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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女孩-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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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瞄准了坐在他旁边的阿门牧师,手枪发出清晰的枪击声,不过没有子弹,所有人都在笑,阿门牧师急忙用手从桌上撕下几片肉来。 
  过了一会,凯普向士兵了呵斥了一通,士兵们忙拿起武器,穿过院子,开门走了出去。凯普站起身,向基督徒们鞠了一躬。好像是在感谢对他盛情的招待。然后他把手伸给了班纳小姐,两人像国王和王后似地携手穿过走廊直接去了她的房间。没过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她的八音盒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我又把视线移至餐厅,人们已经不再笑了,老鼠小姐把头埋在自己的双手里,太迟了医生正在安慰她。只有阿门牧师看着那只骨头独自发笑。一半已经不知去向了。 
  许多不祥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打转。怪不得这些外国佬被称为白鬼子!他们真是寡廉鲜耻。这些人是不可信的,他们嘴上说的一套,实际做的又是一套,可我却傻到要把他们当朋友!也不知道曾现在在哪里?我却为了这些人把他的生命做了赌注? 
  一扇门由内打开,班纳小姐探出身来,手上提着一盏灯。她回身和凯普说了些什么,然后关上门向院子里走来。“奴隶!”她用中文尖声唤道:“奴隶,过来!别让我再等了!”我一听头都大了,她哪里是在找女仆,分明是转着圈子在找我。我用手在地上摸索,想找一块石头,但只找到了一块小小的卵石,握着这微小的武器,我自勉要准确地把石头扔在她的头上。 
  我从树后闪出身,“女巫!”我叫了一声。 
  话音未落,她已转过身来,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还没有看见我,“巫婆,你连自己名字都忘了吗?”一个士兵打开大门询问有什么事,班纳小姐如果把我说出来,我想我会杀了她。但她却平静地答道:“没什么,我在叫我的女佣。” 
  “要我们帮忙找她吗?” 
  “啊,不用了,我已经找到她了。”她用手指了指院子对面黑暗的角落,“就在那边,奴隶!”她冲着对面叫道,“快一点,把我的八音盒的钥匙拿来。” 
  她在说什么?我并不在那边的角落呀。士兵转身出去,关上了大门。班纳小姐转过身向我跑来。面对面时,我借助灯光可以看到她极度痛苦的眼神。“你还是我忠诚的朋友吗?”她用忧伤凄软的声音问我,手里举着八音盒的钥匙,没等我弄明白她的用意,她又轻声说,“你和一半今晚必须逃走,让他恨我好了,否则他不会走的,你要保证他的安全,向我发誓好吗。”她握着我的双手,坚持要我发誓。我终于点了点头。她松开我的手时看到了握在我手心里的卵石。她把卵石拿开,换上了钥匙,大声地说:“什么?你把钥匙掉在亭子里了,傻丫头,拿着灯到花园里去找,找不到别回来见我。” 
  她的这番话真让我高兴,我悄声说:“班纳小姐,跟我们一道走吧,就现在。” 
  她摇了摇头,“那我们就都活不成了。等他先走了,我们再碰头。”她放开我的手,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在鬼商人的花园里我找到了一半,他正在掩埋老鲁。 
  “一半,你真是个好人。”我把残枝败叶和泥土一起填上去,这样会使清兵难以发觉。 
  我刚做好,一半就说:“老鲁看门看得很好,可惜却看不住自己一张嘴。” 
  我点头同意,同时也想起了自己的许诺,于是我故作生气地说:“他的死都怪班纳小姐,她竟向那个叛徒卖身投靠。”一半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推了他一把,“嘿,一半,我们逃走吧,凭什么为这些异教徒之间的事情送命呢,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你错了,”一半说,“班纳小姐是假装投向凯普的怀抱,为的是救我们大家。”他竟然如此了解她,我意识到要骗过他是极其艰难的。 
  “假装?”我说,“很遗憾我不得不告诉你真相,她和我说过好几次,希望凯普回来找她。当然她也喜欢你,但和凯普比起来只有五成而已。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只有一半外国人的血统!这就是这批美国佬,她喜欢凯普就因为他们同祖同宗。这种天性是难以改变的。” 
  一半仍然攥着拳头,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庆幸自己不用说更多的谎话去伤害班纳小姐。他终于决定逃走,行动之前,我先跑到院子的西北角在一个瓦罐里找出了两个鸭蛋。可惜没时间多找,些。“我们要去百穴山”,我说,“我知道上山的路。”我把班纳小姐给我的提灯交给一半,随后我们两人就从便门溜了出去。 
  我们没敢直接穿过村子,而是沿着山脚潜行,这里荆棘丛生,当我们翻越第一个山包时、我真怕被那些清兵发现,尽管一半是个大男人而我只是个小女子,可爬起山来还是我快。因为我走惯了山路。当我走近村口的牌坊时,不得不停下来等他。从这里可以观察鬼商大屋。只是天太黑,看不清楚,我想班纳小姐一定也面对黑夜,担心着我和一半的安危。这时我又想起了曾,他是否看到了凯普和这些清兵?他有没有逃进山去?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背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女怒目。” 
  “啊!”我转过身,看到他从牌坊后面闪出身来。我运气太好了。“曾,是你!我一直在为你担心,我们一H在等你,可进来的却是清丘……” 
  他打断了我,“女怒目,现在别说了,赶快从这条路走。”他还是这样专制、不让我说话。“我的小心肝,我终于找到你了。”穿过牌坊时,我想让他明白我也庆幸见到了他,便故作抱怨地说:“唉,等你一直不来,我想你一定是改变主意了,肯定是带了另一个女人。”我站在拱廊边上,曾沿着墙边疾走,挥手招呼我跟上去。 
  “别穿过河谷,一直往山上爬。”他说。 
  “等一等!”我说,“还有一个人呢。”他停住脚,我回头去看一半,这时,我听到了这位新婚夫婿的声音,“女怒目,今晚我被清兵杀了,但我会永远等着你。” 
  “哎呀!”我咕哝道,“别开这种玩笑,今晚清兵杀了老鲁,我从没看过这么恐怖的场面。” 
  一半终于赶上来了,“你在和谁说话?”他问。 
  “和曾,你没看到吗?”我转过身,“曾,我看不到你了,招招手……嘿,你在哪儿?等一等。” 
  “我会永远等着你。”我听到了他在我耳边的絮语,我一下明白了,他并没有跟我开玩笑,他真的死了。 
  一半走近我,“出了什么事?他在哪儿?” 
  我抿住嘴唇以免哭出声来,“我错了,都是幻觉而已,”我的双眼灼痛,所幸黑暗掩盖了一切,其实,对我来说早死点晚死点又有什么呢?如果我没向班纳小姐许诺,我现在会回到鬼商大屋去。可现在一半在这儿,在等我作出下一步何去何从的决定。 
  “往山上走。”我说。 
  我们一路劈荆斩棘,攀岩越石,彼此默默无语。我想我们都在为失去的朋友而伤心。他和班纳小姐也许还会有重逢之日,但我和曾却已万劫不复了。这时我又听到了曾的声音:“女怒目,你将如何决定你的未来?来世将会是什么样子?那时我们会结婚吗?”哇!听到了吗?我差点摔倒在山上,结婚!他用的词竟然是“结婚”! 
  “女怒目,”他接着说,“在我离开之前,我将把你带到藏身的地方,用我的眼睛为你指路。” 
  突然,我紧闭的眼睛为之一亮。在幽暗的光线下。一条小路展现在面前,而周围的一切都隐人黑暗。我冲一半说“快点”,便像战士般勇敢地走向前方。 
  数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片灌木丛前。当我拉开枝权,一个山洞呈现在眼前,洞口很小,只能进一个人。一半先爬了进去,回头对我说:“洞太浅,走几步就到底了。” 
  我很吃惊,曾为什么把我们带到这样差的山洞来。我的疑虑惊动了他。“这洞不浅,”他说,“左边有两块大石头,从中间穿过去。”我钻进洞,发现斜下方有一片空地。 
  “这个洞很不错,”我对一半说,“别那么紧张,把灯点亮,跟我下去。” 
  下面是一条漫长曲折的通道,还有一条地下小溪在通道里。有时通道还有些叉口。“这个叉口是上去的,这个是下去的。”曾说,“一直向下走,向下的有溪水,向上的没有。沿着溪走,这条路窄,那条宽,要挤过去。”我们走得越深,空气越凉爽新鲜。 
  我们七弯八绕,终于看到了一束天光。这是哪儿?我们仿佛置身在一间宫殿里,里面足以容纳上千人。厅堂里非常亮,中间有一池水,水光潋滟,泛着幽绿与金灿灿的色泽,这不像是烛光,也不像灯光或日光。我想,这应该是月亮透过洞口洒进来的光束。 
  一半认为这可能是个火山遗迹,或者是一个海底建筑,也许是某颗慧星爆炸后掉到了地上,正好落在了这个湖中。 
  我听到曾在说,“后面的事你们可以自己处理了,不要迷路。” 
  他就要离开我了。“别走。”我大叫道。 
  可回话的是一半:“我没动呀!” 
  我再闭上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我希望再听到曾的声音,可一切皆无,没有礼貌的再见和温情的告别。这也许正是阴人的麻烦。真不可思议,他们想来则来,想去则去。等我死后,我一定要就这个问题和曾争辩一番。 
  接着我向他说了现在要向你说的话,大妈,你去了,我终于明白我失去了什么,只是太迟了。 

  
   

  
 
 
 

 
 
 
 
 第十六章 大妈的画像




  我就这样听着邝和大妈谈了半个晚上,我是早就睡意矇眬了,她却好像兴致越来越好。 
  洛基开了一辆浑身是毛病的厢式货车送我们回长鸣,大妈那蜷缩的遗体被放在车后面的长凳上。每到十字路口,货车都会在停车时发出咳嗽般的声音,然后熄火。这时洛基就会跳下车去,打开引擎盖,在里面东摸西碰地捣鼓一番,嘴里还不停地骂着:“操你祖奶奶,你这个懒虫。”不可思议的是他的这些咒语每每有效,特别是在我们表示焦急或排在后面的汽车鸣号催促时。车内冷得像冰箱,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大妈遗体保存方面的考虑,洛基始终不肯把空调的暖风打开。看看窗外,薄雾正从远处的河岸徐徐升起,峰峦已在雾霭中浑浊不辨了。看上去这对一天来说不算是个好兆头。 
  邝坐在车后面,冲着大妈大声地谈论著,好像是两个在上学路上交谈的姑娘,我坐在另一张长凳上、酉蒙则坐在洛基后面的座位上,一副全神贯注的神情,我想他是害怕洛基又有什么危险之举。当天早晨,当我们在喜来登饭店往车上装行李时,我曾对西蒙说:“感谢上帝,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坐洛基的车了。”邝很反感地瞪了我一眼说:“嘿!别提‘最后’,这词不吉利。”吉利不吉利先不管它,至少我们不用再一天到晚地往返在长鸣的路上了。我们将在村子里住上两个星期,按大妈的好意,我们不用付租金。用邝的话说,“是她邀请我们去住的。这在她死前就定好的。” 
  伴着汽车丁丁当当的金属撞击声,邝不停地向大妈絮叨着:“你看这件汗衫,像不像是全毛的?可它是丙烯的,可以机洗。”她用自己的方言翻译著“丙烯”、“机洗”之类的英语,然后又解释起在美国司法制度中洗衣机与干衣机的事情来。“在加利福尼亚,你是不能在阳台和窗户外晾晒衣服的,否则你的邻居会叫警察来让你难堪。美国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自由,很多事情都被禁止的,你甚至都不会相信。当然,我觉得有些规矩是订得好的,你除了在监狱里就不能吸烟,你不能随地乱丢橘子皮,你不让孩子在路边上大小便,可有一些就太可笑了,在影剧院里你不许交谈,你不许吃太多高脂肪的食物……” 
  洛基把车开上了一条颠簸不平的小路,这使我在对邝的精神状态担心不已的同时,还要提防着大妈的尸体不要滚到地板上。 
  “而且你还不许让你的孩子干活。”邝仍然在自说自话地讲着。“我说的可全是真的,你还记得小时候让我去拾柴火吗?我可是全记得,大冬天的我不得不满世界地找,东南西北,上下左右,我的手指全都冻僵了,可你只管把这些柴火卖掉,钱都归你自己了,不,我并不是在诅咒你,现在也不。那个时代每个人都必须拼命地干活,可是在美国,你如果这样对我,他们就要把你关进监狱。还有,你打了我那么多次耳光,还用你的尖指甲掐我的脸,你不记得了?看看这两个伤疤,像兔唇一样留在这里。现在我想起来了,我要再告诉你一次,我没有用米糕去喂猪,现在我没理由再撒谎了,和我原来说的一样,是吴三表妹偷去的,我亲眼看到她干的,你可以去问她自己。她现在应该也死了,问问她为什么撒谎而且还诬陷我。” 
  接下来的十分钟里邝出奇地平静,我想她也许在和大妈用中国方式彼此默默地在交流着。突然,邝用英语向我大喊起来:“利比—阿,大妈问我,你能否为她拍照片,她说她活到现在还没有一张好照片。”没等我回话,邝又讲了一大堆阴语:“今天下午,她认为是拍照的最佳时间,等她穿上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鞋。”邝冲着大妈;声笑着,然后对我说:“大妈说,她为家里有这样著名的摄影师而感到自豪。” 
  “我可一点儿不著名。” 
  “别和大妈抬扛,对她来说,你是著名的,就这么回事。” 
  西蒙起身坐到我旁边,轻语道:“你不会为死尸拍照吧,嗯?” 
  “你让我说什么呢?‘对不起?我不给死人拍照,不过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个人’?” 
  “她并不太适合拍照。” 
  “别孩子气了。” 
  “你知道拍照是邝的愿望,并非大妈的。”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废话呢?” 
  “你要想想,我们是在中国,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接连发生,可我们到这儿才第二天。” 

  车到长鸣后,四个中年妇女帮我们搬行李,我们表示自己来,被她们笑着拒绝了,她们声称任选一人都要比我们三人加在一起还有力气。我们空着手走上一条铺着石头的迷宫般的小道,穿过狭窄的走廊七弯八转来到大妈的屋子。在整个村子里,这栋房子是非常独特的,是用土砖砌成的小平房。邝打开木门,西蒙和我跨进了门槛进入院子中央,一位瘦小的老妇正在用手泵向一只桶里压水。看到我们,她先是面露惊愕,继而满脸放光地招呼起邝。她一开口就从嘴里冒出一股雾气。她的一只眼睛眯成一条缝,而另一只眼睛却向外暴突着,很像是盯着猎物的蛙眼。邝和这妇人拥抱了一下,彼此在腰际拍打着,然后则是一大串的长鸣方言。这妇人冲着一段残破的墙垣作着手势,像是在发泄着无以名状的火气。她祈求邝对房屋残破的现状以及她未能就我们的到来准备一次晚宴和管弦乐的欢迎仪式表示原谅。 
  “这是杜丽丽,是我家的世交。”邝用英语对我和西蒙说,昨天她到山脚下去采蘑菇去了,回来时才知道我来过又走了。 
  杜丽丽的脸上呈出一副极为痛苦的表情,好像是理解了邝的话,我们冲她点了点头。 
  邝接着说:“很久以前,我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你们可以讲普通话,她听得懂的。”邝又转向她的朋友替我们介绍。“我的小妹,利比—阿,她会说怪怪的普通话,美国味的,她的思想和句子都有点过时,你会发现的。这位是她的先生西蒙,他像个聋子,只会说英文。当然,他们只有一半中国血统。” 
  “啊!”杜丽丽的声调听上去既惊讶又厌恶。“只有一半!那么他们之间说什么话?” 
  “说英语。”邝说。 
  “啊!”又是一声怪异的惊叹,杜丽丽盯着我的脸打量着,好像我脸上的那些中国痕迹会转瞬即逝一样。 
  “你能听懂一点儿,是吗?”她用官话慢慢地问我,我点了点头,她旋即加快了语速:“你太瘦了,怎么会这么瘦呢?啧!啧!我一直以为美国人是很能吃的。你是不是体质不佳?邝,你怎么不照顾好你的小妹?” 
  “我当然做了。”邝抗议道,“可她不肯多吃!美国女孩以瘦为美。” 
  接着杜丽丽又打量了一下西蒙:“噢,这人像个电影明星。”她踮起脚尖,以便看得更仔细些。 
  西蒙冲着我耸了耸眉毛:“请告诉我她在说什么?” 
  “她说你可以做她的好女婿。”我向邝眨眨眼,装作一本正经地说。 
  西蒙的眼睛都瞪圆了。这是我们早先同居时常玩的把戏,我给他一个错误的翻译。然后我们就为此瞎折腾一番,直到其中一人败兴为止。 
  杜丽丽拉着西蒙的手向屋内走去,“请进来,我要请你们看样东西。” 
  邝和我也跟了进去,“她先要检查一下你的牙齿,”我对西蒙说,“这是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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