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时心如死灰,在不知不觉间,跟真也通话后,我的内心变得很脆弱。
真也要乘飞机过来。
“我们见面谈谈。”
像往常那样,当我们聊着对我们而言相当重要,实际却并不重要的话题时,这个念头就乘虚而入,挥之不去。大脑手机固然不错,不过大家若能一边喝咖啡一边谈心,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即使我们大脑相通,可实际却天各一方。高中生要克服距离见面并不容易,不过他还是用自己的积蓄买了张机票。
我打算当日乘巴士到飞机场迎接他。不可思议的是,我们之间居然不曾互送过相片。因此,我们将在机场第一次看到对方的样子。
在见面前的一天,我用了家里安装的真实电话,在没有时差的情况下跟他商量了细节。这还是第一次,却令我很高兴。
先通过大脑手机问他家的电话号码,之后就用家里客厅那扁平乌黑的真实电话打给他。
握紧实实在在的听筒,听着他家电话发出的嘟——嘟——声音,我几乎要怀疑眼前的一切。其实,那时我大脑的手机还是一直连通着一小时前的他。
“喂喂,是凉子吗?”
从他拿起听筒的那一刻起,一直以来只有在大脑里才听见的声音,就从那条真真切切的电话线,确确实实地传送过来。
“不好意思,请你忠告一小时前的我要‘留意脚下!’”
他哭丧着说,于是我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
“刚拿电话时,小脚趾撞倒柱子上了,很痛……”
我忍住笑,跟落后一小时的他说了这件事。对我而言,已经属于过去式的真也这样说:
“请你告诉一小时后的我说:‘为什么你老是这样?这可是你懒惰的罪证哦!究竟你的物理作业完成了没有?’”
真是个大傻瓜嘛。我愕然之际,注意到一件事。
“对了……”我对着听筒喊。
“怎么了?”
“由美说的简单方法就是这个嘛!我怎么没想到!”
我跟处于同一时间里的真也解释道:
“要确认互相的存在根本用不着去便利店,只要实际打个电话就行了!”
我想着出其不意的发现一定会让听筒那边的他吃惊不已,可他却显得很冷静。
“什么?就是这件事?”
“你早发觉了?”
“一小时前你不是在大脑电话里说了吗?”
跟真也商量好后,我挂断了大脑电话,重拨给由美。她一接电话,我就提及自己终于发现简单方法来证明我跟真也的存在。
“其实实际打个电话就可以真相大白了,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啊?”
她淡淡地回应到:
“不过,那样的话就没意思了,是吧?”
停了一下,仿佛有点迟疑,他又补充说:“……明天要加油啊!”
翌日。
因为堵车,我坐的巴士迟到了。车厢里挤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全部是去机场的人。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穿淡紫色外套的女孩,年龄与我相若,只是化了妆,看上去较我成熟许多,但长得很漂亮。坐着时,把大包包放在膝上。
“早上电视报道,今天是几年来最冷的一天呢!”
我对大脑电话里的真也说。一小时前的他现在已经在飞机上了。我想象着他坐在位子上,眺望脚下遥远的广阔大地,不禁喜上眉头。
我们的对话不可能发出声音,所以我邻座的女孩也只不过以为我在凝视窗外发呆而已。
我喜欢把被暖气烘热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窗上,我用手拭去一些蒙在窗上的雾气,看到一小片天空,漂浮着低沉的云海,仿佛要下雪了。没有太阳的街上行人寥寥可数,只有凛冽的寒风。外面的风景灰蒙蒙的,就想备剥没了所有的色彩。
“原本这时候已经到机场了,可是因为堵车,巴士没法前进。你那边会不会迟到?”
“云层上好象不会挤塞的,从刚才开始也没有闪过红灯,所以飞机会正常飞行。再过2小时就到你那边的机场了,我现在看手表是10:20,预定到达时刻是12:20,我们有一小时的时差,现在你那边时间是11:20吧!也就是说,再过一小时,我就会出现在你的世界。”
“但不知道我这部车会不会早到啊。”
“那样的话,我倒是就反过来在巴士站接你吧!”
“车站是在机场前面的,找不到的话就问人好了。”
巴士向前蠕动着,我从窗口往下看,车旁边的小车也蠕动得很慢,大口大口吐着白色废气。
“不过,我们怎样才能找到对方呢?”
他一下子冒出这句话。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不过我觉得既然我们大脑相通,总会见得到吧!
“这个嘛,如果机场里有个最漂亮的女孩跟你说话,那就是我啦!”
“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永远都找不到你……”
说我能够坦然地跟他见面,那肯定是说谎。我已考虑过千万遍了,不过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我们必须见面,实际地倾谈。
不久堵塞疏通了,巴士开始移动,窗外的景物一个劲儿地往后跑,好像要挽回之前的耽搁一样。刚才还在一旁慢吞吞地挪着的小轿车,现在焦急地加快速度,转眼连尾巴也不见了。也许是有人在机场等着他们,以至要超速行驶。
时间已到12:13,看来我是赶不及在她的飞机到达之前先到机场了。我在大脑里向他说明了情况。
12:20,按计划,真也乘的飞机应该已经着陆了,我一边拨弄膝上的小袋子和挂在提手上的钥匙扣,一边呆呆地回想着我们的点点滴滴。以前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现在想起都叫人很愉快。想着想着,竟连小学,中学时代的痛苦和悲伤的片段也在脑海里浮过,真有点莫名其妙。
我把额头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往外一看,原来已经来到机场了。此刻是12:38。现在的真也已经下了飞机走进了候机大堂里了吧!更说不定已出了机场正朝着巴士站走去呢。
突然,司机一踩刹车,整部车就晃了一下,一直靠着窗的额头‘咚’地小碰了一下,充当播音员的司机宣告到站,乘客们站起来。我打算最后一个下车,所以继续坐着不动。乘客从车门鱼贯而下,不一会嘈杂声变小,车内渐渐空起来。邻座身穿淡紫色外套的女孩也站起来,拿着她的大包包向车门走去。
“我坐的巴士到机场了,现在下车。”
我用大脑电话说到。
“知道了,如果我没在车站等你的话,你就用大脑手机告诉我你要去的地方。我这边的一小时后就去哪里找你吧!”
大部分乘客都走了,我慢慢起身,一边掏出钱包一边走向出口。付了钱走下车,冷风迎面扑来,让不胜寒风的我直发抖。飞机轰隆隆的巨响从天而来,这风是不是飞机飞过时造成的呀?我直发楞。那么,没有飞机的时代是不是没有风呢?真也是不是正赶来车站迎接我呢?我一看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也许他还在机场里。
我离开巴士,走在人行道上,听到什么地方传来哀号,却分不清是男声还是女声。接着我发现那不是哀号,而是急速刹车的车胎摩擦柏油路面的声音。
我转过身,刚刚还觉得是空荡荡的路面上,不知何时冒出一辆形状臃肿的黑色小车直向我冲来,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小车失控了。车窗后面的司机瞪大滚圆的眼睛,与我对望,慌忙中,我竟然糊涂地想伸手去拦住那辆车,但只是凭细细的手臂去阻挡车的全部冲力,简直是天方夜谭。
突然,有个人冲出来把我撞到,我倒在行人道上,身后的金属巨物爆发出巨响,玻璃碎片四处飞溅,那碎片飞到眼前的路面,有的还从我头顶的上空撒落。
顷刻间,我脑海一片混乱,当我确认不再有东西落下来时,才拼命地站起来。我抬起头,看见了意外的全景。小车越过行人道撞到建筑的墙壁上,给装置严重损毁。
有一个男子倒在我身边,恐怕就是刚从一旁撞翻我的那个人了。如果不是他,我必定被夹在小车和墙壁之间变成肉球。
人们围拢过来,在人群中,我看到刚才坐在我身边的那个女孩。
我慢慢站起来,没怎么受伤,只是跌倒时右手擦伤了,左手则仍然捏紧小包包。
撞开我的恩人仰脸躺着,他定睛地看着我的一举一动。两片嘴唇在颤动,想说什么,他流出的血躺在路面上,流了开去。
我拖着踉跄的脚步靠近他,感觉呼吸困难,发不出声。我忘掉刚才的恐怖感,步履蹒跚地走到他跟前。
我跪在她身旁,这个男生艰难地呼吸着,可是脸上还浮现出令人难以置信的笑容。她的年龄跟我相若,或者稍稍大一点吧。她的神情一脸满足,然后拼尽最后的力气抬起右手,轻轻地抚摸我的脸颊。那一瞬间,我知道他是谁了。
“凉子,保险柜的号码是……445……445……”
……是真也……
真也吐着血说完这句话,最后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4
我们被抬进同一辆救护车,驶往医院。途中,他死了。
就好像做梦一样,眼前的一切汹涌而来。不断有人在拽我,推我,试图让呆若木鸡的我有点反映。
车里一个救护员一边察看我右手的小伤,一边问个不停。她一定也问过我这个年轻男子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是我没啃半句声,完全没任何反应。
后来,救护员从他口袋的钱包里找到驾驶证,念出了他的名字。我知道这就是真也说过的摩托车驾驶证,贴着一张拍得很丑的大头相。猛然间,浓重的悲伤涌上心头,痛得我几乎要窒息。
救护车抵达医院,救护员没有发现我一直在默默流泪,直到其中一个喊我。
我被扶下救护车。“你得检查一下才行。”救护人员说着就拉了我一把。他们也给我预备了一副担架,不过我精神状态已经恢复,不用人扶也可以走动。
我挣脱开好几个人的手跑出去。
我往医院无人的地方跑去。这是一座战争的古老医院,可能是不断在扩建吧,路一直往里钻,看不见尽头。通道两旁尽是一排排的病房,天花板布满裸露出来的水管。
我往后看。确认没有人追上来。拐过角,就到尽头了。天花板的日光灯坏了,沙发背人抛弃在这里,背上积了厚厚的灰尘,大概很久没人来过了,亦没人打扫了,蜘蛛网纵横交错。我坐在沙发上,心情总算平静下来,脑里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透过过去可以改变现在吗?
倘若真也没救我,也许他就不会死。
我想起大脑手机,没错,还一直在与一小时前的他连通着。事发之前我看过表,那时是12:30,现在是13:05,电话那头是落后一小时的12:05,离事故发生还有30分钟。
我原以为是轻伤的右手在流血,嘀嗒嘀嗒往下淌,我痛得浑身麻痹。这角落寂静阴暗,由刚才起,我的身体便不停地颤抖。我蜷缩在沙发上,开始对着那个想象出来的白色通讯一起讲话。
“……喂喂,是真也吗?”
“这30分钟你没联络我啊,是怎么回事呀?你能不能好好见我一面?”
落后一小时的他还不知道自己会死,也许还在飞机座位上看着窗外的云儿。我觉得心中像插进了一块沉重又冰冷的大铁块,真也温柔的声线让我觉得更悲伤。
“飞机还有多久才着陆?”
“还有20分钟左右,我做得好累了。凉子,你怎么了,声音和往常不同……”
他疑惑不解,一本正经地问:“听起来很不高兴嘛,发生什么事了?”
我狠狠地骂自己,喝止自己流露感情。此刻,再悲伤与爱情的哀鸣中,我整颗心都要撕裂了。
“真也,拜托你,飞机一到,不要出机场,即刻买回程票回家吧!”
顿时,他一言不发。
“为什么?”
“你还不明白吗?我说我讨厌你!不想见到你!我想删除30分钟前看到你的记忆!”
在医院的沙发里,我蜷缩着身体,忍受着寒冷与疼痛的折磨。心要滴血了。这样也好。我咬紧颤抖的嘴唇以免自己哭出来。
他不救我,就会活着回去。或许她会厌恶我突然改变态度。不过之后被车撞到的就会是我,最后也许会死掉。不过这样也好。
“你真的这么想?”
“……嗯。”
双方沉默,时间像禁止了一样。不晓得这局面持续了多久,我只是紧闭双眼,身体如石头般僵硬。
这里阴冷黑暗,宛如深海一样的医院角落里,远方隐约传来人们的笑声。
“你再说谎。”不一会,真也打破沉默。“我不知道为什么,可你是不向我靠近巴士站。”
“为什么你这么想?”
“在我下飞机时,你就用大脑电话联络我,不过那时最后一次,之后的30分钟内你都没说过一句话,尽管我呼叫你好几次,可是你都没回应,好像把手机扔到什么地方一样。那次联络之后,下了车的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让你这样对我?”
“不是的!”
“听着,你不跟我见面,是想把已经发生过的事当作没发生过。但是时间不可倒流,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论我怎么做,对你而言,最后都是一种经历。我要去车站接你,你阻止不了。”
真也的话让我想哭,想像孩子一样大声痛哭。我束手无策,难道只能接受他死亡这个事实?
“……飞机就要着陆了,扣紧安全带的指示灯亮了。”
我一看表,下午13:10。我们剩下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脑海里浮现出看到他遗体的那一幕。只要我不在,他就不会死,一想到这里,我就发狂地咒骂自己。
“不行的,你不能来……”我向大脑的手机传达了我的话,“真也,来了会死的……”
我只觉得自己为了挽救他,正作出最后的挣扎。
“死?”
他在那头倒抽了一口凉气。如果那时他怕得逃跑就好了。我在心里期盼着。
“我刚下巴士,那辆小车就闯进了人行道。小车直直地朝我冲过来,我来不及躲避。有人从旁边扑了出去,那就是真也你啊,你替我送了命……”
一阵郁闷的沉默。
“你下车时是12:38吧?”
我要去巴士站,他说。
悲伤与欢喜同时袭来,感觉要窒息了。
“那样真的无所谓嘛?”
“只要知道你不是讨厌我就放心了。凉子,我要去救你,只是我还没见过你,你告诉我你穿什么衣服吧。”
我撒了最后一个谎。
“那着大包包的,穿淡紫色外套的就是我了……”
飞机在他的时间12:12着陆了。12:30,真也已站在入境大堂里。
期间,我们像被什么追赶着一样滔滔不绝,我们回味以往谈过的话题,为昔日的欢欣对话而开心大笑。这本是高兴的事,但泪水却如决堤的河,流个不停。我们超越时间和空间。依靠大脑手机替我们传情达意,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珍贵。
不久,彼此的话少了,我们明白,时间已经迫近。
多想时间可以停顿下来。想说的话本来很多很多,却说不出来。我们之间荡着淡淡的沉默。我抱紧双肩,强忍颤抖。
“距离车祸只剩8分钟了,我要往车站去。”
真也像下定决心地说,我点了点头。
我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出现他丢开行李大步往前走的画面,就好像自己在一旁观眼目睹。
“真也,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他没听进去,赶着步出机场。机场的人多得混乱不堪,他推开人群往外走。
“我现在向人打听车站的位置,想到你可能会说谎,让我去不了。”
从入境大堂到巴士站有一段距离,距离车祸又少了5分钟,我们只剩下3分钟。
“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
我脱口而出,那一直是我想说的。我满心谢意,心酸极了。
他对我说过,和我聊天很愉快,我每次想起,都觉得内心很甜。我要真也活下去!我委实这么想。
“我出机场了,外面真冷啊,比我家那儿低很多啊!”
看时间,是13:37。在电话那头落后1小时的时空里,巴士马上就到了。
我静静地呼吸,医院里冷飕飕的空气被吸了进来,我无法控制手脚在瑟缩发抖。
如果他坚信巴士上坐我旁边的女孩就是我,那该多好啊!只要他的注意力在她,他就不会遭遇车祸而死。他不知道我的装扮,即使要救我,也不可能从那么多的乘客中将我分辨出来。
“车站就在前面30米左右,现在正好有一辆巴士停下,吐出白色的滚滚废气。你坐在上面吗?”
是真也的声音。
在寂静的医院一角,我向上天祈祷。
电话那头,要是被撞死的人是我,在那一瞬间,现在这里的我会是怎样的呢?过去的我死了,现在的我,也应该死亡吧!
我无法想象那一瞬间自己的身体会变成怎样,只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与真也的死别。