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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么?'
'鸣海小姐的事让我有点……我在想,她的死因不是自杀——'
姐姐咳了一声,差一点将果汁喷了出来。待她重新调整好呼吸后,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假如玛莉亚不是自杀,那是怎样……?'
'她是被人杀死的。'
'被谁?'
我摇摇头,这正是我想问的问题。
是谁将她杀害,剪断手指头,让她横尸铁轨上的?
是谁将她杀害,剪断手指头,让她横尸铁轨上的?
我一直反复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不可能马上就找到答案的!
我向脑海里那个好发问的自己回答道。这是在问过研究室里的众人,并收集更多的资讯之后才能问的问题。现在只要尽可能做出各种假设,好方便到时向大家询问就好了。
那就问别的问题吧!
谢谢合作。
鸣海玛莉亚是在什么地方遇害的?
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在陆桥上,而是哪个有可以剪断手指头的工具的地方。杀害她之后,因为刚好身边就有工具,所以凶手才能将她的手指头切断。
杀害她并剪断她的手指头之后,凶手是如何把鸣海玛莉亚搬到等等力陆桥上的?
很难想象是背着去的,可能是用车子载去的。
那么,凶手为什么把鸣海玛莉亚载到等等力陆桥?
刚刚应该已经回答过了。因为凶手想借电车的车轮抹杀他杀的痕迹。
那么,为什么刻意选择陆桥?如果用意在此,平交道或者普通的铁路上不也都可以?
能不能不要一再问同样的问题?我再说一次。那是因为犯人想布置出死者跳上电车铁轨自杀的状况。因为几年前曾有人在大原陆桥自杀。住在这一带的人听到陆桥上死了人或许只会说声'啊,又来啦?'。凶手企图将鸣海玛莉亚的死布置成又一桩大原陆桥的自杀。
凶手想彻底让鸣海玛莉亚的死亡被解读成自杀?
没错。不能是任何可疑的意外,而是非把她的死布置成自杀不可。因此凶手没让她躺在平交道或铁路上,而是让她躺在陆桥的正下方。
那么,为什么要选择等等力陆桥呢?
当我内心提出这个问题的那一瞬间,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喂,恭介……'
姐姐凝视着前方说道。
'玛莉亚真的有那枚戒指吗?'
我回头望向驾驶座,凝视着姐姐的侧脸。
'芳和先生虽然死命地在铁路上来回寻找,但是好像没有人真正看过戒指。土屋和三是小姐也都说没见过。你不觉得,搞不好她根本没什么戒指?'
凶手为什么选择等等力陆桥?
'啊,对不起,冷气太强了吗?'
姐姐侧眼看着我说道,因为我正在蹭着自己冒出鸡皮疙瘩的手臂。
'没关系,倒是你为什么会说她没有戒指?'
'因为戒指一直没找到啊……我觉得你每天晚上陪芳和先生不太好,我劝你别再管那么多闲事了。今晚你可别再给我外出了。'
姐姐一脸担心地看着我,然后又把视线移回前方的道路上。
凶手为什么选择等等力陆桥?为什么不选大原陆桥?
没错,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很可能会把鸣海玛莉亚放在大原陆桥底下,而不是等等力陆桥。大原陆桥是几年前发生过自杀案件的地方。如果想让鸣海玛莉亚的死被解读成自杀的话,利用那个地方应该是最合理的,不是吗?再加上大原陆桥几乎没有人往来,是市内所有的陆桥当中最适合用来自杀的地方。
而凶手却选择了等等力陆桥。那实在是个天大的错误。这四周有民房,还有便利商店。将车子停在铁丝网旁边,再把鸣海玛莉亚的身体搬出来的时候,很可能会被人看到。把她放到铁轨上之后,还必须爬上阶梯将她的鞋子摆在陆桥上,这么做不是太危险了?万一被人撞见了,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凶手为什么不把鸣海玛莉亚抛到大原陆桥下,而是等等力陆桥下呢?
或许凶手有非得冒这个险的理由。
理由何在?
凶手知道
知道什么?
'姐姐,停车。'
我对姐姐说。大学的白色校舍已经近在眼前。只见校舍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可是大学就快到了。'
'没关系。'
姐姐只好把车子停上路肩。她回头看着我,一脸讶异的表情。
'怎么了?'
或许是我的表情悲怆到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对姐姐说道:
'凶手知道那天晚上大原陆桥有人在,所以只好把鸣海玛莉亚载到等等力陆桥去。姐姐,我已经没必要到大学去了,也没什么事好问研究室里的人了。你知道吗?在大原陆桥的人就是我和佐藤。杀害鸣海玛莉亚的凶手就是知道我们在大原陆桥的人。'
姐姐熄掉了车子的引擎,轻型汽车内变得一片寂静,我们连彼此的呼吸声和衣服摩擦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当时打了电话给姐姐,问你要不要来大原陆桥放烟火。当晚事先知道大原陆桥有人在的,就只有姐姐一个人。杀了鸣海玛莉亚的就是姐姐。'
我在教职员办公室跟老师打过招呼之后,离开校园准备回家。我在鞋柜前换上鞋子,将刚刚穿着的室内鞋塞进手提袋里。我应该不会再回到学校来了。
'铃木学长。'
回头一看,原来是佐藤。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没再和他说过话了。我记得捡到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那天,在电车上的对话是我们最后一次的交谈。
'你不用上课吗?'
'我翘课了,有件事想在学长离开之前向您报告。我好像可以回棒球社了。'
香烟事件所引发的轩然大波被归咎到他身上,但是只有棒球社的成员知道真正的犯人是前途一片光明的二年级生。
'我没去社团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栗木学长主动向其他老师自首了。他说“是我做的,佐藤是无辜的,请让他回来”。'
说这番话时,佐藤脸上已经没有以前那种郁闷了。
太好了,我说道。只见他露出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
因为被某人背叛而不再相信人,却又因为被另一个人所救而决定相信人。我觉得眼前这个小我一岁、名叫佐藤的人已经走完人生的行程了。
我跟姐姐或许这段路才走了一半,就再也会不来了吧?
'学长,你姐姐有消息吗……?'
佐藤带着严肃的表情问道。我摇摇头,想起一个星期前的事情。
十月六日出院之后,我在姐姐的轻型汽车里举发了她的罪行……
姐姐杀了鸣海小姐。
姐姐一脸悲哀地看着说这句话的我。她并没有笑着骂我胡思乱想,也没有口出恶言、矢口否认。听到我的举发,姐姐只是默默地低垂着目光。引擎被熄掉了,狭窄的轻型汽车内静得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耳鸣。我用力握住罩着椅套的助手席边缘。
'你为什么这么说……'
姐姐低着头说道。笔直的头发倾泻而下,从肩头垂落下来,脸上的表情仿佛被一块黑布挡住似的看不清楚。
'如果有人杀了鸣海小姐,为什么不选择大原陆桥?我在想,凶手当时应该知道我和佐藤就在那里吧?'
'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就认定我是凶手,那就太过分了。凶手或许看到你们在放烟火,所以才折回等等力陆桥的啊,从远处就可以看到有人在放烟火呀。'
一阵剧痛从我胸口窜过。那不是肉体上的痛,而是为自己即将勒住姐姐脖子而产生的心情。
'那是不可能的,当时因为烟火受潮没办法点着,所以我们只能坐在黑暗中聊天。凶手如果没有来到大原陆桥,是不可能知道我们在那边的。当天晚上,人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却知道我跟佐藤在大原陆桥的人,只有姐姐。'
我看着助手席的椅套,然后凝视着放在后座的工具箱。大家在铁路上来回搜寻的那晚,为了打开铁丝网的门,姐姐曾从车上拿出一把钳子。
'你是在这里剪断鸣海小姐的手指头的吧?'
那晚用来剪掉铁丝的钳子,拿来剪断她的手指头应该是轻而易举。
我打开车门下了车。车子停在大学前方的宽广道路上,路旁种着一排美丽的行道树,刺眼的阳光也照耀在柏油路上。
我站在车外,再度看着助手席。一套是浅茶色的,是那种罩上座椅后再用绳子固定的款式。鸣海玛莉亚死前,椅子上并没有椅套。我把手伸进座椅底下,搜寻着椅套的绳子。我的手指头不住地颤抖着,费了好大的劲才摸到绳子,解开绳子之后,我从套子的边缘用力一扯,看到了椅套下附着在座椅上的红褐色污点。污点的直径大到远远地就可以看到。
'姐姐,这是——'
我用手指头抚摸着坐椅上的污点。
'那是……'
姐姐用微弱的嗓音喃喃说道:
'那是她的血……'
姐姐终于承认自己杀了鸣海玛莉亚。
'她的血沾到了座椅,我只好去买椅套遮起来。'
一发现眼前的斑点是什么,我的膝盖顿时软了下来。也就是说,到刚刚为止,我一直坐在鸣海玛莉亚被杀害的地方。我没有发现这个事实,还一直坐在上面,反复问着自己是谁杀了她。
为什么……
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是真的出声了,还是只是在脑海中问话。
我记不清楚了。
姐姐沮丧而了无生气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姐姐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望向驾驶座的窗外。我只看得到她的后脑勺,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和洒满阳光的外头相较之下,车内就像洞穴般阴暗。
'三年前,我为了去见高中时代的朋友而前往那所大学。这件事我跟你说过了吧……'
我站在车外,动也不动地听着她说话。
'我说的朋友就是从高中时代就认识的土屋的好朋友。'
姐姐和土屋先生就读同一所高中,另外那个人也是……
'听到他上吊身亡,我真的很难过,我一直很喜欢他,他的死让我感到难以置信。但是,既然他为鸣海玛莉亚疯狂,所以我也觉得这或许是可以理解的。对她那种人来说,死一两个人根本不足为奇。'
所以在他死后,姐姐也将自己的感情隐藏起来,两年来一直和鸣海玛莉亚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我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憎恨。这实在很不可思议,直到勒住她脖子以前,我真的一点都不恨她。'
'九月十七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打手机给我,告诉我“有事情要跟你说,希望你来一趟”。'
姐姐下了班便把车开到大学的停车场。然后她从鸣海玛莉亚的口中听说了她和芳和先生之间的约定。
鸣海玛莉亚戴着芳和先生送她的戒指。如果她戴着那枚戒指去见芳和先生的话,就要跟他结婚。
'她很迷惘,所以找我商量。她好像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还说绝对没在别人面前带过他所送的戒指。可是,当我到大学时,她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给芳和先生看。放在我手掌心上的戒指是银制的,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戒指的边缘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
'芳和先生,这个东西放在姐姐房间的桌子上。你送给鸣海小姐的戒指就是这个吧?'
当我把戒指交给他时,他坐着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身穿白衣的芳和先生凝视着戒指点了点头。
'没错,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东西……'
我凝视着他拿在手指头上的银制小戒指。看着中心空无一物的戒指,我又想起了原本应该戴着它的鸣海玛莉亚。我拼命试图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企图靠她仅存的一只手指头发掘她的真面目。在我亲自举发代母职照顾我长大的姐姐的罪状的同时,我也了解了鸣海玛莉亚真正的心意。
'我姐姐说,鸣海小姐遇害时是戴着戒指的。而那枚戒指就促成了她的犯案动机。'
姐姐坐在轻型汽车内听鸣海玛莉亚表示自己想结婚,然后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戒指,戴到手指上。鸣海玛莉亚看着自己戴上戒指的手,宛如一个收到花束的少女般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我只能凭想象猜测姐姐听她说话怀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对姐姐而言,鸣海玛莉亚是把自己喜欢的人当成棋子耍,甚至害死那个人的元凶。
'那一瞬间,姐姐发现自己是很着她的……当她回过神来……'
发现助手席上坐着的是被自己勒毙、一动也不动的鸣海玛莉亚。
芳和先生默默不语地凝视着戒指。他对我说的话没有反应,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我很肯定他正在仔细聆听。
'姐姐坐在车上思索了一阵,想着该怎么将她布置成自杀的样子……'
就在这个时候,姐姐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人是我,当时打算越踏到大原陆桥放烟火。
'因为我的一通电话,让姐姐想起以前曾有人在大原陆桥自杀。于是她想到将鸣海小姐布置成被电车辗过的点子。'
这下方和先生终于把视线从戒指上移到我脸上。他不发一语,脸上却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是我的电话给了姐姐点子的。因为我跟朋友在大原陆桥,所以她才把鸣海小姐的遗体载到等等力陆桥。她让鸣海小姐横卧在铁轨上,将她布置成从陆桥上一跃而下气绝身亡的样子,而且奇迹似的竟然没被任何人看到……'
'照你这么说,在案发前,她就剪掉了她的手指头?'
'她把剪掉的手指头带回去了。当然是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头。'
'为什么要带回去?'
'姐姐说她想把戒指拿下来。'
我边回想着在轻型汽车当中听到的自白边回答道。
姐姐籍着抹杀戒指存在的证据,来赋予死后的鸣海玛莉亚一个和事实有出入的形象。以鸣海玛莉亚一贯的行为模式来看,找不到戒指就会让人联想到她又把它送给了别人。那就意味着对芳和先生谈感情也不过是在做戏罢了。
我想连死后的玛莉亚的灵魂也一块杀掉。
姐姐阴暗而空虚的声音再度在我耳畔想起,顿时让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我一直把姐姐当成妈一般崇拜着,所以她那从阴暗的轻型汽车当中传来的声音更让我感到恐怖。
'当场没办法拿下戒指吗?'
芳和先生问道,我点点头。
'所以她就连同手指头一起带了回去。姐姐将手指头以外的身体摆到铁轨上,戒指则被拿了下来,放在抽屉里头。
'但是,警方光凭尸体被电车辗碎,就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吗?只要整理过那些散落的尸块,应该就会发现她是陈尸以前就遇害的吧?'
芳和先生喃喃说道。
我犹豫着该不该说出来,最后决定把我问过姐姐的话告诉他。
'听说姐姐把鸣海小姐扔到铁轨上的时候,她还一息尚存。'
他定定地看着我。
鸣海小姐死后还死抓着衣服不放的推断被姐姐给否定掉了。她虽然曾用力拉扯姐姐的衣服,但是没想到事后才轻轻一扳,她的手就松开了。也就是说,我的推理掺杂了太多的妄想。姐姐剪断手指头的理由,就只是想拿走戒指而已。
看着助手席上一动也不动的她,姐姐以为她已经被自己勒毙。为了将鸣海小姐布置成自杀而将她移到陆桥旁后,姐姐为了取下戒指,剪断了鸣海小姐的手指头。但是,当姐姐把她放到铁轨上打算离去时,她却听到鸣海玛莉亚横卧的暗处传来阵阵呻吟……
'姐姐也没有确定她是否还活着,就离开了。'
姐姐似乎认定那呻吟声是自己心理作崇。
她认为鸣海小姐已经死了。身体已经冰冷,也听不到心跳了。如果那个声音是她发出来的话,……那一定就是她从死后的世界回来了……
姐姐是这样说的。
'玛莉亚活生生地被电车辗死……?'
芳和先生捂着嘴,发出痛苦的哭声。我一边点着头,一边想起沾在助手席上的斑点。就从死后的肉体所流出来的血迹而言,那些斑点未免太大了。
'她是怎么处理那只手指头的?'
'……好像在冰箱里放了三天。'
听到姐姐供出这段罪行时,我只觉得很讽刺。鸣海玛莉亚的手指头竟然被我们姐弟俩轮流冰进冰箱过。
鸣海玛莉亚死亡的那晚,冰箱里根本没有什么过期的牛奶。当我走近冰箱时,姐姐一定是担心手指头会被发现,而慌得差一点要窒息了吧?
'守灵之后,姐姐打算把鸣海小姐的手指头丢到铁路上。后来没丢准,而被丢到了铁路的另一头,但是姐姐并没有发现。详细情况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猜想在守灵之后,芳和先生告诉大家你决定要去找戒指,所以姐姐才决定把没有带戒指的手指头丢回铁路上。因为如果芳和先生找到这只没戴戒指的手指头,鸣海小姐对你的爱就会受到质疑……'
守灵之后,姐姐曾回过家,接着立刻又外出了。原来她说要和大家聚餐其实是个谎言,她只是回家拿手指头罢了。
'可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