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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女孩-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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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文章平添光彩的。 
  在拍了大约一卷半胶片时,我发现有个男人在冲我打招呼,他一边发着嘘声,一边示意让我过去。他是什么人,秘密警察?难道这里禁止拍照?如果他威胁要没收我的照相机,我应该向他行贿多少呢? 
  那男人神情严肃地走到桌边,从下面拿出一只笼子。“你会喜欢的,”他边说着英语,边向我展示出笼中之物,这是一只羽毛雪白且闪烁着奶油般光泽的猫头鹰,它真像是一只长着翅膀的暹罗猫。猫头鹰闭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让我一下就爱上了它。 
  “嘿,西蒙,邝,快来看这是什么。” 
  “一百美金,”那人说,“很便宜的。” 
  西蒙摆着头,像演哑剧似地进出几句破碎的话:“把这个带上飞机,不可能,海关的人会管的,不允许,还会交大笔的罚款……” 
  “你说多少?”那人突然说,“我可以给你早市价,最好的价钱。” 
  “你不用讨价还价,”邝用中文对那人说,我们是来旅游的,我们没办法把它带回美国,再便宜也没用。” 
  “哎,谁让你把它带回去了?”那人用流利的中文说,“买下它,然后把它送到街对面的那家餐厅里,只要花一点加工费,他们就能为你们烧一道美味的晚餐啊!” 
  “噢,上帝,”我对西蒙说,“他是把这猫头鹰当野味卖的。” 
  “真难以置信,告诉这家伙他是个浑蛋。” 
  “你跟他说。” 
  “我不懂中文啊。” 
  那个人一定以为我在坚持让我丈夫买下猫头鹰作晚餐,他凑近我说,“你是我碰到的最幸运的人了。猫头鹰非常稀少,简直太少了,我抓它整整花了三个星期。” 
  “真让人恶心,”我对西蒙说,“我快要受不了了。” 
  这时我听到邝说话了,“猫头鹰其实不算稀少,只是难抓而已,而且据我所知,它的味道很平常。” 
  “我向你保证,”那人说,“它可不像穿山甲那么腥膻。而且吃猫头鹰还能滋阴壮阳,强身健体,味道不过是区区小事。另外,它还有明目的功效,我有一个买主几乎是个瞎子,自从吃了猫头鹰,他就看到了自己二十年未能见到的老婆。他特意回来跟我说:‘妈的,她丑得像只猴子,都他妈因为你让我吃了猫头鹰。’” 
  邝开心地笑了起来,“是的,是的,我听说过这故事,编得不错,”说着,她掏出钱包,拿出了一张百元的人民币。 
  “邝,你在干什么?”我叫了起来,“我们不能吃这只猎头鹰!”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人民币,“我只收美金,”他坚定地说,“一百元美金。” 
  邝又拿出了一张十元的美钞。 
  “邝!”我再叫了一声。 
  那人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邝耸了耸肩,准备走开去。那人忙叫道他改收五十美元。邝转过身,拿出十五美元说:“我最多只付这些。” 
  “简直是发疯了。”西蒙说道。 
  那人叹了口气,终于把鸟笼递了过来,同时还在不停地抱怨,“太便宜了,这么点钱买我这么多辛苦。看看我这双手,三个星期啊,三个星期里我攀上爬下抓这只鸟,手上都被树枝划破了。” 
  我们刚刚离开,我就抓住邝的手急切地说:“我绝不会让你吃掉这只猫头鹰,哪怕这是在中国我也不在乎。” 
  “嘘,你要吓着它了。”邝把笼子拿到离我稍远的地方,向我伤感地一笑,然后走向了可以俯瞰漓江的一道矮墙边,把鸟笼放在了墙上。冲着猫头鹰诉说起来:“噜,小朋友,你愿意去长鸣吗?愿意和我一起爬到山顶上去吗?让我的小妹妹看着你展翅飞去?”猫头鹰晃了晃头,闭上了眼睛。 
  我几乎因为欢欣和自责而哭出声来,我怎么会把邝想得这么坏呢?我羞怯地向西蒙表白着我的不是以及邝的宽厚,她却挥挥手让我不要在意。 
  “我要回到鸟市上去,”西蒙说,“把国外引进的鸟买几只出来,想去吗?” 
  我摇摇头,只关注着邝救下的这只猎头鹰。 
  “过十到十五分钟我就回来。” 
  西蒙扬长而去,我注意到了他那种美国人的高傲自大,在外国的土地上尤其明显,他以自己的节奏疾步而行,因而显得落落寡合。 
  “你看那边,”我听到邝在说,她指了指远处一座峭拔的山峰,“在我们村子边上也有一座这样的山峰,比这座山还要高,我们都叫它‘少女的心愿’,传说一个当奴隶的少女出逃后跑到了峰顶,和她心爱的凤凰一起乘风飞去,后来,她也变成了一只凤凰,和她的爱人一起住在一片纯净的白色松林里。” 
  邝看着我:“这是个传说,迷信而已。” 
  我估计她正在想如何向我说明什么。 
  邝接着说:“可我们村里所有的姑娘都相信这个故事,不是因为她们愚昧,而是因为她们都渴望美好的生活。我们都相信只要我们能爬到山顶并许一个愿,就会梦想成真。所以我们总是喂养一些小鸟在我们自己编的笼子里。当小鸟可以放飞时,我们就爬到山顶让它们飞走,这些鸟就会飞到凤凰住的地方,把我们的愿望告诉它。” 
  邝吸了口气:“大妈告诉我说,这座山之所以取名为少女的心愿,是因为有一个想入非非的姑娘爬到了山顶,当她想乘风飞起时,她失败了,一路跌跌撞撞掉到了山底,由于摔得太重,她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砾石。大妈说,这就是为什么在山峰下有许多大的砾石的原因,——都是因为许多姑娘像这个女孩一样想入非非,去追求毫无希望的事情。” 
  我笑了,邝奇怪地盯着我,好像我就是大妈一样。“你不能让姑娘们停止幻想。不!每个人都会有梦,梦想给予我们希望。停止梦想——哼,那就意味着你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难道不是吗?” 
  “我想是的。” 
  “那么你猜猜我现在希望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 
  “别泄气,猜一下。” 
  “一位英俊的丈夫。” 
  “不。” 
  “一辆轿车。” 
  她摇了摇头。 
  “中头彩。” 
  邝笑着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你猜错了!好吧,让我告诉你。”她凝望着远处的山峰,“在我去美国之前,我养了三只鸟,而不是一只,这样我就可以在山顶上许三个愿,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三个愿都能兑现,我的生命就是充实的,我会笑对死亡。我第一个愿是:我要有一个姐妹,她将得到我全身心的钟爱,仅此而已,我对她一无所求。我的第二愿是:和我的姐妹一起回到中国来,我的第三愿是,”邝的声音突然发颤了,“让大妈看到这一切并告诉我她后悔托我送走。” 
  这是邝第一次在我面前表露出她对那些错待过她的人的深深的怨恨。“我打开笼子,”她继续说道,“让三只小鸟飞向自由,”说着她把手向前一扬,“但是有一只鸟却振翅无力,只在空中扑腾了两下,就像石头似地摔到了山底,现在你看到了,我的两个愿望已经实现了,我有了你,我们一起回到了中国。但昨天晚上我已意识到我的第三个愿望永远不会兑现,大妈永远不会对我说后悔。” 
  她用双手捧起鸟笼,“可我现在有了这只漂亮的猫头鹰,它将带去我的新愿。当它飞走时,我所有旧日的恩怨亦将随之而去,那时我们就真正解脱了。” 
  西蒙从原路回来了:“奥利维亚,你没法相信这里的人对食物的看法。” 
  我们走向旅馆,想找一辆出租车,带着一个土著,两个旅游者和一只猫头鹰前往长鸣村。 

  
   

  
 
 
 

 
 
 
 
 第十四章 嘿,再见




  到九点钟时,我们终于找到了司机,是个和蔼可亲的小伙子,而且颇懂资本主义的生意经。“干净,便宜,快捷。”他先用中文说了一遍,又特意冲着西蒙咕噜了一串话。 
  “他在说什么?”西蒙没弄懂。 
  “他是让你知道他会讲英语。” 
  这位司机使我想起了那些挂在旧金山新潮展示厅中杂志上的香港青年,涂着油亮发蜡的头发,留得长长的粉色的指甲,修剪得非常精细,象征着他的幸福生活永远不会被打断。他冲我们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被尼古丁熏黑的牙齿,“你们叫我洛基好了,”他说着一口洋泾浜英语,“和这位大明星名字一样。”说着他从一本汉英字典里拿出了一张从画报上剪下的塞尔维斯特·史泰龙的照片。 
  我们把一个装礼物的箱子和我的照相器材放到了车的后箱里,其他行李仍放在饭店,洛基在晚些时候将把我们送回来,除非邝的姨妈坚持让我们住下,对中国家庭来说这是极有可能的。考虑到这一点,我还是在摄影包里放了些过夜必备的东西。洛基用一个戏剧性的动作打开车门,我们乘上了一辆黑色的尼桑轿车,车的款式较旧,而且奇怪的是里面竟没有安全带和安全头靠。难道日本人认为中国人的生命不值钱吗?“中国有不错的驾驶员,却没有负责任的律师。”西蒙由此总结道。 
  知道我们是从美国来的,洛基想当然地认为我们一定喜欢强烈的音乐,他放入了一盘欧美节奏的磁带,据说这是他一个“最棒的美国朋友”送给他的礼物。邝坐在前排,西蒙、猫头鹰和我坐在后面,伴随着强烈的节奏,我们开始了去长鸣的旅程。 
  洛基那位美国朋友也教会了他一些让客人开心的短语,当我们在桂林拥塞的街道上行驶时,他像个小孩一样背了起来:“你们去哪儿?我知道。上车吧,我们走!”“快一点?太快了?”“还有多远?不远。很远。”“停车,稍等片刻。向后倒一下。”“没有到。没问题。太棒了。”洛基说他每天这样自己学学英语是为了能有一天实现梦想到美国去。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电影明星,”他用中文说,“而且是武打片明星。我练了两年的太极拳,一开始我当然没什么过高的希望,也许我来到这世上就注定要当个出租车司机,不过我工作实在很卖力,在美国,你想象不出中国人有多辛苦,我们知道怎么吃苦,对美国人来说难以忍耐的东西对我来说很稀松平常。你说我说得对吗,大姐?” 
  邝似乎略带鼓励地“嗯’了一下,我想她是否想起了她的那位表哥,原来是个化学工程师,后来去了美国,可他现在只能在餐馆里洗碗,因为他实在吃不消讲英语,有些人甚至以为他是个白痴。就在这时,西蒙的眼睛突然瞪圆了,我一看也不禁大叫起来,我们的车差一点就撞到了两个挽臂而行的女学生身上,而洛基仍若无其事地继续着他的好梦: 
  “听说你们在美国一小时就能挣五美元,挣这些钱我在这儿要整整花十个小时,而且一年四季天天如此。一天挣五十美元,我一个月也没这么多,甚至加上小费。”他从后视镜里观察着我们是否注意了他的这个暗示。我们的旅游指南上说,给小费在中国会被视为是侮辱,看来这本书一定是过时的旧货了。 
  “当我到了美国后,”洛基继续说,“我将省下大部分钱,只留下饭钱,烟钱,再加上看几场电影的钱,当然还要有一辆挣钱用的出租车。我的要求很简单。五年之后,我就会有五万美元了,在中国那就是四十万人民币,如果和街上的黄牛去换还会更多。即使五年内我成不了电影明星,那也可以回中国当个阔佬了。”他被自己描述的前景兴奋得满脸带笑,我把他的话翻译给了西蒙。 
  “那么多花销呢?”西蒙问,“房租,煤气费、水电费、汽车保险。” 
  “别忘了还有所得税。”我说。 
  西蒙又凑上来:“我们还没提违章罚款和抢劫,你该告诉他,在美国靠五十美元一天大多数人是要饿肚子的。” 
  我正想把这些翻给洛基听,突然想起了邝讲的“少女的心愿”的故事。你不该打消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去美国,”我对西蒙说,“何必用这些他并不需要的告诫毁坏他的梦想呢?” 
  洛基从后视镜看了看我们,翘起了他的大拇指。突然,西蒙又一次从后座扑向前排,我也忍不住大叫起来:“上帝!”我们的车又差点撞上了一个骑自行车的妇女,她车子的前龙头上还坐着一个小孩,就在要撞上的一刹那,自行车向右一斜让了开去。 
  洛基笑了,“刺激吧,”他用英语说,接着他又解释为什么我们不必对此大惊小怪,邝转过身翻译给西蒙说:“他说,在中国如果司机撞了人,责任总是司机的,不管其他人如何的不小心。” 
  西蒙不解地看着我:“这是不是想让我们消除顾虑?是不是翻漏了什么内容?” 
  “这根本不叫解释,”我对邝说。洛基的车仍然在路上左斜右倾地疾进,“人都撞死了,谁的责任也改变不了事实。” 
  “嗐,又是美国式的思维,”邝回答道。猫头鹰在这时晃了晃脑袋盯住了我,好像在说,聪明点,外国佬,你的美式思维在这儿没用。“在中国,”邝接着说,“你总是要为其他人负责,不管什么事。你出了事情就是我的错,因为你是我妹妹,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是,”西蒙鼻音很重地说,“别再傻问了。”猫头鹰在笼子里扑了扑翅膀。 
  车子穿过一条街,路旁都是卖藤编家具和草帽的商店,然后就到了城郊。沿路的两边绵延数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小旅店,有些还搭着脚手架尚未竣工。旅店的墙基都是砖砌的,墙面上抹了墙灰,并涂成了白色,一些艳俗的广告招贴画贴在上面,让我怀疑这些店家是否雇用了同一位画师。所有的广告大致上都是同样的内容:炸油条和汽锅面条汤。这是竞争式市场经济发展到一种令人沮丧的极端。闲着的女招待们在门外蹲着,看着我们的车急驶而过,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她们的大脑一定会因无聊而萎缩,她们是否抱怨过生活中这种日复一日的平淡乏味?除此之外,她们实在一无所得。西蒙兴致勃勃地在做着笔记。也许他也观察到了这份绝望的图景。 
  “你在写什么?” 
  “一大堆没用的东西。”他答道。 
  再向前走了一段路,小旅店演变成了简陋的小木屋,屋顶是用茅草铺的,再远些,那些沿街的小贩已经是在露天的寒风中叫卖了。他们站在路边,大声嘶喊着,挥舞着手中捆好的抽子,或是一瓶瓶家中自产的热蕃茄酱。我们就在这些路边市场和小贩的叫卖中一路远去。 
  当我们经过一个村庄时,看到十几个男女,穿着同样的白色棉布衫,他们的身边放着各种工具:水桶、木制的工具箱、手绘的招牌,由于我不认识汉字,只好问邝牌子上写的什么。“专业理发,”邝读道,“拔疖、挖鸡眼、掏耳垢,双耳掏垢与一耳同价。” 
  西蒙又在记着什么。“噢!那位排在第十位的师傅能干些什么呢,甚至连第一个人也没有生意。我以为他们这样太无益了。” 
  这句话使我想起了我们之间的一次争吵。当时我说,你不能把自己的幸福与别人的不幸放在一起比较,西蒙认为当然可以。也许我们都错了。此刻,当我看到这些人挥着手让我们停下时,我为自己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庆幸,但我同时为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内涵而感到恐惧,除了外在的包装外,我与那位排在第十位等待生意的人有什么不同呢?我用肘推了下西蒙:“我不知道他们在期待什么,也许是一切。” 
  西蒙以嘲弄的口吻说:“嘿,天空是有限的——不可能到处都下雨。” 
  我联想出数百名中国的伊卡洛斯①,他们的翅膀在掏耳朵中融化。你不能禁止人们梦想,他们也不得不继续努力。只要他们能看到天空,他们永远会尽其所能而飞得更高。” 
  村庄与路边市场间的距离越拉越长了,们好像已睡着了,头越垂越低。只是在车身猛地颠起的时候她才会醒来,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了节奏悠长的鼾声,全然不知洛基已把车驶上一条双向车道,速度也快了许多。他司惯地超过那些速度慢的车子,手指伴着音乐’在拍动。每当他加速时,猫头鹰都会微微打开翅膀,然后又在笼中自于平静。我双膝紧并在一起,每当洛基向左打方向要超车时,都不禁要吸上几口冷气。西蒙一脸紧张,可一看到我在看他,马上又笑了。 
  “你不觉得我们该叫他开得慢些吗?”我说。 
  “我们很好,别担心。”我听得出他这句“别担心”话里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施恩的意味。可我还是忍住不和他争吵。这时,我们追上了一辆载满身穿绿色军装的士兵的卡车。他们向我们挥手,洛基按了一下喇叭,然后猛然转向超车,在我们将要超过时,我能看到一辆大巴士迎面向我们冲来,刺耳的喇叭声越鸣越响。“上帝啊!”我默默地叫着,闭上了我的双眼,西蒙此时也抓紧了我的双手。我们的车总算又退回了右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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