈子昂几句,便起身告辞。
离开了地牢,那王猛连忙迎上前来,轻声道:“黄翁,都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
“如此,就算了……不过王县尉,这监牢的防卫还要加强。
万一真有宵小图谋不轨,发生了什么变故的话,到时候莫说你,便是县尊也难辞其咎。
这样,我立刻去拜见县尊,你就留在这边加强警戒。”
说完,黄文清便径自离去。
他没有向王县尉讨回那一贯钱,而王县尉更乐得不吭声。不过,在送走了黄文清后,他突然就变了脸色,恶狠狠啐了一口,低声咒骂道:“什么东西,也敢指挥我?”
说着,他一摆手,让狱吏散开,自顾自走进了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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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娘贴着墙壁,从墙头上滑下来,好像一只壁虎般。
双脚落地,她转身就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候,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脖子。
幼娘的反应奇快,几乎是在那只手抓住她脚脖子的瞬间,身体呼的一下子翻转过来,把那藏在灌木丛里的人按住。与此同时,一口明晃晃的短剑拔出,便要准备下手。
此时,乌云散去。
一轮皎月升起,就着月光,幼娘看清楚了那个人的样貌。
“老牛头?”
那是一张苍老且满脸污垢的脸,可是幼娘却呆住了,失声唤出了对方的名字……(~^~)
第六百二十三章 保你一世富贵
对这张脸,幼娘并不陌生。
犹记得年初时,她刚到射洪,无容身之所,只能扮成乞丐模样,混迹在射洪县城。
那时候,她一个新来的,为了掩饰身份,只能装作哑巴。
就是眼前这个人,赶走了想要欺负她的地痞,然后把她收留,给予了各种的保护。
幼娘至今记得,他叫牛叫花,不过人们都称呼他做‘老牛头‘。
后来,幼娘杀了老陆,又被陈子昂收留,就和老牛头失去了联系。
虽然同在一座县城之中,幼娘却不敢去找他,因为她知道,自己要报仇,要找黄文清的麻烦。一个不慎,就可以会有杀身之祸。若是找到了老牛头,反而会给她带来危险。所以,这射洪县城虽小,幼娘和老牛头却再也没有交集,没想到……
老牛头刚才看到有人越过墙头,回到城隍庙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所以,他就藏在了监狱高墙的下面,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那大牢里传来骚动,过了很久,幼娘从院墙上滑落下来。老牛头也是想趁机捞一笔,所以才打着胆子拦阻幼娘。可没想到,幼娘的反应如此快,那口明晃晃短剑夹在脖子上的刹那,老牛头的脸都白了。不过,当他听到幼娘唤出他的名字时,也不禁愣住。
“你是……小哑巴?”
幼娘换了装束,但老牛头还是认出了他。
事实上,他一直在找幼娘。特别是年中射洪接连发生命案,他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幼娘的背影,便一直在寻找幼娘。只是,幼娘平日里深居简出,根本无法碰到。
“牛叔,你别乱动,也别喊叫,我不想害你。”
老牛头闻听,连忙点头,并压低声音道:“小哑巴,我不会喊的,你先让我站起来。”
幼娘犹豫一下,缓缓放开了老牛头。
不过,她并没有放松警惕,短剑虽垂下来,可是身体却始终处于戒备状态,同时另一只手,放在了腰后。那里,还有一口短剑。幼娘有把握,只要老牛头有叫喊的迹象,她可以在他喊出声之前取他性命。毕竟,这高墙后就是监牢,同时距离城隍庙也不远。幼娘不得不提防老牛头……当然了,内心里她其实并不想杀人。
老牛头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小哑巴,你……”他突然呵呵笑了,轻声道:“年中时,我就说看到的那个人像你,却因为是个女人,所以不敢辨认。没想到……小哑巴你不但是女人,身手还这么高明。”
就在这时,远处城隍庙里走出一人,大声喊道:“老牛头,怎地出恭恁久,莫非吃坏了肚子?”
幼娘眼睛一眯,手中短剑就随之蓄势待发。
老牛头看了她一眼,扭头喊道:“我没事儿……今天城隍庙人太多了,我回我自己的住处去。”
“痴汉,这时候回住处,受罪吗?”
“你管得着吗?”
城隍庙里的人又喊了两声,见老牛头不理睬,便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老牛头看看幼娘,又看了看身后的高墙。
“小哑巴,跟我来。”
幼娘愣了一下,却没有拒绝,跟着老牛头离开了城隍庙。
两人直奔城西,在一个破旧的墙洞外停下脚步。
幼娘笑了,看着那墙洞,露出一抹回忆之色。这墙洞是老牛头在射洪的一个家,早先其实是一处藏兵洞。后来,城墙修整,这藏兵洞就被废弃下来,被老牛头占居。
他资格够老,和城隍庙的大团头梁九郎关系也不错,所以射洪的泼皮们不敢占居。
老牛头见幼娘笑了,自己也跟着咧嘴笑了。
“小哑巴,咱们回家了。”
说着,他钻进了藏兵洞里,从角落里找出一块火石,然后就着藏兵洞里的干柴枯草升起了火,顿时把藏兵洞找了个通透。幼娘也弯着腰,钻了进来,在火堆旁坐下。
“老牛头,你还好吗?”
“好,当然好……嘿嘿,小哑巴,你可把我骗的不轻。
那天我抢了蒸饼,你却不见了。后来我到处找你,你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让我难过了许久。
小哑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好端端的,你干嘛要去县衙大牢里?莫非家人出了意外?”
从老牛头的言语中,幼娘听出了他发自内心的关切。
犹豫一下,她轻声道:“老牛头,对不起,我当初不是有意想骗你。
只是我要报仇,所以不敢表露身份。我的仇家很厉害,我害怕到时候,会连累你。”
“哈哈,我就知道,你这小家伙不是没良心的人。”
老牛头听了幼娘的解释之后,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显得很开心。
他添了把柴火,然后又从墙上的一个褡裢里取出一个酒葫芦,还有几个蒸饼来。把蒸饼放在火上烧烤,老牛头喝了口酒,把酒葫芦递给幼娘,幼娘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喝了一口。
酒,是劣酒,但幼娘却没有流露出半点嫌弃的表情。
老牛头更开心了,问道:“小哑巴,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牛头要能帮忙,一定不会推辞……没想到,你这小家伙的身手这么好,怕连九爷也不是对手。”
“老牛头,为什么要帮我?
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很麻烦,万一有个闪失,你可能会送了性命。”
“小哑巴,谁让咱爷俩有缘呢?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你当时在巷子里,好像个受伤的小猫一样……我当年也有个孩子,如果活到现在的话,说不得比你还大一些。可惜……我就觉得咱们有缘。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救你。老牛头活了四五十年,别的没学会,就学会了一个随心。”
幼娘闻听,沉默了!
她低着头,默默看着那火堆,似乎在犹豫。
这时候,老牛头把烤好的蒸饼递给了幼娘,然后又取出一个黑乎乎酱罐,把盖子打开。
“我记得,你那时候爱吃老牛头的烤饼,最喜欢配着李家楼的辣酱。”
幼娘接过了烤饼,抹了些辣酱,咬了一口。
她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老牛头道:“老牛头,我要你帮我。”
“嗯?”
“我要你帮我走一遭洛阳,找一个人。”
老牛头顿时长大了嘴巴,痴呆呆看着幼娘,半晌后苦笑道:“孩儿啊,我不是不想帮你,可老牛头活了四十多年,都没有走出过梓州。洛阳在哪里?我不知道啊。”
“老牛头,你要不要帮我嘛。”
看着幼娘一脸祈求的表情,老牛头有些犹豫了。
生于斯,长于斯,葬于斯……
这也许是大部分生活在剑南道的巴蜀人的愿望。
老牛头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梓州,更不要说走出剑南道,前往洛阳……听说洛阳很繁华,可是对老牛头而言,他早已经习惯于巴蜀独有的生活方式,不愿意长途跋涉。
可是,话已出口,再加上幼娘那副祈求的模样,让老牛头不知道如何拒绝。
“去,去,去……洛阳做啥子嘞?”
“帮我找一个人。”
“谁?”
“我哥哥……他叫杨守文,在洛阳很有名,就住在铜马陌。
只要你到了洛阳,随便打听就能找到他。见到他之后……你就对他说:幼娘遇到了麻烦,让他快来帮忙。”
“小哑巴,你叫幼娘?”
幼娘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老牛头忍不住问道:“小哑巴……不对,我还是叫你幼娘吧。
幼娘,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有,你要对付的,莫非是黄文清,黄老爷吗?”
“他不是好人。”
幼娘脱口而出,因为她记得,老牛头当初曾对她说过,黄文清是一个大善人。
老牛头的眉头,紧蹙一起。
“幼娘,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要是不答应……”幼娘咬着下嘴唇,犹豫一下后轻声道:“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说着,幼娘便要起身离开。
“慢着……你这小哑巴,我又没说不肯帮你……你和黄老爷之间到底是什么恩怨,老牛头我不想过问。其实黄老爷这个人,看上去面慈心善,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他把持着射洪县的大小团头,几乎所有的团头每三个月,都要向他供奉孝敬。这样一个人,如果说是好人,我肯定不信……呵呵,你别担心。”
听了老牛头的话,幼娘停下了脚步。
她重又回到火堆旁边,看着老牛头,也不说话。
老牛头似乎很为难,猛喝了两口酒,轻声道:“幼娘,不瞒你说……如果早二十年,我肯定愿意帮你。可是现在……先不说黄文清善恶,也不说洛阳距此千里之遥。我就问你,你那个杨什么的哥哥,真能对付黄文清吗?你要明白,这里是梓州,黄文清势力很大,和官府关系密切。你那个什么哥哥,或许在洛阳有些势力,可能不能顾及到梓州呢?万一他管不到,你就算找到他,到头来可能会害了他。”
“这个……”
幼娘有点茫然了!
她并不清楚杨守文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师父和陈子昂都说,他如今势力不小。
可老牛头说的也没有错,杨守文在洛阳厉害,能管到梓州吗?
“还有,不是老牛头矫情……这千里迢迢,我去了洛阳的话,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幼娘抬起头,轻声道:“老牛头,我也不知道我那哥哥能否帮到我。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能把口信送到洛阳,我可以保你这一世富贵。”(~^~)
第六百二十四章 尔虞我诈
射洪,县衙偏厅。
段简眉头紧蹙,在屋中徘徊。
他个子不算太高,也就是五尺六寸左右,约170公分上下。
有点驼背,同时显得很瘦弱。清癯的面颊,三缕长须,一双三角眼,眸光闪闪。
段简嘴皮子很薄,所以给人一种刻薄的感受。
“黄翁,你要明白,陈子昂勾结匪人,密谋造反,如今人证俱全,实在不宜留他。”
而在偏厅的客座上,黄文清正襟危坐。
他参加过科举,虽未高中,但是这仪容却练到了十足的功夫。
听段简说完,黄文清面无表情,没有流露出丝毫不满,沉声道:“县尊,你与陈子昂之间的事情,我不想管,也管不着……但是在我未抓到那公孙幼娘之前,他不能死。
非但不能死,你更不可以对他用刑,只需要严加看管,把他看押在牢中即可。
县尊,黄某今日来找你,非是请求,而是命令!你若是不肯听从,我自当告与主公知晓。”
段简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抹怒气。
“黄翁,你这是威胁本县吗?”
“你若以为是威胁,那就当是威胁吧。”
黄文清说着话,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不屑之色道:“不过,我把话说清楚,陈子昂此前因为没有完成任务,以至于恶了武三思,不得已回乡守孝,看似是被罢黜。
但你要明白,他毕竟是当今名士,曾得圣上所看重。
其人文采飞扬,名动中原,即便是主公,也有招揽之意。你所为者,你我心知肚明。什么密谋造反,你试着说出去,看看有没有人相信?他若是死在你的手里,到时候陛下怪罪,亦或者清流讨伐,便是主公也无法保你周全,甚至还会牵累家人。”
黄文清的声音不高,语气也很柔和。
但是段简却从那言语中,听出了一丝丝冷意。
他激灵灵一个寒颤,咬着嘴唇,再也没有开口。
黄文清道:“县尊,你我同为主公效力,说起来也是一家人。
我无意仕途,所以这辈子也就是说在这巴山蜀水做个富家翁,而你不一样。你前程远大,若是为了这一点点小事惹得主公不快……呵呵,县尊,凡事还是要三思。”
“可是,我总不能一直关着他啊。”
段简也放低了姿态,轻声道:“陈子昂毕竟是本地名士,若不能从速定罪,必生波折。”
黄文清道:“怕什么,我只会请府君把此事压住。
只要府君不过问,也就不会有什么乱子。而且,也不用关押太久,只要我抓到了那个公孙幼娘,拿到六诏乘象书,你想怎么处置陈子昂都可以,我绝不会再过问。”
“黄翁,你反复说那六诏乘象书,到底是什么东西?”
“六诏乘象书,隋初时,隋皇统一南方,六诏作乱。当时隋文帝命越国公杨素出使六诏,并迫使那六诏国王签订的一份盟书。只要拿到六诏乘象书,便可号令六诏。”
段简听得目瞪口呆,心里暗自感到好奇。
同时,又有一种吃味的感觉涌上心头……别看他是朝廷命官,但是在主公的面前,似乎还比不得眼前一介商贾的黄文清。六诏乘象书,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可是黄文清却如数家珍,显然知道的更加清楚。这让段简,又怎能不会产生吃味感受?
“那如果公孙幼娘已经走了呢?”
“她若是走了,我就不再阻拦你……这样吧,咱们设法将公孙幼娘引诱出来,到时候如果她没有动静,就说明已不再射洪。那时候,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再过问。”
听了黄文清这番话,段简这心里稍稍舒服了些。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旋即露出一丝谄媚笑容,轻声道:“黄翁,可需要本县帮忙吗?”
黄文清道:“若无县尊帮助,只怕是引不出那公孙幼娘。”
说着话,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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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娘并非不想离开射洪。
只是,在见到黄文清出现后,幼娘立刻意识到,自己和陈子昂之间的关系,已经暴露。
她当然可以一走了之,不管陈子昂的死活。
可她若是走了,陈子昂必死无疑。
别看幼娘年纪小,却非常聪明,否则也不会那么快掌握奕剑术,更从梅娘子身上学来一身的本事。这一年来,她谋划刺杀黄文清,几经成功,几经失败,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刚失去了梅娘子庇护,一心想要刺杀黄文清的小丫头。在习武刺杀的闲暇,她还会跑到陈子昂的书房里去读书,读史记、读汉书,读鬼谷子的阴符经。
幼娘猜到,黄文清会拿陈子昂做诱饵,引她出现。
如果她不出现,则陈子昂性命不保;若黄文清知道她还在射洪,就会保住陈子昂的性命。
她不喜欢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